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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部分

卢作孚-第138部分

小说: 卢作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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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的史家对此有一字记载。对此,卢作孚还是一贯的个性,先做,后说。或者索性不说。但胜利后的他,对这一问,肯定想过。1946年,范旭东留下一句遗言,“中国的事难做”。与范旭东同样的实业界巨子、同样一生讲究做实事的卢作孚,肯定想过。今后,要在什么样前途与现状的中国,自己想做的事才好做,才能做?卢作孚不会只想,只是不说。虽然不说,但一定殚精竭虑,深思熟虑,不然,就无从解释三年后又一场深谋远虑调度得力的大撤退。

归来

花生当然都进了孙女的嘴。孙女说:“爷爷不吃?”爷爷说:“爷爷要吃就吃一个壳中有五颗的!”孙女傻乎乎地满袋子翻找,咿咿呀呀嚷嚷着:“爷爷要吃五颗的花生!”爷爷暗自得意,窃笑。爷爷当然无从知道,多年后,孙女真找到了“一个壳中有五颗”的花生,把这花生供在爷爷墓前。

“长江断航,这不等于要了民生公司的命?”公司会议室中,程股东指着一份报纸,接着拿起面前一份报表说:“今年不比往年,全年货运量只有去年的百分之二十八。”

与会者有人响应道:“多少大老板忙着换金条,卷铺盖要跑!重庆市面都乱了,谁还有心做生意?”

顾东盛道:“我不问政治,与国民党绝无一丝一缕裙带瓜葛,共产党长什么样,我一个没见过。我就知道一点,中国就这一条长江,四川就这一条川江,无论谁来,只要想把国家搞好,让人民有饭吃有衣穿,他都离不开这条江、离不开轮船,任何政权来了,也需要航运,我民生公司这方面有实力,所以,新来的这个党,肯定不会不要我们……”

长桌这边,议论纷纷,却同时戛然而止。众目睽睽,都望着长桌另一端。

卢作孚坐在长桌的一端,一直埋头在面前的一份《总经理室工作报告》上写着什么,正准备会议发言,唯有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顾东盛发言时,他停下笔,默默听着。

李股东匆匆走进,将一张新出的报纸扔在桌上,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程股东瞄一眼报纸,叫出了声:“蒋介石下野!退回奉化老家……”

长桌边,议论再起:“蒋总统都找好了退路,卢总经理,如何应对当前局面?我们也该为民生公司找退路了吧?”

卢作孚见问,抬起头来,遵照会议规矩,对会议主持顾东盛说:“董事长,我可以开始了?”

顾东盛点头道:“下面,请总经理卢先生做总经理室工作报告。”

卢作孚正要开始报告,街面上突然人声鼎沸,与会者纷纷跑到窗前,显然蒋介石下野的消息在市面上引起混乱,于是,众人涌出会议室,涌向街头。担任会议记录的李果果对旁坐的文静说:“看看去。”说着,也跟着众人跑了出门。文静默默看一眼卢作孚,仍坐着不动,只是把李果果扔在桌上的会议记录本揽到自己桌前。

“东翁,快去看看!”有人临出门前,招呼顾东盛。顾东盛收拾桌面东西,跟着起身,正要走,偶抬眼,发现长桌另一端,卢作孚依旧端坐,面对报告问:“董事长,我可以开始了?”

顾东盛重新坐下说:“请。”

“当前,国内大规模战争的范围蔓延到长江流域,致使长江航线断航,总经理室认为,应如此应对当前局面:将长江上适宜航行川江的轮船开往川江,以重庆为中心运营;其他船舶仍以上海为中心,在长江下游航行;同时不失时机发展沿海运输,开辟上海—宁波航线。改以香港为中心,向东南亚方面谋发展。原来从总公司调沿海的川籍职工根据意愿可调回总公司……”卢作孚仍像此前面对众人开会那样,指点墙上民生航运图,讲解着。顾东盛暗自赞叹:“作孚啊,这种时候,工商界多少人在谋退路,你却想着发展!”

人去屋空的会议室,隔着长桌,与会者只有他二人。此外就只有担任会议记录的文静。卢作孚报告着,顾东盛听着。这天的会议记录是:“1949年元旦,在重庆民生大楼举行的民生公司第24届第4次常务董事会议,出席会议的常务董事实际上只有郑东琴一个人,卢作孚列席了会议并做了总经理室工作报告。”

清晨迷雾,锁住长江口。看不清浑浊深黄的江水与湛蓝清澈的海水交汇的那一条分界线,自然更看不见在这条分界线上时起时浮的新布下的水雷。轰然一声,一艘由长江出海的轮船触雷,顷刻沉没,连船上飘扬的旗号都看不清。

上海外滩上的这座红砖小洋楼颇气派,前朝曾声名显赫,是李鸿章的办公楼。现在是上海民生公司所在。经理室内,一个巨型江海航运沙盘,沙盘上的长江口,新放下一个巨大到能堵死航道的红色铁球,谁都知道它标定的是——水雷。卢作孚站在沙盘前,持一根长杆,指着红球说:“昨天,长江口被海军封锁,公司在加拿大订造的九只轮船,除夔门、荆门两只已于去年开进长江,其余七只无法开回。”顺势望去,沙盘上可见,夔门、荆门二轮的模型在长江中,其余七只轮船正由加拿大出发,经大西洋水域返程。“除此之外……”卢作孚欲言又止,“情况紧急,有些事,以后再说吧。”

“卢先生有话,此时不便说。”沙盘边,上海民生公司经理曾光华对上海区公司业务部经理王化行说。

“什么话?”

