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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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什么可想的,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倒是你,左朝歌,你要想清楚了……”
“我有什么可想的,我不是也一直在这样做吗?……只是牧子深,我们……”
“我们还是兄弟!”
听到牧子深说得斩钉截铁,左朝歌扭过头,看向东天那近似玉盘的一团明月。“我们快要不是了,牧子深,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牧子深不说话,他低下头摆弄着车把上的铃铛;左朝歌说的没错,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做不成兄弟了!
“牧子深我们幼稚吗?”
“不幼稚。”
“我们荒唐吗?”
“不荒唐。”
“我们在做什么?”
“做我们想做的事。”
“我们做得对吗”
“我做得对!”迟疑了片刻,牧子深说出这句话,并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左朝歌。左朝歌嘴唇蠕动了几下,接着他咬咬嘴唇,目光带出同样的坚定:“我做的也对!”说完他就转过身,扶起他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飞速地向前驶去,留下当街的牧子深,在这一片空荡中站了很久,才背着明月回去冷石街的家里。
第二天早上,七点一刻,当牧子深从冷石街出来,走上枫叶街,在通往滨河大道的第一棵红叶枫下,就没有了左朝歌等待的身影。
☆、雏菊
雏菊
暴雨过后的清晨,滨河大道上被冲洗得焕然一新,东边还是鱼肚白的天空,路上也并没有什么行人。牧子深被第一声惊雷吵醒,还只有五点多,那时候天色冥冥,他下床取了一杯白水,就坐在檐下看雨。
牧子深喜欢雨,各种各样的雨他都喜欢;细如针的春雨,急如风的夏雨,连绵的秋雨,夹雪的冬雨……一年四季,最能挑动他情丝的总是雨。有时候是在在傍晚黄昏,有时候是在夜深人静,有时候是在黎明即启;当雨滴从触不可及的高空落下,砸在树上,房顶上,打在窗户上,地面上;那或许叮叮咚咚,或许滴滴答答的声音,杂乱无章的传进他的耳朵,驻入他的心房,他就会像是同多年的老友相逢,心扉大开,高兴地若个孩童一般。
他就是喜欢雨,就像有人喜欢风,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雪,有人喜欢月;这是一种直观的自我感受,是我们的的感官单纯带给我们的美好享受,它来自自然,没有任何的繁琐与牵绊!就像那些闲来无事的人们,给星座,月份,生肖等安排的守护物一般,在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界,无时无刻都有万事万物在影响我们的喜怒哀乐;或许是这一秒,又或许是下一秒,在某个特定的环境,我们对某些平常的事物倾心;而且越来越着迷。
牧子深就是这样,他小时候有一次贪玩,赶上下雨,到家就淋湿了,被母亲好一顿教训;然后第二天却学习了“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样的诗句,再后来又学习了《雨巷》《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以及“却话巴山夜雨时”,太就渐渐地对雨产生了特殊的感觉。甚至有段时间,他觉得雨是他的灵感源泉;当在雨夜的时候,他躺着静静的听雨,就能想到很多细腻的画面,以及优美的词句。他时常会在小雨淅沥的日子出行,行到忘情处便慨然丢伞,宛若化身白狐,在雨中闲庭信步……
现在他尤为喜欢暴雨,特别是仲夏的雷阵雨,豆大的雨滴说来就来,密密集集;十几分钟后整个世界变得焕然一新,前天的尘屑,昨天的冗杂,俱被冲刷。牧子深喜欢走上这看起来焕然一新的世界,就好象连同他的大脑也被冲刷了一遍,那些过去的种种不好与凡俗,也被那暴雨冲刷而去。
滨河大道的西侧有密集的矮冬青绿化带,绿化带后有悄悄生长的颜色各异的小雏菊。牧子深觉得这是一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因为除了他之外,从未见到有第二个人会跳过这矮冬青绿化带,去看它们。说来也怪,至今牧子深也弄不清它们到底是野生,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它们一簇一簇的,凌乱分布在绿化带后,就像是图省事的樵夫在春天随意丢撒的种子,杂乱无章的,一直延伸向远方。
牧子深跳过矮冬青,看到绕城河内污浊的脏水在流淌,流得那样慢,那样粘黏,就像故意而为之一样,叫人看得恶心。暴雨能把这世界冲刷干净,却怎么落入这污浊就与它同流合污?牧子深想不明白,自然也不愿多看它,索性转身坐在护栏上,背对着绕城河,看向脚地上的雏菊。
六月已到花的末期,此时这雏菊本该是凋敝的模样,但大概是观赏的品种,它仍然开满傲娇的花朵,精神饱满。刚结束不久的暴雨也在它们身上留下了冲刷的痕迹,那叶子崭新崭新的,全然不同于几天前灰不啦叽的模样;小清新的花朵也可以去掉“小”字,完全被大写的清新氤氲,淡白的花瓣一条挨着一条,一条比一条纯净,浅棕的花蕊密密杂杂,好像织女手下的绣品;这一白一棕,看起来简单大方,又不失婉约可人,催生出满满的惹人怜爱的即视感。
牧子深由此想到一年前,在即将入秋的那个傍晚,他急匆匆地跑去花店买了一束七色野雏菊;因为那天是秦爱人的生日,而且秦爱人喜欢野雏菊……而且无独有偶的,他查阅了相关资料,雏菊的花语恰恰就是“隐藏在心中的爱”。是属于暗恋者的花器。在他自己看来,他对秦爱人的情愫,不正是这样藏在心底的强烈的迷恋吗!
