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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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算有良心。不愿意连累少爷。”
“但是我不怕被她连累呀。我想帮她,怎么办?”
“那少爷也可能成为被朝廷通辑的要犯。林家也会因此获罪。我也会获罪……少爷还是离她远一点好。”
“燕声,没想到你这么贪生怕死不讲义气!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是少爷。漏网之鱼让它游走不就好了吗?盯着你的人这么多。你又盯着那条鱼。迟早会有人发现她是条漏网之鱼。”
林一川愕然。他满心不是滋味地看着憨厚的燕声,良久才咬着牙道:“究竟是想对我好,还是怕我连累她?”
燕声毫不迟疑地回道:“如果您说的是穆公子。小的觉得多半是嫌你会连累她。穆公子多精明的人啊,还用得着你帮她?少爷忘了当初她怎么捉弄人的,小的可没忘。”
成功的被林一川敲了个爆粟。
“让你给本公子倒茶水,你还伫在这儿做什么?滚!”
……………………………………
夕阳西沉,穆家面馆外的红灯笼挂了齐溜的一排。瞧着就觉得热闹喜庆。生意依然好。
穆澜从正门进,从院子里绕到了厨房。
水汽蒸腾的厨房,穆胭脂依然围着粗布围裙在煮面。
她用长长的竹筷挑起面条放在碗里,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穆澜,随口说道:“回来了?”
穆澜的目光从正在大力揉面的李教头身上掠过,嗯了声:“给我下碗阳春面。”
饿归饿。想起那满院子流淌的鲜血,满院子的尸体,她不想沾半点肉。
所谓阳春面,就是清汤素面。江南的特色面。讲究的还会放虾皮紫菜。穆家面馆卖的阳春面只搁两片白菘,最便宜最简单的做法。
穆胭脂下了面,长筷与竹篱在水中搅和着。
“您还是擅长用右手煮面。”
穆胭脂执筷的手顿了顿,麻利地将面条捞起,放进了碗里,顺手拿了麻油瓶子,往里面滴了两滴。
穆澜上前端了面,就站在灶台旁吃着,边吃边评价:“李教头揉面的功夫好……”
“少东家喜欢吃就好。”李教头冲她一笑,继续揉着面。
“照我看哪。李教头不去做将军真是可惜了。高大威猛,武艺了得。窝在厨房揉面可真真屈才。”穆澜大口吃着面,筷子敲着碗沿满脸遗憾。
李教头揉面的手顿了顿,笑道:“少东家说笑了。我也就会舞个叉,演演杂耍的本事。”
穆胭脂将围裙解下扔在了灶台边上,转身出去了:“从小油嘴滑舌,也不知杜之仙那闷葫芦怎么教出来的。”
穆澜慢条斯理把面条吃完,将碗筷放在了水桶里,又看了李教头一眼:“李教头身材真不错。”
说完也出了厨房。
李教头揉面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朝后院看了一眼,眼里盛满了忧虑。
穆澜走过院子,正屋东厢没有亮灯。她笑了笑,继续走向后院。当她踏进小花园时,看到了那两株高大的杨树。
今夜有月,上弦月如一抹银勾,细长的尖端戳进了穆澜的心。她足尖一点,手腕抖动,一根雪亮的钢丝的从她腕间抖出。空中出现了一个个银色的圆圈,此起彼落,生生不绝。像舞姬挥动的水袖,飘逸美丽。
如果林一川看到,就会发现此时此景,与当初的面具人挥舞银鞭如出一辙。
银圈过去,后花园草叶被绞碎。枝叶无声分离,像一张绿色的网,朝着杨树下站立的黑衣面具人袭去。
第164章 摘下了面具
夜色里无数的银色光环涌现,像来自地狱的勾索,迎头向面具人罩下。
一声冷笑在风中响起。面具人手中已亮出那条软银鞭。内力驱动下,鞭身嗖地抖得笔挺,像一杆枪直刺向网的中心。如同当初穆澜人匕合人冲向银鞭挥出的圆圈中心一样,面具人手持银鞭冲进了圆圈最中心。
师徒过招,用的自然是同样的招术。
只是面具人的速度太快,鞭化为长枪刺破了风,发出尖锐的啸声。在强悍的长鞭面前,钢丝抖出的圆似乎显得太过柔弱。
那些扑向面具人的树枝草叶被鞭梢激出的气浪倒退着。远远看去,就像鞭梢上撑开了一柄绿色的伞。
随即一阵极悦耳的叮当声响了起来。光环在银鞭的碰撞下凄然破碎。如同打碎的水晶,碎片晶莹四溅,然后无声消失在夜里。
穆澜拼尽全力抖出的光环,看似锋利无比。在长鞭面前层层破碎消失。夜色中一道光亮闪过。一层如雨的枝叶如有生命般被聚齐在一处,在穆澜身前形成了一面绿色的圆盾。
