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之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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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坐镇的是个女郎中,顾行之似乎和她相识,那女郎中还亲切的叫他“行之。”顾行之把樱荔放在榻子上,对那女郎中道,“素梅,先给她换身干净衣服,她的脚如今动不了,你给她看看,摔断了没有。”
那叫素梅的女郎中掩唇一笑,似乎在怪顾行之说话直接。她吩咐医女给樱荔换衣服,自己则和顾行之到外间回避。
“这女孩儿是谁?”素梅笑着打趣顾行之,“你怎么不把她带回府上,差个人叫我一声,我可以直接过去的。”
顾行之还没说话,只听里间传来“哎哟”一声,顾行之要进去看看发生什么事,被素梅拦住,他这才意识到人家女孩儿在里面换衣服。
不一会儿,素梅也出来了,笑着对顾行之道,“没什么,樱荔的脚扭伤了,换衣服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处。”
素梅无奈的摇摇头,“从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女孩儿,这点小伤也要鬼哭狼嚎。”她打探顾行之的表情,见他身上也湿漉漉的,想必也是淋了雨,又看他眼下乌青,便关切问道,“你怎么了?最近没休息好?怎么气色这么差。”
顾行之说,“你替我再开安眠的方子,我最近睡不着觉。”
“很久不见你这样,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素梅知道他是个不外露的人,喜怒都不形于色,就好比现在,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可是素梅这样了解他的人还是能看出他与平时些微的不同。
不过顾行之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只是交待了几句,便叫素梅守着门,自己进去找樱荔。
医女正在往樱荔肿的高高的小脚上涂一种白白的药膏,顾行之一看那小瓷瓶便明白了,这是从西域来的治扭伤最好的伤药,市价值一百两白银。那医女一边小心翼翼的涂药,樱荔一边呲牙咧嘴的叫唤,她见顾行之来了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极其夸张的尖叫声仿佛受了酷刑,顾行之来回行走诏狱那么多趟也没听过这样惨绝人寰的声音。
医女本来就因为樱荔喊疼而不敢下手,这次见到顾行之来了,那手更是迟迟不敢碰到樱荔的脚,顾行之道,“你下去吧,我来。”
樱荔看见顾行之来了,哭脸立马转换为笑脸,“还说你不是季大哥,这没别人,你快承认了吧!”
顾行之坐在榻子上,一把握住樱荔的脚踝,他力气大的惊人让樱荔动弹不得,然后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沾了白白的粘稠的药膏就往樱荔的伤处大力的一拍。
“啊——”樱荔完全没想到顾行之会来这一出,脚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樱荔的套路很简单,在安逸的环境下,饿了就说,疼了就哭,绝对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然后下一秒,顾行之便将手压在她的伤处,警告道,“你再敢哭出声来,我就——”说着他便要捏她的脚,樱荔脚踝被他握着挣扎不得,连忙收起了眼泪,捂着嘴不敢出声,那副憋屈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顾行之这才没再折磨她,转而轻柔的替她按摩,边按摩边道,“这玉骨膏是西域良药,市价一百两银子,都记在你义父账上。”
“你——”
“我什么?”她的脚小巧又白皙,一只手就能包起来,顾行之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挂彩的脸,记录着她在宫中荒唐的事迹,也无怪乎薛无常会在她身上倾注希望,她和皇帝在脾气秉性上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不是你口中的季游,这个名字我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薛掌印说你是在江南长大,而我生于河南,长于京师,怎么可能认识你?这些都是有据可查,我名声不佳,但也算是有个名头,你在外随便打听就能知道我的来历。”
顾行之似乎很厌恶樱荔的纠缠,“我今日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你错认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如今是御前女官,还是不要和我这样的人臣有任何牵扯,你有你义父给你撑腰,可我孤身一人,还请樱荔姑娘放我一条生路。”
第12章
第十二章
话都说的那么绝了,樱荔脸皮再厚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她想起自己曾经偷听过他和长公主的谈话,那长公主对他纠缠不休,他却避之不及,当时她还在心中腹诽:这么明显的嫌弃还看不出来,这长公主也太不识趣了吧。
可是现在自己却在做着和长公主一样惹人厌烦的事情。
别管他是不是季游,反正他是下定决心和她撇清关系了,既然如此,她穷追不舍还有什么意思呢。
季游在她心中是美好的、甚至是完美的化身,是她孤独时自说自话的对象,说他是她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就算她永远都见不到他,她的心里永远会为他留一方天地,只是她并不明白,她以为的一方天地已经是她的所有。
她可以容忍别人讥讽她,却无法接受别人侵犯她心中的圣土。她不能接受别人将她和其他男人牵扯在一起,即使是皇帝也一样。所以,她才会为了娜青的三言两语而大打出手。
她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是她认为重要的东西,她一定会拼尽全力的维护,别人动摇一分一毫都不行。
只是她没想到顾行之会出卖她。
他为她擦药,替她套上了鞋袜,便出去净手,再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一个人——那是薛府的管家。
管家向顾行之道谢:“多亏您送信过来,不然我一家老小的人头也保不住咯!”
