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之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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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走父亲的是东厂的人,裴嘉并不是无知少女,她自然听过许多关于东厂和诏狱的传说,也知道这一去是再难归来,可顾行之和她保证,他说一定会把父亲救出来。
她信了,甚至还听顾行之的安排,乖乖的带着几个老奴躲到南方老家避祸,可是路才行了一半,就在道上听说了父亲死在诏狱的消息。
她来不及回头奔丧,就又听说了顾行之升官的消息。
裴度以“大不敬”的罪名入狱,而和裴度关系极为密切的顾行之却丝毫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步步高升,这其中的蹊跷裴嘉不敢细究,她大病了一场,身边的老奴纷纷离她而去,只余垂垂老矣的奶娘守在她身边,奶娘将她送到了舅舅家养病,等她病完全好了,下了地,已经过了五个月之久。
而这个时候,朝中的局势已经是十分清晰,顾行之一路被破格提升,还被打入了阉党,为各路文人清流所不齿,舅舅说,她爹这是引狼入室才酿成了家祸。
她不愿意相信,可是日子久了,她终于认清了事实:那个顾行之就是踩着她父亲的尸体升官的。
有什么比背叛更让人痛彻心扉?
裴嘉辞别了舅舅,收拾包裹独自踏上回京的道路。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裴嘉身边没有亲人,只有舅舅派给的两个小厮保护她,可是半路还是遇上了山贼,她被抓去山寨,成了可笑至极的山寨夫人。
今年她二十三了,这四年她跟着她那位寨主相公学了不少本事,寨主叫张德,是个糙老爷们,不爱干净、满口粗话,可是却对她有求必应。
绿林好汉最讲义气,裴嘉虽然瞧不起张德,可是却不讨厌他。
她和张德讲自己的身世,讲顾行之这个人,张德听完当即就要抄家伙打上顾行之门上去。
裴嘉笑话张德不自量力,第二天她便不告而别,离开了山寨,回了京城的老家,在那里她找到了一些顾行之的早期墨宝,带在身上,又经过诸翻打听,才找到皇帝进香的这个机会。
顾行之在朝中的地位一手遮天,她有冤也没处诉,这世上除了皇帝,已经没有能制得住顾行之的人了。当然,以她的武功,她也能选择一刀了结顾行之,可那就太便宜顾行之了,她要的是让这个人身败名裂。
不知者无畏,她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溜进了大觉寺的后山,和侍卫打斗的过程中受了些伤,好在最后见到了皇帝,她向皇帝尽诉家父裴度的冤屈,痛斥顾行之和薛无常的相互勾结,可那顾行之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狗皇帝不明是非,非但不处置奸宦,反而还叫人把自己关起来。
裴嘉已经心灰意冷,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亡,可她没想到比死亡来的更快的是顾行之。
她以为自己憎恨顾行之,她无数个夜晚都在梦里将顾行之千刀万剐,可是真的见到顾行之的那一刻,她更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本来好好的,为什么明明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行之没有给她答案,他离开时又为牢门上了锁,裴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顾行之摇摇晃晃出了诏狱大门,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狱吏追上来要给顾行之撑伞,被顾行之一把推开。
他跌跌撞撞冲进雨里,雨水夹杂着泪水。
素梅撑着伞来接他,他看见素梅的时候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素梅带他回了医馆,顾行之换了身干净衣服,情绪依旧有些低落。
“真的是小嘉?”
顾行之“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如果真按你说的,小嘉练就一身武艺,若是把她放出来……”若是放她出来,顾行之就危险了,可是素梅没说这么直白。
顾行之抿了口茶,“这都是我的疏忽,当年查到她投奔了母舅家,之后我就没有再过问,想不到……”
裴家的事是顾行之心里永远的结,素梅不想他总是想起这件事,便转移话题道,“行之,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件事和你说,关于那个叫樱荔的小姑娘。”
“她怎么了?”顾行之眼皮一跳。
素梅从架子上取了本书,翻开某一页递给顾行之,“你看。”
第27章
“草乌头,状似乌鸦头,多分布于新疆和准噶尔一带,取三钱,服用可致神智昏聩……”
顾行之问,“这是什么?”
