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传-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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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子价儿自然是会渐渐下来。顾家不怕,反而赚的多些,这也是‘薄利多销’了。但是这些养珠户采珠户怕,能够安安稳稳赚大利,为什么要去赚小利,甚至不赚?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哪怕如祯娘说过的,有些赚做顶级宝珠的依旧能安然度日,毕竟顾家这样养珠可出不了顶级宝珠。甚至因为显出物以稀为贵来,还能顺势涨一波也说不定。但是顾家养珠只要任其发展,将来对普通养珠户和采珠户来说是催命符也是一定的了。
所以他们必然不会任由顾家将这门生意做大,出头的桩子自然是要趁早打进去才是。或者说真等到顾家成势了,也就没他们这些人什么事了。毕竟那时候顾家光耀万千,他们则是灰败无比,哪里还能较量呢。
祯娘站在门口,顾周氏和孟本这才发现祯娘来了。顾周氏立刻拉过祯娘,自给她暖手,又让旁边丫头给祯娘换一双烤暖了的棉鞋。
祯娘摆摆手,道:“娘亲和孟掌柜只管说你们的,我顾我自己——我只是听着,娘亲就当让我涨涨见识。”
孟本听了就笑道:“ 小姐竟然还要长见识?若是不知情的便罢了,遇到个知情的只怕要笑死!小姐本来就足够有见识了,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的哪里是个一般人能做的,把个天下九成九的人都压下去了,今日说长见识,小姐是在羞我呢!”
说到这里孟本指了指手上的册子道:“别的不说,就如今天底下人都恨不得拿眼看到的养珠术不就是小姐提出来的。不只提出这个事儿,难得是有思绪。后头得的养珠术正是按着小姐思绪才能得出的。”
顾周氏在一旁只是笑眯眯,祯娘却是抿抿嘴唇,无奈道:“孟掌柜可是算了,这些事儿我常有灵光一闪不假,只是这和生意上的见识可不同。譬如以后家里就要和一些养珠户采珠户有一场硬仗,若是我就不知道如何设计,这又不是灵光一闪的事儿,就该好好学一学,涨了见识才成。”
孟本也是啧啧笑道:“大小姐如今越大是越上心了,东家家业再不用愁的。只是这也让咱们这些下头人担忧——大小姐本就是天纵奇材了,只不过在经历上少些,还要咱们跑跑腿打打杂。若是这个也要学着,以后咱们这些人只能贴墙根儿了。”
这当然是戏谑之言,说过后孟本就端正了神色:“大小姐不用着急,这些事情都是经验罢了。如今大小姐就是十多岁跟着掌柜下水经历大生意的意思,比起一干小伙计不知强到哪里去。再有大小姐天资聪颖,再没有担忧的,等到经历多了,时候长了,这些事情水到渠成自然会了。”
本来在这里还是正经长辈的谆谆教诲,后头却又变成了他惯常的戏谑口吻:“我记得大小姐小时候还说过‘一人什么成就并不由弱点所决,而是由长处所决’,真是大道啊!真该让那些所谓商海巨子听一听,人家小姑娘十来岁的时候就看透了你们一辈子摸不着的道理,羞也不羞!”
祯娘也是无话,能说什么呢,只得赶紧生硬转回原本的话:“这些事儿可别再提了,不过是小时候的营生。看了几本史书列传,就敢对天下英雄品评,如今看来也是没意思。何况这句话还有个下文‘然而一人如何败落,这却是由短处所决的’——咱们还是说回原来,我也听着一些。”
孟本眼前一亮,却是不管原来的话,只是抓住话头:“原来小姐还有个下文?‘然而一人如何败落,这却是由短处所决的’,有道理有道理,我可记住了——大小姐再不必说什么小时候的营生,这也忒谦虚了,别人可怎么活。”
祯娘晓得这是这位叔叔老毛病犯了,止是止不住的——说来也怪,同样都是掌柜,譬如大掌柜武天明,二掌柜苗延龄,都是对祯娘这个小姑娘有些犯怵的。倒是资历更浅年纪更小的孟本能对着祯娘玩笑,或者这就是性子不同了罢。
不过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孟本知道事情分寸,晓得如今是正事,说过后就自己主动道:“之前说过东家生意是会变化的,其实明年珠子就不同了,明年珠子可比这两年多,后年又比明年多。人家紧着动手呢!”
顾周氏点点头:“明年采珠种珠是头等大事,到时候各样打探的坏事的必定不少。我这里能做的有限,不过是多与公府里走动,或者往海中洲那边认得的人那里去信帮忙。真个要担起重任来的还是你,到时候你既要对外强硬厉害,又要对内柔和缜密,总之好与不好,都是全看你了。”
听到这里孟本脸色终于不再轻松,而是有了无可奈何。正以为他是为难的时候,他就拼命用手揉了揉自己脸,直到脸上全泛红了,这才露出坚定的神色来:“太太不必担忧,只管交代我孟本了!”
