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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千山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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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莫如唇角一弯,露出一抹浅笑,她那眼神,那姿态,那口吻,是刚刚宁太太真挚恳切的n次方,她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与母亲的性命,全靠您家手下留情。”
    “大姑娘,你实在想多了。宁家断不敢有此意。”重复性的保证,我家是盼着你母亲能早知归西来着,但我死都不能认啊。因被谢莫如一语说中要害,宁太太急需一些佐证来证明她家绝对没有夺嫡之念,谢莫如已经再次道,“我知道了。您原谅我多思多虑吧,这天下谁不知道呢,我母族已经无人,我母亲足不出户,我的外祖母宁平大长公主也已过逝,我一个女孩子,既不姓方也不姓穆,我姓谢。那些往日恩怨已与我而关了,唯一让我忧虑的就是,我母亲住在杜鹃院,她唯一的身份就是父亲的正室,这个身份,唯一挡住的人就是令爱了。”
    “在陈嬷嬷说出那句话时,我不得不为母亲的安危担忧。尽管父亲母亲是御赐的亲事,那也只是在母亲活着的时候,不是吗?”谢莫如长眉微蹙,说出的话愈发令宁太太如坐针毡,“今日,能得见太太,我因礼法不能向您行礼。不过,您一定得相信,我心中充满感激,多谢您家愿意遵循礼法,使我母女性命得以保全。”
    宁太太出身高门,嫁入大户,除了流放的岁月,人生几十年再未经历如此境地。她老人家知天命之年,第一次知道,生命竟有如此不能承受之难堪,脸却涨的如同一块红布,宁太太急切之下,竟指天为誓,高声道,“大姑娘,倘宁家敢有此意,天厌之!”
    宁姨娘摇摇欲坠,要不是素蓝不着痕迹的扶她一把,她得瘫地上。
    谢莫如点头,认真道,“我信,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完这话,谢莫如欢快起身,对谢太太道,“太太,请谅我无礼,我得赶紧回去与母亲说,以后可太太平平过日子了。您好生招待宁太太,恕我不便相陪了。”说完,她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速度之快,谢太太只来得及“诶——”一声,谢莫如已不见了踪影。
    
    ☆、第30章 离间

  谢太太哪怕听次子屡次说起谢莫如怎样出众,就是丈夫也在言语间对这个长孙女多有另眼相待之意,但谢太太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谢莫如手段之凌厉。
    以往弹压谢莫忧不算,那不过是姐妹间的摩擦罢了,谢太太一语便可弹压平息。便是上遭谢莫如应对过来致歉的李氏,在谢太太看来也只能算言语相宜。均不及此遭雷霆手段,直接把宁太太轰成渣。
    要知道,宁太太亲来谢府,那绝对是带着巨大自信才来的。这位妇人,自幼出身大家,二十八年前嫁予当时金科榜眼,然后,其夫官场起落,荣辱相随大半生,眼瞅着知天命的年纪,她来谢府,一则是要摆平闺女先时犯过的过错,二则是想借着失势的杜鹃院来刷一刷自己的人品值。但,事与愿违,人品值没刷成,反倒叫谢莫如三两人下给整得里外不是人,颜面全无。
    太厉害了。
    谢太太简单惊心。
    她与宁太太相知大半生,不是不了解宁太太,别看一有事儿就爱掉个泪啥的,其实心比铁石,刚硬的很。这位表妹,可不是没手段的人哪,结果,浑身解数竟未能施展便被谢莫如逼入绝境。
    此刻,谢太太是真的相信谢莫如未将宁姨娘放在心上了,连宁太太这正四品的恭人都能在她面前吃了瘪,宁姨娘简直都不能称之为对手,谢莫如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宁太太告辞的时候,那神态,可以用支离破碎来形容。谢太太安慰道,“表妹莫要多心,小孩子家,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宁太太满嘴苦涩,满心苦水,却是有苦说不出啊。她能一千次一万次的表白自己,我家对正室没有野望,可这话,说出来本身就带了嫌疑。何况,谢莫如刚刚那一番唱作俱佳,简直就是笃定了她家要怎么着方氏母女,倘方氏有个好歹,那肯定是他宁家做的。
    这种推断,简直是摧心肝啊!
    难道方氏要突发什么急病,一命呜呼,也是她宁家的干系?
    是的,在谢莫如的推断中,就是这样。
    谢莫如都说了,我母亲现在唯一的身份,就是父亲的正室。而这个身份,唯一挡住的人就是令爱了。
    所以,哪怕方氏有了好歹,为了洗脱嫌隙,那么,宁家还不能支持宁姨娘扶正,不然就更惹人怀疑了。
    宁太太大半辈子也未见过如此毒辣之人,那些该死的下人,有没有长眼睛,还说此女傻不拉唧!宁太太看,当初说这话的都是瞎子!
    当然,她闺女,起码也是个半瞎!这么厉害的嫡女,哪怕方氏不出门儿,你也得小心应对啊!哪怕不够小心,你眼睛也不能当摆设,叫人传递我错误讯息啊!我要知道谢莫如这般手段,我万不能在这满屋丫环婆子面前想将她的军,最起码,不会如此没脸!
