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珠-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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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掌柜连连摆手:“不要紧,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不要紧的。”
“不过之后田伯父之后去计家要债,是拿了我父亲藏的一对儿霜花玉颈瓶对么?”安芝继而往后翻,抬头看田掌柜,“这霜花玉颈瓶是旧时我祖父传下来的,拿去当铺应该值个四五百两,若是正儿八经的拿去卖还能再高一些。”
田掌柜红着脸,半点都没料到安芝会拿这样一本账簿出来,看这厚度,怕是三年前所有从计家拿过东西的都记下来的,拿了多少拿了什么,清清楚楚。
而他刚刚还在这儿装着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如今在小辈面前露了个干净,一把年纪这就挂不住脸了。
“安芝啊,你这是……”
安芝轻笑:“田伯父,我父亲在世时就告诉我,做生意,账上的事情不能糊涂,这边儿算清了才好谈接下来的。”
田掌柜悻悻笑着:“都是过去的事了。”
“既然过去这账算清了,那说说现在的,田伯父铺子里进的熏香沉木都是从岭西进的罢,这价还比前两年高了不少,今年计家抵了商行用于添船,可给您折价了?”
田掌柜听她这般说了,也不敢再像进门那样小瞧她:“安芝,伯父与你实话说了,今年的货早已经定下,明年,明年伯父一定找你。”
安芝合上了账簿,从小梳子手中接过匣子递给他:“田伯父,您看看这个。”
田掌柜打开匣子,里面间隔的十二个格子内,摆了熏香与截好的沉香小段,田掌柜做这一行已经许多年了,他清楚这里面的东西不差。
“田伯父您不用着急,我这刚入行,有些也不懂,您替我好好看看。”不等他说话,安芝站了起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转身,“对了田伯父,知道您爱喝茶,这是前些日子从登州带来的,您尝尝。”
小梳子将茶罐摆在了柜台上跟着安芝出去了,走到铺子外一段路后,安芝放慢脚步,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来。
“小姐,隔着计家,田掌柜怕是不会答应。”
“小梳子,你知道这本账内记的银子有多少吗?这些人当初在商船出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家中,问父亲要债。”
小梳子跟在李管家身边,自然清楚这些事,这些帐都是他帮着一块儿整理出来的,当时因为不够银子还债,那些人自行的从计家拿走东西做抵,说起来那个田掌柜拿的还算少,拿的最多的就是刘家。
“所以他若是不答应,从来不会是隔着计家这样的理由。”安芝不了解别人,可却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利益当头,还管什么计家,她给田掌柜的那匣子熏香料子,拿的都是上好的,他开铺子做生意,能赚钱的他岂能不要。
三伏集这些天,他自会忍不住到杨河来打听价格。
“那其余这几家可要去?”
安芝抬头,正午的太阳烈到无法直视,稍接近些眼睛就难受,可只要后退一步站到屋檐下往外看,阳光的攻击性就没那么强。
安芝微眯起眼,直到眼中太阳的轮廓清晰起来:“自然是要去。”
她现在就如同在这庇荫处一样,她看外面总是更清晰一些。
……
回到杨河这边,铺子内多了位客人,是计家以前的合作对象,安芝与李管家一起请他进了里屋,待说完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铺子外的街上人少了许多,安芝亲自送了客人出去:“秦伯伯您走好。”
目送了人离开,安芝转头问李管家:“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若是那些与二堂伯还有合作的知道也就罢了,那些在父亲过世后,与计家断了生意的怎么也知道她在宣城的消息。
“应该是冯家说的。”就刚刚安芝离开的那会儿功夫,也有别人来过。
“这确实是在预料之外。”冯家她不熟悉,父亲和大哥也没提起过,在她之前列下来的人当中,也没将他算在内。
“是与老太爷有些渊源的,逢年过节走动的也不多,大小姐您不知道也正常。”就是李管家自己都没想到,冯家会关心计家的事。
“等这些结束,您随我去一趟冯家。”
安芝扭头,不远处陆庭烨与沈帧走了过来,看到陆庭烨精神不济的样子,安芝笑了:“陆少爷可早起呢。”
“傅姑娘说笑。”陆庭烨委实是有些精神不济,昨天在云湘楼里与那灵秀姑娘聊了彻夜,天快亮时才休息,尽管是睡了个把时辰的,但日夜颠倒过后人容易疲惫,于是看起来便有些恹。
“我叫人给你煮了解酒汤,你要是已经喝了,就当暖暖胃。”安芝带他们进后屋,“那边忙完了?”
