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为糖,拐个醋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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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讲究的人家做荠菜青团,只是将荠菜剁成碎叶和进糯米粉中即可,做出来的团子外观是青白交杂的。可眼前的团子却是碧青如玉,这需得费劲先将荠菜剁成泥才能做到。
“都说这罗家的吃食讲究,还真不是吹的,”熊孝义口中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对黑着脸的云烈笑道,“这玩意儿看着普通,味道却还真不错。最可贵的是,它是肉馅儿!扎扎实实的肉馅儿!”
太感人了,他已经有日子没这么痛快地吃到过肉了!
云烈面色更黑三分:“你也不怕撑死。”
这混蛋熊孝义,都一口气吃光两层食盒了。
“你真不吃?”说话间,熊孝义已打开了第三层。
云烈气闷地抓了一个团子,恨恨塞进口中。
“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瞧着她不像有恶意,”熊孝义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心大地劝道,“即便其中有诈,咱们兵来将挡就是。这么多年了,咱们什么阵仗没见过。她一个娇娇气气的姑娘,还能将你生吞活剥了不成?”
方才他就在正殿的中庭,罗翠微从厅中出来时他打量了几眼,之后又听云烈说了昨日的经过,此刻自然能明白云烈为何烦躁。
熊孝义的劝慰并未消弭云烈心中的烦躁不安,在没搞清楚罗翠微真正的企图之前,他实在是寝食难安……
“王八蛋!你是打算一口气吃完是吗?!”云烈怒而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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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书房内。
“姐,今日进展如何?见着人了么?”罗风鸣站在椅子后,一边替满脸疲惫的长姐捏着肩,一边询问今日“战果”。
罗翠微有气无力地哼笑一声,闭目软声:“他似乎打算躲着不见我的,可我是谁呀?不但今日见着了,明日他也躲不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交情嘛,多见几次总是能成的。
罗风鸣闻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一半:“昨日你说只送团子,我还怕要把事情搞砸呢。还是我姐英明!”
眼下罗家想和昭王达成借道临川的交易,可放商队经过军阵防区这种事毕竟是有风险的,若没点交情打底,光只是一味拿金银去砸,以昭王在传闻中的做派名声来说,定然不会接这茬。
他姐这迂回接近的法子虽看似拙劣愚笨,可成效显著。
昭王一开始连罗家的拜帖都不肯收,如今却已到了不得不容忍他姐几次三番登堂入室的地步,形势对罗家来说简直一片大好。
“你打哪儿学来的这狗腿样……”罗翠微笑笑,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她没对云烈说假话,那些团子真是司厨在旁指点着她亲手做的。不但几乎被剁成汁的荠菜,连肉馅儿都是她亲手剁的,可把她给累坏了。
见她软软抬起右手,罗风鸣赶忙又替她捏捏手臂,“明日还是让我跟着你一道去吧?”
虽说罗家养孩子并不如何娇惯,有时他们兴致来了,也会去厨院自己动手做些吃食,倒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
可他此刻看着长姐疲惫的笑脸,心中不免难过。若不是家中遇到难处,长姐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思去接近昭王套交情。
“这年末了,各地的掌柜都要陆续回来交账,还不够你忙啊?”罗翠微笑笑,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扭头捏了捏他的脸,“明日我让颜洁跟着我去就是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
罗风鸣重重地点点头。
“我前些日子咳得厉害,怕惹着父亲,都没敢去主院问安,”罗翠微拉了他的手臂往外走,“咱们今晚陪父亲母亲一道吃药膳去。”
两姐弟边走边说着闲话。
罗风鸣提议:“姐,不若你多教教我这其中的门道,往后要是还遇上这种事,就不必老是辛苦你独自出面了。”
“这哪有什么门道,”罗翠微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也不过是随机应变、诚恳真挚、百折不挠……诶诶诶,等这事完了,记得讲给罗翠贞听一听,说不得她将来真能写出一本商经来……”
第5章
转天一大早,冬日晨曦才透出丝缕微光,云烈便已起了。
正要出门的熊孝义在后殿游廊上与他迎面相逢,不禁咧嘴坏笑:“起这么早?等人啊?”
