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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千山记-第6部分

小说: 千山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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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般的贤良,谢太太都为之感动,让她中午服侍着用饭呢。
    真的,一个姨娘,当家太太能允你服侍用饭,绝对是抬举了。
    因要在谢太太身边服侍,故此,谢太太谢莫忧都吃好了,宁姨娘肚子还空着呢。
    一回牡丹院,谢莫忧忙令丫环去传饭。其实下人早预备着呢,宁姨娘帮着谢太太掌家事,她又素有美名,膝下三子一女,深得谢松宠爱。下人最是眼利心明,知道这位姨奶奶不过如今带个姨字,以后是有大造化大福气的人。
    故此,饮食上绝对极具奉承之意的。
    盘子碗的摆了一桌子,谢莫忧浓淡相宜的两条眉毛微皱,问,“怎么没有鲥鱼?”
    不待下人回话,宁姨娘笑,“我的大小姐,你可真会过日子。拢共也就六尾,你祖母院儿里两尾,杜鹃院儿两尾,你二叔院里一尾,咱们院里一尾。我中午一人吃那个做甚,待晚上你爹回来,叫了你兄弟们过来,咱们一并尝个鲜就是。谁知你馋猫似的专会闻味儿,中午就寻到了你祖母那里去。唉,天生的有口福。”
    谢莫忧撇嘴,“杜鹃院也得吃得了两尾呢。”
    宁姨娘脸一冷,“再说这话,我可要打你了。”挥手将丫环婆子的打发下去。
    谢莫忧分得清她娘是真不高兴还是只嘴上说说,她坐在一畔椅中给她娘布菜,道,“我就嘴上一说,娘你快吃饭吧,别等的凉了胃又不舒坦。”
    宁姨娘叹口气,拾起银筷,道,“以后嘴上也不准说。”
    “知道了。”
    一时用饭毕,母女两个一道吃茶,谢莫忧道,“昨儿个就换了新茶,我总吃着咱们院儿的茶不如祖母那儿的茶味儿好。”以往年纪小,谢莫忧并不吃茶,待大些,方开始学着吃茶,每日也不准多。
    宁姨娘嗔笑,口中满是怜爱,“你这张嘴啊,真是绝了,你弟弟他们都吃不出不同来,偏你就能吃出来。”
    谢莫忧翘着嘴巴,“谁说弟弟他们吃不出来的,他们只是不说罢了。”
    “那偏你来说。”宁姨娘话间带着薄薄的责怪之意,语重心长,“都是明前茶,上上等的是有限的,不要说咱家,公侯家也是一样,自然要先供你祖母那里。你祖母素来疼你,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吧?”
    谢莫忧道,“我倒不是没吃过好茶的,只是,我早瞧见了,上上等的好茶,除了祖母那儿,也就大姐姐那里有。”
    宁姨娘叹口气,“你这样喜怒随心,实在令我不放心。”
    “喜怒随心怎么了,难不成高兴了不欢喜,生气还要憋着,日子也不要过了。”谢莫忧一拽母亲绣着牡丹纹的衣袖,撒娇,“再者说,我在娘跟前儿,还不能喜怒随心了?”
    “你呀,就是心思浅,给人一眼就看透了。”宁姨娘抚摸着闺女柔软光滑的发丝,轻声道,“你念书这也好几年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听说你祖母昨天考你们了。”
    “是啊,就是学了篇‘郑伯克段于鄢’。”谢莫忧道,“祖母问了大姐姐,也问了我,似乎对大姐姐的回答不大满意。”
    宁姨娘唇角微勾,“知道你祖母为何不满意吗?”
