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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从君记-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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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前几日,他清早起来去上朝,她也困兮兮地穿衣起身去给太后请安,宫女太监们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他在给她穿鞋子,她则闷闷不乐地盯着自己的肚子,几次想要插手都被他挡回来了,见此情形,底下的人差点都惊掉了下巴。
  从那天开始,玄清宫里所有人对待她的方式跟供祖宗基本没有差别。
  朝堂上偶有风言风语也并非指责她把楚襄迷得神魂颠倒,乱了尊卑,而是盛传楚襄求子心切,爱屋及乌,毕竟他已经二十有六,不管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香火绵延,对子嗣之事上心总是好的,所以多半臣子都乐见其成。
  至此,她心中那点儿淡淡的忧虑也都随风散去了。
  思绪游离之间,宁王府已经近在眼前,鸾驾停住之后书凝便扶着岳凌兮下了车,门口早有人在恭候,簇拥着她进去之后,布满铜钉的大门旋即发出古老的长吟,跟着就紧紧地阖上了,挡去行人好奇的目光。
  一进疏桐院,下人便作鸟兽散去了。
  “姐姐。”
  岳凌兮望着几步开外红衣似火的端木筝,明眸绽出细微的悦色,犹如蜿蜒在碧空之上的云线,淡渺却深远。端木筝没有回应她,站在原地杵了片刻,直到眼眶发红,水漾清眸,然后走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兮兮,你当真教我——”
  当时那种焦灼、恐惧、惶急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如今已是难以形容,连开口都觉得艰难,岳凌兮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轻声接过了话头。
  “姐姐,我没事。”
  岳凌兮拍了拍她的脊背,声音如晨间雨露飘洒开来,滋润入心,端木筝却只是细细地瞅了她半晌,无声凝噎,难以成言。
  纵然在月前就得知妹妹平安无事,可此刻她的心湖依然波澜不止。
  从小到大,这两个字几乎成了岳凌兮的口头禅,接骨的时候疼得浑身痉挛没事,因为罪眷的身份在外头被人欺侮了也没事,看起来坚强到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她分毫,可端木筝明白,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昨日种种再加上这次的劫难,她一想起,泪水便落了满襟。
  “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端木筝抱着她哭得声嘶力竭,像是积攒了多日的情绪一下子汹涌而出,难以控制,岳凌兮也不劝慰,由得她发泄,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姐姐,我腰酸了。”
  短短一句话比什么长篇大论都有效,端木筝立刻停止了哭泣,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
  “还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快快快,进房坐着先。”
  端木筝一边扶着她走向偏厅,一边吩咐紫鸢去把软垫热茶等东西拿过来,待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摇椅上之后端木筝还在来回转,差点把府里的大夫也叫过来,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倒跟楚襄有八成像。
  这般活力满满,身体想是无碍了。
  岳凌兮弯起了唇角,浅浅樱色勾勒出浓浓笑意,妙然生姿,端木筝不经意一回首,瞥见她的神色也明白过来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你这丫头,玩笑岂是这么开的?回头陛下找我算账你就开心了!”
  “姐姐这么哭下去,眼睛肿了嗓子哑了,王爷怕是也要来找我算账了……”
  闻言,端木筝竖起美目嗔了她一眼,佯怒道:“还学会顶嘴了,没个正形,可别教坏了我的宝贝外甥!”
  “姐姐也喜欢男孩?”岳凌兮微微扬眸,旋即抚着肚子说,“可惜他太小了,又不会动,连明蕊都分辨不出来是男是女。”
  端木筝盯着她的腹部瞧了一阵,奇怪道:“你这都快五个月了吧,应该有胎动了。”
  “还不到四个月呢。”岳凌兮细声道。
  “是么?我摸摸看……”端木筝把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去,摩挲了片刻方道,“感觉好像要大一些呢,你身上也没几两肉,莫不是都补到孩子身上去了?”