“已有充分迹象表明,一旦国民党打不过共产党,将退守台湾,撤退之时,完全有可能将长江下游所有船只扣留、强行驶往台湾。”

“蒋够狠,一只也不留给毛?”王化行压低声叫道。这话太简略,若在往年,少有人懂。可是到了这个年头,中国无人不懂。曾光华点头。点过头,二人同时抬眼望沙盘对面。卢作孚却不插话,也不打断他们的话,只盯着分布在“大西洋”与“长江口”内外的民生公司轮船模型。这边话音刚落,卢作孚立即开口道:“因此,命令:一,正陆续经大西洋驶回国的在加拿大建造的其余七只门字号新轮,不再进入已被封锁的长江。”

曾光华与王化行暗暗对视一眼,总经理不谈时局,他俩也不谈时局。总经理下了命令,他俩也只问命令:“驶向哪里?”

“香港。待命。”卢作孚道,“二,公司在长江上航行的所有轮船,除保留极少数应付运输之必需,继续在长江下游行驶外,其余绝大部分船只一律驶向长江上游集中。”

“驶向哪里?”

“四川。待命。”

李果果、任卢作孚勤务员的关怀与卢作孚命令同步,将七只门字号船像一粒粒棋子,移向香港,将长江下游的民生船移向上游。关怀已长成个小伙子,卢作孚不忘当年,不忘姜老城,便将关怀带在身边。隔着李果果与关怀,曾光华与王化行望着卢作孚,揣摩着总经理的心境。这情景,就像对弈,只落子,不说话,谓之手谈……时局瞬息万变,1949年4月21日。毛泽东指挥百万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东起江阴西至湖口长达五百公里战线上强渡长江。4月23日,南京解放。兵临上海城下。

“命令各轮船公司在沪船只,凡能出海者,一律驶往台湾。不能出海者,必作好随时毁船之准备,严禁落入共产党之手。”上海码头,国民党官兵将一纸布告贴上。同样的布告贴上了民生公司的怒江轮船。正在登船口值岗的民生船员一看,大惊。他瞅准国民党官兵不注意,转身跑向驾驶舱。刚开口要向船长报告,船长瞪着船员,似要咳嗽状,将嘴猛一捂。船员转头看去,几个国民党官兵已经来到驾驶舱口。船员本能地将嘴一捂。这时,才听得船长剧烈的咳嗽声。

这天,民俗轮开到了宁波码头。财会人员伍曾会清点票款,银元叮当作响,重叠成一叠叠放在桌上,飞快地打着算盘,打完,将算珠向对面桌上的船长一亮。船长乐了。当天,曾光华在民生上海公司经理办公室与正在上海船厂调查并监督修理船舶的卢作孚电话:“按照总公司决定,我民俗轮开辟上海—宁波航线。全船海员们热情支持,首航宁波,第一天就卖了五千多元硬洋的船票。”

“好,这下船员生活有着落了。”卢作孚道。

“可是,船到宁波,就被中央军用办公处扣留。卢先生,你看怎么办?要不我亲自跑一趟宁波?”

“上海事重,你不能动!王化行在你身边么?”

曾光华一回头,王化行接过电话说:“卢先生,我王化行。”

“委派你为全权代表,立即赴宁波与军方交涉,一定要索回我民俗轮。”

王化行颇敢任事,“是!”

“辛苦你了!船要紧,人更要紧,千万保重自己。”

“卢先生放心。”

“你把电话交给曾光华。”

曾光华接过电话说:“卢先生。”

卢作孚说:“我在船厂,情况已经搞清楚,你立即过来一趟。”

王化行已经出门。曾光华放下电话,匆匆出门。刚走到门口,一个戴礼帽的汉子同时赶到,正好将曾光华堵在门内。

曾光华问:“先生是?”

