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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唯有牡丹真国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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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主人与左右护法联手围攻,不久败阵。纵使到了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之时,脾气还像茅房里的顽石,又臭又硬。要不是左右护法将他的四肢生生掰断,他痛得昏过去,主人还未必能引导他说出那逃犯的身份。真是守口如瓶,守到最后连命也丢了。可笑他人之将死,闭目前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跟逃犯说‘对不住’……”
    丹薄媚双眼瞪得大而幽黑,浓密的长睫微微颤抖,朦胧中似乎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最终被压了下去,掩埋在平静中。
    她脑中反复回想那句话,振聋发聩一般地响:可笑他人之将死,闭目前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跟逃犯说‘对不住’……
    对不住——先生,何必跟我说对不住?这话便是由我来说千次万次也是不够的。此事根本与你无关,你只是被牵扯进来,什么也不欠我,什么也没有对不住我。可是我欠你的,是一条命。是永远也不能偿还的人命。
    你怎么还能死得无怨无恨?你不恨我么?为何还要对我说“对不住”?
    因为我,你连身为大儒最后的尊严也失去——死无全尸,奇耻大辱!
    丹薄媚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再恨,再怒,再气,没有用。破口大骂也没有用。她没有实力,不足以给任何人讨回公道。
    太悲哀了。
    崔夫人面色讶异,望向突然沉默的丹薄媚。这样的神情,莫非那个逃犯是她?
    丹薄媚心底难受,还得咬牙继续问她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你们为何如此在意那个逃犯?”
    这一次女杀手沉寂了少顷,眸光有一霎清明。
    厉鬼幽瞳闪过绿光,女杀手便又迷离起来,答道:“因为……二月前,陛下宴请太阿山上天机绝脉修术者,并请他替周唐王朝气数卜一卦。卦象大凶,问其原因,修术者道了一句‘楚虽三户能亡秦’。陛下追问三户楚人究竟是何身份,修术者说是‘最后的丹氏女’。她不死,则周唐灭。因这修术者是王诗境的师叔,说话很有几分可信。陛下于是布下天罗地网,又命*会放出龙鼎的消息,引那人落入圈套。”
    “不久,那人果真来了,听说先闯后梁的十神阵,又闯九重禁门,似在寻觅什么东西。可见是此人无疑,陛下与主人立刻与一众高手围攻,那人受了主人一掌,避也不避,竟还能逃出宫门。虽然她必定重伤将死,但陛下不容许丝毫意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必须将人抓回去。”
    此时,因崔夫人内心波动极大,他真气衍生出的厉鬼绝招——大厉梦魇也摇摇欲坠,女杀手随时要醒来的模样。
    丹薄媚压下震惊,急忙问道:“那么你们从大儒口中得知那人现在的身份了么?”
    “是。她是青上仙宫的人,这正与当年微尘宫主出手救走丹蓁姬相合。”女杀手道,“因此,主人联合三大宗门一起围剿青上仙宫,命如昼姑娘全权负责。半月过去了,想必仙宫已经不复存在。”
    “微尘宫主功力登峰造极,为一代宗师。有她在,仙宫不会覆灭。”丹薄媚双手拢在衣袖中,死死地攥着,指骨已经泛白。
    “微尘宫主收到天机绝脉修术者泄露丹氏女活着的消息,不惜重伤将之除掉。彼时的微尘,根本守不住……”女杀手茫然地说到此处,话音一停,面容骤然扭曲痛苦起来。
    崔夫人呆滞中,压不住厉鬼的梦魇,顿时术崩厉消。女杀手“噗”地喷出一口心血,紧接着眉心乍破,一只透明的蛊虫从中爬出,被庆忌一剑刺死。
    再看那女杀手,已经没有呼吸。
    三人心思各异回到院舍房中,途中谁也没有开口相交一言。
    是夜。月明。清风。吹花落。
    丹薄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女杀手的话印得太深,以至于她一闭上眼睛:母亲的微笑、大儒的惨死、咽气前的“对不住”、微尘宫主重伤的画面,都仿佛亲眼见到一般,历历在目。
    难怪。难怪当时她回到仙宫,宫主还吐了口血。
    这一刻,想要变强的念头几乎将她整个人摧毁。
    忽闻一阵轻柔的叩门声,丹薄媚警惕地一下坐起,皱眉道:“何人?”
    “是我。”门外来人开口,声音如冰泉崩碎。
    是……他?!
    丹薄媚快步上前,打开门一看,果真见到一地月华,宁寂皎洁白袍纤尘不染,神色波澜不惊地立于檐下。万千词汇难以形容他一分一毫的气度,她仅能想到以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来比拟。如二月的暗香,黄昏的疏影,还有沾衣欲湿的杏花雨。
    空灵而缥缈,惊艳而哀愁。这是他的气度。
    平静的对视后,她退却了。
    她想到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于是低头道:“宁……公子。夜深,何事?”
