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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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桃更高兴了:“这可是太好了,主子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欣慰。”
苏彧本想对这话嗤之以鼻,但他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竟是忍住了没提,只说起正事来:“那位在世时,同昱王可是要好?”
他年少时并不长居京城,所见所闻不过寥寥,许多事知道的并不深。
但陈桃不同,他是看着先太子长大的,论对先太子的了解,他若称第二便无人能称第一。
“苏大人怎地突然想起问这个?”陈桃笑了一下,有些遗憾地道,“昱王殿下幼时倒是总爱缠着太子殿下,二哥长二哥短的,俩人感情很好。但这人呀,长大了,分开得久了,见的少了,什么感情也都慢慢地淡了。”
苏彧喝了一口茶,正色道:“这般说来,昱王先前所言倒像是真的了。”
“哦?”陈桃有些惊讶,“他说了什么?”
苏彧回忆道:“他说他本无意皇位。”
这倒是出人意料,陈桃更诧异了。
苏彧则想起那天自己同昱王晚间吃酒时,昱王半醉时说起的话来。
那日他先是笑,后揶揄般道,一直听闻你是个不好相与的,以为是孤高冷漠之辈,哪知不过是不爱同人打交道罢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苏彧也由得他说,只是听,并不接话。
昱王不以为忤,一个人独角戏也唱得挺乐意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边说边喝,等到月上梢头,酒意更浓,人已醺然。然后突然之间,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窗外明月沉默了下去。
良久以后,他才怅然地说了一句:“皇家子弟,生来便是棋子;身在局中,注定就得厮杀……”
说话间,昱王转脸看过来,神色间是一副交心的模样。
他说起了先太子,声音变得低沉,言辞变得冷肃。
说他二哥绝无可能做出逆谋之事,是有贼人陷害,一时不查,枉送性命。
因而他无意皇位,却也不得不争。他若不争,这天下就要落入太子少沔之手,他二哥的污名不得洗刷,冤屈便不能昭雪!
苏彧彼时尚且清醒,听到那话也狠吃了一惊,下意识凝神朝他看去,看见的肃色神情却不似作伪。
昱王胆敢放心地在他面前吃醉酒,多多少少证明了昱王对他的信任。
这掏心掏肺的姿态,怕是有八分真。
剩下两分,是刻意的。
真心不袒露出来,谁看得见?
那么,昱王所言,能有几分是真的?
苏彧正视着陈桃,问道:“昱王的话,公公以为如何?”
陈桃摇了摇头:“咱家猜不透。”
人心那般复杂,纵是夜夜同床共枕的夫妻也不定就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昱王的心思,也实在是难说。
他不敢下定论。
苏彧也没有下定论。
但不管怎样,直到局势稳定的那天到来之前,永宁的身份都是尚需保密的。
陈桃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道:“还有一件事,太子似乎有意让我离宫养老。”
苏彧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并不吃惊,只点点头道:“看来玉寅很得他欢心。”
“说来也是他的本事。”陈桃笑了下,“那样个人,不说不笑光站在那就足够讨人喜欢的了。”
更何况,他还生了一副天生带笑的模样。
陈桃道:“而且,他对自己够狠。”
能对旁人下狠手的,不稀奇,但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却不多。
陈桃笑着站起身来,拿帕子抹了抹手:“连姑娘可是早来了?”
