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春院-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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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苏媚初跨别三年,复又重新回来了凝初阁,只是,这一次回来,与头一次心情却是千差万别。
苏媚初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望着曾经居住过的熟悉痕迹,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陌生,这里,是她曾经期待的天堂,未曾想却是最后坠入的地狱。
原来的苏媚初早就在这里死去了,而此刻——
苏媚初一回去便洗漱,换了衣裳,此番随行带了一共带了六名丫鬟,思柳,与心柳是一等丫鬟,此外黛眉与黛兮为二等丫鬟,娘嫣与辰嫣为三等丫鬟,此刻还带了四个小丫鬟,四个婆子及苏家老夫人跟前得力的金嬷嬷。
凝初阁上上下下被随行的一众人打理得有条不紊,这凝初阁向来是那锦绣在打点,此刻她却完全插不上手,锦绣向来稳重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抹难看,只领着一众丫鬟,却被心柳给拦在了外头。
心柳原先早在苏媚初嫁人之前,便是她跟前伺候的头一人,与思柳一个严厉稳重,一个烂漫心善,两个是亲姐妹,相差三岁,只因到了婚配的年纪,被恩典外出嫁人了。
恰逢此番婆家遭遇变故,丈夫被染了重病不治身亡,家里留下一对两岁的儿女需要照料,婆家又有一对年买的老父老母,一下子没有了经济来源,是以,思柳便复又回府,重新伺候起苏媚初来,两人皆是遭遇变故之人,是以,主仆二人关系愈发亲厚。
思柳原本就是个霸道伶俐之人,生了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又赶上生活诸多变故,历练了一副精明强势的气魄,光往那一站,便有股子世家大族之奴才风范。
锦绣心中一紧,只暗自打量着思柳,许久,才开口道:“我乃凝初阁的大丫鬟,唤作锦绣,原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眼下夫人阔别三载刚回,我等心下欢喜,便特意领着众人过来给夫人请安,只不知眼下,这位···”
锦绣顿了顿,打量着心柳道:“我瞧着你比我年长几岁,便唤声姐姐,只不知姐姐此乃何意,为何拦着咱们?”
思柳只看了锦绣一眼,道:“夫人舟车劳顿,现已歇下,待夫人醒来,自会召见,妹妹先退下吧,有事自然会唤你。”
锦绣一顿,只眯着眼打量着心柳,见她神色淡漠,满脸写着生人勿进,她虽心下恼怒,却是半边奈何不了她,待对峙了片刻,锦绣终是领着一众人退下了,只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便见那心柳早就将门一把合上了,锦绣暗将手里的帕子都给搅烂了。
这苏媚初一觉歇到了掌灯时分,其实她身体疲劳的很,极累,太阳穴扯得生疼,半点也睡不安稳,却是躺在软塌上一动未动,脑海里翻江倒海一片涌动,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屋子里的摆设如同三年前一模一样,半点未曾改变,她抬着眼,视线一寸一寸的在屋子各处游移,最终将视线停落在房梁的某一处,眸间开始变得深邃,幽暗。
第98章 掌家
苏媚初起来后,大家有条不紊的端茶倒水,洗漱伺候,思柳吩咐厨房传晚膳,直至用完晚膳复又歇了,当日并未召见任何人,于是无人能得以在主子跟前露脸。
直至第二日一大早,世安苑老夫人跟前得力的林嬷嬷领着两个丫鬟亲自而来,并将沈家的一应账本名册皆给带过来了,老夫人将沈家掌家权交到了苏媚初手中。
当年沈家一家子在京城生活之际,沈家家权自是落在了大房正房谢氏手里,谢氏乃是高门嫡女,仪表端庄,贤良淑德,又颇为精明能干,将沈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只后因老太爷出仕返乡,二房一并跟随,又加上三房并无正房,四房经年在外,五房尚且还未曾娶妻,是以,以往,这沈家祖宅的掌家权暂时落到了二房正房吴氏手中。
只因这吴氏性子尖酸刻薄,又历来小气泼辣,还有些贪财敛财,老夫人看在了眼里,但念其并未掀起什么大的风浪,便也随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只在行事过头之际敲打一二。那二房乃是庶出,吴氏虽是正房,到底身家矮了一截,又历来忌惮老夫人,倒也不敢过于张狂。
