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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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时,他带着夸张的笑容和悲伤,躲在屋子的一角,瘦削的身子蜷成一团。一句话不肯说,急了扑上来就咬。
带着恨意的眼睛直直的射在心里,仿佛憎恨是烧着了的火一样蔓延了整个屋子。
我到现在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那个男孩被抓出去的时候,大吼着:“我恨你们,我恨这个肮脏的世界!”
过早的踏入世界的黑暗,让他有一种绝望而又无助的疯狂。
肮脏?
还真是一语中的。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随手输入了“同性恋”三个字,一个网页一个网页的翻看。大部分都是对于同性恋的解说和历史,以及一些呼吁正确看待同性恋的组织和口号。
我无聊的关了网页,闭上了有点发胀的眼睛。
又拿出录音笔,打开,他特有的舒适的嗓音就传了出来,很好听。
我又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描绘了一遍他所说的那个男人,末了,赞叹一句,也许真的是很漂亮的男人。
沉默的打开文档,开始整理思路,准备记录今天的谈话。
脑子里又开始浮现他的影子,安静的坐在那里,带着淡然的笑意,陷入回忆时散发出来的甜蜜和偶然出现的悲伤。
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的神情记忆的如此深刻。
“混蛋。”我脱口而出。
焦躁的站起来,打开窗户,看着阴沉沉的天,阵阵的强风呼啸而来。
要下雨了吧。
我笑起来,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凉意。
大滴大滴的雨开始噼里啪啦的掉落,我恣意的笑出了声,抓着护栏的手用力几分,更加猖狂的向前探出身去。
粗重的喘着气,淋个透湿的自己瘫坐下来,靠在一角,拿出烟叼在了嘴里。摸到那个打火机的时候,手顿一下,拿出来按着底部摩挲。
“拿着吧,留个念想”,他最后一句话突然闪出来,渗人的压迫。
我把玩着打火机,盯着那个刻上去的龙的图案,喃喃的出声:“你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隐隐觉得他是知道什么的,但又迅速的否定了心里的不安。
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不认识的精神病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真是可笑!
难不成我也疯了不成。
估计是见了太多的这种人,沾染了太多奇怪的思想,导致自己也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思想。看来,似乎是要歇一阵子,好好休养一番了。
拿着打火机的手又紧了几分,张远的脸像是飘不走的云,不住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就算是在暗黑的环境中,也能清晰地看到他抹在脸上的那丝笑意。
阴魂不散。
难道享受一次如此暴烈的风雨,竟然还要遭到他的骚扰。
索性闭上眼睛,只仰着脸,任风带着雨打在脸上,透着凉。
“这个给你,一定要保存好。”
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声音,我啪的睁开眼睛,握着打火机的手松开来。
谁?
是谁?
第四章
无意识的看着手里的打火机。
到底是谁,给了我这个,那个突然映出来的笑着说话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还是甩甩头,叹着气站起来,也罢,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衣服已经湿了大半,粘糊糊的粘在身上,反倒是令心里的烦躁灭下去几分。
有人形容我自虐成性,还真是该死的准确。
再一次坐到了电脑前面,对着文档上面的一片空白,开始反复的组织今天所谈的内容,但是实际上,除了他曾经描述过的那个男人的样貌,根本就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
仔细的想了一番,最后却按了右上的红叉,关机,回身就扑到在柔软的大床上。四肢打开,侧着脑袋看着墙壁上一直挂着的看不出内容的涂鸦。
蓝色的基调,各种各样的蓝色泼洒在画布上,交错相织,明明满眼的冷色,却奇异的能够看出一丝希望。
希望……大概是有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一刻,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胡乱的洗漱干净,又随便从冰箱里掏出一个面包干巴巴的嚼了。
九点约了人见面,但愿不会迟到。
仍然是昨天的那个仁安精神疗养院,时间还早,这里还是如昨天离去之时一样安静的吓人,空的有点渗人。
停了车,去会客室的路上居然又碰上了赵长生,嘻嘻哈哈的打了招呼,看着他有点疲惫的脸色,奇道:“你怎么了?跟淋了水的鸭子似的。”
他一锤扣我背上:“靠,老子是神经的吃了狼心狗肺才给你查了一宿的资料。”
“咦?吃啥补啥嘛。”向前走了两步,又笑问道:“什么资料,我怎么不知道?”
