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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天作不合-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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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武大将军府是武德元年御赐。
  为彰显钟离瑛这位老将在复国之战中的卓著功勋,当时的武德帝可谓煞费苦心,为她挑的这座宅子是前朝王爵府邸,光后花园就占地三十余。靠山临湖,花木扶疏、绿荫成林,亭台楼榭、活水瀑布甚至小型演武场地都齐备。
  今日宾客过百人,这后花园中也丝毫不嫌拥挤,也无人觉乏味,大伙儿都能在园中各处寻到不同意趣。
  心事重重的赵荞与众人一道进了演武场。
  场边早已搭好观战用的高台锦棚,主位处坐着钟离瑛、执金吾慕随及不知何时来的贺渊。
  他们那间锦棚的桌上,放着一个硕大的方正铜冰鉴,极为显眼。冰鉴的顶端盖上缠有流苏彩筹,想来就是今日胜者会得到的那份神秘彩头了。
  赵荞望过去时,贺渊的目光与她遥遥相接,唇角愉悦扬起。
  可惜赵荞还记着先前沐霁晴透露的那个秘密,心中不大舒坦,哼了一声将头扭开了。
  出息了,居然骗她。还有脸笑!以为亮出梨涡来卖乖,就能躲过秋后算账?想得美。
  六月的天是小孩儿的脸,早上还艳阳高照,这会儿竟就灰蒙蒙地沉了下来,有风大作。
  这样的天气无疑将火器比试的难度又推高一层。
  第一轮打定桩用的火器是赵渭最新改良出来的,外观看起来与水连珠差异不大,只是所用材料不像水连珠那般通体金贵,尾部一截改为木制。
  赵荞拿起放在旁边的铜弹细细端详一番后,了然笑开。她大约猜到钟离瑛与慕随为何会搞这么一出了。
  她三弟是个在匠作之事上绝不服输的人。
  年初她在尚林苑行宫与茶梅使团的人比试两国火器优劣那会儿,赵渭发现茶梅国的手持火器工艺粗糙,就连铜弹所用的耗材也是杂质颇多的混合铜。
  那种铜弹虽炸膛的可能极大,对精准度也有影响,但它的铸造成本比原本的水连珠低许多,若真正两军对战,对方这种工艺显然实用性更强。
  而赵渭之前造水连珠总是追求精工细作,一应耗材全是顶尖的,国库根本承担不起大规模铸造及长期演练消耗的花费,也就无法真正配备至军队广泛应用。
  这回赵渭委托夏俨送回京的这些,工艺上最大的改良便在于材料。
  不是茶梅国那种优劣参半的混合铜,而是宜州、遂州、原州都常见的淡黄铜,既降低了铸造成本,又规避了杂质混合铜会带来的炸膛、卡壳风险。
  再加上尾部一截改为木制,降低成本的同时还能缓冲后坐力,对神机手个人来说也是个天大福音。
  “这是打算在北军中试行推广?”赵荞撇头对旁侧的夏俨轻道,“找我俩演示试用,给舆论造势,争取朝中各部支持?”
  夏俨颇为意外地笑着打量她:“京中人都说信王府二姑娘不学无术、脑袋空空,看来传言做不得准。”
  “我只是不识字,脑子还是够用的,”赵荞毫不谦虚地将那支改进版水连珠扛到肩上,笑意飞扬,“那咱们可不能辜负钟离将军与慕随大人的厚望。”
  *****
  首轮比试定桩没太大悬念,胜出的三人是赵荞、夏俨与慕随的儿子慕映琸。
  兵部侍中张显的儿子张玖朝大呼不服,笑闹着要验赵荞的那个靶。
  赵荞倒无所谓,大大方方请侍者去将自己的靶拖过来给他当面验看。
  张玖朝挨个数完靶上的孔洞,当即感觉抓住赵荞的小辫子了,哈哈大笑:“每支火器总共十一弹,你说说你是怎么打出十四个弹孔来的!”