苏彧亦跟着起身,颔首道:“是,陪着永宁玩耍呢。”
陈桃便道:“那可是劳连姑娘久等了。都怪我,人老话多,啰啰嗦嗦的。”
“不啰嗦。”苏彧接了一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桃便笑呵呵地迈步往外头走去。
到了永宁屋子里,小孩儿竟还记得他,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陈公公”。
陈桃差点老泪纵横,别开脸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失态。
小永宁便又去唤苏彧。
“爹爹,爹爹——”
奶声奶气的,声音雀跃,听着的确比过去有气力了些。
屋子里的大人便都笑了起来。
过了会,若生将人塞给了苏彧,自己便和陈桃去了隔壁说话。
永宁巴着苏彧的腿,眨巴着眼睛仰头看他:“爹爹,阿九走了。”
苏彧垂眸看了他几眼,突然一把将他抱起来高声喊忍冬进来。
忍冬一进门,苏彧把永宁往他怀里一送,说了句“陪着”,扭头就也往若生那边去了。
忍冬和永宁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忽然,小永宁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忍冬的脸:“啾。”
第344章 蠢蠢欲动
半个月后的一天,因为昱王近些日子办事得力,件件处理的有效妥帖,以致嘉隆帝龙颜大悦,在早朝上点名夸赞了他一番,道他是个勤恳能为,有才干的。
嘉隆帝这两年上了岁数,比之过去,对儿子们的态度和善慈祥了许多。
他见昱王能干,便夸了一句,不过是父亲才有的骄傲和喜欢。
但这话落在了太子少沔耳中,就十分的不是滋味了。
他一贯不喜欢昱王,而今见昱王一副要得势的模样,心下是越琢磨越恶心,恨不得昱王回头走出门便一跟头摔下台矶去将命送了才好。
可当着人面,他还是笑微微的,先拍昱王的肩头作兄友弟恭状,后笑着再将昱王赞上一遍,直说自己是远远不如他。然而当众人四散而去,他回了东宫,一进书房这脸便垮了下来。
脸色阵青阵白,怎么看都是不高兴极了。
卫麟是个有眼力见的,瞧见后立马沏了一盏热茶,躬身弯腰送上前去,略带谄媚地道:“殿下用茶。”
太子少沔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茶盏举起来要喝,可突然又将茶盏给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
瓷盏碎裂,热茶四溅。
地上留下了一滩水渍。
太子少沔像是看不见,只沉着脸喊人:“卫公公!”
卫麟闻言,乌黑的眼仁骤然紧缩,旋即放松下来,口气平平静静地应了一声是,奴才在。
太子少沔道:“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这事……”卫麟跪下身去,蹲在地上一片片将碎裂的茶盏捡起来搁到红木托盘上,一面淡淡道,“奴才,不敢说。”
天家的事,的确不是他一个内侍该插嘴说道的。
太子少沔很满意他的态度,但还是又问了一遍后道:“本宫让你说,你便说,有何不敢。”
卫麟抬起头来,天生含笑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带出两分愁苦之意,斟酌着说道:“依奴才拙见,这皇上怕是十分欣赏昱王殿下。”
“废话。”太子少沔端坐在椅子上,低低地说了一句,“继续说。”
卫麟捡完了瓷片,直起腰来,站定了道:“但这并不要紧,您是正经的东宫之主,任凭皇上如何欢喜昱王,他也没有可能越过您去。”
太子少沔点了点头,面上的阴云,微微散了一点。
卫麟觑着他的脸色,接着道:“只是……”
说了两个字后,他停下来,顿住了。
太子少沔皱着眉头道:“只是什么?”
卫麟低了低头,像是不敢看他,声音却并没有变弱,反而多了两分笃定:“只是这么一来,昱王必定心生得意,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对您动手。”
“他敢!”太子少沔握起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椅子扶手。
卫麟不吭声了。
太子少沔也不说话,只紧紧抿着唇沉思着。
这话其实没错,一点也没有错。
昱王少年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自打先太子长孙少藻死后,他就一直觊觎着太子之位。
所以迟早的,昱王这蠢东西迟早是要来同他抢东西的。
他如今看起来尚算安分守己,但焉知不是在韬光养晦。
假以时日,他羽翼更丰,早晚是要动手的。
太子少沔脸色微白,沉吟着道:“他如今身边又得猛将,的确是要得意。”
卫麟道:“时间一长,只怕不妙。”
“是这么个道理。”太子少沔颔首附和,但又不由得想起了陆相的话。陆立展让他稍安勿躁,从长计议,要忍,要等……
可陆立展的想法并不是他的想法。
依他之见,凡事都得先下手为强才是。
只是陆立展到底老奸巨猾,城府深沉,他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太子少沔又沉默了下去。
这时候,卫麟说了一句:“奴才是个没用的,但奴才也知道先机二字的重要。”
太子少沔看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卫麟这回倒像是有了足够的底气,有胆直视他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但说出口的话,像锥子一样戳进了太子少沔的心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殿下您当年拿下那一位,靠的难道是忍耐么?”
当然不是!
太子少沔心中微动,听得耳边卫麟继续道,“奴才的话是僭越的,但奴才心中的确是这般所想的。您一路走来,靠的是才智和谋划,是您的杀伐果断勇往直前,而非一个‘等’字。”
“小心谨慎固然无错,可一味的等待时机却是不对的。时机此刻不来,自然可等,可若一直不来,难道便一直等下去?谁敢说,这其中就一定不会再生变故?”
