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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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竞芳华》作者:聆花雪
文案
她是嫡女,养尊处优十五年,终免不了沦为家族斗争的棋子。
她眼中的亲姐姐,却狠心抢她嫡长之位。
她眼中的亲妹妹,却忍心对她横刀夺爱。
她眼中的一心人,却在大婚当日弃她而去。
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只要以逸待劳、笑里藏刀,釜底抽薪,借刀杀人!
绮丽玉面间的尔虞我诈,八面玲珑中的勾心斗角,
全只为一雪她当日之耻!
第一章 嫡女庭真(一)
凌妈妈掀开琉璃珠帘子往外看了一看,回头向内屋里的主子道:“姑娘,她还跪在外头。”
站在八仙彩绣屏风后的项庭真侧过了脸来,如小扇般的眼睫毛微微一颤。一旁伺候穿衣的元香似有觉察,边为主子系上银丝绣双蝶纹佩腰,边轻声道:“子时更鼓响过,她便跪在外头了。夜里露水重,值夜的莺儿劝她回去,她只知流泪,也不回话,纹丝未动。现已是辰时,没想她还在。”
元香正说着,元妙已经率了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和声道:“姑娘,昨儿正巧是露水,我依着您吩咐的法子在丑时接了露水,滤净了再用三分的文火烧至七分温热,如今这水用来盥洗该是刚刚好。”
项庭真来到矮板榻前盘膝坐下,元妙便吩咐那捧盆的丫鬟走到跟前,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项庭真看了一眼盆里,只见清盈水面上飘浮着淘澄净了的玫瑰花瓣,袅袅暖烟弥散着甜美的香氛。纤纤双手慢慢浸入其中,几乎感觉不到水温与肌肤的差异,嫩红的花瓣轻轻地浸润着明白如玉的春葱十指,尤其的温和舒适。项庭真不觉满意颔首,含笑对元妙道:“你一向心细。”
得到主子赞赏,元妙难掩喜意,忙不迭笑着应道:“姑娘喜欢就好。”元香则取过浸透茉莉花汁的西洋毛巾,奉给项庭真敷脸。
这时凌妈妈上前来道:“姑娘,她在外头跪了足足一宿,才刚我遣了春英去劝,也没能把她给劝走。这天光露白的,人来人往,又是在这节骨眼上,也不知旁人有何观想。”
项庭真尚未言语,元妙便严声对凌妈妈道:“妈妈既知正是东窗事发时,便该替姑娘想方设法避嫌才是,六姑娘这无缘无故地跪在咱们姑娘院子里,你身为掌院妈妈,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么?”
元妙与元香二人,均是项府嫡长女项庭真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与掌院妈妈凌氏本该是平起平坐,但此时她的语气神态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陡然让凌妈妈深感不悦,因素知妙、元二人在主子面前得脸,故而当着主子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一口气道:“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六姑娘就是不肯走,也不说话,净是流泪。从昨夜到现在,只说过一句她要见三姑娘。”她抬眼瞥了元妙一下,话中有话道,“姑娘不发话,我们这些底下人哪里敢造次?”
项庭真并非感觉不到这些下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不十分在意,只径自撂下毛巾,一边对着紫檀木镶黄铜镜匀脸梳妆,一边道:“既然跪了一宿,想必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寻我,那便让她进来说话罢。”
元香眉头一皱,劝阻道:“姑娘,万万不可,二爷出事,老爷和太太都下令要严查,这六姑娘正牵扯其中,您这时见她,不是平白招人思疑么?”
项庭真用银簪子挑了一点胭脂,细细地在樱唇上匀出洛儿殷的妆样,道:“要说思疑,自她那一跪开始便有了。二哥哥的事如今千头万绪的,正好她自投罗网,让我有个厘清头绪的机会。”
元香还想再劝,元妙已开口道:“姑娘所言极是,凌妈妈,你还不赶紧让六姑娘进来?”
凌妈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性子,既是已有言在先,便是不容商榷的,遂也不敢耽误,马上去了。
过不多时,六姑娘项庭秀便在小丫鬟春英的带引下进入了内屋,彼时项庭真正在绾发,因她今日所穿的是一袭嫣红色印暗蔷薇纹的罗裙,便将满头青丝绾成了端雅的双环望仙髻,元香从妆匣子里取出一枚碧玉镶玛瑙的玲珑点翠蝴蝶珠钗,小心翼翼地穿插于项庭真的发髻之上,益发显得华贵夺目。
项庭秀跪了足足五个时辰,双脚虚软无力,此时禁不住委顿在地,泫然欲泣道:“三姐姐,求你救救我……”
项庭真对镜端详着自己的妆容,道:“你这不是还好好儿的,都是自己家里,这冷不丁的说什么救不救的?”