“这才下午人就散了那么多,要是在金陵,怎么也得在个把时辰。”陆庭烨回来后已经是下午了,就只赶上了客人的尾巴,早上是怎么一幅盛况他半点没瞧见。
安芝给他倒了茶:“天没亮就开张,这时辰自然都出城了。”
陆庭烨懒懒靠着:“那灵秀姑娘可真不简单。”
安芝抿嘴,明知故问:“怎么了?”
陆庭烨一口把茶喝完,搁了杯子放话:“明晚再去。”
他这番豪言壮志并没有得到安芝和沈帧的赞许,留了他在内屋休息,两个人走出来,便说及今日的事。
沈帧道:“计家二老爷让刘老爷前来当说客,说要见我一面。”
安芝对此并不意外:“动作倒是挺快,可安排时间了?”
“明日。”
安芝知道二堂伯这几年一直想将计家和沈家过去的生意拉回来,如今沈帧来了宣城,怎么也得再做一把努力,只是就斜对面的铺子,二堂伯是真打算对她视而不见了。
“你要一同?”
安芝摇头,她这一趟,得将账簿上的人都拜访齐了才行。
第87章 旧人
计老爷觉得自己最近不是很顺遂,登州的船才回来; 忙着下货的事; 东西还没送去杨城; 儿子就在云湘楼里闹了事; 还被扭送到了官府。
尽管最后送了银子赔了不是,可等人带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又临着三伏集,又忙又乱。
之后船上的货卸完,派了人去杨子山,好不容易歇上两日,得准备三伏集结束后的出航,突然又遇上货单被取消的事。
一脸数张,计老爷有些坐不住了。
“田家怎么会取消,还有这张家,王家今年不是说好了的。”计老爷越看越头疼,都是过去与计家合作惯了的人; 怎么一下说取消就取消,“你去问了没?”
钱管家沉稳道:“老爷; 都问了,田家和张家转投了金陵的傅家,王家经人介绍换到了冯家,听闻是今年冯家的棉特别好。”
“金陵傅家?”计老爷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傅家是谁; 经他提醒才想起来; 就是他那侄女开的商行; “她!她这是有意截生意了!”
钱管家好意提醒:“老爷,傅家在杨河租下的铺子,就在咱们的斜对角,我半个月前和您说过。”
计老爷登的从椅子上坐直:“这!这么大的事你前几日怎么不说!”
钱管家无辜的很,三月前金陵开市结束后,刘家那儿就将大小姐在金陵的事告诉老爷了,当时他还劝过老爷,派个人去金陵看看,或者把大小姐接回来,可老爷他当时说时老爷可不是这番话。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不好说,于是钱管家道:“老爷可要去大小姐那儿看看,再怎么说您也是她的伯父,大老爷不在,如今您可是她唯一的长辈了。”
计老爷脸色微变:“除了这几家,陈家又是怎么回事!”
钱掌柜翻了翻手中的账簿:“陈家那边说,要让老爷在让三成。”
计老爷直接拍桌而起:“什么!”
钱掌柜抬起手臂擦了下额头的汗:“陈家是这么个意思,说知道老爷的难处,所以这几年都在关照,但如今生意不好做,比计家好的也有……”
计老爷涨红着脸,嘴里念叨着:“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钱掌柜眼神微闪:“老爷,那还要不要?”
“不让,让他找好的去!”
“老爷,那这一趟,咱们可就……”
钱掌柜没接着往下说,话却是明了了,今儿是四个货单,那明儿呢?宣城这儿的规矩,船出航了那不管你要不要,这预付的钱是不给退的,可若船还没出航,顶多就赔个十几二十两银子,三伏集还没结束,若是大小姐那儿再做些什么,这一趟是真不用去了。
“少爷在哪里?”计老爷不等钱掌柜回答,又不耐道,“你去一趟,叫他过来!”