  “其实只有十个弹孔是赵二姑娘打出的,”先前在靶桩附近的负责监督记录的将军府侍卫憋着笑道,“有两发中的是同一个弹孔。”
  张玖朝傻眼了。
  赵荞笑着抬起下巴不说话,给他留下最后一丝颜面。
  夏俨却很不给面子,幸灾乐祸拍着张玖朝的肩,笑得极大声:“恕我直言,赵二姑娘这靶上,有两个多出的弹孔,正巧是你脱靶打到她这边的啊!”
  一旁的慕映琸也笑:“另两个脱靶的是沐霁晴与隋如晖小将军。”
  “笑、笑什么笑?弹孔都长一样,你俩说是谁打的就是谁打的啊?”张玖朝恼羞成怒。
  先时在靶桩那头监督记录的侍卫公允笑道:“张公子您别跳了。夏世子与慕公子说的全对。”
  哄堂大笑。
  高台锦棚中,慕随对钟离瑛解释道:“最顶尖的神机手,哪怕在万人混战中都能知哪个是自己打中的目标。”
  钟离瑛点点头,转头去问贺渊:“赵二姑娘平日里是怎么个练法?”
  夏俨与慕映琸使用火器的本事在世家子中已算出色,今日就连他俩都各有一发走空,赵荞却十一发全中,其中还有两发是中的同一个弹孔,实在惊人。
  “没见她如何正经练过,说是打猎玩出来的,”贺渊轻笑,“从前我也曾与她闲聊过北军神机手的问题。她说,北军神机手配备的火器造价昂贵,且整个北军不足十支,将官兵卒都觉很宝贝,舍不得过多耗损,平日便多是空练,五感所得记忆与实际使用时有所偏差,所以实弹时就很难做到百发百中。我觉是这道理。”
  钟离瑛颔首,在心中记下此事,又笑望贺渊:“你老实说,此次你举荐她,又大费周章安排了今日这场面,有无私心?”
  五月中旬赵渭命人向昭宁帝传回水连珠改造的最新进展后,钟离瑛与慕随便有意开始推动各军大规模装备火器的事宜。
  但火器这东西在军中是稀罕物,会用的人不多,能用到顶尖水准的就更少。若要尽快推行配备,除了需争取各部支持外,更需一位能服众的教头。
  钟离瑛打算先从执金吾北军及邻近两三个军府挑一些中低阶将官,归拢到京中统一接受教头指点,之后再回去教导各自兵卒。
  各军现有的神机手水平接近,相互间谁也不服谁,若从这些人中挑总教头,没被挑中的人总会有怨言。
  所以钟离瑛想到了夏俨,而慕随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慕映琸。
  贺渊得知此事后,又举荐了赵荞。
  毕竟岁行舟等人即将到达东境,北境戍边军前哨营两千人能不能被活着带回来,事情很快就有分晓。若有任何差池,赵荞定会被连带问罪。
  这等同将赵荞的前途命运全赌在岁行舟身上了。
  岁行舟说的是真是假原不关贺渊的事,但此事与赵荞有关,贺渊便不会去赌运气。
  信王赵澈协理国政,政敌不少,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家中兄弟姐妹若出了违律犯禁的纰漏差错,他很难在明面上做出包庇护短之事。赵荞这事对他很棘手。
  赵荞协助岁行舟违背圣谕急令私行“希夷巫术”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若能得到钟离瑛给的这个机会,哪怕岁行舟说了假话被问罪,她就能在钟离瑛的力保下全身而退。
  毕竟钟离瑛是年高德勋的开国肱骨,保一个自己正得用的人,朝中大多数人轻易不敢找茬置喙的。