“破!”面具人口中叱道。手腕轻抖,鞭鞘被两面气浪堆积而成的绿色小伞蓦然飞射而出。
银色的鞭梢如毒蛇吐信。轰的一声轻响,枝叶被绞得粉碎,四散炸开。
然而本该被那片枝叶挡住的穆澜消失了。鞭梢落了空。面具人眼瞳微缩,长鞭在地上一碰,啪地抽裂了地面的青石。鞭梢脩然弹起,如蛇昂头。他的人借着长鞭一击之力在空中翻转。长鞭朝上抽去。
长鞭擦着一抹轻盈的影子掠过。面具人眼瞳中出现了一道光,像骤然消失在天际的流星。明亮短促。他脸上微凉,半截面具落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如同以往的比试,数招之间,两人相碰又分开,各站在一端。
穆澜身上的轻袍被枝叶割出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风一吹,好好的绸衫上飞出了一只只蝴蝶似的,露出里面的软甲。束发的冠无声断成两截,满头青丝随风倾泄而下。她低头看向软甲,摸着上面纵横的口子,轻轻笑了起来。
面具人站在她对面。抬起手,解开了破布般的披风,解开了外袍。双腿一甩,一双靴子也被蹬掉。他的身材蓦然矮了半截。黑色手套缓缓抬了起来,将碎成一半的面具摘了下来。暗哑的声音也变得熟悉:“你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会揭下我的面具,看看我是谁。如你所愿。”
月光足以让穆澜看清楚那张她看了十年的脸。
为何猜到了。真看到时,心仍然像刀刺了般疼痛难忍?
穆胭脂抖动着手,长鞭如蛇一般缠回她的胳膊,藏于袖中不见。她平静地望着穆澜,眼里有一丝赞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很聪明。故意用我使过的那抬千丝万缕引我入骰,使了个障眼法,削去了我的面具。”
她聪明?她聪明会被苦苦骗了十年?
十年,她与她生活在一起,从没看出她就是冷血无情的面具师傅。
十年,她被骗了整整十年!
“哪怕你说不是我亲娘。我也还是把你当成母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呢?从前我一直想,是外祖家被烧成白地,让你恨让你痛。是父亲死得异样,让你偏执要翻案复仇!我都理解啊。我见到你落泪就心软,我不顾危险女扮男装进国子监。”穆澜说着就笑了起来,“我真是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珑主手里的一枚棋罢了。就凭你从死尸堆里把吓得失去记忆的我捡走养大。你想要什么,我也会拼了命帮你做。回回见我踩着高脚靴子,用棉花撑起双肩。何必要这样伪装自己?”
穆胭脂负手望向了天空,眼里有一丝水光轻闪而过:“也许,我情愿做你眼中的母亲,哪怕只是一段时间的母亲。所以我才乔装扮成了你的面具师傅。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始终有一丝不忍。”
“你的不忍就是这样骗我利用我?你的不忍就是捏着核桃让她成为要挟我的人质?把她送进青楼让她去勾引皇帝?”穆澜的怒火如火山爆发,“如果不是被我知道了邱明堂一案的破绽,如果不是我要挟你离开国子监,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我与你师父曾经想过各种法子让你记起来。没有用。除非水到渠成。”穆胭脂淡淡说道,“你心肠太软。只有让你的心一点点硬起来,你才会走进池家废宅,打破记忆的屏障,找回记忆。”
“所以让我变成刺客珍珑,熟悉如何杀人,熟悉鲜血。我心里柔软的部份就要被剥离,所以核桃就要被你送进宫去。”
“是。我没有杀核桃灭口,已是仁慈。”穆胭脂并不否认,“你终于想起了六岁生日那天失去的记忆。难道全家的尸体与鲜血不能让你心硬吗?”
她逼视着穆澜:“你忘记了你的父亲是如何被一刀……”
“够了!”穆澜喝断了她的话。
举国上下,十年中被抄家灭族的少吗?死于权利争斗的人少吗?
穆澜早习惯了与面具师傅的谈话模式,绝不会被她的话牵着鼻子走:“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因为如蒋蓝衣,灭族于权力更替。如你与师父,都是因为朝廷权力之争成为了牺牲品。而我不一样对吗?我父亲是太医院院正。他施救不及时,让先帝驾崩,所以才导致池家被抄家灭门。我无冤可伸。所以你们才编造出邱明堂案,用亲情让我敢冒死进国子监,为你们寻找能扳倒敌人的证据!”