云烈沉脸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斥道:“滚去办你的事去。”
虽说回京之后有所收敛,可多年边关征战的经历到底在他骨子里打下了印,每当他沉下脸色时,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威压肃杀之气,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怯。
熊孝义虽书读得不多,却也知道什么叫“迁怒”。于是忙敛了嬉笑起哄,嘀嘀咕咕地建议:“若实在觉着她来意不善,凶她一顿把她吓跑不就高枕无忧……”
见云烈目露凶光地瞪过来,他忙不迭抬起“熊掌”挡在脸前:“懂懂懂,你是非得要弄清楚她的意图才能放心,我这就去查。”
说完一溜烟朝府门外跑走了。
待那虎背熊腰彻底跑远,独自驻留在游廊下的云烈才长长吐出胸中郁气。
他当然知道熊孝义说的没错,既已感觉罗翠微的刻意接近是有所图谋,眼下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吓退她,或随便找个理由拒不见面也就是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昭王殿下,若真铁了心闭门谢客,罗翠微胆子再大也不敢强闯。
可说不清为什么,他并不太想这么做。
“反正闲着没事,就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云烈咬牙自语,也不知是想说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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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两顶七宝璎珞暖轿自西而来,停在了城东的昭王府门前。
轿中分别坐着罗翠微与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夏侯绫,随行还有几名抬着米肉菜果的罗家家丁。
昭王府的门房对这轿子已见惯不惊,熟络地迎了罗翠微一行入内。
夏侯绫自幼在罗家长大,是罗翠微最重要的伙伴之一。今日罗翠微之所以选择带她同来,正是因为两人自来合作无间,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昭王府膳房的人不多,每日当值的只一个掌厨膳夫带两个小徒弟帮厨,再加个烧火侍者。
膳房的人昨日就得了老总管交代,知道殿下已默许了今日这厨院由得罗家姑娘折腾,当值的掌厨膳夫索性偷闲半日,只让两个小徒弟和烧火侍者来打下手。
无需罗翠微多说什么,夏侯绫已从容带笑地将这些人全请到院中备菜、清洗,将灶房清清静静留给罗翠微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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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坐在灶房里看人做饭,这事实在是荒谬中带着一丝新奇,怪异中夹杂几分别扭。
好在罗翠微做事很专心,虽只是切菜这样的小事,她仍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虚掩的灶房门缝里时不时传来院中的响动,夏侯绫与膳夫的小徒弟们一边择菜、洗菜,时不时轻声笑谈几句闲话。
云烈静静坐在灶房角落的桌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案板前的罗翠微。
她切菜的动作实在称不上熟练利落,看似从容徐缓,实则藏着些许笨拙,只胜在那架势确实诚意十足。
透窗而入的晨曦粲然有光,恍惚间如有烟霞轻拢于她的身后。
鹅蛋小脸线条柔润,精致的眉眼足可入画。平心而论,虽不是使人见之失神的绝顶容色,却绝对是个好看的姑娘。
此刻这么远远瞧着,云烈觉得她的身量在女子中应当算得纤长,可回想起昨日与她相对而立的画面,又惊觉她竟比自己矮上一头还要多……真不知是她娇小,还是他太过魁梧。
许是为了方便做事,她今日穿了雪青色束袖半臂袄裙;为防油污又罩了紫棠色轻丝罩衫。
若忽略那身袄裙贵同金价的材质,假装她耳畔轻晃的那两粒莲子大小的珠子不是南海明月珠,只看她此时轻垂脖颈认真切菜的模样,还真当得起一句“温柔韶秀、娴静可人”。
可云烈到底对她心怀戒备,自不会轻易被这假象所迷惑。在他看来,罗翠微分明就是一颗居心叵测的刺儿莓。
看着是艳艳喜人,可内里裹的是甜是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昨日的团子还行吗?”罗翠微太起头,笑眼弯弯迎上他的目光。
云烈心中蓦地一颤,略有些狼狈地急垂眼帘:“这你得问熊孝义。”
话才脱口,他就有些失悔了。
也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问题,直接答她一句“还行”,其实也没什么紧要吧?不知是在慌个什么劲,呿。
“哦。”罗翠微抿了抿笑唇,眼中似有淡淡失望。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只转身又将一匹带骨的肉摆到案板上。今日她不单只打算做团子,是要将午饭也一并包办了。
换了一把方便剁骨的菜刀,才砍了没两下,她就有些沮丧了。
力气太小,砍不动。
云烈见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走过去,从她手上拿走那把刀。他心道,这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只是方才她眼中淡淡的失望让他有些不忍罢了。
“要剁成什么样的?”习惯使然,那把菜刀在他手中竟被顺势转了两圈。
罗翠微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扬笑抱拳:“少侠好身手!”
她笑脸微仰,灵动的双眸中似有惊讶,又似有崇敬。
亮晶晶扑闪扑闪,像偷藏了两颗星星。
云烈面上一烫,迅速撇开眼低下头,盯着案板上的肉沉声略凶:“到底要剁成什么样?!”
