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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白头不慕-第46部分

小说: 白头不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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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君闲伸手扶住了她,青年眉目轻触,细细地打量着老人的眉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老人家额角的红斑还有鬓角的白发——
  ……君闲我求你一件事!
  ……你若是有空,便替我给家里的老娘报声平安。
  ……如果你能遇见她,就替兄弟照顾一下我娘!”
  君闲想起来,那是真正的李随风最后对自己说的话。而眼前的老太太狐疑地打量着神情悲怆的青年,问道:“你是谁?!你跟那些坏蛋,是一伙的?!”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君闲只是蓦地想起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夜晚:他们被国民党打得落花流水。而他们剩下来的队伍只能沿着几条绳索过江。君闲只觉得现在握住的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像极了当初在绳索桥上握住的青年的双手。
  李随风的后脊中了一枪子弹,君闲抓着他而身下就是湍急的河流。就在随风跟他说完那句话后,他便自己挣脱了手,奋力地拉住被敌人机枪快射断的绳桥,对君闲他们吼道:“快走!”
  ……
  莫大娘怔怔地瞧着君闲泪光盈盈的双眼,老人那双沧桑的眼睛里也浮出眼泪:“阿风,你是我的儿子吗?”老人失声痛哭起来,一把抱住君闲,“阿风,自从你参军以后,娘就想你,想了你整整十二年啊!我的儿子,我是娘,你看清楚我是你娘啊!”
  苏婉看着泪眼婆娑的老人,红着眼眶不禁问道:“林队长,你说,那个老太太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她为什么怎么抓着人就说是她儿子,落旌姐是李团长的亲姐姐,若是这个老太太是团长的母亲,那落旌姐不也是她的女儿?”
  可这个老太太明明是落旌姐捡回来的呀。
  老林想起来,落旌刚回来的时候和她阿弟冷战,好像就是因为名字这件事。原来,那个老太太要找的儿子,不是李团长啊。老林不无惋惜地想着。
  然而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是,下一秒,那个刚从战场回来的青年就扑通一声那跪了下来,抱着老人的腰大声哭道:“娘,我是随风!我就是你儿子,李随风啊!娘,我没能照顾好你!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儿子不孝!”君闲用力地抱着骨瘦如柴的老人,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而青年的哭声中带着难以言说忏悔、无奈、悔恨与愧疚。
  所有人都在为这对母子的重逢而红了眼眶。
  站在阁楼之中的落旌扶着门框,面容苍白地看着院落中抱头痛哭的‘母子’,她一直沉默着,而那双杏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座古宅,是她与君闲的家。可也是在这座宅子中,她却看到了自己的阿弟唤别人为娘亲。
  她的目光触及到小苑中的那口四方井,她记得,就是在那口水井前,娘临别之前告诉他们她会一直保佑的;她还记得,当她和君闲被袁寒云从水井中提上来的时候,满目疮痍与骨灰,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苏婉注意到了刚从病床上下来的落旌,犹豫地问道:“落旌姐,你——?”
  落旌静静地看向少女,垂下眼嘴角抿出一个微笑,柔声道:“苏婉,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别让人来打扰我。”说罢,她便缓缓合上了早已被烧得发焦的门。仿佛把门外的喧嚣都隔绝开,落旌抬起头神情懵懂地看着这间屋子,她缓缓走过去,手指轻拂过积了一层厚灰尘的桌面,怔怔地站在那里,站了良久。
  当有水滴落在灰尘上溅起尘埃的喧嚣,落旌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微笑道:
  “娘,我也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科普时间;
本次战役出现的历史记录:新四军第三支队,于1938年8月,开赴皖南抗日前线。在担任芜湖青弋江一线阵地防务时,一度收复红杨树、马家园阵地,并派队袭击湾沚和九里敌据点。
好吧,我承认不太擅长描写战场片段,毕竟正面战场描写过了,敌后战场也要加一下,不能厚此薄彼~
阿落自己也没想到,捡回去的老太太竟然成为了君闲的娘~
其实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为什么君闲会改名了吧,不过下一章,才是真正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一章,大家准备好餐巾纸,而且女主怒怼镇长,提前打CALL!