    “大姐姐说的那些话,要我,我也觉着不对。左传写这篇文章,原是为了警醒世人不要兄弟阋墙的,难不成因郑伯做国君做的不错便情有可原么?”谢莫忧道。
    宁姨娘微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谢莫忧毕竟年纪不大,又颇受父母宠爱,故而尚有些天真气息,不解的望向母亲。宁姨娘柔声道,“你呀,是白长一张聪明面皮。”
    宁姨娘轻声道,“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疼谁也越不过你去。世上的道理啊,都在书里写着呢,你要细细揣摩才好。我不对她好,如何有我的好名声。她就比你明白,你看,我这般供着她多年,也不见她对牡丹院有半分亲近。”
    捧杀的道理,谢莫忧也知道,她道,“可见是养不熟的。”
    “是啊,养不熟。”看女儿不算愚钝,宁姨娘悠悠笑着,索性再点女儿一句,“你祖母你爹爹喜欢你,你也得留意些身边的事了,不能再一味憨吃憨玩儿了。我再问你,你祖母为何把你们一季八套新衣裙提到每月六套新的?又给你那些好首饰?”
    谢莫忧道,“这我如何不知,我们也大了,以后出门走动的时候肯定多的,若去别人家作客,自然得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方不堕了咱家的名头儿。”
    宁姨娘怜爱的望着女儿秀美脸庞,呷口茶,“是啊,你知道,你猜,你大姐姐知不知道?”
    谢莫忧对谢莫如没啥好印象,嘟囔,“这我如何知道?她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呗。”
    “她要不知道,就不会送桃花讨你二叔喜欢了。她要不知道,往日间话最少的人,如何会在课上突发妙语。”宁姨娘慢慢的说,“她可是个聪明人,阿忧。”
    谢莫忧道,“祖母就因她课上的话训斥她了呢。”
    宁姨娘眉间含笑,继续点拨女儿,“她说的没有半点错处,明明比你更有见地,倘你们换一换,你祖母定不会训斥你,反会赞你。”
    谢莫忧有些迷惑不解了,宁姨娘道,“你大姐姐机敏过人,她是知道想要出头,可是,她出不了头。我不会让她要了你的强,你祖母也更喜欢你。你也大了,不要总纠结个茶啊鱼的,咱家难道是缺衣少食的人家?把眼睛放长远,只要你以后比她嫁得好,过的好,再看今日一盏茶,一条鱼,不过小事耳。”
    
    ☆、第7章 百灵

  谢莫忧跟亲娘学了无数机巧灵敏,于为人处事上自添了些许心得。且,给亲娘这般一开导,谢莫忧也觉着,自个儿真没必要去同谢莫如争。她娘贤良,自不会怠慢杜鹃院,可家里谁会正眼看杜鹃院吗?
    真没有。
    既如此,自己何需要将谢莫如放在眼中呢?
    父亲的态度,祖母的态度,已说明一切了,不是吗?
    自来最恨“庶出”二字的谢莫忧经亲娘点拨,骤然想通这一节,顿生豁然开朗之感。只是,谢莫忧还未开朗一日,就听得一个令其不大开郎的消息:二爷谢柏送了一只百灵鸟儿给杜鹃院。
    谢柏之于方氏是再正经不过的小叔子,自然不可能送这种东西给长嫂,他是给谢莫如玩儿的。
    谢柏已经许多年未曾到过杜鹃院了,记得小时候,杜鹃院是谢家最热闹的院子,隔着围墙便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欢笑热闹声。谢柏站在杜鹃院的红漆大门外,寂寥的似能听到春风拂过时光的声音,小厮墨竹轻轻的扣几下门,里头并无动静。墨竹道,“二爷,是不是大姑娘不在家?”
    谢柏道,“再敲。”不在家能去哪儿?除了请安去松柏院,念书去华章堂,谢莫如也没其他去处。
    又等了一会儿,院门自里打开,一个青衣婆子出来,见是谢柏连忙行礼请安,谢柏问,“莫如在么?”
