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墙真高-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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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始至终,全是我一人身陷泥沼,别人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喉咙酸涩,仿佛梗住一般说不出话。
“明璋公主。”他率先拉开门走了出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低声道:“在下所言已尽,他人面前,这等胡话休要再提。”
“知道了。”我惨笑一声。
当年教我的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刻进骨子里,忘不掉了。
可是教我的这个人,令我情窦初开的这个人,狠狠推开我,叫我遍体鳞伤后,还要故作坚强。
我小心翼翼悬了三年的那颗心,终于掉落下来,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我断了,这不是更了吗,哼,下一章拿粉红炸弹炸你们!
☆、向来痴
平静地走出屋,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屋外有个小丫鬟候着,一见柏屿立即迎上来:“柏公子,我家郡主邀您过去呢。”
“好,我就来。”他微笑应了一句,回头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一言未发,随着丫鬟走了。
苏谭正好找来,问我:“公主,用过素斋我们便回去了,您还有什么要办的吗?”
我望着柏屿背影,他渐行渐远,离我越来越远……
“公主?”
“噢。”我回过神,淡道:“你去把秋分找回来吧,我刚刚让她跟着蘅环郡主去前殿了。”
苏谭抱拳,“那公主在此等候片刻。”
“嗯。”我点点头。
苏谭走出两步又狐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叮嘱道:“公主勿要乱走,属下很快回来。”
“嗯。”我朝他微笑着挥挥手,“快去吧。”
等他的身影离开我的视线,我便转身下了山,失魂落魄只想逃离,不想要任何人跟着。下山时撞见山下一家小酒肆,几个跑脚汉划拳拼酒,好似无忧无虑。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时只想酩酊大醉,我也坐了下来,命店老板给我拿最烈的酒,店老板打量了我一眼,好意提醒道:“这位夫人,小店的酒都是比较粗糙的烈酒,您恐怕喝不得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别人喝得我便喝不得?!上酒!”我把一锭金子砸在了桌上。
“是,是是是。”店老板连忙捡起金子上酒。
一口入喉,果然又糙又烈,辣的我肺腑都揪了起来。
刺疼,麻木,但仿佛只有这样的麻木才能缓解锥心的痛,才能忘却该忘却的人。
一碗接一碗,一坛酒很快见空,才只有微醺意。我拆第二坛的时候,一双手拦了过来,“再喝就醉了。”
“我偏要喝,关你什么事?!”
“和我小徒弟吵架了?”声音依旧轻柔。
我忍不住抬头去看,入眼的却是一张绮丽容颜,眉眼俱含笑意,一头银发罩在帽兜里触目惊心。
“梅姑……”我吓得退后了一步,我还记得这人曾经勒着我的脖子,我在她手底下生死一线。
“不用这么害怕我,我的病好了。”她的脸色柔和,眼底那隐约的桀骜与戾气也已消失不见。
“哦。”我闷闷说了一句,把酒坛抢了回来,又补了一句:“不是和苏行止吵架。”
“那是为何,你这幅样子,像是为情所伤。”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就想一吐为快,“我喜欢他三年,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可他并不喜欢我。他嫌弃我,嫌弃我嫁过人,说我不配……哪怕我跟他说我跟苏行止真的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还是不要我,可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
我稀里糊涂乱说一通,说一句喝一口,全不管梅姑听不听得懂。
“唔,看来苏行止那臭小子真没出息,竟叫娇妻心里有别人。”她嘟囔,叹了口气,对我说:“小姑娘,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我白了她一眼,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讲故事,喜欢追忆。我扫视周围一圈,见竹翁和松翁都不在,算了,我还是不挤兑她了,免得她再发狂没人救我。
“你在找竹兄和松兄?他们不会跟来了。”她像是看穿我的心思,笑笑:“他们不会跟来了,我一个人出来的。”
奇了怪了,岁寒三友向来形影不离,瞧竹翁和松翁,对梅姑也是极上心的,竟然会把她丢下?
