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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帝阙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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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的商街。
  目光扫过,有几处是陌生的,也有许多与四五年前毫无变化。
  伽罗在京城住的时光有限,被傅良绍带出来散心的机会却甚多,猛然瞧见斜对面那间风筝铺子,忽然勾唇,“表哥,买个风筝吧?”
  “董记的那间?”杜鸿嘉挑眉,旋即笑道:“眼珠子都快黏那里了。等着!”
  伽罗嘿嘿的笑,见他起身要去买,忙道:“要白纸糊的那种,我带回去自己画。”
  “好!”杜鸿嘉倒是不辞劳苦,迅速出了醉鱼庄,过了河上拱桥,便到对面。
  伽罗坐在窗边瞧他过桥买风筝,唇角噙着笑意。
  眼瞅着他买回风筝过了桥,等了半天不见杜鸿嘉回雅间的身影,不免心焦。忽听外头惊呼声四起,她心下诧异,开了雅间半扇门朝外望过去,便见堂中人群惊呼四散,当中一名伙计衣衫带血,正拖着负伤的腿,步履踉跄地往外跑。
  还没到门口,利箭破空,刺入他腿腹。
  那伙计哪还支撑得住,膝盖一弯,当即跪在地上。
  两道猎鹰般身影随之赶过来扑向伙计,其中一人便是杜鸿嘉。
  他甫一靠近,那原本跪地的伙计却忽然转身,手中暗器破空而出。
  杜鸿嘉反应极快,侧身避开,飞脚将那伙计踢翻在地。同他一道赶过去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趁机上前,挥拳重重击在那伙计胸口。
  伙计吐出满口鲜血,再也没了反抗之力。
  不过片刻,外头百姓纷纷避让,两名小将带着十多名兵丁闯进来,冲杜鸿嘉行礼。
  伽罗离得颇远,听不清他们言谈,却也能大致猜到。杜鸿嘉应是交代清楚了事情,抱拳告辞,折回柜台处,须臾,便带了那完好无损的风筝踏入雅间。
  “方才吓着了?”他擒下伙计后扫视众人,看到了躲在门后的伽罗。
  伽罗摇了摇头,“表哥的本事我见过,这点小毛贼不值得担心——外头是怎么回事?”
  “有人刺杀刑部侍郎姜谋,恰巧被我撞见。”杜鸿嘉轻扫衣袖,抚平褶皱,“先前你问的那位姜姑娘,就是他的妹妹。”
  “天子脚下,京师重地,有人敢在闹市行刺侍郎,可真够胆大的!”
  伽罗低声。
  住在东宫时不知外头风浪,而今才意识到,这帝都京城,暗流涌动。
  杜鸿嘉也不再逗留,带着伽罗出了雅间。
  因方才那番变故,外头又先后涌入不少兵马司的人,将这醉鱼庄围起来,仔细盘问里面的人。好在杜鸿嘉与姜谋兄弟相识,方才追捕刺客又是亲眼所见,沾不到半点嫌疑,轻而易举地出去了。
  *
  到得东宫外,日色已然西倾。
  两人从偏门进去,杜鸿嘉将她送往南熏殿。一整日的欢畅淋漓,纵然有醉鱼庄里那小风波,也丝毫不影响伽罗的心情。她攥着那风筝,踏进南熏殿的朱红门扇没走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目光四顾,便见凉亭里坐了个熟悉的人。
  谢珩?他不是有事要忙吗,怎么在此闲坐?
