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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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卫江关上车门,批了他的假:“不爱去就不去吧,下午可别迟到。”
第八章
中午有经验的人都自备午餐,包里背着饭盒,像霍皙他们这样没经验的,只能大眼瞪小眼,会场三公里以外都戒严了,连个买东西的地方都没有,摄像老王是个聪明人,从包里拿出仨面包。
他憨厚挠头:“本来想着下午饿了的时候填补填补,得,中午咱分了得了。”
毕桐没意见,一个人拿了去后座吃。
霍皙瞅瞅膀大腰圆的老王,一脸憨厚相,有点不忍心,她特能理解饿肚子的感觉。
她偷偷把鸡蛋放回老王的摄像包里。
老王发现,朝霍皙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该减肥了,该减肥了。”
毕桐为了下午能精力充沛做采访中午得睡午觉,老王也得趁着午休修片,霍皙是个闲人,不想影响他们工作,便自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啃面包。
她是个在吃上面特别马虎的人,什么都行,就是填个肚子,不计较那些,早上六点从家出发,一直到现在,她是真有点饿了。
她大口大口咬着面包,身边放了瓶矿泉水,高跟鞋被她脱了搁在一边,吃的狼吞虎咽没心没肺。
她眼神放空的盯住路边某个点,样子有点蠢,连有人盯着她都没发现。
中午太阳大,这几天气温骤升,温度很高。
沈斯亮把外套扔在车后座,摘了会场的胸牌,胳膊懒洋洋搭在街边的防护栏上,手里夹了根烟。
他盯着对面矮台阶上那个身影,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
得,三年没见,吃相还是那个吃相。甭管什么好东西给她,搁到嘴里就往下咽,饿死鬼托生似的。
但是说她吃的凶,偏偏那个模样又很好看,很干净,她一只手拿着面包,一只手垫在下巴上,不大张旗鼓的嚼,没掉一点渣儿,吃完了,把包装纸和垃圾叠好了放在手里,也不乱扔。那面包不大,没两分钟的功夫她就吃干净了,喝了两口水,可能是灌风了,她又轻轻揉了揉肚子。
沈斯亮知道,那是吃急了,胃难受呢。
他记着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俩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副模样。
城里新街口有个三儿,是个老北京,因为心智有点问题,没什么收入来源,一直靠卖报纸为生,三儿人很善良,总是对过往行人时不时吆喝一句,别掉东西提防小偷,周边商铺也很照顾他,时不时给他送点吃的,但是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老头儿也常常过着饥一段饱一顿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和她在一起,俩人开着车从新街口过,总停一停去路边买点吃的给三儿,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大晚上。
她嘴馋,每次给三儿买了以后也给自己买一份,俩人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她就在副驾驶狼吞虎咽的咬煎饼。
有时候吃急了,吃不动了,她就把剩下的给他,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中午起风了,霍皙胃里有点硌得慌,又仰头喝了两口水,然后慢慢把头埋在膝盖里,打了个呵欠。
那道身影小小的,瘦瘦的,靠在石柱子的后头,几乎没人注意。
一根烟抽的差不多了,沈斯亮不轻不重按灭烟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
霍皙迷迷瞪瞪的打着盹儿,忽然感觉有人踢了她一下,力气不大,她以为做梦呢,恍惚中又听见有人喊她。
“二朵儿?”
霍皙一个激灵醒了。
只见武杨一身武装作战服,带着头盔,肩上别着对讲机,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霍皙惊喜,揉立刻站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武杨也笑:“来执勤,保卫你们安全呗。”
今天国内国外来的军政要员,数都数不清,卫戍区担负着保卫工作,维护秩序保证安全,他们自然要抢在前头。
“执勤你还来开小差?”
“嘿,要不是看见你,别人我还不来呢!”说完武杨踢了踢那根石柱子:“怎么来这儿了,采访啊?”
“去了家新报社,今天跟同事一起来的,他们在忙呢,我一个人出来溜达溜达。”
武杨问她:“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反正吃饱了。”
武杨撇着嘴看她手里那个面包袋,扬着眉毛:“真吃饱了?”
“以前一顿可得吃两碗饭呐!”
他嗓门大,霍皙赶紧去捂他的嘴:“行了行了!知道我饭量大,给留点脸行吗!”
武杨哈哈乐,用武装带敲了一下霍皙的脑袋瓜。“跟我走!”
“嘛去?”
“给你吃点好的。”
霍皙被武杨带着上了那辆拉风的大吉普,车窗都升着,后座有两个兵正在休息,门一拉开,武杨一皱眉,上去就踢了他们两脚。
“把鞋都给爷穿上!闻闻车里这味儿!!!”
