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凤计-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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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宫女太监们忙碌着上菜,不过几样小菜外加一份汤,不过是宫中常见菜色。妙懿吃了大半个月这样的饭菜,起初觉得丰盛精美,是外面无法比拟的;现在已然吃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了,反而更想念怀珠、奶娘等家中老人的手艺。若家里娘亲能亲自下厨做上几个菜,那简直能鲜美得将舌头吞进腹中了。
怀珠曾戏言,说厨艺再高的厨子做的菜也比不上自己亲娘做的。不知常年吃御厨做菜的贵主们可还会有食欲。
妙懿不由得怀念起家人,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是否在担心自己。
“殿下请用。”那名叫浮翠的宫女生就一副甜美嗓音,妙懿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见她摆上碗箸,似要服侍二皇子用饭,便知道是时候该告辞了。
“给唐女史也备一副碗筷。”
“多谢殿下,只是臣女打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二皇子整迟疑间,妙懿已蹲身向他施了一礼,抽身去了。刚提了裙子走下台阶,只听身后浮翠说道:“殿下还要饮茶吗?不如将这个紫砂的盅子换成瓷的来用。”
“不必,这个就很好,我用得惯了。”
妙懿再不敢多留,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却仍旧听见二皇子感叹说:“虽说光阴正好,只是一个读书到底闷了些……”
听上去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然妙懿心中有鬼,颊上已觉快要烧熟了,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离开的。直到一口气回到房中,她的心还在“砰砰”狂跳。
没想到事情竟进行得这般顺利。只是她是时间不多了,要更抓紧些才行。
次日早起,李宫人又送了水来供妙懿沐浴,同她说话时候的语气也恭顺了许多。使用重金才能压住这宫奴的手,她既收了妙懿的钱,便少不得按要求办事。
妙懿的要求也很简单,不过让她为自己张罗洗澡水,以及按时供应饭食点心等。其实就是使钱让宫人做本就应该做她的事情。从前妙懿并无旁的心思,对这些也不在意,早一些晚一些供应都没关系,横竖也没什么关系。如今她的心思变了,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到最好。
这边厢李宫人伺候得也小心了些,万一今后这位真的攀上了什么人,她也别现在就得罪了。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等出宫要二十五岁,至少要七年的功夫。本来她入宫做宫女也是因为家境贫寒,以为选进来没准能搏一个前程。
谁知进来之后才知道,没钱没门路,在宫里也同样没人理会,只能去些幽僻的宫殿,或做些不讨喜又琐碎的累活——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夜里躺下就睡得像头猪似的,连好好洗个脸,梳个头的功夫都没有……多少跟她出身相仿的宫人就这样一点一点看着年华老去,最后连到了岁数也出不得宫,只能老死宫中。
想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每年都有专人查找,看谁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若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出宫名册上,还是得使了钱的。不交钱没人理你。且那些人见你年纪大了,立马就把你分去冷宫伺候失宠的宫妃们,甚至分去起干早起收夜壶的勾当,以及刷马桶,干最脏最累的活,直到最后干不动了,渐渐的在宫中失去了踪迹……她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拼一拼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宁可现在累些,她也不能把出路给堵死了。
再说跟着个肯“上进”的主子,干起活来也更起劲些。
作为一名“上进”的主子,妙懿要担心的显然更多些。沐浴过后,吃了早饭,她就急匆匆的往琼花台赶去,果见二皇子依旧坐在那里看书,便放慢了脚步,仿佛散步一般走了过去。
二皇子听见一阵细微的衣裙悉索声响,微微抬头望去时,不由微微一笑。
只见眼前少女穿一件窄袖暗花浅粉绸子长袄,斜开的襟口是一溜蝴蝶形的盘扣,缀着珍珠。她头上簪着同色的绢花,并未戴任何首饰,面上虽未施脂粉,面颊却天然泛着桃花色,鲜嫩明媚如盛夏碧波上绽放的水芙蓉。纵使观者的心肠是用铁石做的,看了她也能化成水。
甚至二皇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下一叹,接着和颜悦色的说道:“唐女史今日也是来陪我这个瘸子的吗?”