  岳凌兮淡淡一哂:“他健康就好。”
  端木筝看着她眉眼间散发出的光采,不禁感叹道:“好像不久前我们还坐在老房子的台阶上数星星,一转眼,你都要生宝宝了。”
  “是啊……”
  岳凌兮喟叹了一声,似乎也觉得世事无常,几个月之前的她根本不敢有与楚襄一生一世的想法,可现在两人都成了家,还有了孩子,一切不敢期待的东西都变成了现实。
  对于端木筝而言亦是如此,他们两人身份悬殊,她从一开始就担心岳凌兮会受情伤或是走上她的老路,可当楚襄为了岳凌兮义无反顾地奔赴西夷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这位放纵不羁的年轻帝王对妹妹的用情之深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后来的事就不必多说了,岳凌兮去西夷的事被楚襄以刺探敌情掩盖了过去,没有人怀疑,因为灵霄关那二十万沦陷在阵中的夷军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的聪慧和机智在他刻意的烘托下完完全全展露在三军将士面前,传遍了朝野。
  不过她庶女的身份倒是引来一些反对的声浪,楚襄不知跟夜太后说了些什么,竟让这些年来小心维护外戚之名的夜家突然间锋芒毕露,将纷纷扬扬的舆论压制住了,再加上楚襄的维护和将士们的支持,再无人敢置喙。
  端木筝身在局外看得清清楚楚,楚襄就像是一道坚不可破的壁垒,把该挡的都挡在了温暖的避风港之外,以至于岳凌兮这个皇后当得几乎完全没有压力。
  她悠悠地舒了口气,兀自抚摸着岳凌兮的肚子不说话,岳凌兮以为她触景伤情,还在为之前失去的孩儿而难过,遂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姐姐,你余毒已清,身子也在慢慢恢复,想必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了。”
  端木筝愣了愣,旋即温婉地笑道:“我不着急,顾着你这边才是要紧事。”
  尽管她言笑自若,分外开朗,可岳凌兮还是从中瞧出了一丝落寞之色,遂转过头以眼神相询,紫鸢慑于凤威,又一门心思想替端木筝出头,所以立刻就交代了。
  “娘娘有所不知,自从郡王妃回了王都就经常来找夫人的麻烦——”
  “紫鸢!”
  端木筝一声低斥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她不说岳凌兮也能猜出一二,父皇和母后从西宫回来主持大局,连带着郡王夫妇也回来了,霍司玉向来不喜欢端木筝,又逢楚钧不在,恐怕会对她倍加刁难。
  岳凌兮如何不知道自己姐姐那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只能委婉地劝道:“我听陛下说,王爷恐怕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也病了这么久了,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端木筝浅笑道:“不用了,我应付得来。”
  “姐姐……”
  “倒是你,以后要少来我这里,太后娘娘同郡王妃走得近,莫让我连累你才是。”
  “不会的。”岳凌兮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跟母后聊天的时候说过我们小时候的事,她夸你有担当,还说任何相遇都是一种缘分,要我好好维护这份姐妹情谊。”
  这个傻丫头,真是什么话都藏不住。
  端木筝无奈归无奈,却也没有往深处想,只道夜家肯如此支持岳凌兮,她和夜太后必定相处得很好,说不定正是这种率性耿直才招人喜欢,她也无谓多加劝阻,遂轻轻一笑,将此事盖了过去。
  “好了,姐姐知道了。”
  后来两人又杂七杂八地聊了许多,似乎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端木筝还是有分寸的,一见岳凌兮露出细微的困意便送她回去了,出门之时反复叮嘱,生怕下头的人没照顾好她。岳凌兮纵是意犹未尽,却也乖乖听了她的话,笑着冲她摇了摇手就走了。
  云疏,风冷,暮霭生玉树,斜阳下东楼,傍晚的景色美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有拎着菜肉的小贩,也有忙碌了一天收工回家的挑夫,还有乘着香车出入各种酒楼和戏院的达官贵人,流胤小心且不失严肃地驱赶着近处的人,尽力辟出一条通畅的路供马车穿行。
  里头的书凝正在给岳凌兮捶腿,见她以手支额倚在窗边,神色略显困顿,遂小声劝道:“娘娘不如先睡一会儿吧,奴婢让他们驶慢点儿就是。”
  “不用了。”岳凌兮淡若飞絮的声音在面前渐渐散开,“晚了只怕陛下要担心,还是尽快回去罢。”
  书凝刚要接话,谁知前方的骏马突然扬蹄长啸,车厢顺势向后倾斜而去,流胤立即勒马收缰,随后猛一旋身,以雷霆之势出掌拍上前舆,马车这才维持了平衡。他来不及掀帘查看里头的情况,那个从巷子里突然窜出来惊了马的人已经扑到了车前,一张姣好的脸庞竟是梨花带雨,好不凄楚。
  “姐姐——”
  车里的岳凌兮倒没撞到哪儿,只是有点晕眩,缓过来之后陡然听见一声凄惨至极的呼唤,顿时忍不住掀起帷幔朝外面看去,岂料一眼投下,旋即浑身遽震。
  那是活脱脱的另一个她。
  影卫在第一时间将其拦住,她却不依不饶地向前攀爬着,同时哭喊道:“姐姐,我是柔儿啊,你不认我了么?”
  柔儿……
  岳凌兮还处于震惊之中,外头的流胤却已面色铁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一挥手,示意影卫赶紧把岳梓柔带走,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旋即泪盈盈地指责道:“流大人,在武陵您已经驱走过我一次,眼下当着我姐姐的面,您还要把我赶到哪儿去?”
