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珂浮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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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信低着头,而许青珂刚好抬起头,目光相对。
一个深邃不见底,一个清澈不起波澜。
那一刻仿若径直,阁中被廷狱之人严格把控的诸多文人们纵然身体不自由,却也总有人会留意到外面水上廊桥上的两人。
他们不知道其中的交锋,但能看到体格纤细单薄的案首许公子被逼迫得倚靠了那勾阑,姜大人姿态强势,且一只手按在了腰上的软剑剑柄之上。
杀戮似乎一触即发。
谢临云眉头紧锁,却突兀看到那姜大人……笑了。
且说了一句话,让那淡漠冷静的许青珂一下子变了脸色。
“许青珂,你的腰这么细,还非要这么软,将来可怎么办啊。”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第30章 小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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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比之男子显眼诱人的地方,大概也是男子为之痴迷的; 裹胸可以掩饰柔软; 细腰却无法隐藏。
但袅袅细腰存于男子身上; 天下儿郎也不是只有一个许青珂。
但天下间就是有那么一个姜信非要这般放浪放肆。
许青珂腰身还抵着勾阑,面前手掌肃杀又面带轻佻的男子距离她咫尺; 目光似乎还不怀好意得在她略往后弯的腰身游离。
还在怀疑她的性别?还是……
“根骨不够坚强的人; 不正是廷狱最喜欢的吗?大人怎还担忧这个。”许青珂轻描淡写,将这含着几分旖旎的调戏转移到廷狱中去。
她也能看到姜信似乎忍了忍; 这才没有将手放在她的腰上; 若是放了……
是故意给她看见膈应的?廷狱之人擅伪装。
许青珂看见了; 却没有什么隐忍的姿态,只淡漠,还带着些许不悦。
果然不是女子啊,真是可惜了。
姜信轻笑:“不止廷狱喜欢; 我也喜欢,根骨这种东西; 约软越好,利于掌控; 也益于玩弄。”
这样张狂阴邪; 如果不是许青珂见识过他的厉害,肯定会断定此人将来活不了多久。
许青珂也不是非要跟这人口头上争个上下,她不说话; 姜信一时倒有些无趣了; 于是也撤开了对许青珂居高临下的逼迫; 转身走了,陡然又顿了步子,回头来了一句:“许青珂,你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我看不透的人,却偏偏要展露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似的,是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太过突兀跟冒犯,本来可以不回答的。
但许青珂知道这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回答了。
“天下男儿当志强,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我与姜大人乃至于天下间所有儿郎都没什么区别。”
许青珂偏头看向那辽阔而随风轻起波澜的水流。
“庸俗之人而已。”
她说自己庸俗。姜信转头之后已经看到这人侧靠勾阑,双手环胸的懒散姿态,那简单的束发随风飘舞。
发黑得很,因而似乎根根分于天地粲然颜色中。
又似柔得很,飘拂过唇瓣的时候,似乎也无惧于唇的柔软。
但这一黑一柔,却又显了那脸颊曲线的精致跟皮肤的莹白,还有唇……
姜信突兀笑了下,转身走了。
长成这样还非要说自己庸俗,也不知轻慢了多少天下儿郎——甚至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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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狱来的突兀,走得也突兀,不知不觉中就带走了一些人物,包括明面上像是受害者的李恒。
梁平被下了廷狱,是决然再无法出来的,不到几天这案子就在邯炀结了,似乎左御史一方大获全胜,但蜀国的政局却是更加波澜汹涌了,连远离邯炀的江东区域也受了影响,不管文人墨客还是官僚皆是低调起来。
唯有许青珂名声鹊起,在致定府中名声一日日拔尖,一度跟谢临云持平,甚至在江东区也有些才名。
九月,童生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院试终于开始了。
门口,谢临云早早就来了,身边是一干附庸的致定府清贵子弟,再另一边是因为谢临云错失案首而被蒋信乘机拉拢过去的一小部分清贵子弟。
最后便是真正的一挂寒门学子。
对比谢蒋那边出身的子弟身份,李申或者赵怀这些人跟寒门也是无区别的,他们就算不抱团,实则也已经被边沿化——只因从府试看来,这些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子弟俨然将优势发挥彻底,排名大部分都碾压寒门子弟。
赵怀跟李申对视一眼,若非这些时日再致定府处处被压制被排挤,他们恐怕还是井底之蛙。
但……终究是有一个人不受这等束缚的。
许青珂到的时候,连门口负责检察的考官都多看了她几眼。
谢临云远远便看到许青珂的身影,藏于袖中的手紧了紧,阖眼。
蒋信目光也落在许青珂身上,三人是府试的前三。
注定要在院试上一争高下,所以他先声夺人,“许青珂,这一次院试祝你好运。”
他似乎觉得上次府试是许青珂占了便宜的,实际上考试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一次可以看出上下的。
有时候考题偏重或者发挥都影响很大。
但……这话不该是谢临云才有资格说的吗?
