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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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长史细思量一番,低语道,“九江是说,以退为进?”
李九江微笑,亲自为张长史续满盏中茶水,“什么都瞒不过老大人?”
张长史瞥他,笑道,“就知道哄我这老头子。”
张长史性子极佳,想通前后因果关要,笑对李九江道,“我理些琐务倒还成,这些弯弯绕绕费脑子的事儿,还得你们年轻人多操心。”
李九江道,“操心倒没什么,就是咱们这位陛下,未免心偏。”
张长史责怪的看他一眼,道,“怎可言君父不是?”说着叹口气,“你们年轻人,哪里知道做父母的心。就像五根手指,哪根坏了,也是想着把它治好,而不是直接砍掉的。”
俩人叙些闲章,待天时已晚,李九江便起身告辞了。
李九江完全不担心五皇子就不就藩,哪怕五皇子真去就藩,这许多年积累的权势,也还是在的。朝中,没有哪一位皇子有五皇子这样的实力。就是穆元帝,他可以不立储,但是,只要是立储,就不可能立别人。
朝中大臣们正在一股恼的使劲上书立储,准备在五皇子面前搏个拥立之功。可万没想到,五皇子上书准备明春就藩。这,这大家都不明白了。眼瞅着就要当储君的人了,你怎么又要往乡下地方跑啊?
连一向低调淡定的褚国公都纷在家里转圈子,褚国公亲去长泰公主府上,打算打听一下五皇子近况,长泰公主眉心微蹙,叹道,“五弟在万梅宫休养,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褚国公道,“殿下与闽王,乃姐弟至亲,该多亲近才好。”要是以往,褚国公府也没这般热心肠。主要是,五皇子遭难时,谢王妃直接把二郎送褚家去了。这不就表示,谢王妃对褚王府非同一般的信任么?今五皇子眼瞅着就要正位东宫,忽然不干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啊!这可是东宫啊!未来的皇帝!
五皇子不急,褚国公都要急死了。他,他急着自家孙女做王妃哩~
要是孙女命旺,说不得还有皇后命哩~
褚国公心里跟有把火在烧似的,就来了外甥女长泰公主这里。长泰公主又不傻,自然听得出褚国公的暗示,长泰公主早就与五皇子夫妇交好,如今悼太子已死,长泰公主自然也盼着五皇子上位的。只是,长泰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且,悼太子是皇家第一位夭亡的皇子,带给皇室的打击,不只是对穆元帝的,连大皇子这位太子的老对头都有些伤感,何况长泰公主呢?
长泰公主叹道,“正想着过去看望五弟呢。”
褚国公府一向与长泰公主关系不错,褚国公道,“殿下要是觉着合适,当好生劝一劝五殿下。哎,皇后娘娘之死,臣一相感同身受。再如何伤怀,上有父祖,下有妻儿,很该保重自身,为君父分忧。”
长泰公主道,“舅舅说的是。”
大家不是有政治投资,就是有利益关系的,如褚国公这般着急的,还有赵国公。
褚国公打听的是外甥女长泰公主,赵国公打听的就是外孙大皇子了,大皇子也知道了五皇子要就藩的事,知道这事,大皇子正暗喜呢,原想着老五是劲敌,不想这劲敌要就藩了。悼太子已去,五皇子要走,那帝都所余皇子,除了他,谁还配做太子呢?
大皇子正心下暗乐,外公就来了,听得外公打听的是老五就藩之事,大皇子便一幅状似无奈的模样道,“这也是老五的志向,有什么法子呢。”
赵国公叹,“此次陛下能够痊愈,多赖五殿下之功。五殿下正当壮年,留在帝都为君父分忧,岂不好?”
大皇子道,“就藩也一样是为父皇为忧啊。”
赵国公见大皇子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遂不好多说,只得告辞而去。
赵国公虽有些着急五皇子就藩之事,见到大皇子这心思,赵国公不愧大皇子亲外公,他老人家这心思也活泛起来,想着,倘五皇子成事,家里必出皇子妃。倘外孙大皇子成事,家里必出驸马。反正,不论谁成事,都亏不了他老赵家。这般想着,赵国公也来了精神,别人正为五皇子就藩之事伤情呢,独赵国公,年轻十岁。
五皇子要就藩,大皇子是双手双脚的欢迎。非但如此,趁五皇子养病的时机,大皇子见天的去宫里看望自己的父皇,陪着说话陪着散心,倘穆元帝心情好,还会叫大皇子陪着用膳。
以至于,赵贵妃近来于宫里也颇有得意之色。
连谢贵妃也与儿子道,“自悼太子过逝,你父皇便心绪不佳,你无事也多进宫,陪你父皇说说话。”
三皇子温声应了。
唯四皇子替自家五弟着急,又不好将此事拿到万梅宫去说,怕五弟病情加重。倒是四皇子妃劝他,“殿下只管宽心,五殿下是个心里有数的。”
四皇子叹,“倘父皇允老五就藩,再心里有数,也是功亏一篑。”没哪位朝臣会支持一位不在帝都的藩王。
四皇子妃低声道,“殿下真是当局者迷,朝中也只他一位嫡皇子了。当年悼太子得立,他是占了长还是占了贤?不就因他乃嫡出么?今五殿下,生母为皇后,又是战功赫赫,既嫡且贤,谁争得过五殿下?大皇子这般殷勤卖乖,不为明白,倒是糊涂了。如今朝中无太子,难道放着庶皇子在朝,反让嫡皇子外出就藩?世间再无此理。”
四皇子笑叹,“我这成天忙活,都是瞎忙,还不若你看的明白。”
四皇子妃道,“你是关心则乱。”
四皇子道,“只是一事,五弟上书就藩,父皇将折子留中不发。倘父皇诚心留五弟,当早下旨留他了。”
这个么……四皇子妃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不过,四皇子妃自有解释,道,“可反过来想,倘父皇真愿意五殿下走,还不就着这台阶允了他?父皇既留中,怕是有自己的意思吧。父皇毕竟为帝多年,老话说,帝心观测,可不就是这个理?”
