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龄-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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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旗忽的将斟满的一杯酒倒在了地上,一杯倒下,他接着又要倒一杯。
“她不喝酒的。”九黎开口说道,慢慢的抿了口酒。
陆云旗的手僵了僵,没有再动作。
九黎则拿过酒杯继续斟酒慢饮。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屋子里只有大红喜烛欢快的跳动着。
……
“看不出来,你酒量不错啊。”
君小姐笑道,坐在临河的草棚下,捏着一个小酒杯看着对面的宁云钊。
宁云钊的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壶,正将酒壶倒过来,并没有半点酒水余下。
“我也没看出来。”他说道,看着君小姐摇头,“你说的喝酒就是一杯酒到天亮吗?”
君小姐抿嘴一笑,看着夜空中细如柳眉的弯月。
师父说,行走江湖的女孩子都要能喝酒,于是她就豪爽的喝了一场,醉倒后师父就不见了踪影。
喝酒根本就不能证明自己是个能走江湖的女孩子,只是证明能轻易就被人甩了罢了。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做这种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
“喝酒,喝的不是酒,是心情,多少都一样。”她含笑说道,浅浅的抿了抿,捡起一块炙烤的鸡皮扔进嘴里。
宁云钊哦了声,再次拿起一个酒壶晃了晃。
“那心情多少怎么论?”他说道,“心情多了,喝的多?还是喝的少?”
君小姐笑了。
她不善于跟人这样说话。
从生下身份就注定了没有人可以跟她平起平坐的聊天,后来离开了皇宫,跟着师父翻山越岭到处乱跑,也很少跟人结交打交道。
唯一长伴的也只有师父,而师父也没正经跟她聊过天。
“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的耳边忽的想起朱瓒在汝南说的话,忍不住噗嗤笑了。
“我又哪里说不对了?”宁云钊笑问道。
第一百三十章 一席醉酒谈
说话的时候走神是很不礼貌。君小姐抿嘴收笑摇头。
“不是,我突然想到别的事。”她说道。
那宁云钊现在这话的意思是在暗暗的套问她为什么要喝酒吧?
问的还挺委婉。
“这个嘛因人而异。”她答道。
师父说,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的事说了别人体会不到,大人的事小孩子体会不了,小孩子的烦恼,大人也难以理解,今日烦恼,明日不一定烦恼,明日的烦恼,那就明日再说。
现在她的事就是说了别人也体会不到的。
宁云钊也笑了没有再问,而是将酒喝了一大口,也看着夜空中的弯月。
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不喜欢被人问,就喜欢自己安静的做想做的事。
将心比心,设身处地,那就让她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们没有再说话,一个大口畅饮,一个小口浅抿,望月,观街景,听着身旁夜市的喧嚣热闹。
……
小丁从这边收回视线。
少爷要装风雅,那俗事就只能小厮来做了。
他往正吃炒瓜子的柳儿身前挪了挪,堆起满脸的笑。
“柳儿姐姐。”他甜甜的喊道。
柳儿看也不看他一眼。
“柳儿姐姐,”小丁笑着,将一盘糖渍果子推到柳儿的面前,压低声音,“你们小姐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
宁云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眉头酸疼,这是宿醉的结果。
其实他很少喝酒,总觉得喝酒是没意思的事。风月可以吟诵可以感怀,并不一定要有酒才能尽兴。
但昨晚喝了一场觉得还很有意思,尽管没有吟风诵月,没有志同道合的同伴,而是和一个女孩子。
宁云钊抬手按在额头,似乎为了缓解酒后的不适用力的揉了揉。
他从来没想过跟女子喝酒。
而且感觉还不错。
虽然好像也并没有说什么,就是喝酒。看街景。吃烤肉。
宁云钊的嘴角忍不住轻扬,但旋即又垂下。
她昨日心情肯定不好,不知道一酒是否能解千愁。
不过她并没有喝酒。到时自己喝的有点多。
那看别人喝酒不知道会不会也能好点。
宁云钊撑着身起来,外间的小丁听到动静跑进来。
“少爷。”他手里端着一碗水。
微黄微红,闻起来酸甜。
这是什么?
“这是君小姐昨晚给的药米分,说能解宿醉的不适。”小丁说道。
她给了吗?怎么不记得?
“少爷你都喝多了。在前边走,没看到。”小丁笑道。
宁云钊神情微窘。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入口酸涩,却让人精神一震,额头的闷胀顿消。
“我喝的很多吗?”他说道。“没有失态吧?”
他不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吧?