妙懿微微一笑,已款款施了个礼。
“见过殿下。”
那娇嫩软语掺杂在乍起的暖风里,轻轻拂落一树落花,香浸入骨。
☆、第84章
却说也是天公作美,一连三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良辰等宫人在树丛后远远的站着,时不时的能听见亭子里传来一阵愉悦笑声。
有唐小姐的陪伴,二皇子这些日子的笑容也多了些,心情瞧着也愉悦了不少。说来这位唐小姐真真是个尤物,男人看了只怕没有不心动的。更何况二皇子曾英雄救美,帮过她一回,这样瞧来,倒是美事一桩。
“原来是个美人报恩的故事。”
听良辰公公说明了原委,浮翠笑说道。
景致连眼角都懒得抬,谁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他都门清。
“都过这些日子了,三殿下却总也不醒,也不知要闹到何时。那萧家的小公子也怪可怜的,人人都知道他冤枉,可惜现时也只能抓他做替罪羊。这件事除非是三殿下醒了,亲自给他证明方能令他脱罪,否则他就是跳进太液池也洗不清。”
浮翠用手帕沾了沾嘴角,望着天,自顾自的说道:“三殿下不醒,可是急坏了许多人,一个个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钻。近来甚至都有人跑到我身边奉承了,着实好笑。就那御膳房的小扇子,人滑得跟泥鳅似的,竟赶着我要认姐姐,我也懒得理会他。当初这帮人是怎么拿冷眼看咱们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只是咱们那位心慈好说话的主子怕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也不知今后怎么样呢?”
好个忧国忧民!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你还怕主子被人迷了心窍不成?”
景致被琼花的香味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懒洋洋的继续说道:“主子自然有主子的主意,咱们伺候人的只管伺候好了主子就成,旁的也不是咱们该担心的——也担心不着,总归不是咱们能做主的。”
他使劲抻了抻脖子,望着身穿一身鹅黄纱衫,娇柔似春日细柳梢头刚冒了尖的嫩叶一般的女子,忍不住痴望了一会出神。只听耳边有人“扑哧”笑了一声,他这才慢慢收回了脖子,笑着打量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浮翠。
浮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撕破脸,便假意笑问道:“景公公看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不成?”
“其实浮翠姑娘生得也不比旁人差,若再好好装扮一下,比咱们伺候的那些小主还强些呢。我看咱们主子这些年身边除了你还算亲近些外,再没什么贴心人了。我们这些虽是主子使惯了的,究竟也不如女子细心。”
浮翠以为他是真心夸赞自己,遂笑靥如花的道:“公公又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哪里能和小主们比呢?”
良辰似笑非笑的看了景致一眼,道:“你们也太大声了些,万一打搅了主子可就不好了。”
二人忙闭了嘴,只留神听着二皇子的召唤。
却说亭中二人谈论了一会宋词,二皇子起了兴致,竟挥毫泼墨起来。
妙懿眼见砚中墨汁将要用尽,便趁着二皇子写字的功夫,也不惊动人,自己悄悄的研起墨来。
没片刻光景,二皇子便已书成一篇《蝶恋花》,唤妙懿过来同看。待妙懿走近了细观,只见那字迹遒劲有力,更带着刚毅洒脱,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诗词内容却缱绻缠绵,这一刚一柔凑在一处,反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妙懿品了半天,不觉暗暗惊叹。原说人不可貌相,这位二皇子有这般功力和胸怀,只怕他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平和。人都说字如其人,一人的字同他的心境状态息息相关,他受了这些年的挫败和冷落,写字的气势竟然丝毫无损,仿佛扔下狼毫就能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一般。
不过想想也并非不能够,毕竟他曾那样高高在上过,甚至有一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皇帝自然看重他些,也会相应的进行培养。平常人家都不惜花费巨资让子女读书上进,帝王家的孩子必定更甚于此。
作为将整座江山托于一掌之中的人,这样的人真的曾有过被当做孩子看待的时候吗?必定要练就一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百折不挠,最终才能荣登高位。二皇子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恐怕很多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再难更改。
她为了将字看得更仔细些,稍微弯下了腰去,二皇子顿觉一阵馨香袭来,不觉微怔。
少女鬓边的一绺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柔顺的从肩头滑落,乌黑柔亮的发色衬着晶莹粉面,宛如流淌的光带,蜿蜒而下,流过雪白纤细的颈子,颈子上有一圈半高的领子,细看是绣了极精美繁复的花纹,晶石点缀,光灿灿,亮闪闪的,仿佛带着项圈一般。正中间用一枚竹叶状的碧玉镶领扭住,严丝合缝,纤毫不露。下面是一身鹅黄色棉纱衫子,除此之外,再无一丝装饰,整个人仿佛一只去了盖子的宝瓶,那馨香的味道就是顺着这瓶口漫溢出来的。
他忍不住想将整个人都从瓶子里倒出来,好闻一闻那香是否会令人迷失了心智。
原来与美人耳鬓厮磨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欲近不得,欲远不能,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虽说二人各怀心思,不过此处的风景太过美好,花丛中蜂飞蝶绕,花香沁人心脾,天长日暖,光阴正好。红漆顶的亭子内有一男一女,二人均是神仙品貌,在重重堆雪般的繁花中真似一对璧人,令人很难不称羡。
“真是赏心悦目呀。”
景致搓着手直叹,他转了转眼珠,凑到良辰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良辰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你呀,连主子都敢打趣,可是活腻歪了!”
