老磨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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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劳烦你了,”四奶说。
“四婶嫑这样说,我是下辈子,老辈子有事,跑快点是应该的,”太医说着,挎起药箱出门去了。走到门口,他转过来跟林秀青使了个眼色。
林秀青跟了出去。太医悄悄对她说,“有啥好吃的,多弄些跟他吃吧。四叔这病,凶了。千万不要伤了风,伤风了就老火。让他心情高兴点吧。”
“哦……”林秀青不禁心中一紧。
秀青抓药回来,煎好端去放在四爷面前,叫他凉一会儿再喝,别烫了,喝了好好休息。
汪子林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睡了,秀青也准备上床睡觉了。看他才回来,秀青埋怨道:“你这些天是咋的,天天都是半夜才回来?还不快去看看你额爹,他整得有点老火!”
“咋的?”
“咋的,都吐血了!”
“啊?”子林一听,转身就朝他额爹房间走去。秀青也跟着去了,边走,她边叮嘱道:“你小心点哈,我们都没有跟他说的,你嫑张起嘴就没得把门的。”
“好些了不,额爹?”子林来到四爷床前,轻轻地问道。
四爷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四奶说:“他把药吃了两道,现在睡着了。”
“到底咋的嘛?”
“秀青都看到的,太医也没咋说。只是开了两付药,叫吃了看。他也睡了,你们也去睡吧,让他好好安静一点。”
子林和秀青回到自己房间,秀青悄悄地说,“太医哥哥说,叫弄点好吃的跟他吃。”
“哦。”子林心头紧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便闭着眼睛睡了。
“你……?”林秀青问。
“睡了,今天很累,”说着,翻过身去。秀青吹了灯,也睡了。
这一夜,四爷只是偶尔咳过两声,看来睡得很不错。除了崇礼起来屙了一次尿,子林秀青也一夜无话。
早上,子林天亮就走了。
晚上,子林没有回来。
四奶问:“子林昨天咋没回来?”
秀青说:“不晓得哇,以前都没有过。”
“是不是有啥事忙啊?”四爷说,“干他们那行,说不定啥时候就有事情。”
秀青想,也是,有哪个晓得棒客啥时候抢人,撬狗啥时候进屋?管他呢,忙完了他总会回来的。大家也都没往别的地方想。
中午时分,张子贤的家的长工杜文龙来了。他对秀青说,张爷让他来带个话,叫秀青带点钱,带几件衣服和铺盖,送到蒲江县衙去。
“为啥?”秀青问。
“听张爷说,你们家汪子林,因为抢人被抓到县上去了。”
“他抢人?”秀青非常地震惊。
“你说啥?”四奶盯着杜文龙问。
“你们家汪子林抓起来关在蒲江县衙去了,叫你们送衣裳铺盖去。”
“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子林他会抢人?”
“我也不晓得,张爷叫我带信,我带到了,回去了哈。”杜文龙说完,跨出大门走了。
这个消息,无疑就象一个重磅炸弹,轰隆一声,炸得他们一家除了汪崇礼之外的所有人天旋地转天昏地暗找不到方向了。
林秀青抱着她儿子崇礼,两眼呆呆地看着门外,一时间没得了抓拿。
四奶坐在门边的一把火椅子上,神情木然地盯着厅坝里的青石板。
四爷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神情恍忽,眼睛昏暗,看不出他在看着哪里还是哪里都没有看。要不是偶尔咳上两声,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汪子玉两口子听到消息慌忙赶过来。在经过一番愤怒的分析猜测推想之后,大家都冷静下来,面对当下的情况,他们议定得赶快做两件事。第一就是送衣服和铺盖,天气冷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在里面穿得不暖睡得不热和。这第二就是得找人问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好想办法去救人。
汪四爷咳得更厉害了,还不停地喘着粗气,老远老远就能听到他齁齁的声音。
第二天天刚刚亮,林秀青就带着衣服和铺盖,由周放作伴,风急火燎地朝蒲江县城去。
辰时刚过,他们就到了县衙。他们给了牢头谢银,交了铺盖和衣服,向牢头提出要见汪子林一面。
牢头说:“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们,上头特别交待过,在没有判决之前,不能见任何人,家人就更不能见了。”
林秀青好说歹说,牢头还是说不行,要是通融了,他饭碗就没得了,一家人都靠着他吃饭呢。没得办法,秀青又给了牢头一些钱,请他不要为难汪子林,汪子林是被冤枉的。牢头收了钱,说既然你都这么有情有义,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子林兄弟,不让他受委屈。你们就放心地回去,如果是冤枉,案子总会查清楚的。
回来的路上,林秀青和周放顺道去张保长家问问情况。张保长说,他不知道是咋一回事。他也去乡公署问过,可人家都说不晓得。张保长说,他是我的保安队长,我能不关心他的事吗?