    “我有事,去别处说吧。”宁寂以为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丹薄媚眸光闪烁,在地面游移了一会儿,答应道:“好。”
    月光照过这条空空的回廊,绽放芳华的枝桠斜入进来,铺下几缕瘦影。
    他们并肩前行,仿佛只是寻常的秉烛夜游。渐渐长廊走尽,阁楼后退,他们来到寂静的后山。过一条横架在溪流上的独木桥时,宁寂将手伸给她。丹薄媚盯着眼前修长的五指,迟迟没有动作。
    宁寂尝试朝她右手的方向又伸了一点儿,但这次她偏头看向黑黢黢的山林,将手往后一缩,直接避开他的好意。
    宁寂微微点头,不知明白了什么,收回手转身前行。大概许久无人走过这条路,横木上有几枝枯木挡着。他袖袍一振,将它们掀到了河岸边,动作仍然优雅从容。
    丹薄媚心不在焉,目光凝望他披散的白发,问道:“你有何事?”
    “不必掩饰,我不探你手腕筋脉,也知道是什么样。”宁寂回头,眸光有歉意,道,“抱歉,我该在昏厥前提醒你的。”
    她沉默有时,蹲在溪流边,双手浸入清澈的水中,感受流水在手背静静淌过。开口她很漫不经心:“事已至此,不必多言。你来,只是要说这个?”
    宁寂道:“不,你没有真气,处境危险。我有个办法,可以使你恢复一定功力,但你每次用来都痛苦万分,平日也会病弱无力。你需要不需要?”
    丹薄媚霍然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她没有言明自己是否需要,但她闪闪发亮的眼神已做出了回答。
    两人目光交错,只一刹那。
    宁寂无动于衷地移开目光,直直伸手,袖袍飘动,一只流萤落在他的掌中。他道:“以我心,换你心。”

  ☆、第25章 如梦令

丹薄媚愣了一愣。
    这时候夜风将息,从草木中升腾起千万只萤火,星星点点的冷光沉浮,犹如璀璨的星河,划破漆黑的山林。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功法本体犹如中枢,在他体内代替原有的核心。而他的根基满目疮痍,功力犹在,只是到了她的体内,她就会像他之前那样,一直重伤状态。
    不能得到龙鼎,她还是会死。
    “你这样做,不怕宁氏的人知道么?毕竟你把根基给我,我也会朱雀秘术。九族初始,将嵖岈山祝融石打造成九鼎分别执掌,两百年才从蕴含神力的祝融石鼎中获悉此等功法,祝融石鼎也自动转成青铜表面。这样有灵性的东西,擅传外人应该是禁忌。”丹薄媚心烦意乱地拨动水面,溪月波光粼粼,她的心绪也如这水的波纹,荡漾开去,很远很远。
    说不想要是假的,她有多渴望得到一丁点儿能力她自己最知道。她散功后活得有多狼狈,多无力,她自己也知道。
    但是她的话仿佛已经是拒绝。
    宁寂的手一颤,那只流萤便飞起来。这一回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比以前要柔和,尽管脸上没有笑容:“嗯,是个禁忌。记得当年小梨问我要,我也没有给呢。若非如此,她也许不会永远沉睡。”
    可是朱雀秘术没有功法书籍,要么是用宁氏子弟的血沟通朱雀鼎,自己领悟。要么就是挖出宁氏子弟修炼朱雀秘术的根基——就像现在这样,如果没有别人的功法核心支撑,他不能复制秘术,就会成为一个废人。
    对于金陵八族之一的宁氏,擅传外人秘术与成为废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样的要求,无异于要他生不如死。他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的语气为何全是自责?
    丹薄媚讶异地看去,从他掌中飞来的萤火落在她肩头。宁寂注视它,她望着他,忽然笑了笑,低眉道:“她去了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只有宫姑娘。”
    宁寂微微一叹,抬起头仰视皎洁的孤月,眸光忧悒,认真地答:“忘不掉啊。我怎能忘记她……”怎能忘记伤痕累累地睁眼时,梨树下她惊为天人的淡然一瞥。
    那一年光景惨淡,她的眼神却如同朱砂,烙在眉间心上,不可磨灭。
    “是因为愧疚么?”丹薄媚下意识问道。
    “不,是爱。”宁寂展眉一笑,万千风华,如雪长发尽染月色的清冷。
    丹薄媚点头,惊动了萤火,它又振翅飞向别处。
    宁寂临水而立,夜风幽幽吹起他衣袍,若有若无地拂过她耳畔。丹薄媚慵懒地坐着,伸直一条腿,另一条曲起来,双手撑在草地上,面无表情地凝望它越飞越远,没有动作。
    月下萤火,山林静谧,仿佛世外仙人的男女,悲凉中谁也不开口。
    须臾后被人打破。
    山路上有人低声踏歌而来,语气揶揄:“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来人是个男子,歌完嬉皮笑脸地道,“两位夜半幽会,想必相思情苦。此地风清月好,静无人来,可谓是个绝佳所在。在下本不该打扰,偏偏薄媚姑娘的朋友突然醒来,见姑娘不在房中,十分焦急,非要找着不可。在下只好跟着小鬼找来了,还望两位不要介意啊。”
    崔夫人说得轻佻,但神色却很严肃,甚至有隐隐的戒备。
    丹薄媚回头盯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崔夫人笑得很冷,道,“毕竟身边有个神秘的朋友,危险不断,还随时能施迷术令自己昏睡,谁都会不放心吧。你说呢?丹……”
    他即将要把白日听到的秘密脱口而出,然而此时宁寂转身,眸色冰凉。
    白衣白发,眉心红梨。这个人是……
    他刹那话锋一停,惊诧道:“宁寂?”