孟本一直是有些崇敬古侠士之风的,他年少起就受顾周氏看中,这才跟着当时掌柜做事学本事。后来也是顾周氏提拔他,做了顾家最年轻的掌柜。如今这样大的生意,全权信任自己——要知道真个孟本反水,不说竹篮打水一场空,至少是伤筋动骨。如今又是这样的嘱咐,于是顿生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有什么不能的,只管去做就是了!
得了这样坚定的回答,顾周氏也是嘴角带笑——有时候这股子心气没什么用,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用功都是徒劳,反正最后都会化作灰灰。
但有时候又是最有用不过的了,能否先声夺人,靠的是一股子气血。能否相持到最后关头,靠的是一点韧性。说到底,这都是心气所致——真有这个三千越甲尚可吞吴呢!
当然,也不能就说只靠着这一点子心气了。这不就是两军对垒只管着擂战鼓提高士气,至于粮草如何、武器如何、战阵如何、天时地利如何都不管了么,这样就是蠢了。
顾周氏自然不会让孟本这样,她还要与他商议如何布置种种——这就是祯娘原本说的要听的长见识的的事儿了。
其实这件事说难是真难的,毕竟敌方是在这行当打滚多少年的了,好些还是百年世家呢。不说资产的事儿,关键是人家有多少人脉,又有多了解这行当。与之相比,顾家在这上头可是薄弱。
然而说是简单也很简单,毕竟这世上有力能破巧,恰恰好顾家就有一样力大无比的大杀器——话说要不是这般,那些天底下的养珠户采珠户也不会一起如临大敌,也不会如今结成同盟战战兢兢。
这一样大杀器也不是收着的,而是明摆着的养珠术——靠着这个顾家就立于了不败之地。大不了顾家放弃长远大利,把这养珠术卖给天下巨商,这些养珠户采珠户能对付一个顾家,难不成能对付那许多巨商?
况且就是这般做了,顾家也不是就此没了珍珠生意。要知道顾家依旧是是第一个做出了真正养珠术,走在大家前头,以后不过是大家公平买卖竞争,骑驴看唱本罢了。说到底依旧能赚钱,只是一个行当里讨食的同行多了而已。
若是不把这养珠术传扬出去,顾家其实也是占着便宜的——我家就是有量多价好的珠子,你们能拦着天下珠商想采买我家的不成。他们常年同珠商打交道,已经有了自己一套渠道,而且熟人可多。
只是生意就是生意,一百两银子的事儿他们这样的人还能一笑而过,当上万两以后就只有真正人情深厚的能无动于衷了。但是当每年十万以上的不同出来后,别说这些珠商了,就是朝廷大员见有这样好处,该下死力气的还是要下死力气,该跪的还是得跪!
最该防着的其实是一些阴损的招数,如今正是敌暗我明——人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可不是难对付!
顾周氏只道:“这个倒要从两处防起,一个是要同官面上、行会里打好招呼。官面上不只是我在国公府里走动,还要你在海中洲多多用心。县官不如现管,你把海中洲的父母官都笼络地死死的,这就是地头蛇了,还怕什么。”
孟本一个劲儿点头,顾周氏又道:“再有一个就是咱们自己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呢,何况这个!不要怕多花银子,比起咱们这门生意,什么银子竟都成了小钱了。你只管多给那些签了死契的奴仆许诺——赏钱、老婆之类的。还有劳工也要注意照看,一个是多多防备,一个就是多给些银钱。最后就是要请来一些打手看护,总归是守着咱们那边,谨防人家的坏主意。处处提防到了,也就不怕了,他们还是要从一处想主意,而不能凭空来不是。”
两人又是商量良久,到最后孟本忍不住道:“其实也是这门生意好,财帛动人心啊!别看如今百工俱兴,只要有心做什么都是赚的,其实哪有那么容易,不然天底下就没得穷苦人了。”
孟本也算是做老了生意的,这才有了这样的感叹——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要么是要有本钱,这个就把天底下一半的人去了。世上多的是将将能活下去的,每日要吃饱饭尚且难呢,何况积攒出本钱做生意。
要么是有大本钱,小本钱只能做小生意,大本钱才能做大生意。从小本钱积累,年复一年最终成大本钱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时光可就用的多了,中间还不能出错,不然本钱赔完了,也就是要重新开始。
当然也有从小伙计当起,白身一个没得本钱的,最终大成的。只是这样的人太少——天底下伙计万万千千,这样出头能有几个?有自己的产业就算出头了,若是还要富甲一方,那真是非得有大机缘不可,十年也出不了一个这样的。