    青衣婆子也不能叫谢二爷在门口等着,便道,“大姑娘学堂刚回来,在紫藤小院儿歇着呢。”
    谢柏不知紫藤小院儿是哪儿,不过婆子在前引路,他便自小厮手里接过竹编的鸟笼子跟着婆子进去,小厮在外等着。
    早先说过,杜鹃院这院子设计非同寻常,进门绕过油白的影壁便是花园,哪怕如今杜鹃院清静些,花园的景致也是不错的。何况还有杜鹃院因其得名的那株杜鹃树,谢家这株杜鹃树,阖帝都都有名的,谢柏记得小时候,时常来看那一树的杜鹃花开。此时时令尚早,杜鹃还未开花,谢柏见有人在树上修剪照顾,不禁又是一叹。婆子拐了个弯,沿着鹅卵石砌的小路,经一灌迎春花丛,过了月桂门,见紫藤正在院中晾帕子,忙道,“紫藤,二爷来了,姑娘呢?”
    紫藤吓一跳,她们这院子除了来传话送东西的下人,素来无客到访的。她人小且老实,这会儿见了谢柏竟不知要说什么,一时急的脸都红了。
    好在,谢莫如就在廊下看将开未开的紫藤花,谢莫如拨开紫藤花串,看向谢柏,唤了声,“二叔。”
    谢柏举起手里的鸟笼子,“买只鸟儿给你玩儿。”
    谢莫如这院子宽敞,紫藤沿着回廊长势颇好,便是院中,也搭了紫藤花架,沿廊引出,太阳大时,正是一段荫凉。那紫藤花架下便置了藤桌藤椅。如今下半晌,又是仲春时节,料峭春寒刚去,天气也不热,叔侄两个便在这花架下坐一坐。谢莫如瞧着问,“这是百灵么。”
    “对。”这鸟儿是调教好的,谢柏一逗,便叫了一回十三口,十三口是指百灵学的诸如麻雀、母鸡嘎蛋、猫叫、砂燕或雨燕、犬吠、喜鹊、红、油胡芦、鸢啸鸣、小车轴声、水梢铃响、大苇莺,虎伯劳结尾的叫声。谢莫如听的有趣,不觉微笑,心下已隐隐猜到谢柏来意,却又不敢确认,只道,“多谢二叔。”
    “客气什么,喜欢就好。”谢柏是觉着昨日母亲说话有些过了,古来还有诸子百家呢,学问上的事儿,真没一是一,二是二的,一篇史料,谢莫如自有见解,实在算不得错处,母亲那般疾言厉色,谢柏不好说母亲不对,便买了只百灵来哄谢莫如开心。
    张嬷嬷端来茶,谢柏呷一口道,“这上上等的新茶,除了母亲那里,也就是你这里了。”
    谢莫如望着谢柏没说话,谢柏原想接着说“可见母亲心里待莫如是好的”,偏生给谢莫如这静静的一望,那话便没出口。谢柏挥手打发了张嬷嬷,方悄声与谢莫如道,“你这里衣食周全就好,你祖母有了年岁,你是个好孩子,凡事往宽里想。”
    想明白谢太太那反常的训斥后,她真没将谢太太放心上。谢柏特意为此而来,谢莫如道,“二叔多虑了,倒叫我白得了只百灵。”
    谢柏笑,“你要喜欢,待有了好的,我再寻来送你。”
    “有一只就够了。”谢莫如又瞧了一回百灵,便叫紫藤挂到廊下去了。
    谢柏头一遭过来,往日与谢莫如也不大熟,见她还喜欢这百灵鸟,略说了会儿话,谢柏道,“我去松柏院用饭,你也一道吧。”
    谢莫如道,“我这里已备好了。”
    谢柏便起身告辞,谢莫如送至门口。墨竹服侍着谢柏走远了方松了口气,说,“离大姑娘近了,奴才话都不敢多说。”
    谢柏心下一叹,想谢莫如虽在家住着,虽姓谢,却是与家中诸人泾渭分明,感情浅淡。又想她一个小姑娘与其母住在这鲜人问津的杜鹃院,一住多年,家中人这般忽视,也不怪谢莫如冷淡。其实谢莫如也说不上冷淡,充其量不大热情罢了。可人家谢莫如就是这端凝的脾性,谁要住杜鹃院能住出活泼来,谢柏也得觉着此人缺心少肺。
    谢柏脑子里胡乱思量一阵,径自回了自己院里。