    崔夫人虽然与宁寂皆是八族年轻一辈的翘楚,年岁相当,但实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宁寂的实力,八族能有一战资格的,只有太阿山的岭梅仙人王诗境、冰川下的青溪神女韦清溪,因为没人见过他们二人出手。
    尤其韦清溪幼时即居于冰川下,几近二十年未出世,除去她,韦氏已人才凋零。原因在于修炼天狐鼎对人心的纯洁要求太高,不出则平平无奇,一出则九州震动。
    还有他的堂妹崔采衣或可一战,不过大约他们不会打起来。他出金陵之前,曾听闻宁氏与崔氏两族有意让二人联姻。
    宁寂看着他,想起来是何人,道:“崔公子。”
    崔夫人点点头,神色尴尬又古怪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一个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堂妹夫,一个是身份成谜的神秘同窗,他撞破这种事,内心非常纠结,早知道该等丹薄媚回院舍再堵截的。
    宁寂却面无异色道:“崔公子来得正好,有劳替我们注意四周。”
    崔夫人满面通红地盯着宁寂与丹薄媚脱下外袍,眼皮一阵剧烈抖动,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我还在这儿,这样……不太好吧……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你们随意,随意。有宁公子在,相信没人能在那种时候打扰的。”
    他们两人刚盘腿对坐,闻言一起回头凝视崔夫人飞快下山的背影,神色如出一辙的冰凉。
    宁寂问道:“他说什么?”
    丹薄媚答:“不知道。”
    两人手掌触碰的刹那,不同于上次的冰冷,灼热的痛感从微小渐渐剧烈,从轻微的一点到难以忍受的全身上下颤抖。排山倒海般浩瀚的真气涌向丹薄媚,顷刻从头至踵地将她淹没,引爆体内破碎的核心。
    明明是肝肠寸断的苦,丹薄媚却笑了起来。
    ……
    彼处,青上仙宫仍被围困。
    不远处的山峰上也生了□□。如昼出手将太清拿下,锁上压制真气的玄铁链,关进最后方的密牢中。
    这间地牢四处封闭,根本不可能传出任何消息。若是青上仙宫的人来救她,必须闯过前方包括如昼和无妄公子在内的七道防守。
    三方重要领头人正在商榷新的计划,突然门外响起惨叫。无妄公子瞬间飞出大厅,落在房檐上,只见夜佛陀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已闯过四道门。再过了这关,就要和无妄交手。
    无妄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拼命。
    那些人根本拦不住他。很快,夜佛陀一步一步走到无妄公子身前,红瞳不知是原本的猩红还是杀红了眼,背后横尸遍地,格外阴气森森。
    “放了她,或者孤闯进去。”他说。
    无妄冷笑道:“夜佛陀,你真是已经癫狂得入魔了。看来本殿有必要让你清醒,想一想还是很兴奋,早该有此一战,血液都沸腾了。”
    语毕,无妄一展折扇,风起云涌,巨浪滔天。
    夜佛陀双手一握,身后立起一尊宝相庄严的如来金身,面目慈悲,金莲旋转。
    如昼匆匆出门阻拦,微微喘息道:“夜公子,住手!我们本是同一条战线,岂可自相残杀?太清夫人眼下无碍,只是为了避免再泄露计划,不得己将她困住罢了。待我们攻下青上仙宫,自然会放了太清夫人。夜公子若想早日见到她,正应该戮力同心,一起克敌才是。”
    夜佛陀冷冷地蔑视她,道:“孤要何时见她,不是尔等可以决定。”
    如昼脸色一僵,皱眉摇头,轻声叹气。
    无妄公子缓缓抬起双手,身后唤出漫天血海,终于露出的一截道纹红袖,袖口滚了鎏金紫,猎猎飞动间有异样之美。
    “如昼姑娘,用不着跟这个疯子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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