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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部分

紫玉梦华-第160部分

小说: 紫玉梦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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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里可汗仿佛此刻才注意到她,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清瘦俊雅的宦官,良久才缓缓道:“听说你们汉人有一句古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燕国的史朝义悍然发兵,我们回纥可以助你们唐军平叛,也可以帮史朝义再多夺掠几座城池,反正最后都少不了我们的好处。可你们不一样,若没有回纥大军相助,仅靠疲弱的唐军就想击退叛逆、收复东京洛阳,简直是做梦!你说我们回纥是恃强凌弱也好,蛮不讲理也罢,反正今日车鼻将军打得了药中丞,你们却休想动我手下的人一下!”
    众人皆被他冷厉的语气一惊,车鼻则感动得只想立刻跪下来向可汗表一番忠心。
    紫芝却面不改色,朗声应道:“可汗说的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然则大唐与回纥,谁是皮谁是毛,一时却也难说。大唐立国百余年,尽管屡遭变故,却依然根基深厚,不是史朝义那种轼父篡位的跳梁小丑能轻易撼动的。可汗若执意要与此逆贼结盟,固然能得一时之利,却树了强敌又失民心,遗祸后世,殃及子孙。可汗是爽快人,素来不谈道义,只论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裴某便也不与您说什么场面话了。雍王殿下麾下十万大军已驻扎陕州,仆固怀恩将军及诸道节度使也率军即刻赶到,而可汗此番带往中原的兵力又有多少?可汗热心助我大唐平叛,我大唐自然愿与回纥结永世之好,如若不然,我朝皇帝陛下也不会坐视臣子受辱于敌*前!”
    “说得好!”登里可汗抚掌大笑,眸中却满是嘲讽,“可是,如今你们还走得出去么?”
    雍王及手下的属官将士皆是一惊,看着营帐内外剑拔弩张的回纥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紫芝却只是从容一笑:“只要援军赶来,可汗自然留不住我们。”
    “援军?”登里可汗笑得愈加欢畅,四下里看看,“援军在哪里,莫非还在河对岸么?”
    紫芝笑而不答。登里可汗只当她是在虚张声势,才想再讥讽她几句,却见一名回纥士兵足底生风般冲进营帐,气喘吁吁地禀道:“可汗,不好了!唐军四万精锐骑兵已横渡黄河向这里进发,后面……后面似乎还有……”
    “什么?”登里可汗霎时变了脸色,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紫芝温文有礼地笑道:“可汗放心,这四万精锐只是来迎接雍王殿下回营的,倘若这些还不够……”
    登里可汗腾地站起身来,怒道:“你想怎样?”
    紫芝毫不畏惧地仰首与他对视,微笑道:“我不想怎样,只是忽然想起兵书中的一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说罢向登里可汗一拱手,“告辞!”
    雍王李适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向登里可汗礼貌地道了声别,当即带着众人洒然离去。
    登里可汗咬着牙目送那一行人阔步走出营帐,满腔怒火几乎要把整个人烧成灰烬,握紧拳头往几案上狠狠一砸,案上的杯盘碟盏尽被震得一跳。阿史那圆圆忙握住他的手,柔声劝道:“可汗息怒。若实在看不惯唐人此番行径,按兵不动也就是了,等燕国史朝义的大军一路杀来,还怕他们唐人不跪着求您发兵相助么?”
    登里可汗无力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事到如今,我想不发兵助唐也不成了。你且想想看,咱们辛辛苦苦从回纥一路赶来,若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可如何向将士们交代?”
    阿史那圆圆秀眉微蹙,沉吟道:“旁人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宦官着实可恨,可汗可要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登里可汗轻蔑地摆摆手:“一个阉人而已,不足为惧。”
    阿史那圆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望着营帐外格外清澄高远的天空,一时竟微微有些恍惚。有些人,或许这一生都再无缘相见了吧?从今以后,若能真的彻底把他忘记,那该有多好……再回过神时,登里可汗已经唤了她好几遍,疑惑道:“圆圆,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阿史那圆圆怔了一下,随即又绽开了甜美如常的笑容,拿起酒壶替夫君斟了一杯,殷勤道:“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了,来,我陪可汗再喝几杯!”
    “好,还是圆圆最知我心!”
    登里可汗笑着接过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只见身边的女子神色从容如常,仿佛她适才那一刻的黯然神伤,不过是他的错觉。