他摘下一朵小雏菊,放在鼻前嗅了嗅,淡淡的苦涩之外,是一种若有若无游走于边缘的迷离的清香。他多嗅了几次,嗅着嗅着便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那时肆无忌惮的幼稚,笑现在物是人非的青春。他恍然记起雏菊还有另一种花语————离别。大概这才是雏菊真正的花语吧,离别!像每年的花期,从开到败;像一场暴雨,从开始到结束;像有些人的青春,不离不别,离而不别,也离也别;离别————才是最经得起考验的花语。
牧子深无法记得那天下午秦爱人是如何从他手中接过那束七色雏菊的,因为在那天过后,他和左朝歌就从曾经的亲密无间,变得形同路人。而且也就是那天之后,秦爱人开始躲避他,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苏木梨,也时常对他吞吞吐吐的半言半语。他并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因为这些突然的变故,产生了淡淡的哀伤;但青春是只有上演没有散场的电影,他于是披着悲伤继续出演,直到那些演戏的人都变成观众,只有他坚持成了影帝,站在空无一人的高处,感受人间清冷。
青春往往就是这样,曾经美好的开始,到最后大多却成了人间悲剧。前人总结教训,掩面痛惜,后人依迹我行我素,恨不能冲破巅峰,再造神话。牧子深从护栏上起身,手里多了一把淡白与浅棕相映的雏菊,他闪身挤过矮冬青绿化带,逆行着朝冷石街走回去。
他曾无数次从滨河大道上骑车飞驰而过,但从没有像这一刻,他目光扫过大道两旁的花草树木,闲散地迈出每一步,觉得生活与自己是如此的真实,曾经无谓的喜怒哀乐都是满满的做作。
回到冷石街的家里,他找出一个玻璃瓶,将手中的雏菊安置好,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然后安静的洗漱,给自己做早餐。这个早上,太阳出来之前,他的鼻腔就总是绕着一股浅涩而又清淡的香味;这香味氤氲着一张老照片,挂在他的眼前,那是刚经冲刷过的记忆,又崭新而又清冽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七点一刻,太阳从鱼肚白里跳出来,浓郁的金黄色汤汁般倾泻,越过几万米的高空,透过繁茂的葡萄架,找到那一捧雏菊,温暖它的神经末梢。
牧子深背了双肩包,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将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暴雨冲刷后洁净的石桌上,几朵雏菊投下淡淡的身影,就像出自大师之手的浮雕,雕在那石桌上,也同时嵌在牧子深心中。
☆、蔷薇
蔷薇
大学路上有一段古墙,古墙终年不见太阳,又被一团绿荫垂怜,于是生出常年苔藓;日子久了,苔藓一层叠着一层,有的地方长成暗绿,有的地方长成青盈;暗绿与青盈交错,青盈向暗绿递进,远远地看过去,就成了绿垠垠的一片,好像莫名的裹着一汪碧水,饱满圆润得一触就破。
牧子深在大学路上走了无数次,但在这个春天之前,他从未注意到有这样别致的一面墙。在他以往的记忆里,这一段总是郁郁葱葱的,长满了类似爬墙虎模样的植物;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春夏秋它都是绿蒙蒙的一片,仿佛藏尽了蚊虫,而到了秋末隆冬,它又成了厚重的一片焦黄烂褐,让人觉得芜杂,凌乱,看不下去。更过分的是,常年也不见它开花结果,所以总是淡淡地撇它一眼,就匆匆地错过。
大学路两旁是引进的法国梧桐,这种树高大而枝叶繁茂,放在城市的街道,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有这天然的荫萌,所以大学路上就显得人迹凌乱;吃饱了没事干的大爷们,腰里挂着点唱机,与多年的老友,在树下以茶对饮,棋盘上见高低;同样步入老年,大妈就没那么悠哉,她们三五个聚成一团,或手里拿一把蔬菜,或怀里坐一个顽童,在他们低沉冗杂的口耳相传之间,全城的物价信息便一目了然。当然了,在这个金钱社会,大学路上也不全是这些养尊处优的老人;也有一些老人,苍颜白发,仙风道骨,他们功力相当深厚,两掌阔的一只马扎,一坐就是一天,面不改色,气血不惊。你问他们坐着干嘛,那还得略带几分骄傲地告诉你四个字:“二次创业”。他们多半在自己面前摊开一张不甚讲究的残布废纸,上面写了高深的“算命”二字;然后眼睛微闭,摆出诸葛孔明出山前的萌态,羡煞世人。
