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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卢作孚-第57部分

小说: 卢作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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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果果回到场口外路边正在架设的电话线下,猛地把那个电话箱朝地上一放,骂道:“老油条!”

正在电线杆下接电话线的人问:“又被挡回来了?”

李果果:“我跟他说,电话箱子的钱我们峡区少年义勇队帮他们文星湾出了,只要腾出一处乡民公众都能用的地方,放电话箱子。他说……”

电线杆上那人说:“——绝对找不出一寸地方来。”

李果果说:“就这话!可他开的赌场,摆得下几十张桌子!他还说,盘古王都没用过电话,照样开天地。你们卢局长还想跟盘古王一比?”

电线杆上那人稳稳当当下来,是卢作孚,一边接过话:“乡村建设的意义正是说:今天以前没有举办的事情,把它举办起来。”卢作孚望着那冷漠的乡绅和他身后麻雀牌搓得热闹的人堆,“乡村的朋友——不但不懂得建设事业,而且不愿有,甚至生怕有建设的事业。不但无知识的人们是这样,而且那在乡村的地位很高,名望很好,权力很大的人也是这样。”

“我们为他们安电话,让传话的交通事业现代化,又给予一般人民以说话的权利,他们为啥反对?”

“因为他们另有经营的事业。是他们来把持着的。第一便是赌博,赌博愈多愈大便愈有希望。你要去场上办一桩什么建设事业,绝对找不了一文钱来。他们却是每天可以有千块钱以上的输赢。”卢作孚把李果果乱扔在地的那个电话箱摆正,一圈一圈地理顺搅成一团的电线。

卢子英佩枪走了过来,他一直带人在附近巡逻,保护施工队免遭流窜土匪侵袭。他指着场口那一棵老黄桷树上挂满的红、黄布条说:“二哥你看,越愚昧,越迷信——老油条!”

卢作孚说:“将来有了钱,我一定要在这里创办一个科学院!”

“想法是好……”卢子英说,“昨夜姜老城与周三哥为打牌打了起来。”

卢作孚说:“峡区赌风盛行,民众都以赌博作为正当消遣,必然影响社会的安定。”

“弟兄们不就是搓几把麻雀牌嘛?”常洪恩十指一搓,看上去也是牌桌上一把老手。

卢作孚盯着他的手:“我们的官长、士兵、学生、职员,一个也不准赌博。”

卢作孚不怒自威,常洪恩吓得缩回手去,嘀咕道:“从来没办过的事,一上来,就把事做绝了,恐怕遭人怨恨。”

“纵然有少数的人怨我们恨我们,以至于要杀我们,我们认定了对他们有好处,也还是要做的!”

“我就知道,卢局长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转来。卢局长,下命令吧,几时开始禁赌?”

“下月10号为农历正月初一,春节期间百业休息,唯有赌博丛生,峡区禁赌,便自春节始!”

李果果与文静又一次充当了急先锋。这天,他带着学生队来到文星湾那一处古老的乡场,把禁赌布告张贴上墙。赌场中人弃了麻雀牌出来,抱怨道:“牌都不准打,这个年咋个过?”

“跟姜老城玩这个?”姜老城笑望着关怀,说,“看你姜大爷照打不误!”

“他派兵满街禁赌,你到哪里去打?”关怀手向空中一指。

“想当初,姜老城还是程老江,他卢作孚脚板跑穿,也没掏得到我的匪窝!”

大年初一夜,姜老城率众重返为匪时安营扎寨的那一处古堡废墟,借一轮明月,一堆篝火,挑灯夜战,饮酒,都已见醉。断墙上,偏偏贴着一张禁赌告示。

“干爷爷,我饿!”关怀缠上了姜老城。

“我的干孙呀,爷爷我输得只剩一条内裤了,哪来钱给你买烧鹅腿?”

关怀捂着脸哭叫。

“有声有泪谓才叫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嚎!”姜老城输得冒火:“你嚎什么嚎,嚎得你爷爷背气!”

关怀直了眼,瞪着姜老城后背。

“咦,关怀跑哪里去了?”周三弟一个自摸,收完钱后,抬头一望,不知几时起,姜老城背后不见了关怀。

“跑了好!饿鬼投胎,我这个月的粮饷,被他一个人吃了去!”正说着,姜老城一把牌摸好了,头歪过去歪过来看着,激动得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把牌竟是百年难遇的“天和清一色”,“姜老城啊姜老城,一夜不鸣,一鸣惊人!”

周三哥急问:“什么好牌?打出来看!”

“打什么打?我胡了!”姜老城将刚码成一堵墙似的麻雀牌一推,“这才叫——月黑风高夜,天和清一色!你,你,还有你,荷包里头的钱全掏出来给姜大爷用!”