  原本谈笑甚欢的表兄妹面面相觑,随即快步过去见礼。
  谢珩原本是闷头看书的,听见伽罗渐近的脚步声时已然留心,待得人语渐近,抬头瞧向门口,便见伽罗正偏头同杜鸿嘉说话。她的侧脸很好看,唇角勾起,眼睛弯弯,哪怕看不到正脸,也能想象到满目笑意。
  杜鸿嘉也噙着笑意,一双眼睛落在伽罗脸上,听得很认真。
  那是种宠溺又纵容的姿态,旁若无人。
  显然,傅伽罗很享受这样的眼神,走路也不看地,只管瞧着那位表哥,仿佛他多好看似的。直到两三步后才察觉不同,看向凉亭,面露愕然。而素来警醒的杜鸿嘉竟然是随着伽罗的目光瞧过来,才发现了他这位东宫之主的存在——
  这对于向来威仪尊贵的太子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之外,又令谢珩生出种失落,潮水般涌上心间。
  表兄妹二人自知万分失礼,不约而同的收敛笑意,换上诚惶诚恐的恭敬姿态。
  ——谁能料到,忙碌的太子殿下会在这里等人?这下可是拔着老虎须了。
  谢珩胸口像是堵了什么,又浓又沉。他迅速收回目光,看向书卷。眼角余光瞥见并肩而来的姿态,愈发觉得碍眼。他强自按捺莫名涌动的陌生情绪,心不在焉的瞧完半页书,才搁下书卷,看向躬身行礼的两人。
  “回来了。”
  谢珩语气平淡,仿若无事,脸色却是冷如腊月寒冬。

☆、第32章 032

  夏末的黄昏; 风依旧带着热气。
  伽罗偷瞧谢珩的神色,见他不似平常冷肃,也未因方才的失礼太过不悦; 舒了口气。她手里还捏着那枚杜鸿嘉买来的纸糊风筝,半人高的大蝴蝶拖了长长的尾巴,与东宫的庄重氛围不相称,戳在谢珩眼里毕竟不好; 遂悄悄藏在身后。
  谢珩却早就瞧见了,“是个风筝?”
  “是。”伽罗翘了翘唇角。
  “幼稚。”谢珩低嘲。他但凡肯留心; 察言观色的功夫便极好——方才他瞧向风筝时伽罗极力掩藏; 唇角却还是露了笑意。表兄妹一同出门; 伽罗又戴着帷帽不方便,瞧她神色,那风筝必是杜鸿嘉买的无疑了。
  谢珩心里冷嗤。
  伽罗心里暗暗撇嘴。
  谢珩嘲讽她也就罢了,毕竟是她住在东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又欠了恩情; 跟谢珩顶嘴时欠缺底气。可杜鸿嘉不一样,他虽不及谢珩身份尊贵; 却也是吏部进了名册的四品官; 身手出众、办事稳重不说; 当初在军中历练时还曾立过军功; 凡事皆是凭真本事挣来的。
  他为何要平白受奚落?
  兴许是那晚跟谢珩谈得颇深; 让她淡了畏惧之心; 伽罗心里为表哥不平; 见谢珩神色不算太差,便小声嘀咕道:“我觉得很好做风筝的还是位老人家,哪里幼稚了。”
  ……
  谢珩和杜鸿嘉齐齐看向她,面露愕然。
  虽然早就知道伽罗的恭敬是装出来的,真听到她当面顶撞回嘴,谢珩还是头一回。
  出去玩了半天,还长本事了!
  谢珩眉目倒竖,盯向杜鸿嘉。
  旁边杜鸿嘉哭笑不得,忙抱拳开脱道:“殿下恕罪,表妹无心的。”
  谢珩扫了他一眼,这种无名火又不好发作,冷着脸道:“没你的事了,退下。”
  “属下告退。”杜鸿嘉无辜受灾,恭敬退出。
  亭中只剩下谢珩和伽罗,一坐一立。
  伽罗竭力转移话题,“殿下来南熏殿,是有事要吩咐吗?”
  “嗯。”谢珩心里不痛快,脸色不大好看,抬手指了指殿内,“南边新贡了香粉入宫,父皇赏赐我许多。东宫没人用那东西,赏给你了。”
  伽罗哪敢再惹他不高兴,当即从善如流,“多谢殿下!”
  她笑得真心实意,没了杜鸿嘉在旁边杵着,笑容落入谢珩眼中,便显得娇俏起来。伽罗也不是成心和谢珩作对,他主动示好显露善意,她当然不能无动于衷,想了想,道:“殿下赏了不少东西,我却没什么可回报。殿下既然有空,不如我泡杯茶,借花献佛?”