钱掌柜垂眸:“是。”
离开商行后的钱掌柜并没有直接去计府,而是到了杨河,傍晚的时辰这儿没什么人,许多铺子都关门了,钱掌柜进了个巷子后,一会儿的功夫出现在了巷弄内的一间高墙小院内。
他熟络的开了门,进去后到了后堂,瞧见锁扣是解开的,理了理衣领后推门进去,对着暗屋内的人恭敬道:“少爷。”
暗屋内的人靠在躺椅上背对着他,没有回神。
钱掌柜摸索了下,从袖口拿出一本薄薄的账摆在他最近的桌上:“少爷,计家如今被截了好几笔生意,再这么下去,下半年偿不足银子,怕是又要缩减。”大老爷死的时候就已经削减了一半家产,这几年又给败了许多,再缩减下去,计家在宣城可就再也说不上什么名号,可底下还有那么多伙计要养。
许久,躺椅上传来声音:“太快了。”
钱掌柜即刻出主意:“那我回去劝劝计老爷。”
“给他牵个线。”躺椅后伸出手,钱掌柜上前接了信,慢慢往后退,“是。”
过了会儿轮椅那儿没有声音传回来,钱掌柜离开了屋子,将门带上后,看着堂屋中挂起来的旧画,叹了一口气,转身麻利的离开了院子,朝着计府走去。
这时,安静许久的暗屋内有了动静,桌上的账簿被人拿起来,书页翻动,过了会儿传来很轻很轻的躺椅摇曳声,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小鼎中冒着烟雾,与屋内久未住人的清冷混在一起,也将他与这暗色融合在了一块。
……
许是真的触了什么霉头,对计老爷而言,坏事也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三伏集过半时失了几个常客后,待到最后几日,又有几个老客人前来取消货单。
计老爷是真坐不住了,可他依旧没有去找安芝,而是挨家挨户去问那些常客,这厢铺子内,临了最后几日,安芝带着李管家前去冯家,想在回金陵前拜访一下冯家老爷。
没听父亲提起过,安芝对冯家知道的并不多,但进了冯家后,她便有了一些熟悉感,不是源自于人,而是从前院内的一景一物上看,与过去的计家颇有些相似之处。
快走到前厅时,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生的俊朗英气,是如今的当家冯少爷。
冯少爷待她客气的很:“你不必与我言谢,一来是祖父与计家以往有些交情,如今虽然走动不多,但过去听祖父说起过,只觉得有些可惜了。”
安芝脸上带着浅笑,看来两家的交情并非是主因。
“二来,我是受人之托。”
“冯少爷可否告知是受谁之托?”
冯少爷轻点了下杯子:“也说不上是受人之托,只是想帮她了却一些事。”
他?还是她?
“计小姐在金陵的消息,我是从秦家大小姐口中听闻的。”
安芝微怔,芍姐姐。
看着冯少爷的神情,安芝转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想娶芍姐姐,所以不想芍姐姐心中再为计家的事她的事担心记挂。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计小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芝的视线落在冯少爷握着杯子的手上,微定了定,随即嘴角浮了笑意:“在这里先恭喜冯少爷了。”
冯少爷看着安芝,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听闻这一趟计姑娘要去苏禄,正巧,我这儿还需进些药材。”
安芝不动声色:“冯少爷请说。”
……
从冯家离开时天色已暗,燥热沉寂后,空气里多了些夜的凉爽。
回到杨河,这儿十分的安静,铺子外点了灯,沈帧等在里面,并不见陆庭烨的身影。
“陆少爷去云湘楼了?”
沈帧点点头,后天就要回金陵,陆庭烨去和灵秀姑娘道别了。
“看来这回花了不少银子。”安芝说归说,却是半点都不心疼,看桌上有药渍,“今天的药喝了?”
沈帧嗯了声:“有心事?”
安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撩了下袖子,发现自己早已经不戴那些时又收了回去,轻笑:“今天我在冯家少爷手腕上看到了以前芍姐姐教我做的编绳。”
“你大哥的未婚妻?”
“婚书都送了的,日子定在来年三月里。”安芝曾偷偷去看过芍姐姐,每每去,看到她清瘦的样子都不敢露面,因为她知道,露了面必定是会惹她伤心,这几年来,也只是叫人打听她的消息,从没来见过面。
“秦家早就在为芍姐姐另则婚事,都让她拒绝了,这一等就是三年,我真怕她会再等下去。”安芝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如今冯少爷有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他做那些事为的都是芍姐姐,想必是用情至深的,我很高兴芍姐姐能放下,我哥他也一定愿意如此。”
“这次不去看看她?”
“等她嫁了人,我再去看她罢。”安芝摇头,现在去的话,她怕芍姐姐看到她又会伤心。
“前几日计老爷前来,提起了你的事。”
安芝微怔,二堂伯和沈少爷提她的事做什么。
“他说几个月前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却不知为何你连家都不回。”
安芝笑了:“他是不是说我是我爹唯一的孩子,今后要继承我爹的家业,可如今计家十分不容易,为了不毁在他手里,早先合作多年的生意,还请你再考虑一下?”
沈帧点了点头,**不离十了。
“也是巧了,你知道当年二堂伯一下从乡下来宣城,住进计家时对我爹说的是什么?”安芝语带讽刺,“我那么小的年纪没了娘,身体又不好,我爹忙着生意怕下人照顾不好我,让二伯娘多照看我一些,也能弥补我对娘亲的思念。”
如今又用他来博沈少爷的同情,如此卖惨,可有想过她就在金陵,认识沈帧的几率比他很多。
“我暂且答应他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