梅姑也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他们跟了我大半辈子,不应再在我身边蹉跎了。”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喜欢话说一半,喜欢叫人追着他们问下文,偏生我最讨厌跟着别人套路走了,我自顾喝酒,你爱说不说。
“小丫头还是有点个性的。”她戏谑我一句,和我一人一碗喝起酒来,喝了好几碗,她终于开口了,眼神望着远方,似是追忆,幽幽道:“我和松翁、竹翁是同一个地方的,很小的时候我们村庄爆发了一场瘟疫,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没了。”
“然后呢?”我秉着听故事的好习惯。
“我和松翁、竹翁三人奄奄一息之际,被我们的师父所救。”
哦,原来不但是青梅竹马,他们三人还是师兄妹的关系。这次不等我问梅姑就道:“我们师父是个隐士高人,从他那儿学了一身本事后下山后,我年轻气盛,喜欢上了一个年轻人,他是江湖上一个庄子的少庄主。”
我会想起之前苏行止跟我说的,梅姑被丈夫抛弃的事情,不由有些心疼,默默给她斟了一碗酒。
梅姑摇摇头,一饮而尽:“竹兄反对过,说那个人心胸狭隘实非君子,不值得托付终身。但坠入爱情的女人目光总是狭隘的,那个时候的我只看见他的好,看不见他的坏。”
“后来呢?”
“后来……”她幽幽叹了口气,“那个人借助我打败他的兄长当上了庄主,我们成了亲。成亲三年,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可是男人都这样——喜新厌旧。那时候我性情火烈,当着他的面将他的爱妾杀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梅姑竟然,竟然将丈夫的爱妾直接杀了?
“他信誓旦旦保证不再沾花惹草,我一时心软又原谅了他。”梅姑说到这里忽然忿恨之色大起,“可是他竟然,他竟然在我有孕之时偷换补药,不但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还使我经脉错乱,时常狂躁,最终……将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我吃了一惊,天下竟有如此歹毒的丈夫,杀子害妻,丧尽天良!我忽然想起那天我随口说了她一句怪人,就被她发狂勒住脖子的事情,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她对‘怪人’两个字特别忌讳吧?
梅姑说完,神色变得哀戚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是他的药物导致我少年白发,每两三个月就会嗜血发狂。终于如他所愿,成了一个怪物,他挑断我手筋,将我休弃。”
我哗啦一声砸了手里的碗,叱道:“到底哪个混账,我命人去灭了他!”
“他已经死了。”梅姑淡淡噙笑看着我,“我恢复武功的当日,亲手杀了他。”
我又一次被震住了,梅姑这个女人,给我的震撼还真是……一波接一波啊。只是我不解,她不是被挑断手筋了么,怎么还能恢复武功杀了负心汉?
梅姑一眼看穿我的心思,面上涌露出一抹愧疚,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是松翁。他看上去老了十几岁是不是?但他其实比我只大一岁。我余毒未清,是他一次次助我平复错乱的经脉,致使自己元气大损,苍老数倍。我要报仇,他折损自己来帮我。”
“他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早年他就一直陪着我,我要往东他绝不往西,甚至那负心人,当初也是看中了我们的功力,看中了他们对我的鼎立相助。我这辈子唯独对不起的就是他们,从幼年家破人亡,到江湖历练,再到世事变幻,唯独他们始终没有抛弃我。那日我伤了你,旧疾发作,松翁又一次用自己功力助我时被我所伤。看着他命悬一线,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自私,所谓的仇恨,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我废掉自己武功偷偷跑了出来,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有我这个累赘了。”
她笑了一笑,脸上皱纹多了几道,白发更加刺眼,却难挡面容妍丽:“怪人就怪人罢,他们为我活了大半生,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了。”
我怔怔听着,欲言又止。心想,既然他们大半生追随你而活,你离开了,不相当于断了他们的生念吗?他们真的会去选择新的生活?只是这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梅姑看似已经经历沧海桑田,实则于情字上所知甚微。
那粗瓷碗早被我砸碎,我干脆捧起酒坛:“敬你,梅姑,为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你我所痴。”
梅姑笑我,“嗤,你正当年少,还有人真心待你,少年不识愁滋味。”她虽然这样说我,但还是拿起另一坛,“干!”
我和梅姑比酒量,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苏行止发丝微乱赶来的时候,我趴在桌上傻笑。
“多谢梅姑派人传信。”苏行止把我扶起来,掏出帕子为我擦拭嘴角,“怎么喝这么多酒?发生了什么事?”
我拖住苏行止的袖子往里钻,在他怀里蹭脑袋。
“拉回去吧,为情所伤。”梅姑脸色平淡,喝了那么多酒跟没事人一样。
苏行止的脸一下子沉了,“为情所伤?”