孟本越发感慨来:“说起来咱们家的生意样样都算是是好生意来,海贸就不要说来——如今都知道,出去一船货,回来就是一船银子。所谓海盗其实还不是海贸商人,人家主业依旧是海上生意,强盗不过是船上没货的时候,见着猎物到了嘴边这才做一趟。”
“再说苗掌柜手上当铺,哎呦呦!出了名的抓钱行当,以至于民间说奸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开当铺的。如今山西老儿开钱庄的确火热,偌大的名声,但细细追究起实惠来,只怕还比不上当铺生意。”
“至于米掌柜手上火柴作坊和‘国色’都是大小姐的手笔,这还用我说?如今东南城里最紧俏的东西里就有这两件,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个人随意做出来的。若是有一个年轻人一辈子只做出一样来,也足够扬名立万富甲一方来。偏生小姐玩儿似的就做出两样,想来以后还有更多。”
说到这里孟本又是感叹又是摇头,最后正色:“但比起珍珠生意依旧是不同的——说起来珍珠算什么,不过是一件装饰而已,论及格局只怕连火柴作坊都比不上。这就是拿着小姐的指甲油生意比拟布匹生意来,一个不过是女孩子玩意儿,一个却是事关民生。”
“但是世间生意赚钱多少也不是从格局上头来看的,多得是不能当吃不能当穿的行当赚过来那些吃穿行当。更何况咱们家这回还是做的独门生意,人家虽然也有珍珠,但是那珠子量和成本根本不一样。咱们就是吃着人家百倍千倍以上的利润生存——他们还怕咱们压低价钱呢!只是咱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到非降价不可,咱们就绝不降价,多维持一年高价,咱们就比他们多壮大一年。等到咱们降价来,也就是他们不战而败的时候了。”
听到这里祯娘只管喝茶,顾周氏却是忍不住道:“合着你前头夸了那许多人,又是几位掌柜,又是祯娘的,最后竟都是为了显出你自己来?是的,大家生意都好,只不过你的生意最好而已?”
孟本赶忙作了一个揖,笑道:“可不敢这么说——其实说来这哪里是独独显出我来,这也是显出大小姐了。这珍珠生意难道不是大小姐提起才有的事儿?我如今不过是替大小姐跑腿,外头当我孟本天纵奇材替东家想出了这门生意,如今都撒钱一般想要挖我,要我说他们都不知道实情。”
说到这里孟本平静道:“我孟本其实也就是个中人之姿,不是太太提携,大小姐帮衬,哪里有如今。那些人都打错主意了——真要挖谁走,其实该是大小姐的,只是他们也只能想想了。至于我,我自然是与东家共进退。”
第71章
不论珍珠生意有多少人看着; 中间又有多少难处和敌手,这临近过年的; 终究还是要过年。顾周氏先头是日日与孟本商议; 有时还有苗延龄等人帮着参详。等到了数着日子要过年; 孟本这才回了海中洲; 中间与顾周氏信件沟通。
顾周氏固然还要存很大一份心思在海中洲,但是别的许多事情也占据着她的心神——年下事多,各处查账也紧; 顾家又不是只有海中洲一处生意。除了生意上还有过年呢,难道上下不要她料理。
真个不要; 见顾周氏这样辛苦,祯娘就接过了料理过年上下事务的担子。当时也是道:“这又不是为难的事情; 我自母亲身边见过好多回了,什么不知?就是真有不知的,娘就在跟前; 来问就是了。”
顾周氏一听也是; 况且想到祯娘没个婆婆; 将来在周家这些事情就是她自己打理——别的当家媳妇一开始也就是掌管自己小院; 少有一开始就有大场面的。既然如此; 让祯娘试试手也是无妨。
这时候也是在自家,不说有自己描补,就是最后还是有纰漏又如何?终归没得外人知道; 也没有丢丑。
因此顾周氏便召集了家里上下奴仆,算是敲了敲钟:“你们可记着; 这一回过年全凭着大小姐安排。你们若是谁瞧着大小姐第一回做这样的大事,因此偷奸耍滑,可不要怪我不念着往日相处的情面。要知道在我面前有个纰漏,我可以不大计较,要是在大小姐面前有这个我却是会好好计较的!”
底下奴仆好多都暗暗叫苦,一个是知道顾周氏这话不假。顾周氏爱惜祯娘上下哪个不知,相比祯娘这个女儿,她自己都靠后了,因此不是要比往常更小心谨慎了!另一个就是祯娘了,祯娘本就是一个精明的,哪里好糊弄。真有个不周全,再逃不过的,都等着吃挂落罢!
只是如何心思百转,都是不能说一个不字的——为人奴仆的,像他们这样似吃穿不愁,体面的比外头中等人家还强呢。但是有一条也就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