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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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阵落下之后,整片八尺山的山巅变得一片狼藉。
八尺山上的积雪被剑气激荡而起,来不及被雪崩带走的雪气被剑气卷携,再被切削,再被细分,再被粉碎,最终化成肉眼不可见的粉尘。
雾气磅礴。
巍峨九座妖族建筑若隐若现,五妖宫毫发无损,四调宫殿不可思议依旧保存了大部分外观。
如果不是棋宫老宫主当年布下的空间禁制,在此刻抵去了大部分的剑气侵蚀,那么处在山巅最低处的四调宫殿就不只是被削去大块大块外壁那么简单了。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五座妖宫,小半座八尺山都会被这座剑阵削去。
五位大棋公眯起眼睛。
本该被剑气夷为平地的地方,却在雾气之中隐隐凸显一道身影。
巍峨如同小山。
模糊猜到了这是什么的五位大棋公愕然张嘴,表情极为精彩。
空气中弥漫的雪气猛然颤抖一下。
有频率的颤抖。
接着是第二下。
如同什么在抽搐,像是心脏跳动,或者脉搏砸地,轻微而准确。
每一次颤抖,都会令雪气震颤扩散。
第三下。
那座小山一般的魁梧身影周围雪气猛然炸开,连带着一蓬血色。
不知何时被人牵引至剑阵中心的玄武喷出一道带血身影,砸在雪地之上,横向拖曳出一道数米长的猩红痕迹。
这是一头雪白长发的老妖,面色惨白,身子蜷缩不成样子,十指鲜血淋漓,更为凄惨的是一片血污的破相面容。
他的眼神早已经涣散,瞳孔连带着周遭一同化为漆黑。
早已经死了。
第四声跳动声音。
藏在妖气之中依旧不敢露面的五位大棋公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声音。
是玄武的心脏砸地声音。
雪气终于散开。
被四圣剑阵砸了正着的玄武,背部被剑气切开了无数道豁口。
妖族四圣之一的真身,只需要稍加修行,就是堪比人类大金刚体魄的强悍身躯,此刻背部重甲龟裂不堪,无数剑气渗透而入,在玄武体内游走了无数圈。
半颗硕大头颅被剑气斩去,连带着血丝摇摇欲坠。
它的目光逐渐涣散,涣散
“砰”然一声头颅砸地。
于是那颗心脏撞击地面的骇人声音便再也没有了。
它张大巨口,即便是死后,也下意识想吞下口中这个在最后时刻以剑气拉扯自己入阵的男人。
阖下的利齿被一只手抬起。
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微微吃力抬了抬,发现这头玄武的牙齿沉重得令人惊讶,只能躬身从巨口之中钻了出来。
他面色悲哀望向那个蜷缩在不远处的雪白长发老妖宦,眉须皆白,此刻惨死的模样像极了一条狼狈不堪的野犬。
李长歌在剑阵落下的最后时刻,剑气引动玄武,强行撬开了玄武的巨口钻了进去,也不忘拉上了这头老妖宦。
而这头老妖宦被拉入玄武腹中之后居然直接撞在了自己的剑骨上。
为什么一心求死?
尸体已经被大雪覆盖一层惨白的老妖宦,虽是一副七窍流血凄凉模样,却是唇角微微勾起,居然噙笑。
谁愿任人欺辱,践踏辱骂,一生不得翻身?
我不愿。
谁愿造下杀孽之后,下辈子做牛做马,永世不能超生?
我愿。
苦求贵人,得见贵人,于是做犬马之事,效犬马之劳。此后大奸大邪,恶贯满盈,拂衣罢了。
只是到死,也只愿做一人犬,不愿做世间狗。
是忠犬,也是疯狗。
李长歌沉默走到雪白老妖宦身前,蹲下身子,他听到了这头老妖临死之前的喃喃自语,隐约也猜到了些许意思。
人会死,妖也会死,都只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就算今日他不登山,这头老妖宦一样会死。
死在谁的手上,应该不重要了吧?
只是图个痛快罢了。
人妖殊途,李长歌面色平静,终是没有替这头老妖宦合上双眼。
那个素衣上依旧极为干净的年轻男子在雪白长发老妖宦身前蹲了片刻,突然认真说道:“妖族的大圣转世呢?”