俩兵见有外人来,赶紧套上鞋跟武杨认错,偷偷摸摸用眼神瞄着霍皙。
“武爷,您女朋友?”
武杨一挥手,把人撵出去:“替我顶一会儿,我吃个饭。”
俩兵看着霍皙嬉皮笑脸的跳下车,迅速整理仪容,腰板标直地走了。
武杨放下车窗透了点儿空气进来,又从前头拿出两盒盒饭,还有一保温瓶热水递给霍皙。
“为了开这会我们忙了好几天,这帮小子确实累的够呛,能得着机会睡一觉不容易,别介意。”
霍皙接过饭盒,笑眯眯地摇头:“你们比我们辛苦。”
军队伙食就是好,牛肉,小白菜,西红柿,营养那叫一个全,霍皙挑着饭盒里的牛肉,双眼炯炯有神。
她吃饭的时候忒认真,忒专注。
吃完了,不够,她问他:“武杨哥,你车上还有吃的吗,我们有个同事,中午也饿肚子呢。”
武杨不乐意了:“你吃饭还带打包的啊?”
偏偏霍皙又是个实心眼儿的性子,谁对她好,她就能对那人双倍,百倍好。她想起憨厚的老王,笑眯眯:“谁要你盒饭了,巧克力有吗?我们有一摄像大哥,份量挺大的。”
武杨骂骂咧咧从前头翻出几袋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扔给她:“给给给。”
霍皙当宝贝似的收起来。
武杨从后视镜瞧着她,忽然就直白问了一句:“今天斯亮也来了,你看见了吗?”
霍皙正仰头喝水,闻言一哆嗦,滚烫的水顺着嗓子眼儿就滑下去了,她扣上水杯,像是谈起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朋友。
“看见了。”
“跟在刘卫江后头,拎着公文包,帅炸了。”
她说的特别真诚,武杨后脊梁都觉着发凉,看了她一会儿,又觉得霍皙那模样不像撒谎,武杨才默默叹了口气。
心想着这俩人啊,真他妈能作!
武杨是根直肠子,他烦躁从兜里摸出烟来,叼在嘴里,想了想,从前排副驾驶的地方转过头来,一鼓作气。
“二朵儿,你俩就非得这样?非得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谁都不见谁?至于吗,小航那事儿都过去了,走都走了,他回不来了,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霍皙慢条斯理扣上饭盒,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她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武杨都没了心思再问的时候,霍皙才慢慢弯下腰,把脸埋在手里。
那是一个极为缓慢的动作,似是痛极。
她说武杨哥,不是我放不下,是沈斯亮恨我。
她说你不知道,他恨我恨到巴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你说,这样的人,我还敢再凑上去吗,我跟他,还能回到从前吗。
斯亮是恨你,可到最后,毕竟也没舍得你死不是。
当然,这话,武杨没敢说。
……
中午刺眼的阳光渐渐被乌云所掩盖,似终是迎来了这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不过短短几分钟,电闪雷鸣,暴雨如瀑,终于倾盆而下。下午会议结束的时候,整个会场外面都被车堵住了,偏偏今天报社来的这辆面包车是个不省事儿的,往出开的时候卡在了路边的排水井口里。
把人家后面的路挡的死死的。
前后车距又短,司机不敢加油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摄像老王跟着毕桐在后头推车,身上都被浇湿了,来来往往也不见有谁下来帮忙,光顾着在后头按喇叭催。
有同行在车里,甚至降下车窗说起了风凉话。
老王吃了霍皙的给的巧克力,俩人算是统一成一条战壕的战友了,他拉着霍皙,不让她推车费力气,给她出主意:“这样,你去前头,麻烦人家司机把车往前蹭一蹭,腾出距离,咱也好出来。”
霍皙心想能尽快摆脱窘境,点点头,快步往前跑。
雨下的起了白烟,空气中雾蒙蒙的,霍皙冻得浑身直哆嗦,她跑到前头一辆黑色轿车前,也没看人家车牌号,伸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窗户上都是雨,看不清里面,怕人家车里听不清,霍皙又敲了敲。
然后,车窗慢慢降下来。
沈斯亮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露出半张脸,他平静的望着她,似像看陌生人一样。
霍皙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然后,她弯下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的还挺真诚:“你能把车稍往前挪一下吗?后头卡住了,出不来,要不大家都走不了。”
沈斯亮真把头往后看了看,他也挺真诚:“我往前挪,撞了算谁的?”
他摊了摊手:“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一司机,领导在后头,担不起这责任。”
豆大的雨点儿顺着脸往下打,霍皙抹了把脸,颇为狼狈。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一下就软了,她说:“求你了,行吗?”