“这不是主子乐意,我也替主子高兴不是?”
他说着,还不忘用余光朝浮翠瞥去。浮翠笑了笑,大方的回看过去,语气中却带着丝丝无奈,说道:“如果将来的皇子妃是位性子慈善的,整座皇子府的人也能过得好些,不是吗?”
这一次,没有人再去反驳浮翠,三人不约而同的都往亭中望去。
世上少有恒久不变的忠诚,人人都想过得好些,毕竟好好活着才是大多数人本能所求的。
等妙懿回去的时候,天已过了晌午。本来二皇子曾开口挽留她一同用午饭,妙懿以恐女官召唤为由给推拒了。二皇子也并未勉强。
她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日尚浅,火候不到,不可操之过急。纵使她心急似火,也要使劲忍下,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她并非没有打过当今圣上的主意,只是希望太过渺茫。如果连面都见不到,该怎么下手?
想打听无从去打听,想碰运气可惜皇上根本就不往这边来,简直就像是闭着眼睛捉苍蝇。就算有人肯将消息透给她,也指不定是哪个宫里的人。也许还没等她出手,就已经被宫里面的那些主子娘娘们给灭掉了。而相比较其他皇子来说,至少二皇子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有良辰公公的暗示,算起来,已是成功几率最大的一个了。而且看他有手段能制服三皇子身边的人,恐怕此人在宫中的势力比旁人想象中的更大些。
——实在也是她无法可想了。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哪怕再过渺茫,她也不想放弃。
也许世上有许多事都是她做不到的,但是这件事即便再怎么勉强她也要尽力做到。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
眼看就要走到揽月殿了,却只见斜刺里从花圃中嘻嘻哈哈走出来一群人来,都是同妙懿一同入宫的女孩子,以及服侍她们的宫女,十来个人聚在一处在花园游逛。
当中恰好就有萧雨薇。
原来连日里无事,众人除了有投奔的外,其余要么四处乱逛,没头苍蝇似的;要么就是聚在此次事件的当事人,同时也是嫌犯的亲妹妹萧雨薇身边。有的是真同情,有的是为了能即时打听到消息,有的是看热闹。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无非是说话游戏逛花园,只是现在宫内气氛低迷,谁也不敢玩乐太过,听着也不像。故此娱乐就只剩下了逛花园。
两下都往同一个方向走,避无可避,妙懿只得走上前去同众人打招呼。
萧雨薇面色如常的同她说了两句闲话,仿佛那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只是妙懿发的一场梦。王嬛君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着拉过妙懿的手说道:“我们正商议着要一处吃饭呢,你也随我们去吧。”
不待妙懿答言,只听得一声冷笑,当中一人说道:“王家姐姐可别让人家为难了。虽说您是好意,只是咱们也别太过没眼色,也许人家还有旁的事情要办呢?咱们都是无事可做的闲人,人家却有大好前程要投奔呢,哪有功夫理会我们呢?”
说此话的人并非旁人,却是郑端琳。只见她手里拿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眼睛却看也不看妙懿,只盯着扇子面瞧,仿佛扇面上镶了金子似的。
王嬛君一向不喜尖酸刻薄的言语,于是拉着妙懿躲去了一旁,小声道:“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她一向如此,犯起病来我们都不理会她的。”
妙懿心中一暖,笑着说道:“我没事,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从前我听过更多难听的话,若我都听进去了,早已被我伯父送人做了人情,再不会出现在姐姐面前。”
王嬛君本还想劝些什么,见她神态自若,便阻住了,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见她叹息,妙懿冲她安抚一笑,也不再理会旁人,转身走了。
郑端琳哼哼道:“她倒是会钻营,眼见着弟弟不好了,就去寻哥哥。也甭管健全不健全,行动方便不方便,只要是树就往上靠……”
没等她说完,师灵芸便插言道:“哎哎哎,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还张罗着要去给三皇子抄经送药呢,怎的听说人这些日子都没醒也不张罗了?才几日的功夫就忘了不成?”
郑端琳气得直瞪眼,师灵芸也不甘示弱,二人竟拌起嘴来,众人少不得都上来劝说。唯独萧雨薇连动也没动,只扭头看着妙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眼中神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