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十二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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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啊！”住持嗟叹了一声，“这件事，暂且由老衲参察参察（观察）。”
　　后山。
　　已是定昏，四下严静（寂静）。莞萱独往山头，萦情（系心）往事。古井月华，瘦影自怜秋水照（出自冯小青的《怨》；水中自己的倒影被月光照得如此孤独，无人怜惜）。
　　仰望皓空，“水月镜花，古井映月，惶惶不定，似静非静。静，即镜。”寤然心扉皆开。
　　从衣袖中掏出一颗花种，投入井中，瞬刻，情花盛开。月光聚集于一束光，射向情花的心蕊。周围景象变得莽莽苍苍（茫无际涯的样子），像有迷雾笼罩着，瞬息又消散了。
　　“你找本座？”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始料不及下，变得毛躁失态。转身对视了一眼，便慑伏（因畏惧而屈服）低下头。“是，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拿出个琉璃瓶递予他，“余下半数的七魄，我明日定会给你。”
　　“琉璃瓶，是上古天物，可吸集万物阴体。神族传人才能享有此物。这本阴阳簿你收着自有用处。你可以不必杀人，却能为你想做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两处茫茫皆不见

　　青山。
　　前夕侵晚（傍晚），有片晌突变之天象，风雨晦暝（阴沉），云迷雾锁。
　　当是时（那时），祅火（怪异之火）划过天际，清霄（天空）愀惨（犹凄惨）嗷嚎，跷足（举足）而待厄日（遭灾受难之日）重临。
　　倏忽，引曜（犹辉映）日月，浮景（流动的霞光）西沉，一切澌静（消失而归于平静）。
　　神女庙气清以肃，嘘嘘声不止。
　　“昨夜觋魔侵窃阴阳簿，闹得阎王殿是鬼泣狼嚎。我老头儿在地底探察，那阎王是遒躁不安（急躁）啊。”
　　“那现下，”莞萱觑看他的面色，揣摩道。
　　“还请仙姑报上玉帝，尽快处理此事。”
　　“不可。”
　　“地府的簿录，述载世间所有凡人的年寿脩促（长短）。若是落入魔界之手，不堪设想啊！”
　　“若是真闹上天庭，两界百年秩序，岂非又无弗安宁。”
　　“这，”
　　“还请土地公再去冥府一趟，转告阎王，此事我莞萱会负其全责，若有阙失（缺漏）愆误（差错），我将一并挹受（承受）。”
　　“这事，老头儿我不敢担保。”
　　“觋魔无非是想借着侵袭一乱，让我们心神惶惶。纵然要夭促（短命），也属我之过。”
　　竹林小屋。
　　远吞山光，幽闃辽夐（静寂遥远）（摘选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透过风牖（窗子），前景顾青翠之茂叶，繁旖旎之弱条（出自成公绥的《木兰赋》；看上去叶子茂密而且青翠，枝条柔弱但是繁茂）。何其清幽，安怡无斁（没有厌倦）。
　　浮华世间，万事蹉跎。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出自钱鹤滩的《明日歌》；形容时间易逝）。人生屡如此，何以肆愉悦（出自王昌龄的《过华阴》；人生总是这个样子，怎么才能够肆意的去享受欢乐呢）？
　　与天庭不受教诫（教导和训戒），养尊处优的养恬（过恬静的生活）。不同人间受箝束（约束）的优游自在。在这才真是‘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出自曹操的《龟虽寿》）。’
　　牛毅起了一大早，趁着素影酣睡正香，蹑步离去。
　　神女庙。
　　“你有何愿求于本尊？”莞萱高座重阶之上，空留一人之声，徘徊殿下。
　　“我，我要倾世容颜，成为这清河县，不，是世上最俏媚（美丽）的佳人。”一女娟娟二八，浓妆艳裹，玉瓒螺髻，靓饰华服。却举足不雅，浮窳（游荡懒惰）姿形，声色甜腻。
　　莞萱挥去一本簿子，直落于她手上。
　　“将你的名字划去，你便可如愿以偿（指愿望实现）。”莞萱蛊惑般的声音，宛若咒术逼促她向顺（归顺）。
　　她将自己的名字划下，便在阴阳簿里永远消失。
　　~~~《阴阳簿》乃冥府记述凡人生死之期的手册，若阴阳簿中记载凡人的年寿已尽，则视为谢世（死），自有冥府的鬼神牵魂魄入地狱。若阴阳簿中无此人的名字，他死后将变为孤魂野鬼，不被阴间所管制，永世不得超生，自有魔界族人将其牵入魔渊，不被冥府察觉。