汉子指办公室说:“曾先生,借一步,说句话。”

曾光华碍难地说:“我……有急事。”

汉子沉稳地说:“曾先生当务之急是——保我民生的船。”

曾光华被人说破,却老练地不答,只望着对方。

汉子说:“我要说的这句话,也是——保我民生的船。”

曾光华让开道,引汉子进入办公室。几句话后,又送汉子出了门。曾光华重新回到办公室内,来到临街的窗口前,掀起窗帘,望着那汉子从这栋红砖小楼中走出,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外滩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曾光华立即转身,也出了门。来到上海船厂。船厂巨大的船墩上,民权轮船正在安装机器。远处,民本轮、民万轮已下水……曾光华来到船墩下,见到卢作孚,四顾无人,低声道:“出门时,共产党上海地下党找到我,讲了两句话,第一句:讲明共产党政策,叫我们不要害怕。第二句:明确指出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民生的船。”问出这话,照理卢作孚应该答话了,可是卢作孚并不答话,只默默望着墩上的民权轮,曾光华接着说:“当然,保护自己的财产,是和我们切身利益一致的。”

卢作孚依旧望着民权轮,乍一看,甚至不知他是在听说话还是在看船,可是,曾光华刚说完,他便说:“眼下,在上海修理的公司长江主力船有民本、民万、民权。民本轮已经修好,民权尚在墩上,未装机器。民万轮虽已下水,但也未装机器。”卢作孚望一眼曾光华身后。曾光华随之望去,是新贴的那通布告。曾光华还没回过头来,便听得卢作孚道:“还来得及!”

曾光华会心一笑,“我们立即联系修理厂家,未装机器的立即停装,已修理完毕的,立即拆卸主机。”

卢作孚点头道:“没有机器,光得个铁壳壳,他该不会抓我的船打兵差运兵出海了吧?”卢作孚望着布告最后一条——“必作好随时毁船之准备”,接着说:“所有在沪民生轮船、驳船船员,坚守岗位,防止有人破坏船只。”

“好!”曾光华望着已经下水的民万轮船,“有人扬言要炸沉所有船只,我们在每只船上备下了几百块银元,如果他来炸船,给他塞包袱,以求幸免。”

卢作孚默默望着民万轮。这场对话,只听到卢作孚说“船”,再未提一个“党”字,未谈一句时局。

这天,王化行赶到宁波,正好看见民俗轮飘摇不定的船影驶离海岸。船上国军人影依稀可辨,王化行只得望洋兴叹。拍出电报:“民俗已被军方挟持出海,去向不明”。收到的回电是:“民俗已回上海,被汤恩伯军撤走时强迫打兵差,同时被抓走的还有我渠江、怒江、民本、龙江四轮。已运兵去定海。电令:你当速由宁波去定海。伺机把船开回家。卢作孚”。

水天一色,黄昏的上海码头,本身便是一景。可是此时,卢作孚无心赏景,他匆匆走过,忽然觉得异样,望去,十步开外,上回张贴布告的地方,国军官兵正贴上新的布告。卢作孚心一紧,站下了。一个穿民生服的青年船员从眼前晃过,手头提着个用绳子拴了“瓶口结”的酒瓶,活泼地一圈圈地甩动着,任怎么甩,那瓶子就是不脱离绳套。他来到布告前,大声读出:“《最后通……》。”下面一个字他认不出。

“牒。”卢作孚低声替他补出。

“最后通牒。”青年船员头也不回,憨憨一笑,继续读着:“严令黄浦口内所有船只一律自行凿沉。有未遵此令之船只,明日天亮,即由江岸炮台击沉之……”

卢作孚望去,附近,正有一处江岸炮台。炮口所向,正是江中轮船。多少船只,都属民生。最近的一只,是民权轮。夕阳下,他望着自己长长的影子,拖在沙滩上,被浪涌冲荡,江风过处,他有些冷。青年船员结结巴巴读完布告,回过头来,这才认出卢作孚,说:“卢先生,最后通牒都下了,这一回,我民生还有活路吗?”

卢作孚无言相对,又不想在青年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情绪,便笑道:“我们俩见过。”

“卢先生记得我?”

“都是民生人,哪有记不得的?”他憨憨一笑,“就是,记不得哪一年?”

“民国二十七年。”

卢作孚记忆被勾起,“宜昌?”

青年船员进一步提醒道:“民主轮。”

卢作孚一震,“宝锭是你……”

“师父。日本飞机炸船,宝师父肠子都炸出来了,他把肠子挽成结,临死跟我说……”

“宝锭他说什么?”

“师父说,学着点,水手结要这样打。”

卢作孚还在等着。这种时候,说起宜昌大撤退,说起儿时的朋友,战时的战友,卢作孚真想多听几句。

“师父还摸着燃起的民主轮说,船跟人一样,摸熟了,才好用。哪里有颗螺丝,哪里有个凡尔,都要晓得。我说我晓得了。师父训我,你晓得!船底这个凡尔你晓不晓得?我说我不晓得。师父说,这个凡尔派啥子用场你晓不晓得?我说,师父,我二回子好生学,就晓得了。”青年船员见卢作孚仍旧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歉疚地说:“师父就说了这几句,后来船就炸沉了。”

卢作孚心头一震,愣愣地望着青年船员手头提着的用瓶口结拴得牢牢的酒瓶问:“水手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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