众人惊呼,姜老城欢叫,偏此时,破屋门猛地被打开,是卢作孚。

打牌众人正要有动作。

卢作孚悠悠地抬头望去,众人随望,这才发现——

此时,废墟顶上天空,果然月黑风高,一个军人,早已占领废墟顶制高点,手按腰间佩枪,随时准备出枪,废墟下人众,全在其控制之下,却是卢子英。

“龟孙子!”姜老城一眼瞅见卢作孚身后躲着个孩子,破口大骂,“爷爷怎么教你的?赶场就赶场,莫要抵黄!江湖上,义气第一桩!你倒好,不给你买烧鹅腿就跑去告密!你可晓得,我这天和清一色,赢下来够你吃一辈子烧鹅腿!我把你这卖主求荣、认……”他正要顺口唱出“认贼作父”,碰上卢作孚冷酷的目光,他赶紧改口,“认他作父的小崽儿!”

卢作孚看也不看姜老城堆出的一脸可怜巴巴的哭相,一声断喝:“赌具没收,按规定处理这几个违禁赌博的人!”

身后闪出常洪恩,率兵上前。

“留发不留头,要牌不要命!”姜老城趴麻雀牌桌上,护着他那副“天和清一色”,满嘴酒话,“卢局长,你这样绝情,当着这么多兄弟,叫我这张老脸又往哪里放?”

卢作孚冷笑,望着断墙上《禁赌告示》:“姜老城,你当着我的《禁赌告示》也要赌,你叫我这局长的面子往哪里放?”

常洪恩站定在牌桌边,左顾右盼,要看卢作孚与姜老城争执的结果。

卢作孚再无多话,将在石桌上的牌布四角一扯,连同姜老城的天和清一色在内,将所有的麻雀牌囊括布包中,一抬手,哗啦乱响,麻雀牌越过姜老城一桌赌友的头顶,抛向熊熊燃烧的篝火中。

“好你个魁先娃卢作孚卢局长,我程老江土匪当得好好的,你非要我化匪为民还当姜老城,罢罢罢,今夜是你又将我逼民为匪!”姜老城倚老卖喘,“周三弟!”

“喳!”周三弟脱口而出,当年搭救卢作孚性命之夜随姜老城遁出合川城门来此小三峡落草为寇的蛮劲又上来了。

姜老城戏台子上亮相一般地吼一声:“卢局长,宋公明今夜要再上梁山!从今往后,峡防局少了一个姜老城,江湖上多了一个程老江!”

“姜老城,你若再敢做程老江,本局长照旧剿你!这一回可别再指望我——化匪为民!”

“你要是真敢逞强,莫冲我这平头老百姓!嘉陵江峡防局卢局长,你冲江上横行霸道的洋船去,宝老船、孟子玉,川江上冤死那么多中国小老百姓,你发誓要为他们报仇,报了么?赤阳丸、万流轮,你敢碰他们一根毫毛?烧我的麻雀牌?真有种,学义和拳烧那些杀我百姓的洋船去!”

姜老城一抬眼,他看到卢作孚的脸,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这张脸会像这样。这张脸,惊得他连先前想说的话都没敢说完。

“老祖宗传下一句话,君子报仇……”卢作孚喃喃自语。

“十年不晚。”姜老城接过话来,他被卢作孚的气势所震慑,心服口不服地说:“老城老喽,还能几年活?你当真报国仇,晓得我看不看得到?”

“姜大伯,你就说,你到底还有几年好活?”

姜老城望一眼天上圆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卢作孚:“天上不知,人间是民国十八年。”

“你若真能报此仇,姜老城死皮赖脸,瞪大眼睛,再活十年!”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姜老城保证活到民国二十八年!”

“好!你不是好赌么姜大伯?我今便与你一赌——我卢作孚定要让杀宝老船、孟先生的赤阳丸、万流轮,让横行川江害我同胞辱我国家的强盗洋船在我中国人面前,低头认罪,俯首称臣。我一定在你眼睛瞪着时,叫你明明白白看到。”

卢作孚独自出了废墟。

废墟顶上那军人冲下来,他是卢子英,冲姜老城吼道:“姜大伯,你今天这席话,可戳到我二哥痛处了!他会舍命去赌的。”

常洪恩说:“卢局长那样,我都不认识了,他恨不得自己是一颗炸弹。”

卢子英自信地说:“他绝不会变成炸弹。”

常洪恩问:“为啥子?”

卢子英说:“炸弹力量小,不足以完全毁灭对方。他是微生物。”

姜老城问:“那他拿啥子打赢万流轮?”

卢子英说:“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别大,才使人无法抵抗。”

姜老城与卢子英寻出古寨。

月光下白茫茫的荒野,清冷的江边,卢作孚独立。

卢子英上前:“二哥。”

卢作孚张口说话,却无声,一脸泪光。

姜老城望着卢子英:“他,又哑巴啦?”

卢子英问:“二哥,你又失声啦?”