  一语正中死穴。
  她认识流胤,亦在武陵城中与他们见过面,可岳凌兮对此却一概不知。如果说先前对她的身份还有所怀疑,在看见流胤僵硬的脸色之后岳凌兮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楚襄瞒了她一件事,一件足以颠覆她十年认知的事。
  她的亲妹妹岳梓柔……还活在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的来啦~最近会勤快更,你们要多留言~


第115章 隔阂
  十年生死,匆匆如梦,奈何桥头的引魂灯亮了又灭,轮回已千转。
  岳承梓的灵柩就埋在郊外的青山下,那里花木扶疏,碧水长流,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岳凌兮去祭拜的时候总爱带上一壶甜润的米酒和几碟卤味,然后靠在碑上与他一诉衷肠,仿佛他在冥冥之中能够听到,她也能获得慰藉。
  如果岳梓柔不出现,她大抵会以为这是她与家人最后的亲近方式。
  夜幕渐沉,月悬如钩,宜兰殿在一片昏黑之中亮起了十六盏鎏金缠枝莲灯,耀眼非常,七彩琉璃珠帘随着人的进出晃个不停,如鸣佩环,点点碎光入目,仿佛摇落了满天星,翩影深处,一盆幽兰静静吐蕊,芬芳袭人。
  岳凌兮坐在八宝鸾纹椅上凝视着前方那抹雀跃的俏影,无声无息,异常安静,映在眸心的烛焰轻微一跳,却丝毫不曾晃动她的视线。
  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家人。
  尽管对于妹妹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大多数都只能在梦境中重温,可那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还有那张相似至极的脸庞,都如同穿行的细丝一般将残缺的记忆画卷通通补齐,严丝合缝到令她心颤。
  “姐姐,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小鱼干了,你总是把自己的那份给我,对不对?”
  “巷尾的六婶经常叫错咱俩的名字,娘说是因为她早些年摔过一跤,脑子不太好使,可我觉得是咱俩长得太像了,身高也差不多,所以她才认错的。”
  “那会儿隔壁家的虎子哥哥总是来找我们玩,还会带许多花生糖,味道特别好,就是太黏牙了,有一次还把我的乳牙给弄掉了,流了满嘴血。你急得拔腿就跑,把娘叫来一看,娘赶紧扯了团棉花塞进我嘴里,爹进门的时候看见我们母女三人浑身是血地蹲在院子里,顿时吓得要命,嘻嘻,你还记不记得?”
  她记得,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
  那时她八岁妹妹六岁,都是懂一点事又调皮的年纪,为家中增添了不少趣事。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忘了,如今再度提起她才发现它藏得那么深,那么刻骨铭心。
  那是她盼了十年却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岳凌兮闭了闭眼,努力将那股涌动的热流压了下去,心头却又泛起更浓的酸楚,宫灯影长,在睫下织成细密如丝的暗网,挥不去,驱不散,反似融入了她的骨血,牢牢地禁锢着那颗用力搏动的心,难以逃脱。
  “姐姐,你怎么哭了?”
  岳梓柔放下了手中的海棠珠花和羽纱云雾凤尾裙,有些不知所措,岳凌兮则立刻拭去了双颊的泪痕,低声吐出两个字:“没事。”
  闻言,岳梓柔咬了咬唇,怯生生地问道:“姐姐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岳凌兮缓缓倾身过去握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拉到了身前,“姐姐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梳理。”
  岳梓柔霎时变得敏感,甚至有些尖锐。
  “姐姐,当初我是机缘巧合才被陈叔叔和敏姨救下的,具体经过已经不记得了,他们也甚少提及此事。这次突然来到王都找你其实是因为跟他们闹了脾气,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活在世上他们却不让我跟你相认……”
  说着,她委屈地落了泪。
  “不哭。”岳凌兮从袖中掏出一块银色丝帕,轻轻沾去她脸上的湿痕,“是姐姐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
  岳梓柔摇摇头,抽噎道:“或许是我太不懂事了,姐姐如今身份尊贵,我这样冒冒失失的就来了,搞不好会连累姐姐。”
  “莫要说胡话。”岳凌兮轻斥,旋即转移了话题,“刚才挑中喜欢的东西了吗?”
  一提到这个,岳梓柔立刻吸了吸鼻子,转身拎了首饰匣子和相衬的衣裙过来,轻之又轻地问道:“姐姐,你觉得我穿哪个好看?”
  她才十七出头,正是人比花娇的年纪,姹紫嫣红才好看,可惜岳凌兮平时穿得素,柜子里尽是些雪缎宫装、云雁锦衣和露水百合裙,怎么看都觉得淡了些,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那件樱粉色的孔雀散花软罗裙。
  “这件如何?”
  岳梓柔将裙子比在身前,又挑了串碧玺流苏嵌玉芙蓉的璎珞搭配着,岳凌兮明眸微抬,在她身上停留须臾,旋即颔首道:“不错,很漂亮。”
  “那就穿这件好了。”
  岳梓柔冲她一笑,然后就欢欢喜喜地进房换衣服去了,几名宫女颇识眼色,立刻窸窸窣窣地跟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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