“没有没有。”小丁忙摇头,“少爷你进退有礼,神情和煦大方。一点都没有醉,君小姐说这不是解醉的。是说人喝了酒都会有不适。”
宁云钊哦了声。
“她说了啊。”他说道,一面放下汤碗,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脸。
“是啊,君小姐说别的不敢保证,医术她最有保证,还说这个药是她刚做的,会在九龄堂售卖,少爷是第一个用的人呢。”小丁笑呵呵的说道。
“看来我真是喝醉了。”宁云钊说道,将湿巾扔给小丁。
要不然她说这么多话,自己怎么一点都没记得。
小丁放下湿巾,在一旁准备了热水,看着宁云钊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拳活动了身子。
君子六艺,读书人也不是娇弱不堪,骑马射箭舞剑琴棋书画都是要拿得出手的。
宁云钊一套拳脚结束,出了一身的汗,神情气爽的脱了衣裳用热水擦拭,小丁拿来了干净的衣裳伺候。
“少爷,我还知道一件事。”他笑嘻嘻的说道。
宁云钊没有看他利索的穿上了外衣。
“我知道君小姐昨天去哪里了。”小丁接着说道。
宁云钊哦了声。
“君小姐去看九黎公主出嫁了。”小丁迫不及待的说道。
宁云钊再次哦了声,手上的动作变慢。
昨日是陆千户和九黎公主成亲的日子,半个城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很感兴趣。
不过看了成亲,为什么不开心?
他想起昨晚似乎有过的几句对话。
“你有什么烦恼吗?”
那女孩子侧头问他。
宁云钊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真没有。”他说道。
按理说当一个人问你有没有什么的时候,其实就是说自己有,而且期待着你来同欢或者同悲。
最合理最体贴的回答,应该是说自己有,然后一同探讨下,以此来化解对方的情绪。
但是他却答了没有,他是真的没有。
他的出身他的天资,无一不让他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如果非要说有烦恼的话,那也不过是少年不懂事强说愁。
那根本就不是烦恼,少年时强说可笑,现在强说也是可笑。
“我这回答是不是很欠揍?”宁云钊笑道,“像不像是炫耀?”
世间多少人都有多多少少的烦恼,或为生存或为欲望,饱受着贪嗔痴怨憎恨的烦恼,像他这样实在找不到烦恼的人实在是让人羡慕嫉妒,乃至恨。
尤其是在这个别人有烦恼的且要说烦恼的时候。
这话题是没办法继续了,换做其他的人大概会或者尴尬或者恼羞的拂袖而去。
他记得那女孩子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哈哈笑了。
“我以前也没有。”她也认真的答道。
想到这里,宁云钊的嘴角飞扬,将腰带快速的系好,小丁已经拿来了鞋子半跪下,宁云钊坐下来抬起脚。
“那烦恼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永久的,而是有生有灭的,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现在有不代表以后也有,有烦恼就解决烦恼。”他记得自己笑着说道。
“解决不了呢?”君小姐很认真的问道。
“那就等。”宁云钊说道。
说到这里君小姐再次笑了,冲他举了举酒杯,他对着酒壶大口畅饮,她则依旧浅尝辄止。
“少爷,你说君小姐不高兴是不是因为看到被人成亲感怀自己的缘故?”
小丁声音传来,打断了宁云钊的遐思。
看到别人成亲感怀自己?
“感怀自己什么?”他问道,一面站起来。
小丁垂手站好,压低声音。
“君小姐原本是要和少爷成亲的…”他说道,“但这婚约不是没了。”
“胡说八道。”宁云钊皱眉说道,“她哪有这么无聊。”
这事很无聊吗?想要成亲很无聊吗?无聊您还天天惦记着姑娘。
小丁撇撇嘴低下头应声是。
宁云钊跺了跺脚,理了理衣裳。
“好了,我去见先生了。”他说道。
小丁忙到桌子上将已经摆放好的书卷和笔记拿起递给宁云钊,看着宁云钊走了出去。
“少爷你还没吃饭呢。”他忽的想起来忙喊道。
“不吃了。”宁云钊的声音从外传来,人已经沿着甬路走开了。
路上树荫浓密,百年的古树散布,夏日里更添幽静。
宁云钊的脚步放慢一刻,看着前方的书舍,听着隐隐的朗读声,微微皱起眉头。
她的烦恼,是真的因为这个事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坦荡问心待如何
自己这段与她走的太近,所以到底是让她多想了吗?
