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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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下腰,或者侧身。
而令她感到有些微微惊悚的是,似乎无论哪种方式,都无法避开那第三把古剑的锋芒。
而那柄古剑似乎锁定了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顾玖只能选择后退。
她后退了第一步。
然后她后悔了。
剑者,一往无前。
叶小楼面色苍白,眼神熠熠生辉,脑海里依旧是一片雷音轰鸣,左臂传来的钻心疼痛清澈入骨。
可这不能使他分心。
他的所有心神,全都在第三把古剑之上。
顾玖退了一小步。
叶小楼进了一大步。
女子的面容不变,看似面无表情,心底其实“咯噔”一声,那柄剑锋卷开大雪,以极快的速度刺向自己的眉心。
于是有了后退的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
交错在雪地上的脚印飞快后掠,践踏飞雪。
那个侧身递出第三把大红古剑的白袍白发身影气势决然。
孤独而一往无前。
顾玖后掠三十丈。
叶小楼一剑光寒三十丈。
气势一步起,步步升,剑势叠加,小溪变小河,小河变大江,大江大海,波浪滔天,拍岸之下,令人再无接剑念头。
肝胆俱裂。
女子最后硬生生止住后退脚步,心道不能再让这一剑蓄势一丈距离,否则到头来都是莫大威胁。
顾玖眯起凤眸,再一次平举春雷,横在胸前,想着弃春雷换一剑,以这柄古琴抵住这决然一剑,不至于落得鱼死网破的境地。自己先前已断去他一条手臂,再鏖战下去,只需抵消这一剑,待到双方气机交迭,拉开距离,便是自己大胜之势。
叶小楼眯起眼,舌尖抵住红豆剑柄。
顾玖刹那顿住身形,春雷平举而起,挡在胸前。
叶小楼猛然俯身,姿态极低,头颅偏转,死死咬住的“红豆”自下而上,迅猛抵点在春雷琴琴腹之上。
舌尖绽雷。
“红豆”与“春雷”齐齐抛飞——
顾玖瞳孔紧缩。
那柄大红之色的古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眉心。
有一抹殷红的鲜血,被剑意逼得从眉心滴落,顺延一条极狭小的曲径缓缓流下。
叶小楼面色惨白。
他侧着头,半个身子被“红豆”的反作用力压在雪地之上,那条左臂血肉模糊的翻开,此刻软软垂倒在地面,而右臂保持着抬起的动作,将第三把古剑送至了顾玖的眉心之处。
死寂。
叶小楼抬起头来,不顾满齿鲜血淋漓,艰难笑了笑。
“师母,您可曾听过,玲珑骰子安红豆”
顾玖面色无喜无悲,直视着这第三柄大红古剑,耳边之后的话,便再无听闻。
前两把剑,第一把叫“红豆”,第二把叫“骰子”。
她平静挑了挑眉。
顾玖想到了一百年前,在西域的时候,那个男人曾经笑着问自己。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如今这第三把剑抵在自己眉心。
再入分寸,便是入骨。
这柄剑,若不叫“相思”,还能叫什么?
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叶小楼缓缓站起身子,保持右臂举起古剑的动作。
他望着面前的师母。
顾玖轻声笑了一下。
接着她微微捂唇,丝毫不顾那柄抵在自己眉间大红色的古剑,笑出了声音。
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幕一幕翻过,像是刺在自己的心间。
那个男人说离了西域,辞了宗门,就来见自己。
那个男人说放了白鲤,放下一切,会来娶自己。
那个男人说
说的那么多。
可笑自己居然真的以为,他是爱自己的。
顾玖笑眯眯问道:“入骨相思呐。”
笑出了声音,笑出了两行清泪。
叶小楼有些微怔。
女子一把攥紧大红色古剑,抵住自己眉心,刺入自己这具白鲤气运加持的身躯之中。
“相思”入骨。
这柄古剑,通体绚烂如火焰,像是世上最烈的火,让人心甘情愿跳入火坑之中。
不愿活。
叶小楼想要抽剑已经来不及。
攥住那柄剑的主人手上力道大得恐怖,极为缓慢极为缓慢递入自己眉心之处。
出乎意料的,顾玖没有感觉到丝毫痛苦。
她轻轻笑了笑。
一百年来的记忆,在此刻却没来由变得清晰起来。
历历在目,像是有人带着她重新温故。
其实她没有那么恨他啊。
她只是在这儿等了一百年,太久啦。
可是他还没有来。
耳边有人轻轻问她:“这柄剑,叫什么名字好?”
