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城:冷宫弃妃-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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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最后牵出了眼角一地冰凉的泪,从我的脸颊上滑落下去,倏地便消失在了黑发中。
。
从那天之后,我又恢复到了过去的生活。
或许这个过去,是比我想的,还要远的,几乎快要遗忘的过去。
我还是没有离开景仁宫,但住的地方却不再是之前和吴嬷嬷他们一起的下人房,而是常晴下令,单独在景仁宫中打扫出了一个安静的院落来给我,吴嬷嬷和水秀依旧跟过来继续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时不时,也有皇帝和皇后指派的佳肴补品,源源不断的送到我屋里来。
这样的待遇,已经不是集贤殿正字所能享有的,而我现在这个状态,多少有些“妾身不明”的感觉,后宫人多口杂,这一次却没有一个敢开口说什么,来往到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嫔妃有些还会顺路过来看看我,态度也十分的亲热熟稔,姐姐妹妹的不离口。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会看眼色的。
申柔,已经倒了。
南宫离珠,也已不会再生育。
皇帝派出的密探没有断过,离公主是迟早都会回宫的,被皇帝恩赐碧月弯刀的大殿下念深也一口一个青姨的叫着我,再加上因为帝后的一句“青婴的身体不好,需要养息”,御膳房和御药房的珍馐补品便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还有太医院的太医隔三差五的过来给我诊脉调养,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冷笑了一声。
吴嬷嬷正好推门进来,看见我坐在窗边,眼神空洞的看着外面,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一片灿烂的火烧云,仿佛将半个天空都要烧红。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苍白的脸上才有一些暖色,虽然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虚幻的假象而已。
吴嬷嬷小心的走过来,将一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汤羹奉给我:“大人,这是御膳房刚刚送来的。”
我低头看了一眼,默默的端起来。
我并不跟自己过不去。
身体不好,我便养;心情不好,我便不生气,裴元灏那天的话我全都不想听,但只有一句,我听得最清楚,也最入我的心。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找我的女儿!
只要活下来,就有离开的一天,就有找到她的希望!
炖了至少两三个时辰的浓郁的汤羹一入口,温和的气息立刻盈满了整个口腔,蔓延向四肢五体,只是看着我的样子,却似乎感觉不出任何一点鲜美的滋味。
吴嬷嬷站在旁边看着,等我喝完了,便小声的说道:“大人,刚刚听说,袁才人前两天殁了。”
我的眉心微微一动——袁月明?
转过头去看着她:“怎么的?”
“说是得了急病,太医也看不出来,人就这么过去了。”
“……哦。”
最初微微的一点悸动到后来就只剩下平静和空洞,我淡淡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吴嬷嬷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这,我倒真的没有意外。
从回京的时候就没有在接驾的人群中见到袁月明,我便知道,她一定是被控制起来了。
死,是一定要死的,只是她的死,不能明正典刑。
她从太后那里偷听到了皇帝的身世,泄露给申恭矣,这就已经触了皇帝的逆鳞,千刀万剐都不够,但这样一个后宫的嫔妃,不可能直接牵涉到太傅谋反的案子里,若裴元灏真的要公审她,就会将一些不能见天日的事露白。
所以,袁月明只能这样死。
回想起第一次在临水佛塔外见到她,那时是新的采女来给太后请安,那么多的姹紫嫣红,我只独独的注意到了两三个人,她那种小猫咪一样被吓坏了的表情,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那是申柔所挑选出来的,另一个“我”。
太后说她画虎不成反类犬,有些可笑,可笑过之后,剩下的却是一片苍然。
她不像吗?
可在我看来,入了这后宫的女人,其实都一样。
就算我现在还活着,但我这样的心,不知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可以让我跳动的两个人,我见不到,一个是因为我失去了她,找不到她,而另一个是因为——我不能见他。
皇帝并没有把我禁锢起来,也没有对轻寒做任何事,只一句淡淡的“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他”,就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申恭矣这一次造反,已经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涉案的人员甚多,关系甚广,几乎牵连了大半个朝廷,听常晴说,各种弹劾的折子堆在御书房堆积成山,甚至还有些官员直接私逃的,菜市口的断魂台上血流满地,人人自危。
裴元灏用了他登基以来最雷厉风行的手段,将朝中素餐尸位的老臣们几乎完全革除,申恭矣的所有党羽都被连根拔起铲除干净,这样的大刀阔斧,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回宫后不久,我已经听说了傅八岱封三等伯,任太保的消息。
而轻寒,因为在拒马河谷铲除叛臣有功,晋升为礼部侍郎,并上轻车都尉。
裴元灏,并没有亏待他。
甚至,也没有因为我,而薄待他。
可是,如果我跟他见一面,再见一面,会如何?