我在意的是前面那句话,为什么要说拉回去,听起来我像是宠物一样,我在宫里的时候,后宫妃嫔们一闹矛盾就生气道:把你的狗拉回去,把你的猫拉回去。
我朝梅姑龇了龇牙:“我又不是小狗。”
苏行止瞪了我一眼,拉我的手要拿掉我手里的酒坛,我死抓着不肯松手。他瞪我,我嘟嘴回瞪他。
他便没辙了,在我膝下一抄,将我打横抱起。他抱着我,我抱着坛子,那模样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走出几步,苏谭就火急火燎的找了过来,苏行止冷冷瞥他一眼,直接把我抱进马车,进了马车他又同我抢坛子,还使了蛮力,我委屈叫道:“干什么,这是我的!一个酒坛你也要抢吗?”
我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我喜欢的东西都要抢走?我喜欢一个人呢喜欢三年,父皇不声不响一道圣旨将我下嫁别人!我嫁人了,他嫌弃我了,他不喜欢我了!”
我猛地把酒坛砸出窗外,仗着酒劲不顾形象地哇哇大哭。
苏行止一声不吭的看着我,眸色深沉如水。忽然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圈紧,他涩着声音,像是发狠:“柏屿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又写多了,所以圆房在下章咯。
☆、托付
“柏屿混蛋!”我一边骂一边哭。
哭完我又指着苏行止鼻子笑,“你可不许嘲笑我,我们两个都一样,都是同病相怜的傻瓜。”
“傻瓜。”苏行止刮了下我的鼻子,“谁嘲笑你了。”
苏行止抱了我一路,我骂了一路,哭了一路,到苏府的时候还倚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
“可能走路?”他问我。
我头脑眩晕,脚力虚浮,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我摇了摇头。苏行止叹了口气,先跳下车,然后将我一抄手抱了起来,还好天色已黑,下人们都歇息去了,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穿堂而过。
苏行止将我抱回小院,放在椅子上就出去了。似乎在质问苏谭,听不大清,我摇摇晃晃的摸着门偷瞧他们。
“公主今日在定华寺发生了何事?!”
苏谭无奈:“没什么事啊,公主好像偶遇柏公子,随后出来指使我去找秋分姑娘。”
“见了柏屿之后没有异样?”
“没有啊,很平淡。”
苏行止忽然就恼火了,“让你跟着公主,你怎么跟的,今天若不是梅姑发现派人来传信,公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苏行止他这个人啊,欺负不了我,就喜欢迁怒别人。
我倚在门上瞅了他们一会,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砸向苏行止,苏行止回头看到了我,我回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他转头快速对苏谭道:“去领罚,罚俸一个月。”
苏谭没有说话,行了个礼就要告退,我忙道:“等等。”
苏行止眉毛又揪起来了,长臂一拉扶住了颤巍巍的我。我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啪的一下扳下一颗金珠子,递给苏谭,嘿嘿笑道:“喏,赔你。”
苏谭慌得退了几步,“属下惶恐。”
这楞小子是不是有点傻,他被苏行止罚俸,我赔他一颗金珠子,惶恐什么?!
他执着的不肯收,我执着的举着手,僵持了一会,苏行止声音又变得阴森森了,“公主赏你的,你还摆架子要公主举多久?”
苏谭抬头瞥了苏行止一眼,赶紧上来接过,小心得不得了,“谢公主。”
“不谢。”我开心的回一句,转过身拉着苏行止,“行止哥哥,陪我喝酒好不好?”
苏行止脸色有趣的很,似哭笑不得,他叹息道:“阿翎,你今天喝的够多了。”
“不嘛不嘛,我还要喝。”我甩着他胳膊撒娇。
苏行止脸色一红,低咳了一声斥退苏谭:“你下去吧,今天公主给你求情,且饶你一回。”
苏谭也是个麻利的人,苏行止话音刚落,他就一溜烟地跑了。
我晃晃悠悠地去里屋拿酒,喜滋滋指着屋顶对苏行止道:“行止哥哥,我要去那里喝酒。”
“不行,被下人看见了会被当贼打下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多美的景色啊,虽然风有点大,但是真是万里无云赏月的好时候,苏行止居然怕被下人打下来?
我气呼呼道:“我们爬自家的屋顶怎么了,谁敢打我们下来,我明天打断他的腿。”
苏行止仿佛头次听见我这种言论,瞪大眼睛看着我,半响才捏了捏我鼻尖,“刁蛮!”
他手臂穿过我腰下,提脚一越,我眼前一片眩晕,等到站稳脚的时候,已经在屋顶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脑海里就记得这一句诗,翻来覆去地念。苏行止在一旁笑我,“当年陈太傅教的,都还给他了么?”
我横了他一眼,“别提陈太傅,我读书的时候最讨厌他了。”
苏行止一饮而尽,但笑不语。我蹭蹭蹭凑到他身边,“哎,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有一次没有答得上题,陈太傅罚我们抄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