  但赵荞无官无封,眼下又有一桩不大不小的罪行尚待定论,要想启用她也是件麻烦事。
  所以在贺渊的提议下有了今日这一出。
  如若赵荞能在众目睽睽下完胜夏俨与慕映琸,再加上她之前对茶梅国使团的大胜、南郊刺客案时的壮举,朝野之间都不会非议此次对她的启用。
  “私心自是有。您给的这个机会,她比夏俨与慕映琸更需要,”贺渊坦荡荡认下,“但她确实是三人中最强的。”
  慕随打趣地看向桌上的大冰鉴:“可谁都没告诉她此事的真正目的。若她只当是玩乐,最后输了怎么办?别的事且不说,你这精心准备的彩头可就尴尬了啊。”
  “她不会输,”贺渊看着场中准备开始第二轮比试的赵荞,眉眼温柔,语气笃定,“她应该已猜到你们想借此为舆论造势,争取朝中各部同意推行配备火器至各军。这是国之大事,她能想明白自己有多关键,定会全力以赴。”
  他的阿荞最聪明,从不让人失望。
  而他要做的,就是早早替她考虑并摒除一切风险,为她铺好稳妥退路,护她余生无忧。
  *****
  毕竟今日是钟离瑛的寿辰,第二轮比试要打的目标是填充了不同颜色彩砂的锦布沙包。
  每个沙包里还藏着些零碎银角、铜角,算是寿辰散喜。
  当侍者将锦布沙包一颗接一颗抛至高空,赵荞、夏俨与慕映琸也相继扣动扳机。
  红、蓝、银白三色彩砂在空中炸开,灰蒙蒙的穹顶霎时绚烂。
  散喜用的银角、铜角飞溅,宾客中贪玩的年轻人们便雀跃起哄,摩拳擦掌等待比试结束后上前收集。
  按照事前约定,红色沙包是赵荞的猎物,夏俨蓝色,慕映琸银白,三人各自可换两次弹匣,以众人目之所见的彩砂颜色多寡判定胜负。
  比试才过半,漫天红色彩砂就成了主色调,蓝与银白点缀着那烈烈张扬的红,胜负已分晓。
  “你换弹匣怎么那么快?”慕映琸一边扣动扳机,一边沮丧嘟囔。
  赵荞笑回:“手熟而已。”
  京中许多人都说她是个败家子。可败家子有个好处,就是烧钱的玩乐从不心疼。
  以往她拿水连珠打猎或打木桩玩乐,每次都仿佛是抬着银子往水里丢,慕映琸这种规规矩矩的世家小公子可不敢这么奢靡无度。
  而夏俨本就是治学为主,虽对火器有所涉猎,凭着过人天资也能玩得很出众,但与赵荞这种“用无数铜弹喂出绝对五感”的熟练精准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两次弹匣换过,赵荞完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荞身上,惊讶、钦佩、震撼,继而欢声雷动。
  这似乎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得到如此待遇。
  她低头看着自己裙上的碎晶星图,再抬头时便忘了先前对贺渊的那点不快,笑眼弯成慧黠甜蜜的细月牙,下巴高高抬起,优美的脖颈抻出骄傲的线条。
  贺渊你看,我在发光。
  *****
  侍者们将那做为彩头的巨大冰鉴从高台锦棚上抬下来,钟离瑛、慕随与贺渊也随行而来。
  众人正围着赵荞叽叽喳喳,见状稍稍消停了些,好奇又紧张地看着那个神秘的彩头。
  “承让承让啊。”赵荞笑着对手下败将们拱手,惹来连绵不绝的哀嚎。
  “没有谁在让你!就是纯粹干不过你而已!”
  “呔!炫耀可耻!”
  “搞不好钟离将军给的彩头就是一大坨冰块,看不把你气得嗷嗷叫!”