“张远的,我觉得你肯定会感兴趣,不过也没查出什么来。”说着眨巴眨巴眼,拿出一叠纸扔给我。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帅气的二寸照片,看起来儒雅又英俊。随手翻了两页,“这好像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啊,你查了一宿就查出这么一点东西来?”
赵长生气呼呼的夺过那一叠资料,呼啦的翻了几页,然后指着最后一张向我咆哮:“这还叫没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好奇的凑上去,只看了两眼,嘴角的笑就沉了下去。沉吟一声,才缓缓地抬头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我自是有办法,总之,这个给你。你也不要再去接触他了,很危险的人。”赵长生回头看我,一脸的严肃。
我又笑开来,拍拍他的肩膀要他放心,扬扬手转身向前走去。
黑道?那个人?
扯淡吧……
眼前又晃出了昨天张远一直带着的低低的笑意,有点吸引人的干净。
舔舔有点干裂的嘴唇,顺手把资料扔进公文包里,穿过一段很长的室外走廊时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隐约坐着一个人影,一只手随意的搭在右腿上,脸偏过去,安静的看着一个地方。
偌大的空草坪,他就像是突兀出现的一样。
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胡乱的飞起来,而他却像是不自知,一动不动。
不自觉地停住脚步,我随着他看向的地方看去,那里仍然是一片空旷的地界,只多了一丛又一丛的小花,像是野花,星星点点的铺满了整个草坪。随风摇曳的瞬间,又扑闪出几只蝴蝶,异常的祥和动人。
赞叹一句,又转过头去看那个人,恰巧看到他回过头来,对着我就是一个笑容。
是张远。
他挥挥手,没有说话,嘴角抹出一丝笑意,没过几秒,又偏过头去。
这就算是打完招呼了吗?
我笑了笑,继而大步走过去,在他的旁边坐下来。
“很漂亮。”
我没话找话。
“是啊。”他点点头,眼睛飘过来,说不上的一种表情漾出来。“你也是。”
对于他奇怪的话语我选择了刻意忽略,又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坐着?”
“没意思就出来走走。”他回答的很随意。
这也确实是一个很理所当然的答案,只是我并不满意,我一直看似不经意的盯着他的所有细微动作,但很奇怪,他像是看穿了我的一切心思,根本就不为所动。
“你还会和我讲你的故事吗?”
“你喜欢听?”
“是的,很吸引人。”
他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世人都是喜欢听故事的,尤其是他感兴趣的人的故事。”
“的确。”
“你也对我感兴趣?”
“当然。”我耸耸肩,又道:“当我开始接触你,就已经对你感兴趣了。”
“是吗?”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又笑起来:“你不用工作吗?来这么早应该是有事吧。”
“啊……”我这才想起来,赶紧从草坪上站起来,一边拍屁股上的土,一边道:“就这么说定了吧,下一次请一定要告诉我你的故事吧。那,我先走了,回见。”
拔起腿就跑起来,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句话,可惜,我并没有听的很清楚,只一味匆忙的向约定的地方跑去。
气喘吁吁的赶到约定的地点,我被带进了一个隔间。
和昨天几乎一样的隔间,只除了这一次的窗户上还挂了一个黑色的帘子,肃穆厚重,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我有点沉闷的坐着,忽然被带进这个黑色的地方,眼睛还有点不习惯。
“哢嚓……”一声响,门被打开了,有一丝光透进来。紧接着三个人走了进来,一个人坐下来,另外两个又走了出去,关上门。
我咂咂嘴,略带温柔地问道:“你介意我打开灯吗?”
“介意。”他回答得很快,但却拒绝了我的建议。
“你难道不觉得……这屋子太黑了吗?”我继续诱劝到。
我不是猫,没有它的那种透视能力。黑压压的屋子,又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很容易就给人带来紧张烦躁的情绪。
况且,这样的环境,我将无法准确判断对面的人的动作和情绪变化,这会对我的认知造成一定程度的阻碍。
“我觉得光明才会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第五章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光明”一词,这就意味着他可能是一名宗教信仰者。
“你觉得黑暗能带给你安全吗?”