  “虽然简薄了点……”谢珩依旧冷着脸,“勉为其难接受吧。”
  遂进了偏厅,临窗而坐。
  东宫内万事俱备,自然不缺茶具,缺的只是有闲情逸致冲茶的人。
  伽罗整日困在南熏殿,最初规规矩矩不敢乱来,后来胆子渐大,将正厅偏厅都瞧了个遍,寻出了套极中意的茶具。她既是诚心泡茶给谢珩喝,自然格外上心,往错金小火炉中搁了几块茶香碳,蕴出满室茶香。
  泉水是常备着的,伽罗摆好了茶盏,待水沸时,温杯醒茶,冲水沏香,熟稔而认真。
  末了,双手托着茶杯,送至谢珩面前,“殿下请。”
  茶杯是薄胎瓷,薄如蝉翼,亮如琉璃,上头描了一带远山,衬着里头宝绿的茶汤,令他想起满坡茶树。
  瓷杯之下,是她嫩如春笋的指尖,柔白纤秀,宛如藏在心间的一抹弯月。
  谢珩将茶杯接在手中,双目灼灼的瞧着她。满室清淡茶香中,又有瓜片的清高香气入鼻。他勾了勾唇,微微仰头,饮茶入口中,目光却还落在伽罗脸上,看到她双眸中带了期待的眼神。
  美人佐茶,果然是难得的美味。
  “冲得很好。”谢珩目露赞许,搁下茶杯。
  先前的气闷不痛快尽皆消散,他敛袖端坐,道:“也非全然赏赐,还有谢你的意思。醉鱼庄中的事,你怕是受惊不小——”他瞧见伽罗面露愕然,方才的期待眼神中陡然夹杂了不悦,没好气的道:“西胡和北凉紧盯着的人,谁放心只让杜鸿嘉带着?侍卫跟得远,听不见你们说话。”
  伽罗“哦”了声,垂下眼睑。
  谢珩续道:“醉鱼庄的事多赖彭程出力,归根结底,是你的功劳。”
  这话说得就奇怪了。
  醉鱼庄中险些被刺的是当今的刑部左侍郎姜谋。姜谋是谢珩父子的得力助手,彭程也新投入了谢珩的麾下,怎么姜谋被刺,却与彭程有关?
  伽罗心里诧异万分,忍不住道:“怎么是彭程出力?”话问出来,又觉得突兀。这事儿最终怕还是要落到谢珩父子跟徐公望等人的较量上去。朝廷的事情,她刨根问底,多少有些僭越。
  好在谢珩并无不悦,只含糊笑了笑。
  喝完了茶,谢珩心绪甚佳,遂抬步往正厅走。
  伽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待进了厅,才见里面站了一溜人。以那日在玉清池见过的女官宋澜为首,后面四位管事宫女各捧锦盒,旁边占了个二十余岁的女子,长得颇秀丽,只是左边眼睛黯淡无神,怕是盲了一目。
  那些锦盒里自然都是香粉了。
  谢珩在旁边站定,宋澜便冲他行礼,旋即将锦盒挨个揭开,向伽罗道:“傅姑娘请看。”
  能在东宫做有品级的女官,出身教养都颇好,这位宋澜长相甚美,举止端庄温雅。
  伽罗随她过去,锦盒内各放描花白瓷盒,揭开瓷盒,香粉细腻柔旖。
  她拿指尖沾了轻嗅,旁边那女子便柔声道:“姑娘手里的这是十和桃花香……这是千步香……这是月麟香……这是金凤香。”她的话不多,声音却颇悦耳,见伽罗停在那月麟香跟前,又道:“这是才调出的香粉,幽微雅淡,经久不散。”
  “里头用了桂花?”
  “姑娘好灵的鼻子。”
  “这个我喜欢。”伽罗将瓷盒握在掌中,心里欢喜,笑盈盈向谢珩道:“幼时随父亲住在濂溪,远处就有桂花。仲秋的时候夜静月圆,坐在院子里,风里隐隐就有桂花香。这香粉味道也极好——多谢殿下!”