林秀青看张保长那样子,也不象是在说假话,也就没有再多问。
回到家里,把情况一说,一家人都感到十分的无奈。
“我去问问曾五,”林秀青突然想起,汪子林跟她说过,最近那曾五和高丙清两个经常找他,吃饭喝酒打牌,说不定他们晓得。
“那,还是我陪你去,”周放说。
“好嘛,他有可能晓得是咋回事,”四爷喘着粗气打着齁,慢慢说道。
他们急匆匆赶到曾五家,他老婆说,曾五也几天没有回来了。
他们只得往回走。走过关子门,林秀青对周放说,这下面高湾的高峻清是乡公署的师爷,他应该晓得点吧。周放说,就不晓得他在不在家。林秀青说,管他呢,去看看再说。于是他们朝高峻清家走去。
高俊清和他弟弟高丙清恰恰都在。
“这个事,我不清楚。”
“哪,求高师爷帮我们打听哈嘛,你帮了忙我们记得你的好处的,”林秀清恳求道。
“好嘛。哎,都是一方一近的,合适的时候问一下,也不是啥大事,咋说求不求的。”
“那我们就等高师爷消息了,”林秀青千恩万谢地走了。
大家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在县衙见不到人,到处都问不到消息,这到底是咋回事嘛?一家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毫无办法。
过了一天,子玉来了。她说,外面都传疯了,说是曾五他们抢了马中里宋山碥一个大户,人家认得他,报了官,把他抓到了,还是哥哥带人去抓的。可那曾五说,是我哥叫他们去抢的,我哥是他们的头。还说,抢回来的东西都放在我哥的房里的。乡团防队长叫人马上去我哥的房里搜,结果,真把东西搜出来了。人证物证都在,团防队长就叫人把我哥抓起来,当时就和曾五一起送县衙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他咋可能和他们伙在一起去?”林秀青不相信汪子林会去抢人,更不相信会是曾五他们的头。一定是曾五乱咬他的。可是这曾五为啥子要说是汪子林叫他们去抢的,汪子林是他们的头呢?难不成汪子林真的一边干着团防,一边又是棒客头子?这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听了子玉说的情况,林秀青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一定要搞清楚,”她想。
这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没睡。
天亮了,她起了床,穿好衣服,崇礼还没有醒。四奶已经把饭做好了。她草草地吃了两碗,跟四奶说了几句,背着个背篼出了门。
她一路走过关子门,没有上小湾子,却拐进了龙凤溪曾家碥。
“我不晓得,”曾五的老婆说。
“汪子林是不是经常到你们家来?”林秀青问。
“……”
“咋,你说呀!”
“我……不是……”
“你说呀,到底是不是经常来?”
“是。”
“他们两个都说些啥?”
“他来的时候曾五都不在家。”
“嗯?那曾五晓得他来不?”
“晓得……”
“你们,你……唉!你说,你们到底是咋回事?”林秀青压着心中的怒火,缓缓的说,“你看哈,我们都是女人,遇到这样的事,心里都难过。你就不想把曾五救出来,好好过日子?”
“我不想。我死的心都有。你可能不晓得,我从来就没想跟他过一辈子……”
听完那女人的讲述,林秀青不仅愤怒消散,还生出许多的同情来。她又问道:“你咋跟汪子林勾起的?”
那女人说,其实汪子林是个好人,她就是一辈子服侍他她都愿意。曾五才不是个东西,经常跟他老表高丙清叽叽咕咕要收拾这个收拾那个。有一次,曾五叫她把汪子林弄上床,她不干,曾五还对她动手动脚拳打脚踢。后来觉得自己吃亏,想不过,又起了歹心。
“啥子歹心?你说!”林秀青心头一震,问道。
“前两天,高丙清到这儿来,两个人关在屋头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我在灶上做饭,只听清楚一句,收拾他。到底收拾那个,咋收拾,我就没听见了。后来出了这件事,我猜应该是说要收拾汪子林了。”
“哦。”听到这里,林秀青心中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由模糊而渐渐清晰起来。她再也没有想到汪子林会那样,背着她去和别的女人鬼混,还把自己混到牢房里去了!她也没有想到,曾五是一个忘恩负义,心肠这样狠毒的人!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男人勾到她床上去了!她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看清楚马王爷是几只眼睛,可一想到她也有一肚子苦水,也是个受欺辱的人,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汪四爷气死
汪四爷吃了太医侄儿半年的药,病也没见好转。
汪子林的事,就象一记闷棍,狠狠打在本已经气息奄奄的汪四爷的头上,打得他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就如雪上加霜。林秀青说,额爹那病,吃了太医大哥那么多药,没见好转,还眼看着一天天凶了。干脆请别的太医看看,换一换汤头,说不定就好起来了。可四爷说,他这个太医侄儿是家传的医术,也是这方圆百十里有名的太医了,你还到哪里找比他手艺好的?他这么坚持,林秀青也不好再说啥子了,尽管林秀青为他们两爷子的事正在心焦难受。
太医大哥依旧隔两天来评一次脉,开两付药。
秀青问:“太医大哥,我额爹的病咋总不见好呢?”