  ☆、第59章 Chapter。59泣血质问

  在新四军第二次告捷后,皖南防区后的百姓便纷纷开始放鞭炮庆祝胜利。
  落旌不喜欢吵闹; 便提着篮子独自一个人上了红杨树前的小坟头。墓碑上的字迹快被风雨腐蚀抹去; 又因为经年疏于打理,坟头上的幽幽蔓草长得茂盛极了。落旌目光凄凄; 她站在山丘上一眼望下去,只见皖南河畔坐落的那座老宅热闹极了; 却越发衬得这片坟头凄凉萧瑟。
  落旌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意孤行回来的意义; 到底在哪里。
  “阿姐。”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落旌眼睫微颤却并不回头,只是将篮子中的酒水摆出来:“我记得支队里给你派了任务; 这种关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君闲听着女子的语气;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埋着头:“这几日我想跟你说些话,可你总是躲着我; 刚才我见你不在队里; 就觉得你会来这里。”
  眼前这座山丘只有几座长满了杂草的孤坟,在风吹雨打下墓碑上的字眼大多模糊不堪,但君闲和落旌都明白就是因为这模糊不堪才勉强保存了下来。
  落旌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 她微微抿嘴; 轻声道:“那个沈大娘虽然人老糊涂把你认作自己的儿子; 但是如果当着她的面,你总是叫我阿姐; 日子一长,老人家会起疑心的。”
  闻言,君闲轻笑起来; 明白自己的姐姐心里虽然怨怪自己,可她总是最善良的那个人。青年摘了帽子席地坐下来,目光投向远方隐隐起伏的山脉,半响,他凝声说道:“阿姐,我不想当李君闲了。”俊秀黝黑的青年这样说道,语气里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落旌君闲,就连姓名也是出自那个人的绝命诗。
  他一日叫李君闲,就注定了一日他要背负着一日关乎李家的骂名。
  成为新四军团长的,是李随风;
  从小兵一路爬上团长位置的,也是李随风。
  落旌执香的动作一顿,喉咙发紧仿佛被人紧紧扼住一般,半响,她咬牙低声说道:“愿意叫什么随便你怎样,左右不过是个名字,便是你今日当着先祖的面亲口说出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李家人,我也不会拦你!”
  然而说罢,落旌就后悔了。
  她身后坐着的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阿弟。
  她跟他,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
  落旌蓦地想起了当年君闲断掉的手指,还有他曾为了给她换血几乎拼了自己一条命。落旌鼻头泛红,微微一笑,声音却是发哑:“你若是不想再做我弟弟,我也随你!”
  “李君闲,早就死了。”
  君闲扯了两根狗尾巴草胡乱编着,他马上就要带着侦查组去敌方打游击战,他想在走之前把话对落旌统统说清楚。青年抿着嘴角,望着远方的目光透着几分安然:“当我提着郑士麒的人头回来祭奠娘和祖母时,李君闲就彻底死了,死在政府的法律和监狱里。”
  落旌见不得旁人受苦,何况是君闲。女子抬起发颤的手指紧紧捂住嘴唇,害怕泄出一口气便会失去听君闲说话的勇气。
  李君闲微微努嘴,似是回忆着什么,继续说道:“可是我还不能死啊,因为我身上还背着好几条人命。而随风他……就是我欠了最多的兄弟。当年老师和随风他们一伙人将我从监狱里保释出来,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入了党。后来,国民党容不得我们下令围剿红军,我虽然救过他,可最后那次是随风替我挡的枪子儿,他还舍身救了一个连的兄弟,最后却连是尸骨无存。”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哽咽了一瞬,好久后才带着浓浓鼻音,继续说道:“我前前后后一共欠了随风三条人命,便是让我替他去死也可以,只不过现在我不可以丢了自己的命,我要更好地活着替他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活下去。”
  落旌沉默着,而君闲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我不明白伯父与叔叔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君闲把手插入头发间,带着他年少时期遗留下来的无奈与彷徨:
  “这里的人,他们只要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就会无比地痛恨着我们,日日夜夜诅咒着李家人,甚至当初叔叔他临死前想要埋骨在这片土地,那些人也不会允许他的安葬!李君闲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是李家一门的仇恨,也代表李家欠了中国的账。”
  “阿姐,祖父与父辈没做到的,总要有人去做。”
  “既然那些签下的条约注定要用李家人的鲜血才能洗去,我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我的这条命!……我不想中国在列国面前抬不起头,而李家在这片黄土之上也一直抬不起头。”
  说到这儿,君闲把脸埋在膝盖里,像个少年般抽噎着:“但是阿姐,这些事情,我……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些就够了,我不能忍受你和我一同面对这份不公的待遇!”
  既然注定要有人去还债赎罪,君闲想,那他一个人就够了!