☆、第275章 还朝

药子昂浑身是血地躺在唐军的营帐内,由军医帮着擦了伤药,痛得几欲昏死过去。
    雍王李适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温言抚慰道:“今日真是委屈药中丞了,只是如今我们还需要借回纥之力平定叛乱,只能暂且忍耐。药中丞且在营中好生休养,等咱们打退叛军回到长安,本王定会替你向父皇请功。”
    “多谢殿下……”药子昂疼得呲牙咧嘴,说话都有些不甚清楚,“回纥人……回纥人当真是欺人太甚,今日多亏裴少监早有安排,否则……否则只怕真要赔上一条性命去……”
    李适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紫芝,问道:“对了裴少监,我正想问你呢,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咱们的骑兵怎么那么巧,不早不晚正好在那个时候赶到?”
    紫芝笑而不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面精致小巧的瑞兽葡萄纹鎏金铜镜,镜面打磨得极为光滑,映着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泛出璀璨夺目的光亮。见众人都是一脸迷惑,她这才微笑着解释道:“当时我之所以一定要到帐外观刑,就是要借机用这铜镜映出阳光来,左右连晃三次,好让藏身在对面山丘上的俞队正得到消息,然后俞队正再点起狼烟向等候在河对岸的将军传信,救兵自然片刻即至。”
    药子昂听得双眼放光,几乎忘了自己身上鞭伤的疼痛,啧啧称赞:“这样巧的法子,难为裴少监竟能想得出!”
    李适却是心中暗笑:到底还是女子最爱惜自己的容颜,哪怕易钗而弁进入军伍,也是要随身带着面小铜镜时不时照一下的,这样的法子男人如何能想得出?见紫芝面上亦有疲倦之色,他便很善解人意地说:“裴少监今日也辛苦了,快回去歇一歇吧,用过晚饭后再到我帐中来一下,我有事要与大家商议。”
    紫芝也觉得全身似乎都累得快要散了架,应了一声便回自己营帐中歇息去了,一觉睡到傍晚时分,匆匆吃了口饭,便又赶到雍王的中军大帐,听将领们唇枪舌剑争论接下来该如何排兵布阵。她平素最是机警有智谋,而现在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被塞满了浆糊,昏昏沉沉,仿佛随时会睡过去一般。当天晚上她就发起高烧,想来是一路行军天寒地冻,身子早已有些吃不消,在陕州一安定下来病势便开始发作。
    李适遣了军医来为她诊治,自己也亲自过来看过她一次,见她只是受了风寒,便也不甚担心,还体贴地吩咐其余将士不必过来探望,以免她病中还要女扮男装费心掩饰身份。紫芝索性借着生病偷几天懒,整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李琦一直留在营帐中照顾她,幸亏有他在,也幸亏别人都误会他们是那种关系,否则紫芝还真不知道雍王能派谁来照顾自己。
    夜幕降临,军中的金柝声让夜晚更添了一重静谧。
    睡了大半天的紫芝终于睁开眼睛,喃喃唤道:“二十一郎……”
    李琦就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便问:“要吃点东西吗?”
    营帐中只点了一根蜡烛,幽暗的烛火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把他的眸子染上一层温暖瑰丽的光泽。紫芝看得不由心神一荡,点头微笑:“嗯,正好有些饿了呢。”待他出门端了一碗热粥回来,又笑嘻嘻地耍赖:“你喂我!”
    李琦笑着叹了口气,只得坐下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谁又能想得到呢,宫中权势煊赫、精明干练的裴尚仪,生起病来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时时刻刻都要他陪在身边,一会儿支使他做这做那,一会儿又让他讲故事给自己听,此时就算吃饭也不肯老实,一双手闲得把他的络腮胡子揪下来又重新粘上。好容易喂她吃了小半碗粥,李琦终于忍无可忍,放下粥碗笑道:“紫芝,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欺负人了么?”
    “有吗?”紫芝无辜地眨眨眼睛,笑得阳光灿烂,“我还没吃饱呢,继续啊!”
    李琦无奈地摇头一笑,只得继续喂她,见她始终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不由问道:“笑什么,欺负我就这么开心么?”
    紫芝咽下口中温热甘甜的米粥,咂了咂嘴笑道:“谁欺负你了?我是在想,男孩子总是长得格外快些,几年不见,也不知玉郎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应该也长得快要和你一般高了吧?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当初在延庆殿第一次见到你一样,明明是个玉树临风倜傥潇洒的美少年,却偏偏装得一脸冷肃。”
    李琦听得也笑了,又喂了她一口粥道:“先帝驾崩后,我和玉郎通过几次信,他说在营州的外祖家过得很好,舅父和姑母都很疼他,读书习武也都没落下。这孩子最是像我,天分高明,博闻强识,就算不似寻常学子那样焚膏继晷、寒窗苦读,只怕过不了几年,也能通今博古、学富五车了。”
    紫芝忍不住扑哧一笑:“有你这样自己夸自己的吗?”
    李琦忙一脸诚恳地补充:“我还没说完呢!其实玉郎还是有几分像你的,能文能武,性情颖慧,就是有时候有些不讲道理,爱欺负人……”