  “喜欢就好。”谢珩满意,看向宋澜,“给她安排住处,专给南熏殿配香。”
  宋澜应命,朝伽罗颔首致意,带着宫女们和那女子出去。
  伽罗将粉盒递给岚姑,转过头,就见谢珩正瞧着她。
  她疑惑地摸了摸脸,“殿下瞧什么?”
  “没什么。”
  ——就是觉得她好看。
  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平时总是强装镇定,仿佛不动于五色之惑,见了香粉玩物,却还是掩不住的喜欢。红润的双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她笑盈盈的瞧过来,眼角眉梢,平添婉媚娇丽。
  谢珩礼物送得顺利,心绪也不错,正想再说什么,忽听院外响起战青的声音。须臾,岚姑匆匆进来,行礼道:“殿下,战将军求见。”
  战青颇能领会他的心思,敢在此时来打搅,必然是有要事了。
  谢珩不再逗留,起身欲行,忽然又顿住,回身道:“你外祖母七月底能抵京。”
  “当真?”
  谢珩颔首,“届时让她住入东宫。我已吩咐宋澜挑了些首饰给你,你再想想,衣裳、首饰、香粉、玩物,想要的告诉宋澜,她会让家令司会给你送来。毕竟你住在东宫——”他的目光在伽罗脸上扫过,稍稍俯身道:“装扮得好看些,别叫人以为我苛待了你。”
  说罢,不待伽罗推辞,心满意足地抬脚走了。
  *
  隔了两日,宋澜就带着家令寺的人送了好些首饰来,一律拿锦盒装着,里头铺了黄缎,上覆红绒。金银翡翠、玛瑙宝石、珊瑚美玉,精致地打磨成钗簪步摇、手串耳珰,另有许多宫花珠钗,满满摆了两桌子。
  伽罗对着那些首饰目瞪口呆。
  不过以谢珩那霸道的行事,她想要推辞也是平白折腾家令寺,遂随手指个地方让他们搁下,转头便又投身书堆。
  书中有用的地方着实有限,阿白住在南熏殿后得岚姑精心照看,因伽罗不时逗它,日渐跟伽罗亲近,总跑到她脚边来玩,搅扰得人没法专心瞧书。
  伽罗没法用心看书,闲着无事,索性将那日杜鸿嘉买的风筝拿出,又叫岚姑寻了画笔颜料,铺在桌案上,认真画起蝴蝶。
  她画画的本事还是父亲教的。
  那时候住在濂溪,城外有大片的竹林。父亲衙署里事务不忙的时候,会抽空带她和娘亲出去散心,就地叫人伐了竹子,回家再做成细长的篾条,扎作风筝,寻纸糊上,画上伽罗喜爱的花草鸟虫。
  他的手是真巧,但凡伽罗说得出的形东西,他几乎都能做出。上头或是纯墨作画,或是拿颜料绘出五彩斑斓,诱人极了。每常他做起风筝,伽罗便眼巴巴地在身边等,连梦里都期待着风筝尽快做成。
  有时候风筝画到一半,父亲被衙署的事叫过去耽搁了,伽罗性急等不得,也会提笔描画。虽然跟父亲的画相比,手法过于稚嫩,然而父女同绘风筝,却也有别样的童心和欢喜。
  每逢那时,娘亲便会陪着她出去放风筝。
  濂溪的山青水碧,天高云淡,至今深深印刻在记忆里。
  那当真是无忧无虑的时光,伽罗每每想起,唇边都要挑起笑意。她如今年长,住在淮南时又有女先生教她,画技长进不小,将那蝴蝶风筝画出斑斓色彩,舍不得放,便拿了挂在梁间,看它在风中摇曳。
  站在院中,蝴蝶背后是东宫的飞檐翘角,屋脊上蹲着瑞兽,檐头悬了铁马,端贵威仪,与这满是童心的风筝极不相衬。
  比起濂溪的明媚风光,也截然不同。
  伽罗这才深深意识到世事变迁,时光难返。
  她鼻头微微发酸,想了想,决定去找岳华,想再问些关乎父亲的消息。
  岳华跟杜鸿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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