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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楚宫腰-第41部分

小说: 楚宫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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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听不懂的话,溪便凝神听了,再用他蹩脚的楚语转达:“这洞外的石头,即便以人力搬开,也少说要半个月,问姑娘你能否等着。”
    既然是唯一的线索,孟宓不等也得等了,她摇摇头,“我不急的,还请族长帮忙。”
    族长听言,便抚须长叹了一声,由人搀扶着往那山洞靠了几步,满眸复杂。
    ……
    尧城多风,深夜了人还不寐,殷殷暗自坐在红牙床旁垂泪。
    半个多月前的那一场婚典成了她一个人的笑话,莫名其妙跟着公子霁回来,待到后悔时,却已经走不脱了,公子霁待她温柔得过分,又不同于蔺华的利用,她甚至能感觉到柔软的背后,是丝绵般的柔软和坚韧。
    这一晚公子霁回来得格外晚,殷殷一直没听到前院的动静,她披了一道绛紫的穿丝绣绸绡斗篷,蝉鸣聒噪不休,殷殷穿过堂前细落的杳然飞花,一路跑到大门口,香汗淋漓地扶着门闩,抬眼只见公子霁的马车,她脸红了一下,赶紧撤了手,拘谨而茫然地站着。
    公子霁见到殷殷,眼前微不可查地一亮,不待几个门客拥上来与他禀话,便先裹住了殷殷白如葱根的手,“可有受凉?”
    殷殷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头摇了摇。
    几名门客见了,不由得暗自长叹,心道公子竟然宠信蔺华派来的不知底细的女人,若是细作,那么这府邸的一举一动可便尽在上阳君的监视之下了。
    她虽说不凉,公子霁觉她柔荑冰冷,仍是解了披风替她再披了一层,“风清露冷,还是回房去,我与这些门客有要事要谈。”
    “嗯。”殷殷有些赧然听他说这些话,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却说得好像他们同宿一榻。
    直到殷殷转身走了,一位燕颔虎须的中年门客道:“公子,此女是上阳君训练的细作,留她不得。”
    公子霁冷然蹙眉,朗声道:“曲先生要谈的若是这些,那便不必说了!”
    自知触了霉头,那人便不再将针对殷殷,又道:“如今上阳君在尧城久滞不去,其心可诛,在下只担忧时日越久,越是难以对付,公子是一城之主,该杀该遣,还请公子早做定夺。”
    这群门客心里都清楚,他们跟随的这位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心中对上阳君有愧,无论如何也下不得狠手,因他的妇人之仁,郑伯才将公子霁发落到尧城,但此处三国接壤,乃兵家重地,懈怠不得,公子霁再迟疑下去,迟早生乱。
    公子霁捏紧了拳,“他毕竟是我的弟弟。”
    他心里清楚,蔺华必是料定了他不敢动手。
    可他偏偏便被蔺华吃准了。
    “公子,上阳君在尧城屯兵买马已有月余,手中更抓了楚侯的亲信禁军,楚侯必定难以善罢甘休,郑与楚已言和多年,决不可再生事端啊……”另一个门客声泪俱下,长袖挥泪,“公子,早做决断罢……”
    公子霁咬出了唇,咬出了一丝血红,直到他无意之间转过眼眸,殷殷披着他的驼白长袍披风俏立月色寒光里,凄然哀伤地看着他,每一个不寐的夜里,她暗中堕泪,为的人全是蔺华,她自梦魇中挣脱出来,唤的人全是蔺华,她做了无数的面具摆在梳妆台,仿的人全都是蔺华……
    他们都是一样的傻,被同样一个人一次次辜负,却还不到黄河地惦记那个人,望他回心转意。
    怎么可能的事。
    公子霁决然地捏紧了手指,“今晚子时,动手。”
    他不敢再去看殷殷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去,他怕瞧见殷殷藏恨的眸,怕殷殷因为他的决定,永远将他划在阵营之外……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狄秋来在营帐外点兵,一名裨将遥遥望了眼南方,低声道:“大王向来最宠王后,此次怎么会先动身回郢都了?”
    狄秋来利眉一收,“大王的事,不是你我该问的。”唬得那人哑口无言之后,狄秋来又不悦道:“今夜救不出曹参,你我提头回郢都罢!”