素梅将书合上,放在一边,“乌~头~碱对人有强烈毒性,而我要说的就和这乌~头~碱有关,早年我去过西域边城游历,在那里我曾听说过这么一种药,叫‘一线牵’。”
顾行之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素梅道,“一线牵的主要成分就是乌~头~碱,只是在乌~头~碱的基础上加入了毒虫和花粉,它的药效视分量而定,过量致死,轻量则使人看不出异常,但是毒素会慢慢沉积,若是一直服用,长此下去,这人恐怕非痴即癫……”
顾行之的拇指和食指将杯腹使力环住,似乎只有如此,他的手才能抖的不那么厉害。
“行之,我那次帮樱荔姑娘梳头时,发现她的后颈处有红血丝,我替她号脉,也发现她的脉象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那天开始我就起了疑心,这两日我翻遍医术,总算找到点蛛丝马迹。”
“是不是中毒的人会经常头晕无力?”
素梅道,“正是,怎麽?樱荔姑娘自己也发现了?”
“啪。”
陶瓷破裂的脆响,顾行之手里握着的杯子被捏碎了,他满手都是血,顺着他的指尖汩汩流下。
素梅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去找药箱给他包扎,等她回来时,顾行之已经不见了。
小皇帝自大觉寺归来就正式搬到了西苑,一是夏日到了,宁安殿装点简陋,恐不适宜过夏,二来西苑离皇宫的储冰室很近,皇帝需要冰块来降暑,西苑无疑是最适合避暑的所在。
樱荔跟着皇帝一块搬到了西苑,皇帝现在和樱荔形影不离,一刻看不见樱荔的人影,他都要问问这姑娘去了哪里。
杨武对樱荔道,“咱家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
樱荔仔细想了想,皇帝待她确实不坏,除了去大觉寺的前一天晚上对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其余功夫都不曾对她大声过。有了她,他不再流连于那些浓涂艳抹的莺莺燕燕,他甚至不再叫其他女官近身伺候他,日常起居都交给她照料,她不会照顾人,总会出差错,他也不恼,有时候还会亲力亲为。
最重要的是,他经常会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樱荔想,被人喜欢总比喜欢别人要好吧?
渐渐的,樱荔学着去接纳皇帝,她不再甩开皇帝拉着她的手,不再为了减少和皇帝独处而躲到一边偷懒。
皇帝带她去泛舟,他不叫宫人跟着,而是自己做起了船夫,划着小桨,载着樱荔往湖心小亭去。
烈日炎炎,皇帝一边划船一边对着她笑,有汗珠顺着他下巴的弧度流下来。
顾行之来求见圣上,杨武带他来到湖边,指着荡漾碧波上的小舟道,“皇上和樱荔在玩呢。”
顾行之看到,樱荔忽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的给皇上擦汗,皇上把脸进一步伸了过去,在樱荔猝不及防间,皇帝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顾行之见过皇帝抱她,搂她,牵她,但是他还从没见过皇帝亲她,所以他从没想到,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力会这么大。
在那一刻,他想跳入水中,尽最快的速度游到彼岸,他要把樱荔抢回来。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杨武道,“顾大人,你回去吧,皇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顾行之眯起了眼,将眼中的嫉妒、愤恨、不甘都隐藏起来,“怎么说?”
“皇上今天是要办事了。”杨武半笑着,凑近一步小声对顾行之道,“皇上叫咱家弄来了药,八成今天就要临幸樱荔姑娘了,那药可是王丹阳道长炼的,女子若是服下……薛无常啊薛无常,咱家有时候真是佩服他,这个世界上,比咱家还了解皇上的人,也就他一个了。”
杨武没注意到顾行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着道,“顾大人,虽说来福已经走了,咱家现在也是皇上身边第一人,但是你知道,咱家想要的不止是这些。薛无常一直压在咱家上头,薛无常的人也压根瞧不上咱家,咱家怎么能咽了这口气?不说别的了,咱家暗中调查过,樱荔姑娘可是薛无常安排进宫的,十之□□是薛无常的人,她要是真当了皇后,这前朝后宫都要姓薛了,顾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武的视线移向湖心,皇帝和樱荔已经上了岸,湖心亭的帘子被放下,杨武目光流露出一丝阴狠,“所以说,这个樱荔留不得,顾大人,你说呢?”
“是你干的?”顾行之上前一步,揪住杨武的衣领,把瘦弱的杨武整个人都提到了半空中,压抑的怒吼:“我不是说过不许动她!一根手指头也不许动她!”