我不敢去想。
。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水秀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大人,皇后娘娘派人送冰盘过来了。”
我淡淡的回过头,看到几个小太监捧着冰盘走了进来,下面一层薄薄的碎冰还散发着寒气,冰面上摆着各色的果品,五颜六色看起来倒是明悦可喜,在这样的天气不啻一种享受。
将冰盘放到屋子中央的桌上,几个小太监陪笑着走过来:“大人,这是皇后娘娘交代的,大人禀性柔弱,不宜太寒的东西,用一些消消暑吧。”
我勾了一下嘴角:“辛苦了。”
“大人这么说,小的们该折福了。”
我越发的不想说话,只给水秀递了个眼色,她便带着他们几个出去了,走到门口,别的小太监都走了,倒是小福子留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镯子递给水秀,低声道:“哪,给你的。”
“哪来的?”
“托人从外面带的。”
看着小福子一脸献宝的表情,水秀忍着笑,故作姿态的拿起来看了看,瘪嘴道:“丑得,还没我平时戴的好呢。”
“瞎说!”小福子被她看低了,顿时也急得红了脸:“这可是从洋货店里带来的,花了我好多银子呢。”
水秀一听,立刻问:“多少钱?”
“呃,三——三钱——”
“三钱?!”
水秀跟炸了毛似的,立刻骂道:“你猪脑子啊!三钱银子买这么个东西,不是金不是玉的,你——”
小福子吓得嘘嘘直叫,水秀这才看到我都回过头去看他们了,便用力的一戳小福子的脑门:“回头再收拾你!”
小福子被她又骂又打的,倒还笑嘻嘻的,转身蹦蹦跶跶的跑了。
水秀这才进来,看见我脸上淡淡的,小心的道:“大人,没吵着你吧?”
我只笑了一下,道:“什么稀奇玩意儿,给我看看。”
水秀听了,嘀嘀咕咕的一边把东西递给我,一边说道:“这家伙最没眼力的,花三钱银子买这么个东西,真把人气死了!”
我接过那镯子来看了看,花色有些奇怪,的确跟平日里戴的不大一样,非金非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若论真材实料,的确不值这个价,但从小福子手里给到水秀手里,这个价就不止这一些了。
只是,年轻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是不会懂得。
我将镯子递回去,慢慢的说道:“要说洋货里,这些东西倒不见得比咱们的好,不过他送你的,多的在心意上。”
水秀听了,嘟着嘴,还是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的包好塞进袖子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下,说道:“大人,你也懂这些洋货吗?”
我只淡淡的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怎么现在连京城也有那种洋货店了吗?”
“听小福子说,是有了。”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就这些日子呢。”
“哦……”
我记忆中,那些洋货只在东南沿海几个城市流通得多些,平日就算京城有,也不过寥寥,怎么现在跟南边打起仗来了,反倒洋货往北走了?
洋货……
我默默的想着,没再说话,水秀见我又这样安静了下来,便不再开口,和往常一样小心的退了出去,可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又站住了,朝着外面跪拜下去:“皇上!”
