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凤计-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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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这才听梁氏说道:“若不是唐小姐今日上门闲坐,我还不知道侄女竟和她这般要好呢。”她的声音在诺大的厅室中回荡着,带着些许空旷的回音。
妙懿笑着答道:“其实侄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才见过几回面就觉得和唐小姐投缘,可能是因为同乡的缘故吧。上次莺妹妹也还说羡慕侄女来着,侄女只觉愧不敢当,一时巧合罢了。”
“这是好事,何必藏着掖着的。”梁氏平静的道:“只是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五太太有个心口疼的毛病,每年秋冬时节都要去郊外的庄子上养一养。她没有子嗣,也没人陪着,很是孤单。她又喜欢你,便同我说想让你陪她一块去,我已经应下了。”
妙懿猛的抬头去看梁氏,神情复杂,粉嫩的唇瓣动了动,半晌没有言语。
梁氏神色如常的继续道:“等用过饭你就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见她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梁氏淡淡道:“我知道事情是急了些,不过我已经答应五太太了,无法更改。不过你放心,这回去会有很多人跟着过去伺候,那边的屋子也是今年初才翻新过的,住着不比府里头的差。”
她话音已落,妙懿才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定定的望着梁氏,轻声道:“姑母可是不希望侄女和将军家的千金来往?”
梁氏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一个小姑娘家初来京城,恐怕以为交上一两个出身显赫的贵女就同她们一样了,其实不然。这京里能玩到一块的都是身家背景相似的闺秀,若是差得多了,玩上两日也就无法维持下去了。京城永远不缺新人,我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不知深浅的陷进去。”
笑话!她以为用一个将军千金就能压住伯爵府了?就算是炙手可热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连婆家都没有呢,还想帮别人做主?她有得是办法将人打发了。
妙懿的唇角渐渐勾起了一丝笑意,她仰起脸来,冲着梁氏灿然一笑。她本就生得美,这一笑起来更觉动人,室中众人俱看得一呆。
“既然是姑母的吩咐,侄女自当遵从。”
她笑盈盈的答道,声音中不带一丝一豪的不悦,反而像是满心欢喜的模样,倒引得梁氏一愣。
“你回去好好准备吧。”梁氏缓缓沉下脸去,将所有可能都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觉得自己虽算不上算无遗策,但也没有什么疏漏。她心说我倒要看看这个丫头能搞什么鬼,莫非还指望着谁能来救她不成?
妙懿朝梁氏蹲身福了福,再不愿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第28章 叹无缘闹市擦身错
张家一共有五位太太,头四位太太中,除了三太太交友甚广之外,其余三位的娘家都不简单。大太太陈氏出身诗礼世家,祖父曾是内阁重臣,曾辅佐过三位帝王,家族随之几起几落,传至今日,在朝中身居高位者层出不穷,百载不衰。
二太太冯氏出身勋贵世家,与张家是老亲。三太太梁氏祖上曾在太祖华章位列辅国将军的时候就在其麾下效力,后代又曾在“三王之乱”和“血统之争”中力保华氏皇族,传到如今算是留有几分荣光。她当初嫁来张家,几乎带来了一半家业做陪嫁,嫁妆丰厚。
四太太出身显赫名门沈氏的旁支,沈家是诞育有当今圣上三皇子的沈贵妃娘娘的娘家,沈氏的堂叔爷乃是当今忠国公,中极殿大学士,太傅沈康茂。这四位太太均是家中嫡出,唯独五太太例外,她是四太太母亲表妹的女儿,家里是皇商,只不过她是庶出,嫁得又是不成器的庶子,虽家中有千万家私,可分到她手中的嫁妆的却不甚丰厚。虽说张家不在乎媳妇私房钱的多寡,但求人品,但廖氏每每想到此处,都会黯然神伤。
她捂着唇,咳嗽了两声。妙懿接过怀珠递过来的茶水,送到廖氏手边,轻声道:“太太用些茶水吧,还能压一压。”
“有劳了。”廖氏接过去抿了两口,递给了丫鬟素盏。
今日天不亮她就早早的起身了,简单的洗漱过后,三房就派人过来催。素盏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回话的时候稍稍有些没好气。“太太正梳妆呢,劳烦三太太再等等。”
过来传话的是夏荷,闻言挑了挑眉毛,不冷不热的道:“外面好些人等着呢,不过既然五太太没准备好,那就只好让他们再多等一等了。”说罢,蛮腰一扭,转身走了。
素盏气得朝她的背影唾了一口,气哼哼的回房去,拿起桌上的珠钗为廖氏簪好。廖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三嫂送我去庄子上修养也是好意,你不必同她们置气。”
素盏暗暗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说什么,绷着脸指挥小丫头们去抬行李,自己则扶着廖氏在前面走。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素盏接过廖氏喝剩的茶水,心中暗自嘀咕。也不知道三太太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竟然让自己的侄女跟着五太太去庄上住,还说是陪她散心,怕她寂寞。好好的年轻小姐去乡下做什么?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她们五太太担责任,到时候她们这些下人一概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要让自家主子开口拒绝,她知道根本没戏。
主子做到这份上,她也实在说不出啥了,自认倒霉吧。
妙懿自然明白梁氏的意思,她微微一笑,难得姑母为了对付她竟准备得这样周全,实在是费心费力呢。
车速很慢,途径一处道观时,从观内走出一名瘦弱的小道士。只见他身着青袍,发挽道髻,手握拂尘,唇红齿白。廖氏不禁想起成亲至今也未曾见过几面的丈夫,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疼,有气无力的靠在厚软的迎枕上。每次回娘家她都是匆匆去,匆匆回,她已经嫁人了,不再碍眼了,可她的嫡母,她的那些姐妹怎么就不放过她呢?姨娘说,夫君是女人的天,可就是她的天害得她丢尽了颜面,害得她被人嘲笑!