韩坤这次并没有让哥哥陪同,只是再没有明面显露对许青珂的敌意,但他也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你会如愿的。”
许青珂对蒋信说完这话的时候,钟声刚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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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远在邯炀的姜信正式被擢升为廷狱廷尉副官,仅次于严松,且还因被圣人看重而备受宠信,一时权势名声让朝野忌惮。
他在廷狱有了自己独居办公的居所,桌上已经放了一封公函。
州城宣定上传礼部又从礼部批准印章下去的各地科举院试结果已经出来了。
各地案首的名字都在公函之上。
他目光一扫,直接找到致远府所在,再往下看,上面第一个名字不出意外,但这个名字在整份公函上面的案首之中显得不是那么一样。
小三元案首。
考场入战场,实力相差巨大的终究是少数,多数都是竞争激烈,你追我赶。
整个蜀国也就三个最为才学鼎盛的人才三次力压整个州的考生夺得鳌头。
小三元者才学第一,还有谁能说是运气?
蜀国三十六州区,只有三个小三元。
许青珂是其中之一。
“长得好,书又读得好,庸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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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朝廷重案掀起的血雨腥风终究是被九月秋闱院试的喜悦给吹散了。
小三元者名声冠绝致定府,许青珂再不是那个在定远县时隔五年后参加考试无人识的寒门子弟。
当月,屈居第二的谢临云跟第三的蒋信皆是因家中在朝中的权势拜了当朝名师,也在同月去了邯炀。
也是在同月,谢临云走之前见了许青珂一面。
“世人皆说我这样的出身理应该有远超过他人的才学,败一次,仿若比他人败一生还要不值得原谅。”
许青珂此刻站在凉亭中,看到外面官道上候着的马车跟护卫,也看到那身板挺直干练的管家跟伶俐又沉稳的书童。
“不论这次考试结果如何,你终归是要去邯炀的。”许青珂点出了让谢临云无法拒绝的现实。
——谢家能盘卧在江东,却看不上致定府这方小池。
出名该乘早,登云需拔高。
不是致定府的起点还是太低了,而是谢临云的起点本就可以在邯炀。
“的确,哪怕没有你,我也不会留在致定府,但事实上你比任何人都不该困于这浅滩。”
“许青珂,你应该去邯炀。”
书生之间的相送大多数是薄茶淡酒一杯,可许青珂什么也没有,两袖清风,素面朝天。
“自然是要去的。”许青珂双手拢于宽大袖摆之中,面上无暇,嘴角噙着无懈可击的从容。
“毕竟我也答应了林院士要在府学好好学习三年。”
府学?谢临云皱眉,即将脱口而出建议许青珂可以拜大儒为师,私教绝不是府学那种公学可比的。
不说许青珂如今才名鼎盛,那些大学者不会拒绝,就是拒绝了,他谢临云也可以为后者牵线。
可终究这样的话被他隐在了喉间。
“那么,两年后解试上江再会。”谢临云上了马车,他透过窗口看到凉亭中的许青珂似乎并未看他,而是略仰头伸出手接住了空中飘落下来的一方粉白飘絮。
飘絮?是花,木芙蓉的花。
第31章 上江解试
九月桂花香; 却不及芙蓉花开的干净美好。
谢临云看到了道旁一株株木芙蓉盛开,明明纯净得很,但一簇一簇的聚拢; 随风飘扬散了一片片花瓣的时候,他竟觉得有了些让人心悸的清艳。
或许是因为某人用指尖把玩花瓣且低头一笑。
马蹄声起; 这些人走了。
官道上恢复了几分清净,许青珂把玩着指尖的柔软花瓣,听到身后从林中出现的阿青提及刚刚附近有谢家的暗卫; 一个个都有不下于江湖高手的武功。
谢家底蕴可见一斑。
“谢家真正的底蕴在于能让前宰相孟松林收谢临云为徒。谢从当年也是二品大员; 不到致仕之龄却提前退出官场; 世人皆道他是犯了君王忌讳而被厌弃,但这些浸淫官场多年却能活着致仕的人; 一个个可都小看不得。”许青珂看着花瓣上粉带白的美好颜色; 这世间多姿多彩,却因混合一起而有些红尘缭乱之人。
“阿青,你可知佛家道家为何称呼人间为红尘?”