    一句比一句厉害,那裨将原本只是在出发前打听点大王的私事,充当一乐,没想到狄将军毫不解意,还乱七八糟说了这些话,教人无端委屈。
    ……
    那山洞的石头总算是搬完了,孟宓提着一只部落以羊皮、木枝特制的灯走入洞穴,昏暗无光,即便是青天白日,洞里一股腐味也让人忍不住皱眉。
    溪作为年轻力壮的男人,自然挡在她前头,洞里都是湿润的青岩,盘曲斗折的路让孟宓转了几道大弯,此时不远处却缓慢地升起了一缕盈盈如水的白光,在光滑的生满青苔的路面摇曳。
    “这是——”连溪都惊讶了。
    孟宓几乎不能再等,急忙冲了几步,狭窄逼仄的山洞宽敞了起来,一口晶莹剔透的冰棺鼓着寒气躺在其中,孟宓的呼吸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冰棺里挥散的雾气之中,轮廓秀雅、面貌雪白的男子,正安谧地歇在冰棺之内。
    他的手脚微侧,成翼蔽之势护着手中一个陶土捏的紫坛,面容安详无憾,看模样已经沉睡已久……
    “卫太医……”孟宓的唇齿冻得发抖,直到看清冰棺里的人,才终于恍然大悟。
    那禁宫之中,偷走太后骨灰的是卫夷,他不远千里,跋山涉水,送太后的尸骨回乡,原来,原来只是为了,在那之后的不论黑夜白日,都无人搅扰,安睡在太后的身畔,没有人能分开。
    这既防备又对怀里的骨灰坛珍之重之的睡姿,让孟宓忍不住心酸……
    他和太后已在这里躺了一年之久了。
    若不是她闯入,也许他们会在这般安宁地睡过十年、百年、千年……
    孟宓热泪盈眶,几乎忘了身后的溪,青年提着一盏已熄灭的灯,诧异地望向她:“姑娘,你认识他?”
    “溪,我想,找出路了……”从未有过的渴望吞没了她的理智,她要见桓夙,这样的心从未像现在这般如焚,她不要转瞬百年,不要只能与他天各一方,她一定要找到他,一定……
    “可是姑娘,你怀有身孕,这里边气泽稀薄,不适宜你久待。”
    孟宓一愣,“什么身孕?”
    “昨日族长替你把脉之时便探出来了,已经一个月了,姑娘,你要好生保重。”溪忍了忍,又道:“我替你在这边找出路,找到了便知会你,此时你已经在这边待了太久了,还是回去吧。”
    孟宓后边的话全然没听到,她只是怔怔地低下头,手指情不自禁地抚过自己扁平的小腹,刹那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知道泪水汹涌而出,迷离了眼前的昏暗,原来,原来……
    孟宓怀孕之时中了毒,她担忧胎位不稳,便央族长再替她诊了一回脉,族长讲话让溪传了,“脉象稳定,看得出来,孩子比一般孩子坚强。”
    那是自然,在那样的情境之下有的,怎么会不坚强?孟宓忽然有些自豪,迫不及待想与孩子的父亲分享她的喜悦和感动,可她却找不到他……
    “族长还说,姑娘切忌忧思,若要出去,金石为开,一定可以。”
    这是族长说的安慰的话,孟宓充满善意地回以微笑,郑重地点头。
    那洞门口的石块被清理之后,不过两日,溪便找到了正确的出路,兴高采烈地回来告知孟宓,孟宓简直大喜,天无绝人之路,峰回路转,到底还是有生机的。
    前途柳暗花明,拂柳分花之后,便是她回去的路了。
    溪却突然有些不舍,送孟宓出了山洞,将背上的包袱交给她,“你还会回来么?”
    孟宓抱起了软绵绵的包袱,颔首,“会的,多谢你的照顾。”
    他们在碧丛遍野的古道上分别,远芳如流霞,落了璀璨的星火在山林间,溪转入自己的世外桃源,族长带着上百人,举着火把在洞外等候,见到溪进来,苍老的声音提了十成中气:“堵住洞口,自今以后,莫再放任何一人进来。”
    溪震惊地望向族长,唇瓣颤抖了起来,她方才答应过自己,会再回来看他……他没有朋友,只认识孟宓一个人,可永远也见不到了么?
    族长神情肃穆,“只有守住这里,我们百夷族才有活路。”
    这是上天的训示,非人力所能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回楚国了~
    PS:夙儿为什么扔下宓儿走了,会解密的~

  ☆、第59章 不见

行云山一带毕竟被划在楚国的疆域中; 孟宓要打探楚侯的下落要比在尧城方便太多; 这附近距宛城不远; 桓夙在宛城有驻军; 她二话没说便直奔宛城。
    迎着一条旷野里荒草覆没的古道走了十里路; 孟宓累倒在路边,宛城里策马而出一对黑衣甲卫; 她凝神一看,他们身上的玄色劲装正是熟悉的式样,孟宓猛地站起来朝他们挥手:“狄将军!”
    策马当先的正是狄秋来,他的耳力和目力都是上佳; 一眼便瞧见了荒草里形容狼狈的孟宓,登时夹紧了马腹冲了出去。
    身后此起彼伏的惊疑之声:“王后?是王后娘娘!”
    孟宓终于找到了队伍; 挥了几下手; 便疲惫地倒在了一旁,狄秋来翻身下马,急切过来搀扶她,“王后娘娘?”
    见孟宓一直捂着小腹; 狄秋来眉心一紧; 便遣人回去在城中雇了一辆车; 车里铺了两层绵软的锦绣攒花大褥; 另请了一名城中的医者,马车并众禁卫候在城外,那医者替孟宓诊脉之后,沉吟着道:“这位夫人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这是过度劳累所致。”
    “有孕?”狄秋来一怔,随之听到了身后一向纪律严明的禁军传出了喁喁之音。
    “王后竟有孕了……”
    “这是我楚国第一个大王嫡出的公子!”