    紫芝杏眼一瞪,到底还是绷不住笑了起来:“你就知道编排我!玉郎肯读书自然是好,不过陛下已经许了郡王的爵位给他,咱们家的孩子倒也不必科举入仕,日后做个安享富贵的闲散宗室,逍遥自在,这样也很不错了。”
    李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问:“你说回去之后会劝陛下放你出宫,可有什么万全的法子了么?”
    “哪里有什么万全的法子呢?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而且少不得要兵行险招,估计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见他眸中尽是担忧之色,紫芝忙又微笑着安慰,“不过你放心,除非我犯了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陛下是不会轻易伤我分毫的。前一阵子我在内文学馆的藏书阁看到一卷秘藏的旧书,是高宗皇帝亲笔所撰,里面有一幅东南一带的海图,最远直到东瀛,等咱们一起看遍昆仑之巍峨、江南之灵秀,真想有朝一日也能扬帆出海,乘风破浪,将那图上的辽阔海域一一走遍!”
    “好,我陪你。”李琦含笑点头,温柔缱绻的目光中却依稀有一丝怅惘,“如今父皇已驾鹤西去,兄姊平安,仇敌已死,我心中再无牵挂,只想和你一起好好度过下半生。紫芝,你还记得咱们新婚时在后苑一起种下的那棵梧桐树么?真是光阴如梭啊,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小树苗都已长成参天大树。”
    紫芝自然还记得那棵树,嫣然一笑:“等我回家,咱们再一起去后苑看看。”
    就在紫芝卧床休养的这段时日,雍王李适命诸道唐军分别从西、北、东三个方向进军洛阳,西路军以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前锋,陕西节度使郭英乂、神策观军容使鱼朝恩殿后,自陕州出发,经渑池东进;北路军由泽潞节度使李抱玉率领,自潞州出发,经河阳南下;东路军由河南副元帅李光弼从徐州出发,经陈留西进。雍王李适留守陕州大营,尽管年纪尚轻,但他行为处事极为妥帖,在军中威望日隆。紫芝病愈后依旧随侍雍王左右,每每得知前线大捷,心中都是一阵激荡。
    隆冬时分,洛阳城被唐军攻破,燕国皇帝史朝义带着亲信狼狈逃窜,唐军一路紧追。
    次年正月,史朝义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自缢于林中,唐军将士割下其首级,快马送至长安。
    雍王李适率大军班师回朝,一切终于结束。
    皇帝李豫亲自登丹凤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场漫长的战争让大唐三朝天子殚精竭虑、万千将士浴血疆场,而现在,他终于对天下万民有了交代!
    当一切尘埃落定,李豫下旨为故去的祖父和父亲举行隆重的国葬,太上皇李隆基葬于泰陵,定庙号玄宗;先帝李亨葬于建陵,定庙号肃宗,故皇后张氏因罪废为庶人,不得归葬皇陵。不久,群臣又为皇帝上尊号曰“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李豫下诏大赦天下,改元广德。在紫芝离宫的这几月里,独孤盈圣眷日隆,先是由婕妤晋升为昭仪,旋即又册封贵妃,一跃成为后宫嫔妃之首,渐渐接掌后宫权柄。紫芝知道,以独孤贵妃的身份统御六宫是再合适不过了,而她这个曾经无限风光的裴尚仪,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谁曾想,一切竟事与愿违。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春午后,紫芝坐在延庆殿的书房中看着那幅临摹好的海图,想到很快就可以与夫君一起走遍千山万水,心里一甜,唇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从沙场凯旋而归重入宫门的那一天,她的二十一郎就站在远处遥遥相送,微笑着向她挥手作别,目光中的眷恋浓得化不开,而脸上的笑容却如阳光般爽朗干净,仿佛光阴倏然倒退,他依然还是彼此初相识时的那个如玉少年……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紫芝抬头去看,只见宫正司的韦宫正亲自带人将延庆殿包围起来,然后径直走进书房,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对她说:“今日有人向陛下告发,裴尚仪勾结先帝废后张氏旧党意图谋逆。陛下口谕,命裴尚仪及延庆殿所有宫人立刻前往宫正司受审,若有人胆敢抗旨,格杀勿论!”

☆、第276章 囹圄

宫正司的庭院中,受杖宫人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依照规矩,内廷宫人一旦获罪进入宫正司,无论罪名是否属实,审问前都要先杖三十以示威慑。这次延庆殿的宫人们自然也无一幸免,唯有紫芝毫发无损地走进审讯的正堂,见贵妃独孤盈肃容端坐于上首,便恭敬地敛衽下拜:“妾尚仪裴氏参见贵妃娘娘。”
    独孤盈并未让她起身,只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淡淡道:“裴尚仪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有人向陛下告发你勾结先帝废后张氏余党意图谋逆,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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