　　莞萱扬袖一挥，女子眼前仿若罩着一层冥蒙（幽暗）。现下漫糊（模糊）了心识，重重焯辉（光耀）如劈天盖地，将所有力量归沓（集聚）。从天灵盖迸发，瞠目自失。
　　冥蒙消散后，恍隔人世。粉腻酥融娇欲滴，嬿婉之容。
　　圩市。
　　群雌粥粥（形容在场的妇女众多），众说纷纭。
　　“丧乱以来，门祚（家业）衰落。上山求财的樵夫，将带回来的万两黄金馈送给了街里（街坊里巷）告乞的百姓。”
　　“瞧他从前，自己的起居都落不着安定，现在都已经是大善人了。”
　　“成日翫日愒月（贪图安逸，荒废岁月）的云公子，都能得到神女降佑，破格录取了进士。”
　　“艽大爷也是，常常害病（患病）。自从食了神女的灵药，宿恙（旧病）顿除。”
　　“是啊，我也听说了。从前攀花折柳（比喻男子狎妓）的林家公子，也改邪归正了。”
　　“他可是个专门蹧害人的行禽。”
　　。。。
　　“神女是天瑞之徵（象征）。我得去拜拜，还神。”
　　县府。
　　午时，县衙大堂肃穆禀然，堂前上座圣驾，诇候（探询）情事，下有谒急（告急者）。传上。
　　“竟有如此肆凶（行凶作恶）之人，即令搜拏（犹搜捕）愆犯（罪犯），诛暴讨逆（诛灭凶，讨伐逆贼）。”天子赫然而怒。
　　顿下（犹当下）无人异议，莫不叹愕（惊叹）摇头。
　　“慢。”一声促醒了众士，目眙（目光）不禁回注门阑（门庭）前其人。
　　昂昂自若（昂首泰然），立于中阶（堂前居中的台阶）之下。
　　“回皇上，民女敏求（勉力以求）将此事且自（暂且）宁息。”
　　“此人戮害（迫害）百姓，闹得现今满街舆死扶伤（形容死伤之众），足有五十人，邑人诉之。若不县衡（公布法度）天下，孰敢存身乐业。岂能任他们苟容取安？”
　　“皇上可有细察死者的肉体，并无残伤血迹。不觉可疑？”
　　“死者频繁，朕深感惆惋。”
　　“百姓承蒙皇上顾怜（顾念爱怜），民女代县邑百姓谦谢（感谢的谦辞）皇上龙德（天子之）。恳恩（请求恩典）皇上听民女一言。”
　　“神女太过谦畏（谦逊敬慎），朕委信（委任信赖）于你，以传诏旨，供使令（供使唤的人）。封你为神女，建造仙台。近日来，不少神女和德所闻，同民之心，朕慨从诚恪（忠诚恭敬的感慨）。只是此悖德（无德）之徒，罪当诛。岂能姑息？”
　　“皇上任待（信赖器重）民女，可以顾托（交托）小人。民女具得情实，请容显荐（引荐）一人，方昭晓本相。”
　　“准。”
　　引进一人，白苧衫着身，左手念珠，右手持杖。装形不同俗尘道释（指僧道），刻意尚行（克制愿望，崇尚品行），离世异俗（出自《庄子？刻意》）。上前起拜以礼。
　　“老衲来自迁方（西方），别号兀缯。”
　　“皇上，儒师是西方国邦的神祗（神明）。”
　　“既是神女极荐（极力引荐），倒说来看看。”皇上并非全然信待（信任），甚见脸上的疑忌。
　　“早而在数年前，此事已有先例。于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衔木鸟，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出自《山海经》）。”
　　莞萱告事（报告情况）解谕（解说），“此鸟名精卫，是东方神鸟。却遭横害，成日只是衔树枝填海，应时（按照时令）而鸣。”
　　“那又如何？”
　　“皇上可否乘驾轻舟，趋赴（前往）东海。精卫的先例或然（或许）能给我们一个最好的真释（正确的解释）。”
　　“东海，离县城有两日的功夫，往返再是两日。朕于清河县淹留（羁留），慊慊（不自满貌）思国忧民。也该，”
　　莞萱凝注着天子的颜色，皇上显露在脸上的怯畏（胆怯）无措。
　　再而言，“皇上忧国忧民，吾辈怎敢苟且偷安。皇上的贞臣（忠贞之臣）于此，及百官有司之职。皇上放心，若是渡船，付那桡客（船家）三倍银钱，明早就到了。还请皇上猥自枉屈（屈尊枉驾），身自（亲自）移驾东海，为民安危及国家治安顾计。”随即跽跪（两膝着地，上身挺直）堂前。
　　座下重臣诚恐昧犯（犹冒犯）天威，随而跌跪（急速跪下）于地，埋首怯怯。异口同声道，“请皇上为民安危及国家治安顾计。”
　　当势不亚于朝野天下，阵阵威肃之气将人抑止到屏气。
　　泛舟湖上。
　　皇上携伴随从数十名，加与莞萱及住持同行。
　　桂酒缥色，江上舟摇，楼上帘招。捲棚（船篷）内，皇上正坐主位久不迁坐（挪位），举觞（酒杯）独饮。住持全跏趺（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口中细碎地诵经。
　　莞萱沉思默想，‘稟令（犹受命）于觋魔，一切惟谨。让皇上笃信所言，尚得光示（昭示）我的威能（威风和本领）。且走且看吧！’
　　纤指一拨，鼓棹（划桨）急湍（急流），随波航驶。
　　东海。
　　江水沉凝，青山肃立，临岸不远。