  “哈哈哈,钟离将军哪会这么调皮?又不是你。”
  众人笑闹着,酸唧唧地瞎起哄,巴不得这个彩头让赵荞捶胸顿足才好。可他们也知道,端看那冰鉴上少府匠作的如意祥云纹精雕,就知定是个稀罕物。
  在钟离瑛与慕随慈蔼带笑的鼓励目光下,赵荞走路带风地穿过起哄的众人,笑吟吟执了谢礼:“多谢钟离将军馈赠。”
  “谢我做什么,”钟离瑛手拄虎头拐,笑睨贺渊,“我老人家借花献佛而已。”
  侍者将冰鉴打开后,赵荞与一众好事围观的年轻人全都惊呆了。
  那是一座形色俱佳的缩微园林,亭台楼阁、水榭瀑布、繁花巨木,该有的都有,色彩绚丽逼真,讲究的不得了。
  连靠墙的青梅树都做得像模像样。
  树下坐着个小小的姑娘,仰头笑眼弯弯,慧黠如狐狸,微微张着嘴。
  而树梢上有位小少年探头而出,调皮地捏了颗青梅果,扬手正要往她嘴里投掷。
  最重要的是——
  “是沣南贺氏糖庄的浆果糖做的啊!!我闻到味儿了!”沐霁晴羡慕到破音,口水狂飙。
  冰鉴中有冰块蒸腾起的泠泠白雾,所有细节都活灵活现的糖果园林在那白雾环绕下如梦似幻。
  糖甜与果香混合交驳的甜酸滋味淡淡飘来,使人不住齿颊生津,胸腔里仿佛有百爪挠心。
  沣南贺氏的糖庄有许多前朝古方,制出的所有糖果中最有名的就是“五彩浆果糖球”。
  浆果或滋味可口的植物碾汁上色,好吃又好看,在镐京城的孩子们中间已风靡好些年。
  而眼前这个还不是糖球,是一!整!座!各色浆果糖做的大园子!
  别说小孩子,大人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贺大人,这东西在贺家的糖果铺子能买到一模一样的吗?”
  “是要订做的吧?”
  “贵吗?”
  “娘啊!我也想要这么大一座糖做的漂亮园子!”
  面对众人此起彼伏的问题,贺渊淡声应道:“抱歉,我家糖庄不卖这个。全天下就只这一座。”
  赵荞还在发愣。
  有人开始嗷嗷叫:“为什么啊?为什么只有一座!”
  贺渊道:“五月里有个人喝了摘星酿醉迷糊了,说了很多话。她说,小时很想有一座糖做的房子,可以在里头打滚,高兴了就咬一口,把隔壁小孩儿都馋哭。”
  全天下就这么一座,莫说隔壁小孩儿,包管能将满镐京城的小孩儿都馋哭。
  别家小孩儿哭没哭不好说,反正赵荞是有点想哭的。
  原来,那日在泉山别业中,贺渊神神秘秘躲在书房画了大半天,是为她准备这样一个礼物。
  一个别人都没有的礼物。
  一个她小时候异想天开的礼物。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醉话,贺渊却仔仔细细放在了心上。
  他没有直接送给她,而是让她风风光光凭自己的本事赢来,再纵容她在别人面前痛快炫耀。
  这个人啊,从来都这样纵着她。
  不管她的要求或念想在旁人看来有多荒谬,有多可笑,他都会郑重对待。而且,通常她所求不过“一”,他却总会出其不意地给到“百”,真真是惯到了骨子里。
  赵荞揉揉发烫的眼,泪中带笑,环视着周围一张张羡慕的脸,像小时幻想过无数次那样,以熊孩子特有的幼稚嚣张叉腰——
  “哭!都给我哭!”
  童稚时的无聊妄想在多年后姗姗成真,滋味竟比想象中更美妙。


第82章 
  大多数围观者笑嘻嘻交头接耳,目光就围着赵荞与贺渊打转; 有胆大的甚至出言调笑; 试探地追问二人是否好事将近之类。
  贺渊是个行事周全得体的人; 今日种种行径事先已征得过钟离瑛的同意。
  此刻钟离瑛本人也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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