其实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恰巧遇上了,又是同乡,所以才难免多关照一些。
希望她不要多想。
有些事想多了,的确是会让人烦恼。
宁云钊抚平了眉头加快脚步向书舍而去。
但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
但是,他真的是没有别的意思吗?
只是恰好遇上,恰好是同乡,所以才无时无刻的不想要多关照她?
宁云钊伸手按住了心口。
如果是坦荡圣人心,为什么他不敢去多想?
清晨的林间,年轻人长身肃立久久未动,初次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情绪的冲击。
而此时的君小姐却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她没有喝醉,而且睡得很好,一觉到天明,但她就是不想起身。
现在的住所前面是店铺,有一个小院子以及配房,存放杂物炮制药材,安置车马,小厨房做饭,穿过小院子就是后院,一栋小三层楼。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阔叶茂,遮阳蔽日,让这里很是幽静。
这里的门窗都换成了方家惯用的五彩玻璃,让这浓绿中又斑斓炫目,添了几分活泼生动。
三楼的没有更换,按照君小姐的意思糊着窗纱,仰头看去在树丛顶上如同云霞,恍似仙境。
君小姐当然不是因为恍似仙境才住到这里的,只是因为这里最高。
靠着引枕,透过云纱窗就能看到远远的街景,以及远远的皇城。
皇城的脚下有条街,街上住着她最亲最想见的人。
姐姐无可改变和抵挡的出嫁了。
弟弟依旧被牢牢的关在那个囚笼里。
而她活着却只能看着。
这就是她现在的烦恼。至于更大的烦恼…
君小姐坐起来看着视线里的京城。
夺回这座江山。
君小姐再次倒回引枕上,将鹅黄亵衣的袖子搭在脸上。
更是想都不要想。
烦恼是有生有灭的,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现在有不代表以后也有,有烦恼就解决烦恼。
解决不了,那就等。
等吗?
君小姐这辈子都没有等过,她只会去做。
他们说父亲不得长寿。虽然给自己取了这么有寓意的名字。也无济于事。
父亲有病,那就治病呗,这个治不好再找大夫。今天治不好明天接着治呗。
她的名字没有用,她有用。
她去求医去学医去奔波去跋涉,她才不干等着。
虽然父亲还是死了。
得知父亲不是病死而是被害死,她立刻拿起刀就冲进了皇宫。
想到这里君小姐将袖子挪开。在床上翻个身。
然后她就死了。
也没什么好结果。
“小姐。”
柳儿从门外探进头来。
“要吃饭吗?”
“不吃了。”君小姐头在枕头上闷闷说道。
柳儿哦了声没有再多问,拉上门退了出去。她哼着小曲蹬蹬的下楼来到前院,自己盛饭吃,两个小伙计已经上工来了,从堂内探出头。
“柳儿姑娘。今日开门吗?”他们问道。
“开门呀。”柳儿说道,“干嘛不开门?”
可是君小姐还不来坐堂啊。
两个伙计看向后边。
“小姐不来,门也可以开嘛。”柳儿晃着筷子说道。“可以抓药嘛。”
抓药?
别人家的医馆多是有好大夫来吸引人抓药,他们这里大夫都不在。谁来抓药啊,更况且还是一个新开的医馆。
就说了一个女孩子怎么当大夫,怎么坐堂,果然是不行吧。
这不是胡闹嘛。
又能怎么样,人家有钱想怎么玩怎么玩呗。
两个伙计摇头进去了。
京城德盛昌的掌柜进来时,就看到除了两个伙计坐在药柜后打瞌睡,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客人没有,大夫也没有。
“怎么回事?”掌柜的敲敲桌面皱眉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伙计惊醒忙站起来。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只得实话实说说道。
的确是什么都不用做,掌柜的看了眼没有客人的室内,以及没有任何人停留的门外。
“君小姐呢?又出去了?”他问道。
两个伙计摇头伸手指了指里面。
“还没起呢。”他们低声说道。
还没起?真是不像话。
掌柜的眉头凝结。
第一天开张就关了门,第二天开门日头这么高了大夫还不起床,真是胡闹。
“柳爷,要不要给少爷说一声。”掌柜的随从低声问道,“问问少爷怎么安排?咱们总不能这样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也只能这样了。
掌柜的点点头,再次看了眼空荡荡的室内,看着垂下的门帘遮住的后院,摇摇头走了。
票号之间的信件来往本就频繁,自从君小姐离开阳城后就更加频繁了。
一个小厮跳下马,如同以往越过门房没有任何阻拦的径直跑进方家的大门,穿过前院进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