她恨死了这个男人了。
恨他的无所事事,恨他的不知检点,伤风败德。
见她眉头微蹙,素盏忙问道:“太太可是不舒服吗?”
又掀开帘子,大声申饬车夫道:“速度太快了,不知道太太身子不好吗?太太若是发病了你也别想好!”
若论起来,现在全车队就数五夫人身份最尊,素盏也跟着牛气了起来。一会说车快了,一会又让慢些,车夫吃罪不起她,可后面车里随行的婆子可就不乐意了。
林嬷嬷平日里专门伺候府里太太出门,此行三太太特意吩咐让她跟着,帮忙打理行程,监管下人。她见前面的车速时快时慢,又听跟车的小厮说素盏姑娘一直在骂车夫,心中难免不快。趁着前面车速慢下来,她特意下了车,领着人几步撵了上去,隔着帘子边走边说:“太太,趁着天色还早,日头正好,咱们也多赶些路,这样黄昏时分大概就到庄子上了,毕竟夜里路上不安全。”
帘子猛的被人掀开了,素盏探出头看来,盯着林嬷嬷冷笑道:“还请嬷嬷多少担待些,我们太太身子不舒服,这车晃得厉害,若是快了,万一这小毛病被晃成了大毛病,嬷嬷不也得和我们一样担责任不是?”
林嬷嬷面色一僵,道:“太太的身子自然是最要紧的,临行时三太太也特特的嘱咐过我,说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庄子上,怕的就是在半路上出什么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大夫都请不了,岂不是更耽误事吗?”不管多刁钻古怪顽劣的丫头她都调/教过,如今还能被个黄毛丫头用三言两语吓住不成。
要搁在府里,素盏是完全不敢和管事嬷嬷犟嘴的。今日却有些不同,她仗着有五太太撑腰,胆子也大了,当时就反唇相讥道:“连嬷嬷都说了,我们太太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人家朝廷讲究的都是将在外不受军令什么的,现在我们家太太不舒服,您老人家说不得也看顾着些。”
二人谁也不肯让步,你一言我一语的呛了起来。廖氏素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隔着帘子说道:“素盏,我不打紧,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素盏闻言,一甩袖子,差点甩在林嬷嬷的脸上,扭头就钻进了车中。林嬷嬷暗骂,心说等回去了再收拾你这个小烂蹄子。不过她到底还是怕五太太出什么事,便又建议说前面有一处阴凉,不如停车休息一会。廖氏准了。
马车停到了路旁,马夫下车去一旁的茶馆借水喂马,后面几辆车的仆妇丫鬟也都下了车,林嬷嬷点了人去买茶水,余下的则聚在一处休息。
妙懿见五太太面色不太好,便主动道:“太太躺一躺吧,我去后面的马车里坐。”
怀珠唤过林嬷嬷,讲明事情。林嬷嬷吩咐了一番,让人腾出一辆干净的马车来,又叫人拿小凳过来伺候妙懿下车。
此时阳光正好,街上酒馆店铺林立,行人如织。路边人来人往路过的也多,有个别爱看热闹的见有年轻的丫头媳妇子在,想凑近了瞧,都被跟车的小厮们连踢带踹的撵走了。大多数人都不敢多看,很明显这是大户人家女眷出行,一个眼神不对就有可能被打。
三四个婆子将一匹黛青色缎子展开,拉着围在马车周围,将外界的视线隔绝开来。正这时,就见不远处,几名青年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行来。见这边在拉围布,便知有女眷出行,不由自主的都被吸引了视线。其中一个好奇想瞧一眼,策马很快到了近前。
坐在马背上本就比常人要高上许多,只消稍微低一低头便能瞧见内里的情形。就见一名面遮轻纱的女子缓缓下了一辆朱顶华盖马车,朝着后面的五彩八宝流苏顶子马车走去。
要说一女子带着面纱,根本看不到面容,又不过是平常闺秀打扮,有甚可瞧的?各位看官,岂不闻遮着藏着才是好的,轻易能看到的人家也许还懒得多瞧一眼呢。马背上这位仁兄便是如此。因看不见人家小姐的脸,心里头就怪痒痒的,于是使唤小厮去打听这是谁家的车队,蒙面的又是哪位千金。
正这时节,忽见从远处飞马赶来一人,到了近处便翻身飞跃而下,这才看清来者是一名青衣小帽的小厮。只见他急急忙忙的往里去同看守的婆子说了什么,接着就被带到了小姐的马车前隔着帘子半跪着禀报什么,另有婆子来回在前后马车间传话。
骑马的几位公子此时都跟了上来,其中一个穿锦缎儒衫,白面无须的俊俏公子往里瞧了一眼,调侃道:“学渊,可瞧见佳人了?”