顾行之道,“我也是碰巧遇见樱荔姑娘,看她扭伤了脚,便先自作主张的带她前来医治,给贵府送信晚了,还请元管家代顾某向薛掌印赔不是。”
能找到人已经是立了大功,哪还敢怪罪人家,那管家一张脸笑出了三十八道褶子,随后便从外面叫来一个婆子进来把樱荔背走了。
顾行之站在门口目送薛府一行人离去,素梅与他并肩而立,“行之,那个小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
“让我觉得很麻烦的人。”顾行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哟,让你觉得麻烦你会亲自替她擦药?”素梅咄咄逼人,语气中有几分醋意,“你那么爱洁的人会愿意一路扛着一个脏兮兮的丫鬟?行之,这麻烦究竟是你碰巧赶上了还是你自找的?”
顾行之看了素梅一眼,眼底像结了冰霜,可是素梅却毫不畏惧,静静地回视顾行之,顾行之很无奈,只得解释道,“她是薛无常的义女,是薛无常想献给皇帝的女人,也是薛无常后半辈子的指望。她走失了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可是我替薛无常把她找回来,薛无常欠我一个大人情。”
“怪不得那个小姑娘临走时一直瞪着你呢,原来是你出卖了人家。”素梅叹口气,“报仇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可以让你不择手段?那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顾行之冷冷道,“报仇是我活着唯一的意义,我为了报仇可以牺牲所有东西,包括我的救命恩人,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那裴度就是我亲手杀的。你说,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素梅摇摇头,转身进了屋。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当年是裴度收留了食不果腹的顾行之,在他无人赏识之时也是裴度为他多番引荐,虽然顾行之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才子,可没有裴度就没有他的今天。
后来裴度得罪了薛无常,传说那裴度入狱后是被薛无常的酷刑折磨致死,可如今听顾行之这样说,这其中似乎还另有隐情。
素梅不是对顾行之失望,只是有一刹那的害怕,怕自己也会成为他口中的牺牲品,可偏偏自己离不开他,即使知道他如今已经走火入魔,可她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等着他时不时来看他一眼。
不过说看一眼真的只是看一眼,等到素梅再一回首时,哪里还有顾行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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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将樱荔送回来,薛无常并没有责备她,而是大半夜为她请来了太医,又吩咐下人去煮姜汤为她驱寒,最后还接来了水烟来宽慰樱荔。
樱荔终究是不敢明着和薛无常对着干,仿佛是一夜之间,义父在她心里就变了一副样子,之前她一直将薛无常的宠爱视作理所应当,可是如今她却觉得这宠爱有些奢侈了。
所有人看见薛无常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连带着她也不敢再和薛无常撒娇放肆,薛无常为她做了很大的让步,至少没有再逼她回宫。
樱荔的脚不出三天就能活蹦乱跳,第四天的时候,樱荔主动敲开薛无常书房的门,薛无常看见樱荔主动来找她,目光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怎么这回还知道敲门了?”
樱荔脸一红,找把椅子坐下,薛无常问她的脚恢复如何,樱荔只是道,“义父,我的脚不碍事了,可以回宫了。”
薛无常没想到樱荔这么快就想通了,八成是水烟劝道的,薛无常只觉得心头一松,一桩麻烦事就这么解决了,他上前拍拍樱荔的肩膀,“荔儿,别怪义父,义父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能明白,这里头不只是我自己的私心。”
“义父,我都懂的。”樱荔不多争辩,咬了咬嘴唇还是鼓起勇气道,“义父,女儿想求您一件事。”
这还是樱荔第一次以这种正经的口吻恳求自己,薛无常很好奇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反正只要她愿意乖乖进宫,他什么都能答应她。
“我的脚是顾大人花了重金为女儿买的西域良方,据说花了一百两银子呢……如果没有顾大人,我恐怕两个月都不能下床走动呢。义父,我想亲自谢谢顾大人,然后把钱还给他……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薛无常听着樱荔这童言稚语就忍不住发笑:“他救你那是他应该的,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一百两罢了,他从我这捞的油水还少么?”