　　招招（摇摆荡漾貌）舣楫（停船靠岸），登上土坪，俯瞩阴坡（不向阳的山坡）边沿的波荡相连，潺潺的海水。水天相接，印染郁蓝（蔚蓝）的天光。
　　于海沂（海边），方觉然一片杳清（悠远清新），晶辉下澈，熠熠泛上。不由心思恬夷（平静愉快）。
　　“渡船果真是快上几倍，不足一日便到了。”
　　莞萱称言（叙说），“皇上请看，眼前便是东海，西面发鸠山，精卫依时衔枝填海。”
　　“依老衲之言，精卫并非悉意（尽心），而是空有所念枉为行动。只使（即使）没了这海，一如既往地衔石鸣嗷。”
　　是时，一声清耳的鸣动，从海面朝东向西羽翮（犹飞腾）奋翔，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住持携持拄杖，波澜壮阔，漫边无际，一挥而就。倾之，水枯石烂，遐眺（眺望）空寥（长空）。衔木鸟复之行动，衔木填海。
　　俄尔，东面奋飞而来一只鸟，其状如凤，长羽，双足，似罴而利爪。
　　“《神异经》云，昆仑西有鸟，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名年春。”
　　“传说中的寿春鸟？”莞萱咨嗟（赞叹）道。
　　忽而鸣之，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出自郦道元的《三峡》；声音连续不断，非常凄凉怪异，空旷的山谷传来猿啼的回声，悲哀婉转，很久很久才消失）。精卫呼应鸣动，飘翔相应。
　　“前去看看。”皇上领头，迫切地跟在精卫尾后。
　　“区区精卫鸟，衔木空哀吟（出自李白的《寓言三首》）。朕，有生之年，第一次被本情动撼。”
　　住持言道，“生灵之间相生感应，便可幻化一切，包括心死。”
　　于时，寿春鸟离去，精卫怕是听这鸣叫，将它当成自己的母氏。
　　皇上矜悯（哀怜）心急。“来人，朕要把它射下来，不能让它飞走。”
　　莞萱逼切（急忙）相劝，“皇上，且看它白喙刁的是什么？”
　　莞萱随即将袖中的一颗花种，用指尖弹出，精卫的翅臂一阵，从它嘴里掉落下一张画锦。
　　而后，精卫尾随寿春鸟远翔而去。人人投注于悬空飘下的锦笺，吩示（吩咐）了侍从将其捡来。锦上描绘的是一把长弓，上面有清晰的雕纹刻字。
　　“儒师快看看，这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形象古怪，方正字体，如面像，又如虫蚁。是玛雅象形文字，画的是太阳弓。”
　　“这神鸟是何暗喻？”
　　“回皇上，依民女看，神鸟为传达上天神趣（意指），与寿春鸟相会。画意显然是晓示我们将宝物取回，方能破解这场灾殃。”
　　皇上犹疑再三，“那要去何处找寻？”
　　莞萱应答，“既然上属玛雅文字，必然是前去玛雅。”
　　住持截话道，“不，玛雅早已灭亡，太阳弓是玛雅圣物，有着无极的力量。当时（如今）下落埃及。”
　　“朕，国事繁忙，此趟前行东海已费多时。此事，明日再决意吧！回县。”
　　一干人顺从了皇上的意思，准备着上船迳复（往返），莞萱蹑履（步行）最后，脚边闪灼几下刺眼的光芒。
　　俯身去看，像是一滴晶莹璀璨的泪珠。拾在手心，冰凉冰凉的。
　　窃窃然（偷偷地）自喃道，“这就是觋魔一直寻找的蓝水晶？精卫之泪，心却楛死（枯死）。”
　　圩市。
　　迫临申时（晚饭时辰），家户人烟袅袅。牛毅同素影挨门逐户地探访了下半晌（一下午），赶得汗涔涔地却不知焦热。
　　又吃一家闭门羹，被无情拦在门外。
　　“牛郎哥，我们四下探询，为的是他们的安危，为何对我们却如此冷淡？”
　　“我们探听的是死者的行述（谓生平概略、履历），他们自然不愿告诉别人。若是有伟绩（伟大的功绩）的贤人，也就不需要仰赖（依赖）神灵了。不过，我们也算有收获。前几户的家人，皆说死者要么是对事态不满，要么便是嫉恶如仇。”
　　“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些人是因为自己的不足，或是对外界的不满，就很容易受人掌控，芝艾俱焚（比喻好的坏的同归于尽）了。”
　　东海。
　　倾景（西斜的太阳）倏坠（忽然下沉）。云逕逕而孤去，风时时而寒出（出自江淹的《横吹赋》）。
　　莞萱坐于船尾，静默地聆听流水潺湲。
　　一时，悠远的天边传来一声清吟的鸣声。抬眼望去，寿春鸟孤自飞来。飞越头顶的瞬忽，留下一张纸条。
　　信条上记以数字，莞萱犹疑视之，‘九格形位？’便将其收好。
　　县府。
　　风光月霁（雨过天晴时明净清新的景象），霄景（高空的光景）汰色（如淘洗过的颜色）。莞萱一夜奔波劳途，今时朝食归至县城，一早开堂审理。座上是尊皇，台下众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