“……”
下一刻,那个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地面和周围的一切将吸收了一整天的热力都在这个时候吐了出来,来的人身上也带着一阵热气,刚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我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他已经走了过来。
“今天好些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袍子,水秀已经熟门熟路的过来接着,吴嬷嬷也上了茶,我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微臣拜见皇上——”
他将衣服递给水秀的手微微的僵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一摆手:“都下去吧。”
水秀和吴嬷嬷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屋子里因为有了冰盘,倒没有那么酷暑难耐,他走过来坐在我的面前,道:“坐。”
我还是站着,想了想,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微臣帮皇上拿点——”
果子两个字还没出口,手已经被握住了。
他带来了炙热的暑气,可意外的,手掌却是凉的,掌心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我被他这样抓住也无法再走,停下来僵持了好一会儿,不回头,也不动。
就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朕,只是想来你这儿歇一歇。”
“……”
我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带着血丝的,疲惫的眼睛。
☆、615。第615章 有缘终长聚,是孽总分离
常晴也经常来看我,而她来,每一次都会说一句话——
皇上,也不容易。
我没有问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的不容易,只是他每天来,都是这样倦怠不堪的神情和通红的眼睛,尽管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去问,也能感觉出他所承受的压力。
更何况,就算我不管,不问,常晴还是会在谈话中,不经意的提起那些事。
申恭矣党羽的拔除,朝政的斧正,太后的国丧等等,这些事虽然费心神,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真正让裴元灏坐立难安的,是南方的民变。
而回到京城,得到更多的消息,才发现事态比想象中的严重得多。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民变那么简单了。
听常晴说,叛逆分子的势力已经完全操纵了江南六省,将长江以南的数个州郡全都划入了他们的势力版图,并且在江上构建了巨大的水军防御营寨,以长江天堑拒北军南下;而扬州等几个在长江以北的大城市虽然没有明确的背叛朝廷投降叛逆,态度却显得暧昧不明,分明已经成为了叛逆势力的前哨战。
这样的计划和安排,不可谓不周详。
甚至,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他们先是和申恭矣勾结,利用在京城的人脉帮申恭矣达到权力的顶峰,怂恿他造反,而借着申恭矣之手让裴元灏加重了对南方的痹症,又趁他在拒马河谷发动叛乱,朝廷无法两头兼顾之时,在南方发动民乱,一举夺取六省。
这江南六省,原本就是天朝最富庶之地,他们以长江南岸的城市作为据点,那里物产丰富,可以为战争提供最重要的军需;而长江南岸的扬州等地,这些地方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又据长江天堑,进可敌朝廷之兵,取皖、鲁等地,退可回长江南岸,安以自守。
而且,虽然裴元灏前些年在江南实施了一系列的新政,却在他为了对付申恭矣行权宜之计的时候,将这些新政一一废除,虽然只是暂时,但那些民众却并不会这么想,繁重的苛捐杂税更是让他们认定了当今天子会秉承以往朝廷对南方的倾轧,继续对他们的贱民的统治。
这样看来,天时地利人和,南方的叛逆势力无一没有考虑到,并且抓在手里,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回京已经数月,但对于南方的局势恶化,朝廷还是没有一点办法。
回想起来,我是一路看着裴元灏如何从一个不被重用的皇子,慢慢走到龙椅上,每一次的变故,就算会险象环生,也从来都难不倒他。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这也似乎是第一次,我看到有什么事是在他的掌控之外的。
而那个隐藏在江南六省弥漫的狼烟中,隐藏在长江涛涛江水腾起的水雾中的那个人,越发让人感到寒意顿生,和恐惧。
这个世上,能赢裴元灏的,并不多。
。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看着我,那种浓浓的倦意几乎和我心中的倦怠如出一辙,他的手还握着我纤细的手腕,没有放松,也并不用力的:“青婴,你陪陪朕。”
“……”
我僵着没动,他也不动,只是握着我手腕的手仍旧没有放松,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相对着,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就一会儿。”
“……”我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慢慢的坐了下来。
窗外还是一片火烧云,炙热的空气让人闷热难耐,而另一头却是散发着凉意的冰盘,我沉默的坐在他面前,两边一冷一热的夹击仿佛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虽然是坐着,却比任何时候都更难捱。
眼前突然一花。
我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就看到他伸出手来,用粗大的拇指揉了揉我的眉心:“不要皱眉头。”
“朕来,是想看你开心一点的样子。”
开心一点的样子?
我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看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映出的我。
漠然的,平静的,仿佛一泓死水般。
从谷底上来是有多久了?我竟然已经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也不会从心里发出笑来了。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垂下了眼睑,脸颊却又被他伸手轻轻的捧起来,他还是看着我,眼神倦怠中带着几分温柔的:“你再陪朕说说话。”
“……皇上想说什么?”
“……”
这一回,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