这话一出口,沈斯亮脸色就变了。
第九章
!
那天从会场回家以后,霍皙生了一场大病。
先是打喷嚏流鼻涕,然后是发烧,接踵而来的是剧烈咳嗽。晚上她趴在床上咳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
咳完之后,她摸摸脸,摸摸额头,兴冲冲拿出手机跟严靳请假。
过了十几分钟,严靳回了消息。“怎么就病了呢?”
霍皙趴在床上,脸颊因为发烧烧的通红,她也纳闷,怎么就病了呢。
等了几分钟,严靳的短信又回复过来,他问:“真的病的很严重吗?”
霍皙回复:“非常严重。”
她怕他不信,拍了一张温度表示数给他,严靳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跑步,点开图片,他慢慢放下速度,回了几个字。
“那就好好休息吧,我让社里安排另外的人过去。”
霍皙谢了恩,继续蒙在被里睡觉。
看着对话框里霍皙的头像,严靳关掉手机,接着提高速度跑了起来。
看起来,她也是个聪明人。
主编安排她去跟着参会,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这样不仅在工作中给自己树立了很多敌人,以后也少不了风言风语,可是她去了,隔天因故无法继续参加,一来给了别人机会,二来,对主编那里也是个交代。
在家里养了几天,霍皙再回报社上班的时候,老杜在走廊看见她,惋惜摇头,你呀你呀,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霍皙用面巾纸堵着鼻子,瓮声瓮气冲老杜嘿嘿一笑。
谢您抬爱,但是我这身板儿不争气,也不能让我带着病菌影响咱报社形象不是。
老杜听见这话,依旧摇头,嘴里叨咕着,可惜啊可惜,说到最后,霍皙也不知道他是可惜什么。
一个见习记者,每天处理的琐事很多,校对稿件,选题,排版,讨论板块,甚至副组长写不完的稿子也要霍皙来代笔,霍皙忙的头都抬不起来,偶尔需要去别的组送东西,她身影路过组长办公室,严靳也会停下来无声看她一会儿。
经过一个多星期观察,严靳觉得,其实,霍皙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比如,她是一个非常有礼貌,也很有长幼尊卑观念的人。
那天他以为她在主编办公室给老杜开门是故意溜须拍马,时间长了,严靳才发现她对谁都这样,开会永远是站在门口等大家都走完了她才关门的那一个,偶尔茶水间休息,如果有报社的老人儿进来,她也绝对是要先让一下对方,自己稍等一会儿再打。
比如,她很有家教,从来不在背后议论别人或者参与社里的八卦,她也很淡漠,对于自己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急于澄清或者辩解,她不讨好任何人,也从不委屈自己,午间吃饭,大家都三两聚在一起闲谈,刚开始几天大家难免排外,没人和她坐在一起,她就端了餐盘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角落里安静吃饭,不玩儿手机,也不谈笑,吃好了,端起盘子放在洗刷间就走,离开的位置干干净净。
起初,有人说她孤傲,假清高,跟大家伙儿绷着,私下里不定什么样儿呢。
有男同事听不下去,看着组里那些喝杯星巴克都得发个自拍的年轻姑娘叹气,你们啊,就是异性相斥,人家霍皙那才叫深藏不漏,她那些习惯,要不是长年累月的养,根本做不出来。
说完大家作鸟兽散,可是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趁着午休不分场合大声谈笑的人少了,主动清理餐盘送到洗刷间的人也明显多了。
她们一边说着跟霍皙有关恶毒的话,却又一边在心里偷偷嫉妒着她,模仿着她。
可是霍皙对这一切暗涌都浑然不觉。
她这一场重感冒患了好久,一个星期都不见好,她每天最常见的模样就是红肿着鼻子,怀里抱着一叠纸抽,痛苦的在走廊擦鼻涕。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一楼女厕所。
有几个准备出去和朋友约会的女同事在洗手间补妆换衣服,洗手台并排站着的两个,一个是时政组的,一个是生活组的,俩人见了面,打了声招呼,开始对着镜子涂口红,抹粉底。
“哎,最近组里有啥八卦吗,换来听听。”
那个拿着口红,涂的认真:“能有什么八卦,生活组,谁家丢了猫,谁家着了火,鸡毛蒜皮。”
“你们严总最近谈女朋友了没有?”
“还真没听说,不过他最近心情好像不错,见人就笑,稿子送上去,也不往回返,许多小错误他自己就给纠正了。”
涂粉底的手一顿,随即冷笑:“哼,也不看看谁的稿子,我听说最近不少后期都是你们那个新来的霍皙在做,严总这人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