卢作孚心里真有千言万语,可是一到嘴边,却全部无声无息。越是说不出的时候,越是听得清——他耳畔分明响起宝老船领唱的川江号子,压倒过险滩洪流哆嗦声,却又声嘶力竭,紧接着更多的船工唱响了号子,就像自己三十五年来知道的所有叫洋船浪翻在这条江中的同胞冤魂从江心跃出,在对自己唱,冲自己吼。有重庆的,有万县的,有光着屁股的,又有穿着长衫的——那该是孟子玉先生吧?一时间号子声又像是自己的心语,激荡在心中,将所有的委屈愤懑都洗涤得一干二净,此刻无比激动的卢作孚,不是说不出话来,是不用说出来,他只叫这心语在心间回响,内心也因此产生大足龙水湖畔听到的古刹钟声般的共鸣声,瞬间便变得无比宁静,仿佛心里只留存着宝老船们的号子声,空灵而活泛,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四个字。卢作孚知道,他与姜老城赌誓,已经脱口而出,万县惨案之仇十年内必报。卢作孚分明知道,不能坐等天赐良机,真要报此仇,这四个字至关重要。真要十年内报此仇,卢作孚啊,你就必须从今夜算起,十年内做成这四个字所示!

几岁时在杨柳渡将举人抛向苍天的“赔款2,000,000两白银”的《申报》拾起叠成小纸船荡入嘉陵江……临江小学崖下放入险滩的木制“定远舰”……教育救国……实业救国……前半生曾在心头似川江涨水浪一般一潮又一潮涌起的心潮,此时在一片空明的内心中,竟明白无误地呈现为这创办民生公司时便深藏于心底的四个字。

一经想明白了,耳畔川江号子戛然而止。浪头将带着一片绿叶的枯梅枝送到脚边,朦胧中,卢作孚觉得就像蒙淑仪把一管毛笔递到手边,他拾起梅枝,将不知为何原因折断的锐利似剑锋的枝头刺入江岸边沙滩,江风卷起他的衣袖,他奋臂狂舞,写完一字,大步前跨一步,再写第二字……

“魁先他,还有心思在沙上画图画?”姜老城远远望着。

“只怕是在写字?”卢子英远远望着。

此时,卢作孚已经将梅枝拔出,一抬手抛入江中,痴痴地一路念叨着新写的四字,向月色朦胧的荒江源头寻去。

“魁先当真是写的字。”姜老城识不得字,望着卢子英。

“一……统……”卢子英依次读出。读到最后两字,字已被扑岸的浪子抹平,只剩得惨淡天光下一片平滑如初的沙滩。

“他要一统——一统……什么呢?”姜老城问。

卢子英抬眼望着茫茫川江。听姜老城此问,卢子英未作答。卢子英知道二哥心头,一定在今夜立下了一个无论对二哥自己、还是二哥的仇人都将是十分“可怕”的誓愿……

理由

报上说,码头上提装工人、搬运力夫,及囤船工人、驳船工人、街市上菜帮米帮,这一回都和中国政府联手对付日本人……“知道为啥么,淑仪?”“因为日本人……”蒙淑仪说了半句,望着丈夫。“我们淑仪说不上来,但心头有数。”丈夫体贴地望着妻子,“因为日本人给足了我们中国人联手对付他们的理由!可是……”

重庆商务专科学校有几个老师的课,学生最爱听。其中之一,就是川江航运史教研室主任泰升旗教授的课。“既追溯历史,更结合当今,甚至还预测将来……”学生如此如此评价泰教授的课。

这天,下课钟敲响,泰升旗教授笑望着涌出教室的同学,当最后一个学生的背影在教室门口消失时,他扶着临江的窗户,抬眼望江中,脸色变得沉重。助教田仲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后:“这节钟讲当今川江航运激烈商战最新动态,升旗先生您用当今中国蒋公与毛公红白两军战争来引喻,实在大胆,但却十分贴切,难怪同学们听了没一个打瞌睡的。”

“唔。”

“可是,您讲国共两军战争,对蒋公与毛公作了同样篇幅的分析,为何偏偏讲到川江上的商战,几乎大半节钟全在讲一家公司,一个人?”

“川江上商战,由来已久,但是,最新一轮商战的爆发,除了讲这家公司的创办与这个人的一战成名外,还能有什么‘最新动态’可讲?”教授沉吟道。

“倒也是的。”田仲发现教授一直眯着眼睛瞄着江对面,顺势望去,见他望的是朝天门沙嘴斜对面江北青草坝,“您在看这个人新建的机器厂?”

“唔,”教授陷入沉思,“这条江上,除他的公司之外,还有十九家华资、八家外资轮船公司,创办的历史都比他长得多,你想想,有哪一家为自家建起过修理船舶的机器厂。”

“一家都没有,而且,他建起这个船厂,距离他建起他的轮船公司才两年,咦……”助教想到一个问题,“他手头总共才两条小船,他拿船厂来做啥?”

“这就是我的目光老盯着他,为他开专题课的原因。”残阳将教授的脸庞染成血红,“我现在说不清他这么急办起机器厂的动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想一统……”

“一统什么?”田仲警惕地盯着教授。

“他心子起得太大了!”教授用另一种方式作答,“比川江上弄船的任何人都大,比我升旗太郎起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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