  青春的岁月、年少的理想甚至是放弃自己的姓氏名字,只要能够洗去李氏的罪哪怕要他把自己一条命豁出去,他连眼睛都不会眨。
  可是,落旌不可以。
  ……他在人世血脉相连,他唯一的姐姐,不可以。
  这一刻看着把脸埋在膝盖间泣不成声的青年,落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回来的原因所在。如同小时候那样,她抱着委屈落泪的青年,轻拍着他坚实的后背。
  她想到了当年皖南李府那口水井里,她对娘承诺过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弟,可是在她远在异国他乡的岁月里,她不知道这个少年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才能让他长成如今能够勇敢去承担的男人。落旌抹去君闲脸上斑驳的泪痕,轻声说道:“阿弟,别哭。”
  李君闲怔怔地看着她,那个梳着麻花辫子的阿姐跟眼前温柔貌美的女子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一时之间,眼前的姑娘让他忘记了言语。
  落旌轻抚着君闲的脸颊,红着眼微笑,微笑着说道:“不管你现在叫什么、你曾经做过什么,你始终都是我在这世上的至亲。阿姐会照顾好自己,因为阿姐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你。”
  因为在签订的一桩桩如同罪状般的条约背后,祖父死而有憾,父辈逃脱流亡,只有他们选择的是留下来弥补从前梦靥般的过往。
  伴随着一阵集合的号角音,落旌松开了君闲粗糙的手。
  长空之上晨光透过素白的云朵洒了下来,而漂亮的姑娘对着泪流满面的青年笑得眉目嫣然:“所以阿弟,阿姐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相信,这里埋葬的所有人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湾沚是一个重要据点,是日军进攻皖南的前沿阵地。日军的一个大队都驻在镇中心的柿子园营房内,周围遍设碉堡、岗楼和铁丝网。而君闲他们则要趁夜摸黑到营地附近进行游击战。君闲本想送落旌回去,却无奈号角吹得紧急。落旌便让他先去整理队伍,一个人独自回去了。
  远方暮云聚拢,落日溶金。
  因为新四军的庇佑,皖南起码维持着暂时的宁静。走过青石小道,两旁不停地有人朝落旌投来不算善意的目光。本来以为是自己多心,可当落旌注意到两旁的居民眼眸里的畏惧和厌恶,她明白那已经不是自己的错觉。
  两旁镇民不约而同地聚拢过来,落旌看到人群尽头那个杵着拐杖的镇长时,不禁嘲讽一笑——
  果然,该来的始终都要来。
  冯镇长看到落旌的笑容更加害怕,瘦如枯柴的手指指着落旌,对一旁的道士急道:“看到了吗,是她!就是她!大师,你快快做法,请把那个妖女给收了!”
  那黄袍道士装模作样地摇着手中的铃铛:“施主莫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位女施主印堂发黑,一看便是被那古宅恶灵所附,待我做法收了那妖孽也好还大家一个太平安宁!”
  落旌沉默地看着闭眼念词的道士,只见他装模作样地挥着手里的拂尘,随后摆开了阵势。一圈圈红线被缠绕在木桩上,而木桩摆出的八卦阵中心正好是自己。看不下去了,落旌终是皱眉冷声道:“如今国难当头,日本人就在外面安营扎寨,我没想到,你们竟还有闲心这样胡闹!”
  道士仍在继续念着符咒,而一旁的老镇长见落旌相安无事的样子越发害怕:“就是你!哦不不,一定是你给我们这里带来了灾难!死到临头,你就别在那里强撑着披人皮了!你个害人精,下地狱吧你!”
  封建迷信的镇民被镇长这样带头鼓动,也跟着激动起来,大声嚷起来:“害人精!卖国贼!”“李家人都该下地狱!”“对啊,怎么不快去死!”
  多么像多年前的那一幕,色厉内荏的人们围在皖南李府的门口,而那些不堪入耳的诅咒仿佛洪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打过来。落旌气急反笑,他毫不怀疑如果还有多余的粮食,她恐怕早已被那些烂菜叶子砸得满身都是了!原来,哪怕十几年过去,那些人的嘴脸依旧和当年的一模一样,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他们都日复一日地诅咒着李家的人不得好死。
  防不胜防地,一碗黑狗血迎面朝落旌泼过来。落旌下意识地举起手来不及躲避,半边脸和衣服上都被泼了腥臭浓黑的血。血水顺着头发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还拉出猩红的丝线。落旌咬牙低着头,一双杏眼里的光芒明明暗暗,而耳旁依旧是镇民们夹杂着方言的腌臜话——
  “滚回你的阴曹地府里去!”
  “李家的人都是卖国贼,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只要一出现,就准没好事!扫把星!”
  硝烟战争把每个人对生活的恐惧无限放大,他们找不到方向,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找到了共同的理由去泄愤——是落旌,是他们口中李家的鬼魂,也依旧是那个李氏。
  “大师,她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冯镇长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紧张地问道。
  那个道士捻着自己的山羊胡,装模作样地说道:“放心,泼过黑狗血之后,冤魂就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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