这狡猾奸诈的刺儿莓……别以为笑得那么好看,他就会跳进她那居心叵测的未知圈套。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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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罗翠微实在不熟练,从一大早就准备起的这顿午饭,足足等到未时才摆上桌。
“我近来似乎运气不错!”刚从外头回来的熊孝义搓搓手,咧嘴对罗翠微笑出一口大白牙。
人家都笑脸相对,罗翠微自也投桃报李,回他一笑:“若是不好吃,熊参将可别拿出去跟旁人说嘴啊。”
熊孝义嘿嘿笑着入了座:“不说不说,吃人嘴软嘛。”
“笑什么笑?显你牙白?”云烈冷嗖嗖瞥了熊孝义一眼,拿筷子的手收得紧了些。
熊孝义赶忙缩了缩脖子,埋头端起饭碗。
虽他那眼刀是甩向熊孝义的,可坐得离他不远的罗翠微也连带感受到莫名寒意,于是也跟着敛了笑容坐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地端起碗。
这位昭王殿下,似乎见不得别人嬉皮笑脸?记下来记下来。
云烈余光瞥见她忽然严肃紧绷的坐姿,心中无端懊恼起来,却又不知该怎么找补。
又没冲着她说,跟着别人在那儿一脸严肃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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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略显沉闷地吃完这餐饭,罗翠微都似乎没有找出明日继续戳到云烈眼前来的由头。
云烈强行忽视掉心底那抹淡淡的着慌,扬眉吐气像打了胜仗似的。
从膳厅出来时,他徐徐走在前头,罗翠微与熊孝义落他一步,也跟着。
出于礼貌,熊孝义小声对罗翠微笑言:“没想到你一个金贵的娇小姐,竟还当真会下厨。”
罗翠微看了一眼云烈走在前头的背影,也压低嗓音轻声笑答:“我常在外天南海北的跑,虽比不得军中艰苦,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若是连口吃的都做不出来,那不早饿死啦?”
“也是,”熊孝义点点头,笑呵呵地咂咂嘴,“方才那道青玉酿肉还真不错!”
厚实的“熊掌”竖了个大拇指给她。
独自走在前头的云烈仗着身后俩人看不到自己的脸,无声地撇撇嘴,心中暗笑:你压根儿就是很久没吃过肉了,但凡是肉,进了你口里都叫好吃。
罗翠微眸心一闪,老友似地笑睨着熊孝义:“熊参将看着明明是个实在人,竟也会说场面话?这恭维,略显浮夸,且虚伪。”
熊孝义果然眉头一皱,“这怎么是场面话了?怎么就浮夸虚伪了?我是真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青玉酿肉!”
走在前面的云烈虽未回头,却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后头这俩人的动静呢。
此刻听到这里,他心中暗道不妙,脚下一个急停,害得罗翠微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云烈回身见罗翠微眼泛泪光地捂着鼻子,正要致歉,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脸对熊孝义瓮声道:“我家司厨做得更好吃。”
云烈脑中再次嗡嗡,正要扑过去捂住熊孝义的破嘴,却听熊孝义已脱口道——
“我不信!”
话尾尚未落地,罗翠微已笑意狡黠地眨着泪眼接住了:“明日我带司厨过来再做,若真的比我做得好吃,熊参将罚酒一坛。届时还请殿下作证!”
这个瞬间,云烈实在很想一拳将熊孝义捶成熊肉饼。
贪吃还话多,要你何用!
第6章
待罗翠微离开后,熊孝义毫无疑问地被揍了。
“……方才她在场,我就没来得及说,”见云烈打完就走,熊孝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嘶着痛追上去,“查过了,京西罗家三代经商,背后很干净,在朝中没什么牵扯,哪边都不靠的。”
如今显隆帝膝下仅有三子二女被恩准开府,眼下储位虚悬,几位殿下之间的暗流涌动,可谓是讳莫如深。
在这节骨眼上,对于罗家的突然示好,加之连日来罗翠微不遗余力地借各种荒谬由头登门,云烈不得不警惕。
虽说云烈常年在临川戍边,昭王府又从不沾染朝中争斗,但在京中多少还是有些可靠暗线。奉云烈之命,熊孝义今日起了个大早出去,只消半日的功夫,就得了这些消息。
熊孝义回禀的这个消息有些出乎云烈的预料,他面上滞了滞,接着心底就猝不及防泛起一丝窃喜。
这丝窃喜来得毫无道理,他懒得深想,板着脸平淡地“哦”了一声,“无事献殷勤,更有鬼了。”
熊孝义道:“已交代他们循线再往下查查,最多不出三五日就该有眉目了。”
既京西罗家只是单纯经商,背后没有朝堂势力的影子,那要探个底还是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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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府在城东,而罗家在城外西郊,待罗翠微的小轿悠哉哉停到自家门口时,已近黄昏了。
她今日天不亮就出门去,又在昭王府充了一回司厨,还费尽心思钻空子从熊孝义口中找了明日与云烈见面的由头,到此时不免有些身心疲乏。
轿子停了好一会儿,她却只是满眼呆滞地靠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