    如同谢太太了解宁太太,宁太太一样了解谢太太,应对谢太太,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只看两家多年交情,还有她家老爷的官位,再怎么着,谢太太总会给她个面子。
    但,谢莫如不一样,她一进门就说,您是以姨娘母亲的身份来的,恕我不能给你见礼了。直接先压了宁太太一头,您谁啊,我不认识,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您是姨娘之母。我父亲妾室的母亲,我都不能给你行礼,不然怕有误会。
    是啊,谢太太会给她面子,但从礼法上论,谢莫如可没这般忌讳,她年纪小,她还有嫡系的地位,更要命的是,哪怕方氏在杜鹃院足不出户,那仍然是宁平大长公主的女儿。而大长公主,正是谢莫如的外祖母。
    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宁太太,再怎么恼怒闺女不争气,还是得过来替她说项。就像宁平大长公主已经过逝,可方氏仍然安安稳稳的住在杜鹃院,朝夕供奉,一如往昔。方氏能活的这样安稳,便是其母遗泽所至。就是谢莫如,她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既不姓方也不姓穆,我姓谢。但是,宁太太最终忌惮的仍是谢莫如身体里大长公主那一系的血脉,如谢莫如所说,方家已无他人,大长公主业已过身,表面上,杜鹃院身居劣势,可实际上,宁家的强势会让人认为,她家的确是在欺凌母族失势的母女二人。
    如果杜鹃院真的失势,宁太太便真是欺凌了,她也不怕。软柿子么,谁都能捏一捏。但,倘杜鹃院真的失势,方氏又如何能过得如此安稳呢?
    不是谢家真的就嫡庶尊卑如何严明,哪怕讲究嫡庶尊卑,也不必把方氏当祖宗一样供奉着吧?
    是陛下。
    陛下希望方氏活着。
    活着,不是有口气儿就行的那种苟延残喘,还得衣食住行,一如往夕的那般,有尊严的活着。
    所以,即便方氏从不出杜鹃院,谢家也不敢有半分慢怠于她。因为方氏倘有个好歹,皇帝就要问一问缘故了。
    原本,宁姨娘走的也是“得实惠”的低调柔顺路线,方氏是正室如何,宁姨娘得谢松专宠,孩子都生了三子一女,慢慢得到谢太太的认可,还有了贤惠的名声,待方氏一闭眼,便可正位。当然,倘方氏死不肯闭眼,那也无妨,方氏没有儿子。
    一切顺遂至极,直到陈嬷嬷这猪队口出妄语。这种事,人人心里都有个计量,但,不能说。
    陈嬷嬷一说,谢家势必要表明自己的姿态,而为了表白自身嫡庶分明,谢家就得重惩宁姨娘。
    而宁家,更是万不敢认有此狼子野心。所以,宁太太得过来辩白此事,为女儿申辩事小,见不到方氏,取得谢莫如的谅解也很重要。
    两家所为,不仅是依礼法嫡庶必须做出的姿态,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九重宫阙的皇帝陛下误会。他们必须表明,谢家是守礼法的人家儿,嫡庶绝对分明。而宁家,则要表明,宁姨娘只是太过无能,管教下人无方。
    所以,都是下人的错。
    宁太太对形势的认知非常清楚,明白,而且事态的发展一如她所料,直到她要求当面向谢莫如赔不是。
    宁太太先前得到错误信息,以至于错估谢莫如的战斗力,最后的结果就是带着满肚子吐不出咽不下的苦水,失魂落魄告辞离去。
    至于宁姨娘,宁太太一走,谢太太便命她回牡丹院好生歇着,养一养精神,闲了抄一抄女诫,不必再来松柏院请安。
    素蓝捧上茶来,谢太太呷一口,道,“一会儿去芍药院看看,小跨院儿也尽快收拾出来,要是华章堂放学,让莫忧过来用饭。”
    素蓝应一声“是”,下去吩咐了。
    谢太太握着一盏茶,在思虑谢莫如的事,她在想,是不是谢莫如当真认为,宁家会对方氏不利?有心想跟谢莫如说,咱家也不是泥儿捏的,你只管放心过日子,但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先前宁姨娘得势,谢家也是默许。后来,见谢莫如明敏善察,小露头角,谢家方将天秤放正。
    其实,归根到底,谢太太对谢莫如都不够了解,所以,在见识过谢莫如的手段后,便格外慎重。
    最终,谢太太还是在午饭后,叫了谢莫如来说一说自家嫡庶一百年不动摇的方针与决心,让谢莫如只管安心过日子,不要多想。就是宁家,也不敢谋害方氏的。谢太太是这样说的,“我还活着呢,难不成在咱们家里,我还护不住你们母女。你只管安心,宁氏昏馈无能,容易为小人所乘,以后家里的事我也不敢劳烦她了。家里,有我,外头,还有你父祖在,先不说咱们是至亲,难不成我谢家的事,需旁人插手么?”方氏如何,也是谢家的事,倘叫别人的手来操控谢家内宅,这就是打谢太太的脸。
    谢莫如轻轻一笑,对素蓝道,“带小丫环下去,你去守着门。”
    素蓝看向谢太太,谢太太微颌首,素蓝忙带着小丫环们下去了。谢莫如指尖在膝盖轻叩,“其实,我既担忧宁家,又不担忧宁家。”
    谢太太郁闷,“合着我的话你仍是不信。”
    “并不是这个意思。内宅有祖母,我一直很安心。”谢莫如从来都很有耐心,哪怕面对宁太太,仍是不急不徐,温声道,“今日一则是暂且弹压下宁家,二则是想看看宁家到底如何?”