项庭秀双眼肿得像核桃似的,止不住渗出眼泪来,哽声道:“三姐姐耳聪目明,一定听说了二太太房里传出来的谣言,他们说,二哥哥此次中毒,是我所为,若是老爷听信了他们之言,庭秀必是……没有生路了……”
项庭真这时才转过脸,目光落在妹妹身上。项庭秀在家中排行第六,乃庶出之身,生母姚氏原是项府的家生子奴才,怀胎后方抬的姨娘,至生产时死于血崩。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父亲项老爷自然也不太看重这个庶女,她在家中似是一抹可有可无的影子,轻易便让人给遗忘了,如果她没有主动前来,项庭真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她。此时她身穿着一件半旧的柳绿色百褶儒裙,畏畏缩缩地倦在地底下,光照不到之处,像极了一团卑贱的阴影,颤栗着不敢发出哪怕丝毫的生气。
项庭真原想起身去扶,元香见着了,先一步走上前去,扶着项庭秀道:“六姑娘,还是起来说话罢。”
项庭秀却不起来,肩膀抖动得更为厉害,凄声哭道:“庭秀自知命贱,不配来到姐姐跟前,若非走投无路,也不敢扰了姐姐清静……求姐姐念着妹妹身上这一点血脉之亲,救妹妹一救,妹妹从今往后,愿替姐姐为奴为婢……”
项庭真不是不为之动容的,轻叹了一声,道:“你不起来把话说清楚,教我怎么救你呢?”
项庭秀闻得此言,如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颤巍巍地立起了身子,使劲擦着眼泪道:“妹妹就知道,三姐姐一向宅心仁厚,必会垂怜妹妹。”
项庭真想了一想,道:“昨夜我便听说了,二哥哥出事,与你有关。你刚才说,这是从二娘房里传出来的谣言?你怎么一口咬定这是二娘所为?”
项庭秀听她提起二太太庄氏,眼里不觉浮泛起一丝惧意,“未必是二太太所为,有可能是……有可能是她房里的人……”
项庭真看出她的欲言未止,遂追问道:“二娘房里的人?房里的什么人?”
项庭秀垂下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开口道:“四姐姐庭茵。”
“庭茵?”项庭真将信将疑,“庭茵为何会这样做?她何必要这样做?”
她们口中所提的“二太太”、“二娘”,正是她们父亲项老爷的平妻庄氏。所谓平妻,也就是对房,与正房沈氏、项庭真的母亲是两头大的地位,与妾不同的是平妻不需向正房行妾礼,所出的子女均视为嫡出。因此,项庭茵亦是养尊处优的嫡出之女,如何会在二哥哥项云杨突遭毒害的是非纷扰当中,与庶出的项庭秀扯上关系?
一旁的元香听着觉得不妥,忍不住对项庭真道:“姑娘,辰时已过,是时候到太太房里请安了,既然六姑娘来了,不如便和六姑娘一道上太太跟前去?”
项庭真明白元香之意,事关重大,牵涉甚广,该让项庭秀自己到母亲跟前去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以免留下后患,受其牵连。她心下亦有此打算,才要说话,项庭秀生怕事有变化,往前迈了一步,急切道:“四姐姐为何如此对待妹妹,妹妹自然会一字不漏告诉姐姐!待姐姐知道缘由,自然会明白事出何因!”
项庭真与元香及元妙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方道:“那敢情好,你且把缘由如实道来。”
项庭秀咬了咬牙,道:“妹妹无能,曾迫于无奈……成为四姐姐的棋子,听四姐姐之命,在府中行事。及至后来,四姐姐觉得妹妹不如从前听命,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将妹妹置于绝地。”
项庭真微微意外,道:“你曾依附四妹妹?可即便你不听她的,她又何至于用如此狠毒的方法置你于死地?”
项庭秀红着眼圈道:“因为她怕我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她抬眼看向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嫡姐,“譬如如今我对三姐姐的如实相告。”
项庭真心念一动,只听项庭秀续道:“二哥哥是姐姐的亲哥哥,若老爷和太太都相信了四姐姐的话,庭秀死不足惜,只可惜了真正的谋害之人从此便高枕无忧。姐姐,你说是不是?”
项庭真脑中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只抿唇不语。
项庭秀看到姐姐不接话,一时看不出对方的心思,不免惴然。
这时,凌妈妈在屋门外高声道:“三姑娘,二太太和四姑娘来了!”
听闻庄氏和项庭茵竟在此时前来,项庭真始料未及地站了起来,一眼瞧见跟前的项庭秀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惊得面白如纸,满目张皇。
项庭真顿时打定了主意,回应凌妈妈道:“请二娘和四妹妹到东厢屋里,我这就过去。”
项庭秀惊惶不定,一把伸手拉住了姐姐,满手心的冷汗湿泠泠地裹住了对方的臂膀。
项庭真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她,道:“既然选择了我,只能相信我。”
第二章 嫡女庭真(二)
项庭真来到东厢暖阁中时,便见庄氏和项庭茵母女二人端坐于梨花木八仙桌前。她留心到屋内并没有庄氏房里的下人,遂也让元香等人候在外头不必跟随。
看到项庭真前来,庄氏仍旧坐在原处没动,项庭茵缓缓立起,福了一福道:“三姐姐好。”今日她穿的一袭水粉色绣银丝撒花绫裙,对襟领口间配的是嵌宝石串珠蝴蝶领扣,发髻上戴着一支双翅平展碧玉凤钗,长长琉璃流苏轻盈地垂在脸旁,映得一张粉粉嫩嫩的瓜子脸如花似玉般。
项庭真轻轻笑道:“四妹妹好礼数。二娘您这真是客气到家了,这辰时刚过,太太院子里还没去呢,倒先领着四妹妹上我这儿来了,这让太太知道了,岂不是要责怪我不知轻重?”