“邱明堂是杜之仙的主意。也许这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失误,害了邱明堂。他心有愧疚,希望借你之手让地下的邱明堂知晓实情。”穆胭脂轻叹,望向了穆澜,“当年抄灭池家的是东厂,带队的人是梁信鸥。如今,你已知晓实情。回国子监去吧。”
穆澜冷笑道:“我不会回去。我帮你们杀了东厂六人。我进国子监已经帮你们查到了御书楼中,陈瀚方有异,首辅胡牧山有异。两清了。”
她转身离开,越过了穆胭脂,脚步未曾停留。
是奶娘的女儿核桃抵了她一命。她要去宫里再问一次核桃,愿不愿意跟她离开。
穆澜只想离开。离京城远一点。
她没有问池家宅子的血是否是穆胭脂所为。她也没有问当初穆胭脂为何不肯去见老头儿最后一面。她的心累极了,累得不想再想一丁半点他们的秘密。
“你从小聪慧过人。哪怕失去了六岁前的记忆,也没有变成一个傻子。可是你却连全家为何灭门都不愿意去深思。”身后传来穆胭脂极冷极淡的一句话,“就算你父亲施救不及时。赐死也就罢了。依律家眷流放三千里。为何被满门抄斩?连府上帮短工的佣人都不放过?穆澜,你的家人都在天下看着你呢。”
父亲头颅滚落在面前的情景再一次出现。穆澜身体僵了僵,没有停下脚步。
“你爹池起良,死于一场阴谋。你不想弄个水露石出吗?”
穆澜忍无可忍,回头吼道:“你还想利用我到何时?我就算自己查,也绝不再和你沾上半点关系。”
穆胭脂目光讥诮:“你不愿意去深想。是因为你爱上了年轻俊美的皇帝。早告诉过你,离他远一点。先帝驾崩,新皇继位。年幼的皇帝登基当天,小手盖了几张圣旨。其中一张就是抄灭池家满门。不听我的话,如今可是心如刀割?”
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刺中了穆澜的内心。她冷冷说道:“我不会因为无涯的手盖了玉玺就恨他入骨。他当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我想怎么查清当年的事情,怎么替家人报仇是我的事。你布你的局,休想再让我成为你的棋子!”
说罢穆澜快步走出了后花园。
第165章 回与不回
银月如钩。
随着客人们离去,穆家面馆打烊关铺。
李教头洗完手,见穆胭脂站在院中望着月亮出神,迟疑了下走了过去:“东家。少东家她会回来吗?”
“她能去哪儿呢?”穆胭脂淡淡说道,“等她想明白,她就会回来。”
李教头鼓足了勇气道:“东家待她也太狠了点。实不该一直瞒着她。她也不容易。”
“十年,她都不曾触碰过六岁时的记忆。我等了十年,等不及了。”穆胭脂的声音渐冷,“当初她命大,躲过了一劫。若不遇到我。天明后官府查抄池家,她逃不过一死。她的命是我给的。她欠我一条命。账未还清前,我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
“少东家心肠软……”
穆胭脂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在质疑我吗?”
眼神的锐厉看着李教头渐渐低下了头去。
“林一川与穆澜同去池家,有他在始终不方便行事。林大老爷不是活不了两年?想法子让林一川提前回扬州去。”
李教头应了。
穆胭脂转身回房,临走时脚步停了停,轻声叹道:“我待她狠,何尝不是怕我心软。毕竟养了她十年。”
李教头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再说。他望着穆胭脂踏着月光孤单的背影,眉间终闪过不忍的怜意。
月光落在花间,落在湖上,落在床前,落在举杯照影的人身上,都是极美的清辉。落在前太医院院正家的废宅里,想象力丰富的人会以为鬼怪借着月光从草叶树藤新里醒来。
举国上下,郎中们心目中最高的圣地是太医院。能给皇帝贵人们问诊看病的,定是最好的。这是对郎中们医术的肯定。进了太医院,才明白这是宫里最命苦的职司。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京城太医院流传着一句话:太医们有三种死法,老死病死和被赐死。
第三种的概率并不比前两种低。
有时,并非医术不高明。而是医术太高明。于寸脉之间探得了一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有时,是运气。病去如抽丝。脾气古怪的贵人等不及也能责怪御医。被打死或受斥责后羞愤自尽的不在少数。
药能救人,亦能杀人。太医院的御医战战兢兢行走在悬崖边上。太医院用药中正平和成了传统。
前太医院院正池起良就是这么个倒霉御医。
先帝驾崩那天,他开了剂猛药。事后太医院集体论方,都认为如果不是这剂猛药,先帝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至少不会在那一天驾崩。这个结论让太后伤心欲绝,继而大怒。池家被立时抄家灭门。
这件事虽然发生在十年前。但所有人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池家从被查抄灭门那天起,被所有人认定是凶宅。哪怕地段好,宅子够大,也无人敢买。一直荒废至今。
“我回家了。”穆澜站在院子里轻声说道。无人敢买,渐被遗忘的废宅是她唯一能栖身的地方。她自嘲的笑着。没有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池家还有着她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她迈步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破旧,还没有倒塌。扯掉已经染成灰色的帐子,连被带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