太医大哥说,“他这病,我来看的时候,就已经深沉了,那次我也跟你说过的。这种病,来得快,去得慢。现在发烧止住了,咳血减轻了。我实话跟你说,弟妹,太医也有治不住病的时候。尽力了,实在医不住,那也是命运所致。”
听了太医大哥的一番话,秀青心里嗖嗖的冷。她想起还关在县衙死牢里的汪子林,眼泪就止不住漱漱地往下流。她恨自己,恨自己太无能,眼看着一家两个亲人就要在她眼前死去,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恨老天不公平,为啥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落到她一个女人头上?她现在真正的感受到“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了。
她恨汪子林!虽然说他是中了曾五几老表的圈套,是人家设计害他的,可要是你不去日人家婆娘,会弄成这样子吗?真是鬼迷了心窍!现在弄到这步田地,自己把自己送进了死牢,老爹眼看着就要气死,老娘成天抹着眼泪,老子我眼真真就要成寡妇,崇礼眼真真就要成孤儿,这些都是你汪子林日人家婆娘日出来的好事!一想到这些,她恨汪子林恨得咬牙切齿!她不止一次地想,不管他了,要死就死,死了算毬!死男人尤如死狗,这儿死了那儿有!
可当冷静下来的时候,她也总是想到汪子林对她的好,想到两个老人对她的好,她那愤恨的情绪就消去了一大半。哎,人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干啥。其实就那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他。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女子躲得他远远的,不在他面前妖妖精精抛眉弄眼,他未必还鼓到抢?母狗不翘尾,公狗敢上前?
哎,那女子,哎……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一想到他的儿子汪崇礼,这么小就要没得爹,她的心里真的好痛好痛。可是,有啥办法呢?想救救不了,只能眼真真看着他去死!这是何等的无奈啊!
可是,恨归恨,痛归痛,气归气,那田头地头的活路还得做。她一个人,成天磨坊田头,田头磨坊,跑得两个脚板不落地。她恨不得找根竹杆把太阳撑着,不让它落山,好让她把所有该做的事情都一下子做完。
四奶虽然身体还好,没病没痛,但她那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干啥子都不方便。四爷病了以后,她下田下地就少了许多。每天熬几次药,弄得一个院子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满是药味,就连来碾米的人都大喊“咋这么臭!”
四爷虽然很老火,但有一件事他是一丝儿也不会放松的,那就是看住他的孙儿汪崇礼。因为有了莺儿的前车之鉴,四爷不管有多么的难受,他的眼睛总是一刻也不会离开他孙儿。只要四奶和秀青要出去,他总是叫她们先把所人的门都关上,尤其是龙门,猪圈房门,灶房门,都要反复查验,不留半点疏漏。他晓得,他那个病是会传染的,因而总是远远地看着崇礼,从不靠近他,除非他摔倒需要拉一把才能爬起来。
崇礼那孩子,毕竟是男娃儿,比女娃娃活泛多了。他手里边总是有干不完的事,丢下这样,又拿起那样。刚刚能走几步,就停不住,一蹅一蹅到处走。一会儿在这玩,一会儿又蹅到别处去。看到啥子,遇到啥子,他都要去摸一摸,摇一摇,喜欢不喜欢的,他都有意无意地掰翻在地,有时还踩上几脚,敲上几下。老话说,“娃娃长到一岁半,坛坛罐罐都翻转”,真是一点不假。
这可让汪四爷有些吃不消。他本来就有气无力,那眼睛还不能离开崇礼一会儿。看到崇礼乱跑乱跳,还得鼓起劲用吃奶的力气沙哑无力地喊。那崇礼却聪耳不闻,想干啥还就干他的啥,弄得四爷一点法子也没有。
唯一能让汪崇礼停一会儿的,就是跟他念故事,或者背诗。汪四爷怕他乱跑乱摔的时候,往往就用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