庄氏年纪尚不足三十,正是风华正茂之年,精心装扮之下,美貌风韵丝毫不减。她着一身碧霞云纹绣联珠对襟长衣,袖口和领口处均绣着银线珠络。头上云髻高耸,簪着一对红翡滴珠凤头钗并蹙金花钾金饰,益发显得整个人一团锦绣,华贵美艳。
她闻言,淡淡笑应:“三姑娘言重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们母女俩尚还能分清。怕只是怕,那不知轻重,不懂进退的人,会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让老爷和太太生气。”
项庭真施施然落座,道:“二娘您这么说,让庭真好生奇怪,您口中所指的这个人,如果是庭真,那我可不敢当。”
庄氏一双凤眼盈盈闪烁,风情妩媚里透着几分算计:“哪能啊,指的自然不是三姑娘,咱们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哥儿姐儿里头,三姑娘是第一等的端方大体!就连老爷,也常常在我们面前夸赞,说三姑娘真真是闺秀中的翘楚,大姊调教有方呢!所以二娘寻思着,如果那挑起事端的人来到三姑娘跟前,想必是逃不过去的,是不是?”
项庭真掩唇一笑,道:“庭真还真不晓得,原来二娘这般高看庭真?当真是惭愧,恐怕庭真一双浊目,一颗愚心,无法做到二娘所期盼的清明。”
一旁的项庭茵到底历练少,未免有点沉不住气,单刀直入道:“我娘是在问你,六妹妹是不是在你这里?你究竟有没有见过她?”
项庭真低头揭开茶盅,闲闲地拂着茶叶,置若罔闻。
庄氏索性也不拦着女儿,由着女儿继续往下说:“六妹妹犯了事,是躲不过去的,她如果在你这里,你最好把她交出来,我娘自会好生处置。”
项庭茵话音未落,忽闻“当”一声,项庭真重重地盖上了茶盅,眼光锐利如刀锋地注视着她,冷冷道:“我正在和二娘说话,何时允许你插话了?”
项庭茵性子向来骄矜,哪受得了这样的对待,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站起来指着姐姐道:“我与你不过相差了几天,你端什么姐姐架子!”
项庭真摇了摇头,看向庄氏道:“二娘,这便是您教下的好礼数吗?”
庄氏脸沉了沉,厉声喝止女儿道:“茵儿,休得放肆!”
项庭真冷笑了一声,站起来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二娘的,也没有什么可以交给二娘的,我该向母亲请安去了,你们请回罢。”
庄氏拂了一拂广袖,道:“是非公论自在人心,若是证据确凿,犯事之人必定难逃惩治。二爷是三姑娘的亲哥哥,如若连至亲都不知替自己讨回公道,不知二爷会是何等寒心?”
项庭真不为所动:“二娘说得是,是非公论自在人心。究竟事实真相为何,爹爹和母亲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容旁人有可乘之机。”她冷眼扫视庄氏母女,“再怎么不济,也轮不到二娘和妹妹你们来处置。”
庄氏知她所指,一时如芒刺在背,一股乌气堵在了胸口,却又是半句也反驳不了对方,暗里忿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只不过是顾及着颜面强自维持镇定罢了。
项庭真转身便走,一边扬声吩咐门外奴仆:“送客!”
来到大太太沈夫人的长春院时,已是辰时三刻,比起早早前来的其他人,嫡三姑娘项庭真可是姗姗来迟了。
沈夫人的主位在南窗下,临窗的炕上摆着一张镂梅花小几,项府的女主人沈氏斜斜地倚靠在几畔,语调沉稳地为底下姨娘和庶子庶女们训诫。
下首一溜的梨花木椅子上,依着在府中的排行序齿端坐着各房各人。除了庄氏所出的大爷项云柏已在刑部当值主事一位,无须前来请安外,其余人等无一不依着晨省定昏的规矩,每天前来听从沈氏的训示。
屋内几乎齐聚了项府的大小主子,不论是房中还是廊下,站满了各房随侍的丫鬟婆子,乌压压的到处是人,即便如此,却听不见一丝声响,只闻见沈氏和缓的音色不怒自威地响荡其中。
项庭真好整以暇地步入屋内,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缓步向母亲趋近,脸上犹自带着从容恬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