林学渊搔了搔头,有些不耐烦的点手叫过小厮道:“可打听出是谁家的了?”
小厮点头哈腰的道:“打听出来,是张伯爵府上五太太的车,另一位说是亲眷家的小姐。”
“张家……”林学渊想了一会,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哦,我知道了,不就是赵志熙那书呆子的岳家吗。前些日子还听说那小子被他爹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到现在还没去上学呢。”说着,不觉幸灾乐祸起来。他又朝着马车方向望了一会,说道:“听说一共有四位小姐呢,不知道这是哪一位。莫非近来又有新人不成?”
另一名蓄须的男子扬了扬脖子,油腔滑调的道:“林兄还没定亲呢,看来是想和赵家那小子做连襟了。”
林学渊一摆马鞭,不屑的道:“爷爷我又不傻,平白找个女人管着爷爷做什么?爷爷现在可是自在得很。”
那俊俏公子笑道:“婚姻之事人人都避不过。学渊兄已近弱冠,恐怕也躲不了太久了。”
林学渊“嘿”了一声,揶揄道:“李兄,你也别笑话我,最近我可听说有人在打听你家的情况,可都问到我们家铺子里去了。你快说,可是你藏着的什么相好的来找你了?”
李敬儒微微一笑,道:“孙窈娘前阵子找你不着,竟托她老娘找到我那里去了。你若是还这么躲着她,到时候传到你爹耳朵里可有你受的。”
林学渊一听“你爹”二字,不由微微变色,骂骂咧咧的道:“粉头给两分好脸色就敢蹬鼻子上脸,回头看我非抽不死那小娘皮不可。”
他这边抱怨着,就见一旁的黛青色缎子围布被缓缓收起,因为其质又轻又薄,被风吹得飘飘悠悠,那辆五彩八宝流苏顶子的马车缓缓从后面驶出,朝着城中方向折返而去。李敬儒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头蓦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感觉。
马车轮子正巧硌到了一块石头,猛的颠了一下。妙懿身子一晃,差点撞到车壁。她只觉得袖子一沉,羊脂玉佩从袖中滑落,落在她身下的大红闪缎垫子上,她忙低头伸手握住。怀珠往外看了一眼,道:“京里纨绔多,刚才骑马的人还停下来偷瞧呢。”
透过素绢做的车帘,妙懿只瞧见棕褐色的马尾在空气中甩出了一条弧线,一闪而过。
“姑太太究竟在想什么,去了又叫回去,折腾人,没好心。”莫非又是相看人家?
怀珠不解。
妙懿转过头来,平视前方,静静的道:“等回去就知道了。”她的广袖柔柔的垂下,掩住了紧紧握着玉佩的手。她的眼前唯有绣花帘子上大红的凤穿牡丹水波一般微微起伏。
……
梁氏与许夫人在两边的榻上分坐,梁氏捧着茶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许夫人。这位将军夫人她平日接触的不多,瞧着神情举止也十分温和,说话声音不大,更像是翰林文官的女眷,但梁氏招待起来反而比往常更小心些。
许夫人轻轻啜饮了一口温茶,笑道:“小女昨日再贵府上打扰了,她的性子被我惯坏了,也不怎么会体贴人,还望三太太不要见怪。”每每提到女儿,她的神情都会不自觉的变得更加温柔。
梁氏道:“哪里的话。唐小姐落落大方,言语得体,可把我们府里的几位小姐都比下去了。”
许夫人轻轻笑了笑,眼风微微在四下打量了一圈,问道:“不知道府上的侄小姐可在呀?说来也是灵姐儿性子太过顽皮,这些日子口里心里就惦记着这位梁小姐,死活念着要我将人接到家去住些日子。也是闹得我无法了,这才厚着面皮特意上门一趟,不知三太太能否割爱?”
梁氏略迟疑了一下,赔笑道:“也是不巧了,懿姐儿今日刚好陪着我五弟妹出远门,恐怕要一个月的功夫方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