“是的。”
我点点头,尽管知道他可能什么也看不到。“你为什么觉得黑暗能给你带来安全呢?”我尽量柔和的说着,又拿出纸笔等工具,最后仍然是拿出了录音笔,打开来,又坐下。
“那你为什么又觉得光明能给你带来希望呢?”他的反应很快,迅速的反问了我一句。
我微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果断的把刚才的话题跳过去,没有结果的问题根本也不必去寻求解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黑暗的?”
“很小的时候。”
“哦?当时为什么会开始喜欢呢?”
“因为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才能感觉世界是干净的。”他回答的理所当然,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他的声音很稳,呼吸也很平和,显然很习惯并且享受这种黑暗的环境。
甚至,还透漏出些微的兴奋。
也许应该说,只有在黑暗的时候,他才能只是感觉自己,才能够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次的采访我并没有看过他的资料,只知道他是对黑暗崇拜的孩子。
他深爱着黑暗,对光源有着强烈的恐惧。
他只有十六岁,他这个年纪本应该出现在学校里,学习或者打闹,而不是,坐在这里,在这个闭塞的狭小空间里,接受着医生的治疗和访问。
“你觉得光亮会让世界不干净?”我挑眉,对他刚才的答案充满兴趣。
“不,我并没有这么说。”他否定了我的说法,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我只是觉得,有了光亮,我就会感应到这个世界上的不干净。”
“哦?”我微微笑着问道:“你能告诉我你能感应到哪些吗?”
“哪些?”
他似乎有些疑惑,声音有些飘乎乎的,似乎是在问自己,我甚至还能想像出他此刻皱着眉头的模样。
“是的,你能告诉我吗?”
“哦,当然。”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个世界上不干净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又停住了,很久,才带着一些狰狞的嗓音开口:“那个女人和不同的男人做爱的时候不断扭动的身躯,或者……她想要掐死我的时候带着的狠戾。你知道吗?她竟然想掐死我!他竟然想掐死他的亲生儿子!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当然,我会告诉你的,不过是因为我不肯被别的男人上罢了,哈哈哈,她居然因为这个就想掐死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顿时,万籁俱静。
良久,他才笑起来:“你看,黑暗多好啊,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们做爱的淫乱,就算她此时要来掐死我,我也不用再看到她充满恨意的眼睛,多好,多清净。”
“是的,这样确实不错。”我肯定了他的想法。
逃避现实,谁不会呢?
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接下去,我又问了各种问题,他很配合,脑子转的也很快,思路一直很清晰,还能够很快速的组织语言来回答。
他很聪明。
最后,我道了再见,准备起身离开。临开门的时候又回头问他:“如果那些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重新开始,你还会憎恨光明吗?”
打开的门逢透出一缕光芒,我看到他的眼睛很漂亮,闪着动人的光芒,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不是吗?”
“是啊,那再见吧。”我走出去,对着旁边守护的一名医生打了声招呼,低着头向前走去。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如果。
又何必多此一问。
那个逃避现实的男孩,带着一丝丝的嘲讽,却凭的一身锐利光芒。不是被社会打垮的扭曲,反而是解脱之后一种安然。
他是一个所谓的精神病人。
没错,他应该是的。
他有很严重的避世倾向,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还带有一定程度的狂躁和抑郁。他崇拜黑暗,讨厌光明。他讨厌一切形式的做爱,厌恶所有人的求爱。
然而,也只是这些罢了。
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他是精神病人。
可同时,他的思维敏捷,语言明确,思想独立,避世却不厌世,抑郁却不自毁。相反的,他甚至会比一般人更加明确现实,更加适应生存。
我并不在乎他的精神方面的病症,确切的说来,我并不是一位精神科医生。我只是一名记录者,游走于他们这个群体,记录着他们的思想和思考。
走出主楼的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张远,此时他正在和一群人随意的坐在一起,中间还摆了很多的果盘,大概是在聊天,不时的传来阵阵的笑声,穿过风,弥漫了整个地界。
我的目光只在那些人的身上滑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