四皇子深觉妻子所言在理。
留中不发。
五皇子奏请就藩的折子留中不发,满朝便觉穆元帝似有深意,一时间,奏请立太子的折子都少了许多。倒是大皇子近来颇得穆元帝欢心,蜀中总督辞官致仕,穆元帝便令蜀中巡抚李终南代总督位。
这位代总督李终南,倒是与大皇子颇有些关系,无他,李总督的爱女倒是大皇子的侧妃,这位侧妃还给大皇子生了个儿子。
虽是庶子,也颇得大皇子欢心。
何况,李侧妃的爹还升了总督衔。
李总督前来帝都叙职时,还颇是孝敬了大皇子几位蜀中佳人。
大皇子把人收下了,倒是大皇子妃道,“今年咱们皇家哪有几件喜事,先皇后、悼太子、先贤妃,接二连三的去了,倒是李大人讨喜,给殿下送来这些娇滴滴的人儿,殿下觉着,放在哪个院里好?”
大皇子摆摆手,“别吃那干醋,这不是给我要的,父皇近来心情不大好,可要依我说,父皇就是心软。老二办的那些事,有啥可怀念的,昨儿又去了趟东宫。”悄与妻子说,“这是我给父皇预备的。”
大皇子妃吓一跳,“献给陛下?”
“是啊,宫里都是些老人儿,寻些新鲜的来,父皇见了,兴许一开心,也就不惦记老二了。”大皇子一幅很有把握的样子。
既不是大皇子自己留用,大皇子妃心下松快了些,还是叮嘱一句,“殿下不若问一问赵大人,总要挑个父皇欢喜的时候。”
“这我晓得。”
大皇子寻来赵时雨商议此事,赵时雨:……
赵时雨道,“臣非佞臣,焉懂献媚之事?殿下另请高明吧。”甩袖子走了。
大皇子扯他袖子,“看吧,不说就不说呗,这点子小事,也值当翻脸?”
赵时雨再一甩,结果,大皇子扯的牢,硬是没甩开。大皇子拉他坐下,道,“我也是想让父皇开开心。没事儿,你不出主意,我也请你吃饭。”留赵时雨一道用了晚膳,反正不管赵时雨给不给他出主意,大皇子都觉着,自己这是绝好主意的。尤其,他这主意是经过母亲指点的,特意挑的,他父皇喜欢的那种类型,包管朵朵都是解语花。
大皇子这一献美,还当真献对了。
大皇子献了六位美人,其中一位姓赵的姑娘颇得穆元帝眼缘,很快便承了宠,封了七品才人。就安排在赵贵妃宫里住着,说来这赵才人当真有福气,承恩不过数日,年前竟诊出身孕来。穆元帝大喜,厚赐赵才人不说,看大皇子愈发顺眼。然后,穆元帝就把靖南公柳扶风叔叔一家给收拾了。罪名便是目无君上,行谋逆之事。
也就是柳扶风功高,穆元帝未把柳氏一门给端了,可就这样,柳扶风叔叔一支男女尽数赐死,无一幸免,就是柳扶风叔叔的生母,老平国公最宠爱的侧室虞氏,也是一根白绫绞死了事。同时,降平国公府为伯府。就这,还是看在柳扶风的面子上。
正在守孝的靖南公柳扶风不得不代祖父上请罪奏章,言称教子不严,罪过深重。穆元帝冷哼,“岂是教子不严!”结果,兴许是龙威过重,一下子将老平国公给吓死了。真的是吓死,御医过去诊视,说是惊惧而亡。
老平国公一死,穆元帝怒意稍减,只是,柳家又得办一回丧事了。只是,因着穆元帝刚刚问罪,老平国公这丧事,柳家便未大办。只是,柳家这丧事好办,将来是非未免多。平国公府降为伯爵府,柳扶风自己是有靖南公爵的,难不成,将来,长子承伯爵位,次子袭公爵位?