    大丫环墨菊带着黄玫、紫瑰两个上前服侍,谢柏换了家常衣裳,洗过头脸就往床上一躺,就要睡了的样子。墨菊道,“太太那边儿打发人来问过两次二爷回来没,想是惦记着二爷呢。二爷既回,何不去太太跟前儿坐一坐,也好陪着太太用晚饭。”
    谢柏心绪不佳,阖了眼道,“今日不饿,你去同母亲说一声,晚饭不必等我。都下去吧。”将一众丫环都打发了。
    墨菊本想再劝,只是看谢柏脸色淡淡,便未敢多言,上前拉开薄被为谢柏盖好,微微一礼,带着黄玫紫瑰退下了。出了房门又吩咐黄玫在外间听着里头的动静,又命小丫环翠儿去唤了墨竹来,问墨竹是不是二爷在外头有什么不痛快。
    “咱们二爷新中的探花儿,外头谁敢给咱们二爷不痛快。”墨竹压低声音,“二爷不知怎地,自茶楼出来就去了花鸟市,买了只百灵送给大姑娘。杜鹃院那地方,我去了都不敢大声喘气儿,我看二爷出来脸色就不大好了。”
    墨菊轻声道,“这话不要对别人说,主子们的忌讳横竖你也知道。”
    墨竹连忙应了,墨菊拿些点心果子包了一包打发了他,心下思量片刻,方去松柏院回话。
    谢太太很是关心小儿子,问墨菊,“可是在外头吃酒了?”
    墨菊根本未提杜鹃院的事,只道,“并未吃酒,早上出去时说是与同年们一道喝茶的。二爷这几日,日日有应酬,本也有些劳乏。”
    谢太太喜怒不辨的说了句,“好生服侍你们二爷。”便打发墨菊下去了,命人去叫今日服侍儿子出门的小厮。
    话说,墨竹自苍柏院出去,就想着将果子带回家给家里的小兄弟吃,偏又听松柏院相召,便先去茶水房将果子给自己娘收好,方快步去了松柏院。果然谢太太问的也是他家二爷的事,墨竹照旧说了。杜鹃院素来是谢府的忌讳,那些新挑上来的仆婢便罢了,兴许瞧着杜鹃院冷清就弄些跟红顶白的事。墨竹却是谢家家生的奴才,他父亲是谢家的管事,母亲管着茶房,都是有头有脸的差使,知道的自比寻常仆婢多些。墨竹却是不敢瞧着杜鹃院少人理会便落井下石的,在墨菊跟前怎么说的,在谢太太跟前更加委婉,不提杜鹃院一字不是,只道,“二爷一早去茶楼参加进士老爷们的茶会,因都是同年,说笑颇是和气。中午吃了饭,奴才随二爷去了花鸟市,二爷淘换了一只百灵鸟,送给大姑娘玩儿。在杜鹃院坐的时间不长,二爷就回了苍柏院,余下的事,奴才就不知了。”
    谢太太问,“好端端的,柏儿去买只百灵做什么?”
    墨竹低头答道,“二爷夸百灵嘴巧,能讨人开心。”
    谢太太料想儿子但有心事也不会跟个小厮说,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打发了墨竹下去。谢太太本也是个聪明之人,前后一寻思,也寻思出个大概,不禁冷笑。
    倒是谢莫忧听得此事很是气愤,与宁姨娘道,“二叔素来与我最好,也不知怎么巴巴去送她百灵玩儿。就是以公道论,都是二叔的侄女,也该一人一只才是。”
    宁姨娘眉心微蹙,美丽的五官晕出一抹轻愁,她道,“就一只百灵,也值当大惊小怪。”
    谢莫忧简直坐都坐不住了,她原是正在绣花,听得母亲的心腹前来回禀此事,立刻花儿也绣不下去,将绣绷随意往手边儿一撂,道,“我去祖母那儿,一会儿二叔定要过去用晚饭,我非问问他不可。”
    宁姨娘劝一句,“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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