一片死寂。
妖气之中的五位大棋公没一人敢回答。
“我知道棋宫的规矩,也知道谁说的话管用。”李长歌缓缓站起身子,走到那头失去气息的玄武身前,手指指了指:“譬如说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这个风雪银城的大弟子微微挑眉:“所以我有些话,想跟那位大圣说。”
依旧是一片死寂。
“你们不回答没关系,上面还有五座妖宫,我一座一座拜访。”李长歌笑了笑,刚刚要迈开步子,突然停顿:“差点忘了”
他转身望向那头死的不能再死的玄武。
深呼吸一口气。
抬脚再落下。
玄武尸体轰然横飞,砸向八尺山更高处。
李长歌随意选了个方向。
是棋宫的少棋公楼阁。
远方轰隆隆一片建筑崩塌声音,摧枯拉朽,不知摧垮了多少建筑楼阁。
风雪银城大弟子揉了揉自己脸,吐出一口浊气,笑问道:“你们三番五次暗算小师妹,现在我拎着玄武杀上八尺山,这算不算打脸?”
场面依旧是死寂。
五位大棋公非常能忍地没有开口,死死闭嘴。
想方设法却依旧寻不到气机出剑的李长歌只能作罢。
他叹息一声,不去理会在自己身边掠阵的妖气,继续登山。
连排相隔不算太远的少棋公楼阁被一道巨大物事砸中。
那个庞然大物轰然砸塌一片楼阁,接着在崖边停住。
被秋水拉上屋檐的顾胜城怔怔望向这一头鲜血淋漓的巨大尸体。
有些口干舌燥。
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玄武?”
几乎半座棋宫都出巢,想从北地带回那只玄武。
就这么到了自己的眼前?
顾胜城失神伸出手,触碰到那头魁梧巨兽,确认它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了。
玄武的宿主已经死了。
那是不是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了?
秋水咽下一口口水,怒骂道:“是笨还是蠢!还不快动手,等着别人来跟你抢这口造化?!”
顾胜城怔住。
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他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天大的造化,就这么突兀降临在自己的面前。
秋水当头棒喝,让他终于清醒过来。
他茫然,他清醒。
他不敢置信,接着欣喜若狂。
他的眸子里,那个死去的东西重新缓缓活了过来。
原来,死灰可以复燃。
只需要一点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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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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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胜城!”
那头压塌了数十座少棋公楼阁的魁梧巨兽,就这么砸在了秋水和顾胜城面前。
与此同时,还有数道隐晦妖气极速掠来!
“无须我多说,你也知道这头玄武有大造化。”月白色长袍女子站起身子,眯起眼,双手抬臂,两柄短剑从袖口滑出。
她轻声说道:“你之前想跳崖,想求死,是因为没有机缘。现在机缘摆在你面前了,难道还想拱手让人?”
顾胜城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站起。
秋水眯眼倒握短剑,轻声说道:“今天的造化是你的,只要你想要,我保证谁也抢不了。”
顾胜城闷头开始奔跑。
他冲向那头玄武。
顾胜城刹那面色苍白——
仅仅是前踏一步,就有一道妖气猛然破开屋檐砖瓦,在顾胜城脚底炸开,一头西域雪妖连人身都未化,双目赤红冲破屋顶,钩拉十指,要牵扯住他的双足。
接着一道月白色长袍身影飘然掠来,速度极快,一脚踩踏在那张雪妖狰狞面容之上,凄厉惨叫声音之中,瞬间将那张雪妖面孔踏回少棋公楼阁之内——
拖剑而行的秋水面无表情抬起双臂,剑气鼓荡,两柄短剑重新滑入袖中!
无形滑出的月白剑气瞬间砸下,溅起一团血气,接着化万钧重锤为穿花蝴蝶,紧贴着顾胜城脚底转了一圈,刹那齐根切去雪妖十指!
被斩去十指的雪妖嘶然长啸,砸回阁内——
顾胜城前进之势未收到一丝阻拦。
他双臂撑在面前,拼命前冲,脚底一路炸开妖气,而秋水的月白剑气一路随行,每一步踏下,身后就炸开一团血雾。
漫天妖血——
顾胜城有惊无险冲进玄武微微开阖的巨口之中。
月白色长袍倏忽止住脚步,显现出女子高挑身形。
名为棋宫年轻一辈四大杀手的女子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挑眉。
棋宫四调的地位素来低于五妖宫,但八尺山总归是个论实力说话的地方。
所以四调里的那四个年轻杀手,在棋宫内说的话,相当管用。
秋水面无表情说道:“还想上前?”
顾胜城的少棋公楼阁几乎被秋水剑气划塌一半。
这个把短剑当长刀拖刀而行的女子,一手霸气的袖中剑罡,摧枯拉朽砍翻了十几头雪妖。
月白色长袍的女子缓缓抬起双臂,两柄短剑再度从袖中滑出,指尖转了一个蝴蝶剑花。
倒握剑柄。
她轻声笑道:“想要玄武的造化,还是想要命?”
黄钟宫内有钟鸣——
振聋发聩!