不过,柳扶风现下身子还行,一时也说不到儿子争爵之事上去。
倒是大皇子妃痛骂了一回老平国公,大皇子妃是这样说的,“别人家父母,恨不能给孩子挣下几辈子的家业来?就柳家,靖南公不知倒了哪辈子霉,修来这样的祖父。祸害的家里跟个乱营似的不够,连祖上的爵位也给祸害的减了三等。有这样的糊涂人,靖南公便是立下天大功劳也不够他们败的!”又抱怨丈夫,“说给靖南公说说情的,他一个做侄儿的,也管不到叔叔头上去。”
大皇子长叹,“你以为我没说么。父皇更气头上,再说,这个情面可不好讲。”悄与妻子道,“怕是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大皇子妃陡然变色,不敢再多言,悄问丈夫,“那这事儿算了了吧?”闺女还得嫁人呢。
大皇子道,“放心,人也杀了,爵也降了,父皇心里明白着呢,这事儿再不与靖南公相关。说来还是柳家二房心大,只恨不能巴上悼太子,倘悼太子成事,他们也好压靖南公一头,不想惹来大祸。”
大皇子妃长叹,“把乱人收拾了也好,只是女婿运歹,好好的公爵,现下只剩伯爵了。”
“以后再说吧。”大皇子便没觉着啥,想着待日后自己那啥了,把女婿的爵位再升回来就是了。
大皇子献上赵美人,非但挽救了他皇爹的心情,还给他皇爹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穆元帝一把老胳膊老腿的,竟还微服出宫去了万梅宫一趟,跟五皇子说了什么,大家不知道,但穆元帝去过一趟后,就驳了五皇子就藩的折子。
穆元帝此举,简直是把心心念念就巴望着五皇子就藩的大皇子给气坏了,大皇子又与赵时雨唧咕,“你说,父皇不会是被女色所惑,糊涂了吧?”难道不是该顺势准了老五就藩的折子么?
赵时雨提醒大皇子,“都是殿下献的美人,倒问起臣来,臣如何知道!”
大皇子掰着手指想,这献美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半点儿好没捞上,倒是叫老五得利!大皇子感慨,“这美人记,不适合父皇。”
☆、第333章 夺嫡之三六
穆元帝微服来万梅宫,又是单独见的五皇子,身边连大内侍郑佳都未留,故此,除了这父子两个,还当真没人知道,父子二人是如何交流的。
但,谢莫如能勉强猜出一些,哪怕没看到五皇子那略微红肿的双眼,谢莫如也能猜出来,这个时候,穆元帝微服至此,除了以情动人,不会再有别的了。
是啊,穆元帝总得同五皇子解释一下苏皇后之死的前因后果,涉案人士,后续处置之类。
“朕宁可没被夏神医救过来,还不如就被那逆子毒死……也如了他的愿……先前,靖江王打到直隶府,都没把朕杀了,倒是朕的儿子,拿着靖江王的毒药来毒杀朕……朕这是哪辈子造下的孽障……朕当时恨的,恨不能从未有过这等逆子。朕对这逆子,仁至义尽,可这逆子是怎么回报朕的,他当着朕的面自戗。”穆元帝说着就滚下泪来,“朕待他不薄啊!”
五皇子绝对没有他爹的这种感情,五皇子认为,太子早该死了,这样的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过,看他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把年岁了,哭的这般伤感,五皇子还是很没诚意的拿出话劝道,“父皇要是牵挂太子,不如加恩安平郡王。”
穆元帝摆摆手,“你不晓得,这样的逆子,他活着,朕恨不能他死。”
穆元帝这话,倒是让五皇子颇有同感,五皇子叹道,“知道太子自尽,儿臣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
“朕也实在是……给那逆子惊着了,那逆子毒杀朕时,半分不手软。可叫朕处置他……你们小时候,朕就想,朕的父皇去的早,朕无福,少年失怙,朕就想着,朕有了儿女,定要好生疼爱好生教导。朕都不晓得是哪里做错,养出这等杀父杀母的孽障。朕是不够宽容,还是哪里没把孩子教好?朕这心里,如同刀割。”穆元帝道,“你的母亲,与朕青梅竹马,我们小时候便一道长大,就是启蒙时,也是在一起的。那是朕亲自册封的皇后,一国之母,她,因朕而逝。朕一时都不敢碰这事,就怕查出什么……朕知道,委屈你了。”
一句“委屈”自然不能安抚五皇子,五皇子死的是亲娘……好在,穆元帝也是明白的,接下来,穆元帝将自己的调查都与五皇子说了,“柳贤妃娘家那一支,朕已处置了。就是你六弟,柳贤妃说他是不知情的,柳光宗也说老六不知情,老六自己,也说他不晓得,他亲近太子,是看朕眼瞅着不行了,想着先在太子跟前立下些功劳。那混帐,就没明白过。朕这里,并未查出什么破绽,倘你日后查出那事有他的参与,你愿意如何处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