    “此事要尽早告知大王!”
    孟宓自然也听到了,她支起半截身子,将手指沿着纱帘伸出,在红木的车轩上轻扣了两下,狄秋来于是附耳贴近,只听孟宓气虚地恳求:“这事,暂时别告诉大王,我,我亲自说……”
    “诺。”狄秋来躬身行礼。
    因着孟宓怀孕,沿途有山路颠簸,狄秋来不得不令众人耽搁了行程,并将尧城最好的医者以重金相聘,一路守在车驾旁,另配牛车相护。
    虽有王后之命,狄秋来未将有孕之事藏在信笺之间上禀大王,但孟宓现在人在车队之中,身体违和不能疾行,恐迟几日回郢都,还是如实报给了桓夙。
    彼时小包子正在漱玉殿念狄秋来的信函,桓夙修长而冰凉的指拈着一支狼毫,唇角微陷,小包子念完之后便长吐一口气,呈上丝帛放在远处,只听大王微冷着声,挥袖洒落了一地墨迹,“孤不见她。”
    小包子满腹凄凉,“大王……”
    “让她离开!”桓夙忽然长身而起,膝盖撞翻了案头残余浓墨的古砚,玄青的古朴长袍溅了几滴墨汁,完美地隐匿在这一派深沉之下。
    “大王,狄将军来信说,王后身子不大好……”
    小包子眼睛转了几转,哈着腰默默站远了一步。
    桓夙捏着的食指微顿,琴台外,竹林生风,绿光潋滟。
    他疏冷地拂袖,“让她留在郢都,自今以后,不许她涉足宫闱。”
    “诺。”小包子默默抹了一把泪,便转身离开了。
    这样一条禁令在外人看来分外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王分明想见王后,不知为何偏偏不让王后入宫……难道,大王要在宫外与王后私会?
    郢都的繁华一如往昔,马车路过孟宓,狄秋来忽然令人停车,策马走回孟宓的车驾旁,诚挚问询:“王后,此处是您故园,可愿下车暂歇?”
    “嗯。”孟宓没想到狄秋来还有这份体贴,缓慢地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路上孕吐和恶心让她几乎心力交瘁,幸得终于来了郢都,在王城脚下,故土的熟悉的芳香还是梦中的清甜,一缕悠扬缠绵的笛声自远处的高墙飘来,愈发衬得孟宅之中清寂无人。
    孟老爹昔年是鄢郢最大的粮商,孟家也算家境辉煌,园中繁花如云,一掬一捧地蜿蜒入曲折的回廊,还有她最爱攀爬的石榴树,绯红的夏花,此时有了颓败的衰减之意,孟宓不无遗憾地自前院走回后院,物是人非触景伤情,她趴在围栏上抽噎起来了。
    狄秋来等人候在孟宓外,裨将上前,执剑行礼:“将军,已耽搁这么久,我等迎曹将军入郢,奉行的是公事,暂时不可久留。大王有言不见王后,但大王素来心思难测,我等应尽早入宫交旨。”
    大王哪里是不想见王后……狄秋来默默一叹,拨转马头,掷声:“入宫。”
    孟宓待了片刻,方才想起这园中竟然无人,她用怀中珍藏的丝绣绢子抹干了泪水,溅水如珠的假山流泉外,转出两个活泼的水红身影,梳着玲珑发髻的侍女,见到孟宓,面色一喜,飞奔而来,“小姐。”
    “啊?”孟宓茫然地支起身,挨着红栏侧过来。
    侍女面面相觑,才解释道:“奴婢婵娟,这是奴婢的妹妹广寒,我们自幼跟在小姐身边的。”
    这两名侍女年纪比孟宓还要小,孟宓入宫迄今已有三年多了,去年至今又辗转秦国、郑国,身心乏累,这两个当年还是一团婴儿肥的侍女,她一时竟未想起来。
    婵娟拉着广寒的手,对孟宓解释这些年孟宅变迁:“老爷做上大官了,一早便有警觉,将郢都的米粮生意让人了,换了一整个府库的钱帛。后来老爷和夫人不幸……”婵娟忍了忍,见孟宓眼眸水润清澈,方才还落了泪,必定是触景伤情,便不敢再往下说了。
    广寒却没察觉,说了下去:“老爷和夫人不幸之后,大王下旨查封孟府,但在银库之中搜出了数万钱粮,奴婢们本以为大王会收了钱帛充盈国库,但大王却又让人离开了,孟府也不封了,还遣了一支暗卫守护在府外。这宅院里,除了大王每月遣来的扫尘侍女和照料花木的侍女,几乎无人涉足,我们也各自取了大王予的钱帛散了。但大王得知小姐回来了,又差人找上了我们,让我们侍奉小姐在侧。”
    陷入往日的回忆之中,孟宓没听出这些话有何处不对,但听她们一个个说起父母的不幸,不免艰酸落泪,暗暗咬住了唇,“我,我阿爹阿娘,葬在何处?”
    “在城外的西陵坡,今日天色已晚,小姐舟车疲惫,不如明日再去。”婵娟心细,见到孟宓眼底细微的青影,便知她几日不曾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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