三年前,自那五房苏媚初嫁到沈家以后,老夫人看她年幼,又尚且天真不经事,并未曾直接将家权放到她的手中,只让其在吴氏跟前先打打下手,又派了得力的嬷嬷指导一二。只因当时那苏媚初志不在此,一心撒泼耍赖,日日拘在五房院子里闹腾,便将这管事的权利给撂到一边去了。
此番,老夫人瞧着那苏媚初仿是进益不少,便直接将家权交由她了。一方面,许是算作补偿,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让她在沈家更快的立足。
若说这苏媚初此番回府算是在沈家投了一颗响雷的话,那么此后由她接手掌家直至后来将一整个大宅打理的有条不紊,地位甚至一路越过了吴氏,成了整个沈家后院仅次于老夫人及大房榭氏的存在,倒也让府中上上下下由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后来的司空见怪了,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而此刻,林嬷嬷授意完老夫人的安排,又与苏媚初闲聊了会子,她能够明显感觉到此番发生在那苏媚初身上惊人的变化,若说先前那苏媚初心思单纯,又隐隐有些被宠坏了的骄纵任性,说句难听点的,便是道一句愚昧无脑也并不为过。
这嫁做他人妇可不能像在家中做姑娘时那样随意了,尤其是像沈家这样的勋贵之家,稍有不甚,便落得举步艰难的下场。那苏媚初原本手里握了一副好牌,上有老太爷老夫人的认可,后又有苏家贵族做靠山,自个又是高门闺女,德才兼备,银货不缺,只不知怎地落到了那样的下场,生生的将一副绝世好牌给拆个七零八落了。
可此刻,林嬷嬷不漏痕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苏媚初,只见施施然的她端坐在那里,姿势端庄神态娴静。因着林嬷嬷乃是老夫人跟前的得力老人,面上便带了些淡淡的笑意,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端得一副全然的高门贵女端庄典雅的做派。甚至其中还若有似无的夹杂着某种不怒自威的贵气,此刻与沈毅堂身上那股凌厉气质竟有些相得益彰,让一向见惯了市面的林嬷嬷也心头一跳。
一时,林嬷嬷心中不由收起了轻视,言语间不由带了些许交好之意,只笑着道着:“既然将东西皆交由了少夫人,老奴这便可功成身退了,少夫人闲来可以常到世安苑坐坐,老夫人跟前有些清冷,若是少夫人常能过去陪伴一二,想来老夫人定是欢喜的···”
苏媚初闻言深看了林嬷嬷一眼,亦是浅笑着道:“有劳嬷嬷的指点,媚初定会常过去叨扰一二的,只要母亲不嫌我聒噪便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然后笑了。
一时,林嬷嬷回了,心柳私底下塞了个荷包,林嬷嬷推脱不过,便也心领神会的拿着,这便返回世安苑与老夫人复命。
林嬷嬷刚走不久后,府里各处均得到了消息,一夕之间,这凝初阁成了争相拉拢之地。
却说这五房后院的妾氏一大早便在外恭候着,过来给正房请安,妾氏需要伺候在主母身侧,每日晨醒定时向主母问安,这是最为基本的规矩。只因着往日那林氏有孕,又深得沈毅堂的宠爱,便一时为她免了,仅仅剩余那袭云一人日日过来侍奉请安。
彼时,那苏媚初醋意横生,所有的心力悉数放在了得宠的林月茹身上,见这袭云并不得宠,又枯燥无趣,整日像是打在一团软棉花身上,只让人觉得无力,平白招人厌烦,便不耐与之周旋,命她往后不要过来问安了。
只这一次却是规规矩矩的依着当家主母礼应遵守的礼教操持着,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凝初阁的厅子里,苏媚初坐在正对面的椅子上,一旁的思柳为她添茶,苏媚初端起了茶杯,却是未喝,只神色淡淡的打量着眼下几人。她的视线极为缓慢的游移,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所到之处皆是心神难安,半晌,才淡淡的道着:“皆起身吧。”
一时,话语刚落,便见众人抬起头来,只见那椅子上端坐了一位年轻清冷的贵夫人,袭云仔细看了她一眼,眼神一闪,轻舞则好奇了瞅了又瞅,见那苏媚初未曾问话,均是保持着沉默,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不置一词。
苏媚初的视线扫过众人,却是最终落到了一侧的玉迭身上,玉迭见状,只垂着眼,低声恭敬地道着:“启禀太太,咱们姨娘身体有异,刚服了药睡下了,姨娘怕将病气过给了太太,特让奴婢来与太太告假,还望太太见谅。”
玉迭话音刚落,便见袭云,轻舞等人皆是有些愣住,随即视线在玉迭与那苏媚初只见来回游移,意味不明。
玉迭表面恭敬,只心下却是不卑不亢,丝毫不见胆怯害怕,只瞧见了苏媚初此番惊人的变化,内心深处不免为自家主子感到深深的忧虑。
大家皆以为太太会发怒,岂料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看了玉迭一眼,淡然地问着:“你们主子身子可还好?”