卫麟慢慢地在太子少沔脚边跪了下去。
地上还是湿的。
茶水已经冷了。
他的声音也适时的变了,变成了一种悲伤又愤恨的语调:“说句不当的,以奴才为鉴,奴才能等,奴才的对手却没有等。若奴才不是一味的等待,而是自行创造机会,那也许奴才的哥哥便不会死!奴才今时今日也不会变成伶仃一人……”
太子少沔知道他是在说连家的事,可不知为何听上去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滋味。
的确他能等,昱王却不一定会等。
——时机不是等出来的,而是自己挖掘出来的!
太子少沔对这话深以为然。
再等下去,他就该是昱王的囊中之物了!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勾勾手让卫麟起来说话,吩咐道:“去,再给本宫沏杯茶来。”
卫麟应声而去,回来时手里除了茶还另多了一份热腾腾的点心。
太子少沔笑道:“你还真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
口气是轻蔑不屑的,但笑意却是真切的。
他其实很满意。
这之后又大半个月,嘉隆帝病了。
他年轻时时常亲上战场领军杀敌,而今年纪大了,旧疾多发,经常汤药不断。
但那些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毛病,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是以这一回他晨起后觉得头疼,召了太医来看后,吃了药照旧去上了朝。药力发挥出来后,疼痛渐轻,他便没再当回事,哪里知道,下朝回去才批了七八本奏折,这疼痛竟又再次席卷而来。
第345章 抱恙
先是头,后是身,一阵阵的刺痛,连绵不绝,经久不散。
嘉隆帝的折子批不下去了。
太医再次匆匆赶来,一个查不出毛病,两个还是查不出毛病。众人对嘉隆帝的病症毫无头绪,只说未曾见过。但嘉隆帝的头是越来越疼,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无力,若不想法子止了痛,这是寝室难安,什么事也办不成的了。
嘉隆帝日理万机,岂能如此耽搁。
太医院里因此翻了天。
闹哄哄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辩驳来辩驳去,竟是谁说的都不对。最后院判大人勉勉强强开了张温和些的药方出来,让人抓药煎好了送给嘉隆帝服下。
此后一众人都眼巴巴地候起了消息。
若有好转,那是万幸;若是愈发不好,可就大事不好了……
院判大人更是快要急白了头发,屁股底下如坐针毡,一刻不停地探身往外看,催着问:“如何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人来报信说:“有用有用!方子见效了!”
众人闻言,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院判大人更是眉眼一舒,伸手捋了一把胡子吩咐道:“来人上茶。”
方才心神不宁,紧张兮兮的倒没有察觉,这会一放松,口舌便都发干了。
他喝了茶,润过嗓子,这才有了精神气办事,召了众人来细细商讨,这皇上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何而起,又是何时起的?
虽说病来如山倒,但嘉隆帝这次发作的也委实太厉害了些,先前照理不应该毫无征兆才对。
然而众人说了一圈,不过都是揣测。
其中一人更是道:“这药方子,会不会治标不治根?”
眼下虽看着见效了,可谁知道是不是能除根?
院判大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恼怒地瞪眼朝人望了过去,方要说话,忽听外头有人大呼小叫起来。转眼间,又有人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又发作了!”
院判大人掐指一算,这才过了多久?顿时心下警铃大作。
很快,嘉隆帝就被这怪病折磨得痛苦不堪。
太医院里的众人谁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也跟着惶恐难安,痛苦极了,不敢吃不敢睡,急得一天到晚的掉头发。
院判大人原本花白的头,更是没两日便全白了个透。
宫里乱成了一团。
太子少沔亲自到嘉隆帝病榻前侍疾,小心翼翼,事必躬亲,恨不得自己替嘉隆帝病了才好。
嘉隆帝食难下咽,吃了作呕,不慎吐了他一身,他也面不改色,照旧精心照料着。
几日工夫,太子少沔眼下的青影就快浓过了嘉隆帝去。
这怪疾时好时坏,嘉隆帝这日像是舒坦了些,不知怎的忽然说想见见故人,便让人请了云甄夫人入宫。
云甄夫人已很少出门,得了圣旨才匆匆打扮了一番进宫面圣。
一见面,嘉隆帝先开了口,摇摇头道,多日不见,你看着清减了不少。
云甄夫人闻言,看看他,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终究还是老了。
他们都已经老了……
她陪着嘉隆帝说了一会话,忽听大太监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这两日嘉隆帝对太子少沔改观不少,听到他来很是安慰,立即便发话让人进来了。
太子少沔显然是知道云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