在科学已经相当普及发展的今天,还会有人信他们吗?呵呵,谁知道呢。用他们业界的官方解释来说,信则生,不信则无;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很多人并没有时间深究,或者深究了也不会有结果;那他们是在研究哲学问题吗?不,从牧子深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多半是下岗了无所事事,生活又不尽如人意,这才倚老卖老,搞起二次创业。若说老年人是倚老卖老,那年轻的算命师又算怎么回事。这就让人匪夷所思。
大学路上只有一位年轻的算命师,他常年就在那一堆无花不果的植物下出摊;因为打出科学算命的招牌,又在面前总是摆着一台电脑,所以生意终归惨淡。因为人大抵不傻,科学与算命本身就像是科学与迷信那样,是对立面,你整一个科学算命,可不就是一个尴尬的结合吗!后来他就改成免费科学算命,因此生意又好起来;但因为都免费了,那还能叫生意吗?这也是一个需要专家研究的课题,我们就不再此浪费子墨,苛求深究了。
牧子深同那位年轻的算命师相熟,也完全因为“免费”二字。你想没有万贯家产的人,谁敢贸然前去算命,闹不好就因为拮据而得罪了某路大仙也不尽然。因为他免费,牧子深才得以有幸接触到算命这个神秘的职业。
但几次接触后,牧子深才发觉这个年轻人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自由撰稿人,面前常摆着的那台电脑,也不是用来进行科学算命的。古有蒲松龄路边设茶摊收集故事,那时候物价低,也没有细致的版权意识,一碗茶就能换一个故事;但现在物价多高,人们多聪明,你想白听人家给你讲故事说人生,人家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那个时间。于是他就以算命为幌子,赚取人家的故事,成为自己的创作素材。据他所说,算命无非就是巧嘴簧舌,言浅而意深且不尽然,说些好听的,多半不会有错……牧子深着了他的道,就时常坐在他旁边,看他一本正经的为人算命;然后熟练的提取素材……日子没过多久,他竟真的写出一部小说;牧子深他哦偶看了几眼,觉得惊喜又神奇!因此愿意与他亲近,但他对牧子深却总是不甚热情,大概因为牧子深没什么故事吧。
而今春末夏初的这个早上,牧子深车子骑行到大学路,就慢了下来;他深刻的觉得,能够躲开那光亮的太阳,是一件积攒了阴德的幸事。当走到那位年轻的算命师经常摆摊的地方,他被眼前的景象恍然一惊,潜意识帮他完成一段一米多长的急刹。他看到一面墙,在几块阳光的触碰下仿佛鲜活的绿胚胎一般的水汪汪的绿墙!他目光四下巡视,没错,这就是在大学路上,再熟悉不过的一段往常!那年轻的算命师不过搬去了一旁,躲过那面墙,不过三米的一旁。牧子深惊讶着跳下自行车,走向那面墙,眼神迷离又梦幻,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海螺姑娘一般。
这着实令人感到惊奇,竟然是一段真实存在的古墙;古墙长满了苔藓,已无从考证有多少年。就仿佛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隐藏在人们的日常,当被公诸于世的那一天,让人猝不及防,觉得亲切又惶慌。牧子深走上前去,用手触摸到那青绿的苔藓,湿湿的,带着阴冷的气息;它毕竟是一种菌类,让人心里旁生出恓徨,不敢多与它亲近。
牧子深抬头,不远处有几位穿了鲜艳的清洁工制服的工人正在清除那常年生的藤蔓植物。在他们的手下,长满苔藓的古墙正变得越来越长,几乎延伸了小半条大学路;而那翠生生绿蒙蒙却无花不果的藤蔓植物,被扯下来随意的堆积在路边,好像可怜虫那般。
牧子深讪讪地靠近那年轻的算命师,堆了满脸的微笑,开口温柔地问道:“这怎么说拆就拆了呢?”
那算命师听到他这样问,依然并不十分热情的望他一眼,然后继续在键盘上忙碌;但他也不是寡情的人,他一边忙碌着一边缓缓开口:“城建呗,还能怎么回事!城市不就是这个样子,建了拆,拆了建。”
牧子深不禁怀疑,这年轻的算命师肯定收集了很多有关这城市的故事,你听他的回答,分明影射出某些不满的讯息,不是吗?但这在牧子深听来也可以接受,因为就冷石街拆与建的问题而言,他也曾感到烦躁。
“怎么,这老墙也要拆掉吗?”牧子深接着问。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