    “祖父祖母与他家很熟,我就说一说我对宁家的看法吧。”房间内只此祖孙二人,谢太太不言,便只有谢莫如舒缓淡定的声音,她道,“还请祖母恕我直言,宁家是一家对权势有着非同寻常渴求的人家。宁老爷,是个喜欢兵行险招且忌讳不多的人,宁太太更是视誓言如粪土,不要说一言九鼎,她的话,没有半点儿可信之处。”
    谢莫如此言的通俗说法儿就是,这两公母,男人野心昭昭,女人说话还不如放个屁。
    谢太太并不急,她倒是很想知道,谢莫如怎样得出的这个结论。谢太太道,“说说看。”
    “我看宁太太衣饰举止不俗,想来出身大族?”她先问谢太太。
    “她娘家晋中王氏,家中也是世代为宦,其祖父身上还有晋宁侯的爵位。”
    “如今王家有人在朝为官么?”
    “朝中的话,其兄为大理寺卿王佑。”
    谢莫如轻声道,“听二叔说,当初祖父与宁大人同列金榜,一为榜眼,一为探花。想来,那时,宁大人尚未定亲?”见谢太太默认,谢莫如道,“出众的学子,待有了功名,更容易说上一门好亲事,无可厚非。二叔也是春闱后尚主,不过,二叔与宁大人没有对比性。”
    “从宁大人上书建言大长公主归政说吧,听说宁大人上此书后,很快因贪贿之罪被流放岭南。祖母觉着,宁大人此举,是出自公心吗?”
    谢太太亦是出身大家,且随丈夫多年宦海沉浮,并非一无所知的妇人,如今祖母两个坦诚相对,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谢太太道,“哪怕宁大人有想邀功之意,但流放是真的,岭南是瘴气毒虫遍布之地,凡到那里的人,生死都看老天爷了。”
    “宁家有人死在岭南吗?”
    谢太太一时语塞,谢莫如道,“功莫大于从龙,在我看来,宁大人不过是以此邀功今上罢了。上谏书是,获罪亦是。”
    “他既上了那道奏表,便已经邀功,后来获罪,岂不多此一举?何况,那时陛下毕竟尚未亲政,他上归政奏表,倘有不谐,恐有性命之忧。”谢莫如年纪小,谢太太是经历过那段岁月的,哪怕她是内宅妇人,并不能亲见朝中血雨腥风,不过,谢太太可没少跟着担惊受怕。
    “不会,那时,陛下虽未亲政,但已经有了处理政事的能力,有了自己对是非的判断。而且,宁大人岳家毕竟是侯府门第,人脉总是有的,一个贪贿,想来数目亦不大,或者更像诬陷、误会,宁王两家皆非寒门,宁大人有什么理由在刚得罪大长公主后去贪贿,岂不是现成的把柄递给别人?”谢莫如目光沉静,“至于宁大人为什么要给人递上这把柄,其实很容易解释,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管怎样说,只要处置了宁大人,哪怕大长公主并未因他的谏书有所不满,陛下定要为此对大长公主生疑的。其二,祖母阅尽世事,定知道这世上还有个计策叫苦肉计。譬如宁太太与宁大人,宁太太陪宁大人千里流放,这叫什么,这叫患难夫妻。君臣之间亦是如此,这个臣子当初为陛下说一句公道话便遭到流放,吃了那些辛苦,这般忠贞不二,仗节直言,那么,这个臣子会比那些只上谏言而毫发无伤的人更有份量。”
    在谢莫如抽丝拨茧的分析下,饶是谢太太亦禁不住浑身汗毛直竖。她倒是见惯官场之中讲情买官求差使的事,但这般丝丝入扣的阴谲鬼计,而且,做这事的人是自家一直走动颇近的宁家,饶是谢太太这把年纪也听的心下生凉,目瞪口呆。
    谢莫如道,“人生在世,有心机不可怕。在官场,能扬名立万的,哪个没有心机。但宁太太随随便便就能立地起毒誓,这就太可怕了。”
    谢莫如淡淡,“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宁姨娘,是宁姨娘太没有耐心。宁家这样的家族,也不大可能专门为宁姨娘出头儿的。但是,如果顺手有推一把的机会,他家也不会介意。”
    “没有信念,不问是非,轻忽誓言,一意只是追逐权势。这样将权势视为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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