“不知。”
“红; 是因常见血。”
红尘之人; 能活下来是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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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跟赵怀落榜了; 无法进府学,但也收拾包裹去了县学进学; 走之前也特意邀许青珂吃了一顿饭。
当然不敢私人相邀; 毕竟许青珂一向跟他们关系寡淡; 私交没到那个份上; 也没那份脸面; 于是定远县的学子集体联名一起邀请她。
没想到她竟来了,而且白送了好些手稿。
这些学子路上结伴回乡,手里拿着字迹俊秀入骨的手稿,看着上面的一些读书心得,一时间心思复杂。
“你说她为何要给我们这些?拉拢?”赵怀若有所思,却是问的自己的死对头李申。
李申白了他一眼,冷笑道:“都说我自大,你赵怀脸也挺大的嘛。”
赵怀顿时脸红,好吧,的确是高估自己了,“那你倒说说她这是为何……”
谁知道啊,许青珂那人,别人素来是看不懂的。
其实若是他们真的有胆子问许青珂,许青珂大约会轻描淡写回答。
放着占地方,烧了浪费纸墨,所以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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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桂花香芙蓉美,府学入学的学子开始了一日日不敢懈怠的求知进步,为了下一届进邯炀考进士。
秀才才能考进士,府学里面都是秀才,秀才也分三六九等,廪生、增生还有附生等等,小三元出身的人必定是第一等的。
但真正融入府学之后,在考取进士的路上他们似乎一下子又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不单单是策论等比较正统的学习,还需要算上琴棋诗画骑射等等,无才无艺之人是入不得朝廷的。
有经济条件的便是每门都请了先生私教,若是条件更好比如谢临云这些人便是从小就学习这些,便是比寒门出身的人领先太多太多了,在这么宽泛又严密的学习之下,这些学子注定无法去过多关注其他人。
两年多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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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区一州各府秀才们云集江东州城上江城。
东海之上江,河川之汇集,上江是临海之城,因临海而水产富庶,但近些年来水匪多患,朝廷屡屡剿匪都无所用,反而让水运一再梗塞,时有人命丧海中,加上商业赋税越来越重,因而才刚兴起的海贸变得恹恹起来。
不过这些跟一心读书考功名的学子们好像没多大关系,来上江的秀才们一致放弃了快捷的水路而选择陆路。
致定府的秀才们算是占了便宜的,因为致定府跟上江距离很近。
许青珂此刻就跟江金云坐在了上江繁华城中最负盛名跃月楼中,桌上并没有时节海鲜,蔬菜居多,且多偏清淡。
“四年前我来上江,这些海中鲜还数不胜数,如今却难得一见咯。”江金云虽是感慨,却能品出几分商人的萧瑟。
但他看到许青珂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吃完,又高兴了一些,“不过反正公子你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也不打紧。”
许青珂爱吃素,且口味偏淡,江金云这两年多跟她也算吃过许多次的饭,因为屡屡迁就,倒也淡了往日的重口味,变得养生起来了。
“海中鲜也是一条命,少捕多寿也不错。”许青珂轻描淡写,似乎屈从了佛家的向善,可江金云却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冷淡。
是啊,活了海中的那些性命,却让海岸数万渔民没了生计,如今生死茫茫。
蜀国君王之仁慈,佛家可能忍?
但这种话一般人是无法解读也无法扭曲的,毕竟眼前这位是小三元,如今也位列江东州区三大公子之一,乃是此次解试解元的热门之一。
天子门生,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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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跟江金云吃完饭下楼,阿青跟在身后,正好看到进门几个人。
江东解试,远在邯炀的谢临云跟蒋信这些人都得赶回来参加。
巧了,这上楼的就是谢临云,身边似乎还带着女眷,还有一个跟他一样浑身清贵但显得儒雅几分的青年。
谢临云一行人上楼梯,对上下楼的许青珂几人,本就有点儿上下对冲的感觉,但谢临云等人一抬头看到许青珂都愣了一下。
“原来是谢郎君跟衡公子,许多年不见了,越发气质不凡了。”江金云是商人风格,一看两拨人对上了,不管谁退都显得气短,而且这样沉默对峙也容易被旁人利用,于是主动跳出来缓和气氛。
江金云在江东区是很吃得开的,哪怕门楣低,但到底谢临云等人也是要给些场面上的薄面的。
“过奖”谢临云颔首,又朝许青珂看去手:“许兄,好久不见了。”
许青珂看着气质变得有几分沉稳的谢临云,内敛了么。
邯炀那种地方果然是能磨砺人的。
“好像是许久了。”许青珂的声音有几分清冽,但因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