玉迭微愣,只规规矩矩的回道:“多谢太太的挂念,姨娘暂无大碍。”
苏媚初微微颔首,众人皆是等着下文,却见那苏媚初忽然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一侧的轻舞身上,只轻启红唇问:“你就是此番刚来的新人?”
轻舞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得知这位被遣送回娘家的正房太太乃是个蛮横骄纵,胸无大志之人,又得了主子的厌弃,半点不得力,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岂料此番瞧见,却是与传闻中判若两人。
只见她气质凛然,仪态端庄,行事作派,言语之间与那京城贵族间的贵太太丝毫无异,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容貌算不得上乘,至多算是中等姿色,却早已让人忽视了这一处了。
轻舞心下诧异,半点不敢轻视,只恭敬中带着些许谄媚道:“回太太的话,妾身唤作轻舞,正是此番随着爷打京城而来的,轻舞给太太问安。”
顿了顿又补充道:“轻舞早闻得太太大名,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轻舞平日里在屋子里可算是闷坏了,太太回来可好了,往后轻舞可得日日拜访,一方面可给太太问安解闷儿,一方面轻舞——”轻舞捂住嘴轻笑道:“可是有个去处了···”
苏媚初闻言,挑眉看着轻舞疑惑道:“府里众多姐妹,你缘何如此乏闷!”
轻舞闻言,眼神往袭云身上飘过,似笑非笑道:“府里姐妹是众多,可是一个两个均是足不出户的贤淑之人,哪里像我这等闲不住的,往后我可总算是有去处了,太太可不许嫌烦哦!”
这轻舞说话妙棋横生,虽言语有些谄媚之意,但是并不为过,且话里若有似无的透着一丝直接敞亮,瞧着倒不像是那些藏着掖着背地里耍着腌臜之事之辈。
苏媚初见状,都是难得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轻舞诧异,随即面上露出欢笑之色。
袭云抬眼看了二人一眼。
这苏媚初刚回府,又授意了管家的事物,一时手头上事物繁多,遂给各房依照登记配了赏赐,交由各自领了回去。
只按理说,这袭云乃是府里的老人了,又伺候主子爷多年,那行赏之物自是与林氏比不得,可是怎么地也要比轻舞的要厚重一二才算是正理,且那轻舞尚未开脸,怎能与她一样呢?袭云只觉得打脸,只不知是那苏氏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之举,袭云一时眯着眼暗到。
那苏媚初随后又召见了府里的管家,各处管事,管事婆子,直至最后这才召见了原先凝初阁的那一批老人,又将府中上下,院中上下详细安排雷凌整顿一番,一时,府里,院里竟然有了一派新的气象了。
第99章 香囊
却说,甭管外头如何血雨腥风,横竖这斗春院里还是一派平和的,任凭那苏媚初在府里如何大刀阔斧的进行打理,却终究还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插手主子爷院里的事情。
其实能够待在这主子爷的院子,本身就是一份体面,只要好好地当差,便是明哲保身,不争不斗,亦是一条好的出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这人啦,一旦有了野心,便会忍不住伺机而动,自然少不了一些个见缝插针,见谁得势便巴结谄媚的墙头草,那可是两头院子蹦跶得欢快,可谓是焦头烂额,忙得热火朝天,唯有盼着不是瞎忙活就是了。
而在这斗春院里,亦或是整个府里,最为清净的便是那沈毅堂的书房了,外头如何腥风血雨,始终都干扰不了这里的一方静谧。
在这里,莞碧她孜然一身,一身轻便,只待到了年纪便可放出府去成亲嫁人的,家里早早的帮她定好了亲事,她自是不会平白让自个陷入那等糟心的境地,在这个书房里,横竖无须应付府里的任何人,只要精心将沈毅堂那位大爷伺候好便万事大吉了。往后出府嫁了人,得了主子的恩典,凭着这份体面,便是往后在夫家亦可直起腰杆子甩副脸子的。
这沈家五爷院子里得力的丫鬟,那份体面,在许多人的眼里,可是得将寻常府里的千金小姐都给比下去了的。
莞碧眼不见心不烦,而春生呢,亦是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然还能如何呢?多做多错,许是,她存在的本身,于有些人的眼底,本就会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尽管她从未想过要何如在这座府里大放异彩,她不过只是想要安身立命而已,像莞碧这样一身清闲,无忧无虑,她不过是想要到了年纪便可得了原有的自由而已啊。
莞碧与春生两个像是心照不宣,只一如既往的如同往日般上上下下的打理着书房,半点未曾提及府里此番近况,尽管这个书房更多的时候于她而言像是一座禁锢她的地方,却终究不得不承认,有时,亦是她无处栖身时的避难所。
那沈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