顾行之忽然发这么大的火,杨武还真是吓了一跳,这个顾行之,他们初交时,杨武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个人和他一样,为了向上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且心志极其坚韧,忍耐力极强。
他如此年轻,能借助薛无常的力量走到今天的地位,这一路自然是受到过不少非议,甚至还有大臣因为瞧不起他,当众打过他耳光,不过这个人当时完全不恼不怒,看起来分外平静。
平静,就是平静,是这个人的一贯状态,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今天,这个人却为了一个女人对他这个一路走来的盟友动怒了。
杨武倒不生气,被扯了脖子导致满脸通红的杨武反而笑了笑,挤着嗓子磕磕绊绊道,“顾大人怎么了?为了个宫女还要和咱家决裂么?”
顾行之的劲儿有些卸了,杨武的脚总算落了地,但是顾行之的抓着他领口的手依然没松。
杨武给顾行之使个眼色,示意他往湖中央看,“顾大人,这会儿人家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花骨朵开了苞,从此和您没关系了。”
顾行之的手松开了,身子往后踉跄几步,虽是七月盛夏,却犹如置身冰窖,周身都发冷,犹如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风雪夜,村子门前结了薄冰的小河上铺了一层冻住的血,满眼都是刺眼的红。
“顾大人,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惦记皇上的女人?更何况这女人也不是风华绝代,论才论情,皇上养的歌姬都比她强,皇上是年少叛逆,喜欢这样不懂规矩的小姑娘,顾大人可不至于的吧?自古才子配佳人,您可得收收心咯!”杨武安慰他,“再说了,咱家也够对得起她,您当初叫咱家老顾她,她和皇上能有今天,咱家也帮了她不少。现在不行了,这是真要做皇后了,可得先下手了,这皇后之位不是谁都有命做的。”
命。
听到这个字,顾行之忽然回过神来,他揉揉涨疼的太阳穴,无力的对杨武道,“把解药交出来。”
“嗯?”杨武一愣,“什么解药?”
“别他妈跟我装傻?一线牵!”顾行之手握成拳,气的瑟瑟发抖,“你给她下了什么药?她要是出了事,我叫你给她陪葬!”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对岸乱成一团,皇帝赤~裸着上身,听到声音,披了衣服气恼的扯下湖心亭一边的帘子,就见到湖中有双时沉时浮胡乱挥动的手,从那露出的袖子颜色来看……
是杨武。
而这个时候,有几个人跳下水去救杨武,首当其冲、游在最前面的就是顾行之。
而那顾行之游的飞快,不一会儿便捞到杨武,可却并不带他回对岸,反而往湖心亭这边游过来。
眼见这两人和后面一大帮侍卫要上岸来,皇帝也不能把他们踹下去,皇帝这心里是又气又怒。
他回头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缩在榻子上不住痉挛的小姑娘,眼里有亟待喷发的火焰,小姑娘沉沉低吟,发出痛苦可又让人心痒难耐的声音,皇帝叉着腰走到桌前,举起酒壶,对着壶嘴,仰脖往嗓子眼里灌酒。
随后,他把先前被他扯了的帘幔匆匆盖在小姑娘身上,这时,那顾行之已经把杨武救上岸,跪在他身后请罪道,“恕臣冒犯,杨公公失足落水,臣恰好看到,情急之下便下水救人……”
“顾爱卿,你还真是古道热肠啊!”皇帝咬着牙道。
顾行之的余光开始搜寻樱荔的身影,一眼就看见榻子上有个人,长发凌乱的垂落着,身子像个虾米一样蜷成一团,她身上盖着帘幔,浑身都抖的厉害,发出嘤嘤低泣,时不时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呢喃。
顾行之攥紧了拳头,他在想:
杀他,还是不杀他?
他自己,死,还是不死?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难受……唔……”
榻子上的人抖的越来越厉害,她裹着帘幔把自己包的像块粽子,从塌子上滚了下来,皇帝一跺脚,转过身去扶她。
顾行之这时抬起头,眼中闪过狠戾的神色,死死盯住皇帝的背影,他在心中估算:现下侍卫们还未上岸,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只要他动作快一些,就能掐住皇帝的脖子甚至将皇帝的脖子拧断。
顾行之跪着的膝盖已经暗中离了地,他如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早将人生大计抛之脑后,他眼里只有缩在皇帝怀里不住痉挛的小姑娘,脑海中也满是他的小姑娘屈辱的被皇帝压在身~下的画面。
他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为什么会促成这一切的发生?
他本以为,让他的小姑娘做皇后是对她最好的决定,他知道自己保护不了她,也笃定薛无常保护不了她,在这个世界上,能保护她的只有皇帝和手中的权利。
所以,他要将她推上那个位置,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有这样,来日他和薛无常斗的你死我活之际才不会牵连到她。
可是,他忘了,有的人根本容不下她,他错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