樱荔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盯着薛无常看,“义父,我就想好好谢谢他,你叫我见他一面我就回宫好不好?”
次日,顾行之站在神武门前等候,樱荔从马车上下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木匣子。
她笑眯眯朝顾行之走过来,不同于那天晚上的狼狈不堪,她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神采。是的,有的人天生死气沉沉,而有的人就应该这样鲜活生动,樱荔便是后者。她恢复的很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
樱荔将木匣子往顾行之怀里一揣,“还你玉骨膏的银票,你点点,看看有没有少。”
顾行之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又还是接过木匣子,“樱荔姑娘大可不必算的如此清楚,薛掌印于我有恩,于公于私我帮你都是应该的。”
“不,我义父是我义父,我是我,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再说了,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要接受你的帮助。”樱荔客客气气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认错了,季游绝对不是你这样出卖朋友的小人,我现在为我过去的错认而感到耻辱。”
樱荔天生一团和气脸,她爱笑爱闹,怎么看都是个孩子,可是如今却故意摆出这副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这是真的憎恨上眼前这个人了。
以前一直不相信物有相像、人有相似,这次却真的信了。顾行之是顾行之,季游是季游,她宁愿季游死了也不愿意季游变成顾行之,不是因为顾行之名声有多不好,只是因为季游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这是她骨子里对季游的信任,这份信任无坚不摧。她现在有多喜欢季游就有多讨厌顾行之,甚至觉得这个人和季游有那么相似的长相都是玷污了季游。
顾行之手中握着木匣子,云淡风轻的听樱荔讽刺他,不过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这让第一次主动找茬的樱荔很有挫败感。
又回到宫中那间熟悉的小房子,娜青已经不在了,听冬菇和梓旭说,娜青被家里人接了出去,她已经完全失声,就算是个残缺人了,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御前听差,而且宫里也不养闲人。
樱荔这一刻开始羡慕起娜青来,甚至还经常幻想被毒哑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到时候薛无常就不会对她抱什么过分的期望了,说不定还会一怒之下把她送回金陵老宅,其实那样也不错……
如果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樱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眼下也不是山穷水尽的境地,毕竟能不能当上皇后不由她,也不是薛无常说的算,全都是要听皇帝的意思,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完全当皇帝的主。
皇帝看不看得上她还是一回事呢,薛无常对她太自信了。
都说君心难测,这话不假。
樱荔还真看不懂小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出事他不闻不问,自己在宫中消失好几天他也漠不关心,可一听见自己回来了又叫她去御前伺候。
皇帝一看见她就乐了,樱荔跪在地上被他看的发毛,抬眼皮瞪他,皇帝却道,“你脸上的伤看起来是好的差不多了,朕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会打架的女人,等你好利索了,再打一场给朕看看。”
那几天地狱一般的日子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人生最艰难的也莫过于那几日了,可是自己的痛苦被眼前人当成了笑话,樱荔有些恼怒,但碍于对方是皇帝,所以没法子发作。
皇帝也不算太无可救药,他从龙椅上站起来,亲自把跪在地上的樱荔拉起来,仔细端详她的脸,虽然还有淤青,但也不算那么肿了,勉强可以入目。“你是不是生气了?”
“皇上,您这是……”
皇帝耐心的和她解释自己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前朝快要反了天了,朕这辈子还没这么头疼过。上朝时大臣们不放过朕,下朝时还有一堆不知趣扰了朕的清闲!朕忙的脚不沾地,还真没顾得上你,听说你下毒把娜青毒哑了?行啊你!长本事了!”
皇帝此话一出让她目瞪口呆,在皇帝心中,谁毒哑的谁并不重要,意义在于给皇帝又表演了一出好戏。樱荔眉毛抬了抬,无力的说了句,“真的不是奴婢干的……”
真相为何皇帝没心情了解,“不管那么多了,娜青反正也走了,你以后就专门过来伺候朕吧,御前的活儿你一个人揽了算了。你不是一直想去豹房么,朕也好几天没过去了,今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