唯有大敌来犯,才会这般频繁地响彻八尺山。
而不断掠在那个年轻男子身边的妖气,也唯有沉默围观。
看着他一路登山,无可奈何。
拔下白凉木髻的李长歌面色平静,长发披散,负手反握木髻,缓缓前行。
他突然顿足,站在了黄钟宫门槛前。
天地浩大,一人渺小,站在巨大殿宇之前。
人妖殊途,这道门槛专门为妖所铸,于是建地相当高,大约有一人高。
李长歌抬起头,目光上移,勉强透过门槛,能隐约看见那口摇晃不止震颤出声的巨钟。
他沉默片刻,思索了一下自己如何入殿。
他认真看着这道拦住自己的门槛。然后轻轻跳起,站在了门槛之上。
人类世界里,入大殿时,如果踩在门槛之上,是一件极其晦气的事情。
风雪银城大弟子当然知道。
他站在门槛之上,并没有跳下来的意思。
李长歌面色平静,缓缓环视一圈,黄钟宫的正殿内壁雕琢精美,山海经内的奇珍异兽惟妙惟肖,可惜的是,除此以外,堂内并没有供奉妖族圣像之类的摆放,甚至连妖族祭祀类的器皿都不曾有。
黄钟宫正殿不负其名。
只有一口黄钟。
所以李长歌轻声说道:“晦气。”
踩在门槛上,是一件极其晦气的事情。
听到丧钟也是。
下一刹那——
挂在黄钟宫正殿里的那口大钟,没来由被一道巨力撞飞。
瞬间砸破正殿,砸碎两道偏门,带出一道深长沟壑,满地碎砖。
那口黄钟飞出黄钟宫。
砸在仙吕宫墙壁之上,钟壁上瞬间崩裂出数道剑气,仙吕宫恢弘墙壁铺开无数蛛网。
李长歌微微眯眼。
剑气再盛三分。
那面大墙应声而破。
一口黄钟沉入仙吕宫大殿。
横扫了近数里距离。
于是站在黄钟宫门槛之上的年轻男人视线开阔起来,一览无余。
李长歌轻声笑了笑,目光望向被砸出一道巨大豁口的仙吕宫。
九百九十九根白烛幽幽燃起,供奉的那尊巨大妖像依稀可见。
晦气。
被黄钟砸出了朱雀妖像的仙吕宫,才是真正的晦气。
朱雀妖像胎中的女子沉默没有开口。
她沉默望着那个站在远方黄钟宫巨大门槛上,与自己遥相对望的年轻人类男子。
下一刹那李长歌消失在黄钟宫门槛上。
再下一刹那九百九十九根白烛瞬间熄灭。
那个病怏怏男人已经站在了自己妖像的座下,面色平静,抬起头。
“找到你了。”
接着是良久的平静。
出乎意料的,这个杀气腾腾,一路杀上棋宫八尺山,最终拔了黄钟宫大钟的男人,没有砸了这尊妖像。
所以朱雀妖胎里的那个女子有些想不明白。
“你即便真的动手,本座也有手段能够出世。”妖胎女子平静说道:“那头玄武死在你的手上,是他这一世找的宿主太蠢。棋宫如今被你欺上了山门,不怪人间太兴,只怪棋宫太弱。”
李长歌笑了笑。
他缓缓蹲下身子,将那根白凉木髻插在了朱雀妖胎座下。
那个朱雀胎中的女子大怒:“你做什么?!”
风雪银城大弟子重新站起身子,捋了捋头发,笑道:“嫌挽发太累,不想再用这根白凉木髻了,索性就送给棋宫。”
朱雀妖胎女子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
李长歌顿了顿。
“准确的说,我的确是有一些话想说的。”
仙吕宫内寂静无声。
这个年轻男子微微一笑。
宫殿上空被一道剑气破开,一柄长剑坠沉之势砸在李长歌身前。
是先前那座剑阵之中领头的九柄剑其中一柄。
这位来自风雪银城的大弟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指了指天上,柔声说道:“我不善言辞。”天上是重新凝聚的那座恢弘剑阵。
万剑重新出巢,只等他出仙吕宫,剑气诛杀之。
沉默良久,一直暗中授意再开剑阵的朱雀胎中女子此刻没有再开口了。
她只是静静看着那柄沉在李长歌脚边的妖剑。
“我想,你们可能不太清楚,剑骨相到底是什么。”
李长歌直视那尊巨大朱雀妖像。
仙吕宫被剑气洞穿,北原天光透过孔洞传射而下,无数剑气垂落,被这个年轻男人的剑骨天相柔和拖住。
拖不住的是余下的当头八柄妖剑。
李长歌剑骨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