声音有些熟悉。
顾玖睁开眼。
是离别之前,那个男人摩挲着手上的古老剑胚。
一道分明是自己的陌生女子声音,在记忆里清澈响起。
“就叫它‘玲珑’好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一日,西域的雪原,苍穹晚霞缓缓燃烧。
如同火焰,如同焚河。
就像是如今这柄刺入自己眉心的古剑。
没有寒冷。
只有温暖。
顾玖痴痴抬起头来。
雪原之中,那第三把古剑寸寸燃烧。
在叶小楼的手上,绽放出无端的剑气。
不带着一丝的杀戮气息。
那是剑主大人的剑。
是一柄温和的剑。
剑气溢满,铺展西域雪原,扭曲了这场幻境。
有一个年轻男人从虚无的雪气之中缓缓走来。
那个年轻男人走到叶小楼的身边,轻轻笑了笑,接过第三把剑的剑柄。
他缓缓拔出刺入顾玖眉心的那柄剑。
地上的鲜血顺延着气机倒流,那柄“玲珑”被年轻的剑主大人拔出,丢在了雪地之上。
顾玖怔怔不说话。
她痴痴想着自己立誓化妖的那一天。
“愿取名为玲珑。
愿永世为妖,生生世世,千年万年。
我不要骰子,也不要红豆。
我只求你。
若是求不得你,我便求死。”
那人轻轻拥自己入怀中。
温和说道:“别哭,我来了。”
(ps;猜错剑名的,前面给过提示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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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迟到的爱
白鲤镇漫天大雪止住飞舞之势。
时间仿若静止,凝滞。
年轻的剑主大人轻轻拥住顾玖的身子。
他亲昵摸了摸顾玖的秀发。
叶小楼呆呆坐在雪地之上,左臂被春雷琴弦炸开的血口,此刻居然疼痛缓缓消散。
整片天地的大雪,每一片雪花,都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如梦如幻。
像是一场将醒的梦境。
地上的血液逆着溅落的痕迹缓缓“流淌”而起,极为缓慢地汇聚倒流,重新回到叶小楼的左臂之处,甚至连被炸开成无数碎沫的白袍衣片儿,此刻都纷纷扬扬逆转填充回去。
不仅仅是叶小楼。
顾玖眉心的一抹殷红被年轻的剑主大人轻轻点指。
覆盖其上。
鲜血倒流。
方圆的大雪古怪的散开,像是乘风流云,从汇聚状态,变成了散乱状态。
白鲤镇悬浮在空中的无数细碎物事,全都开始震颤。
开始拼接。
拼凑。
残砖废瓦刹那拔地而起,重新接回成为屋梁,雕栋,接着从高空之中坠落云端,稳稳扎根地面,大雪倒卷之中无数房屋的细碎零件,全都倒着拼凑而回,极快极迅猛的将这个小镇子拼凑回来。
白鲤镇。
只是那尾白鲤雕像依旧不复存在。
叶小楼怔怔看着这一幕。
师父
这第三把叫作“玲珑”的古剑里,原来竟是蕴藏是师父的一抹神魂。
年轻的剑主大人温柔搂紧怀中那人头颅。
顾玖早已经泣不成声。
雪地之上嗤然拔起一道剑影。
那是第一把“红豆”,如二八女子窈窕动人,面红耳赤,娇艳羞涩。
接着不远处传来第二声剑鸣。
“骰子”射穿大雪,欢快清鸣,如同大红轿抬新娘出嫁,此刻风风光光,锣鼓冲天。
两把古剑交错而来,缠绕盘旋,剑气射穿大雪,却嗡然一声在剑主大人背后急停,悬停在空中就这般保持极静的姿态,剑身依旧不肯安歇,震颤复震颤,清鸣复清鸣。
剑主大人低垂眉眼,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抚摸着顾玖的长发,最终温柔说道:“我来晚了。”
顾玖抬起头来,泪眼朦胧。
你说过要来西域娶我。
我弃了宗门,弃了一切,在这等了一百年。
只是那本该深入骨髓的恨,到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因爱生恨,到头来恨也是爱。
剑主大人轻声说道:“若你还怨着我刺我一剑,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年轻的男人隔空拨弄两把古剑,“红豆”和“骰子”卷动风雪而来,悬停在顾玖的身旁两侧。
只需要伸手便可握住。
剑主大人轻轻退后两步,张开双臂,温柔说道:“我欠你的。”
顾玖缓缓抬起两只手,搭在“红豆”和“骰子”的剑柄上。
攥紧剑柄。
她怔怔望向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她修行了一百年,看过了太多,想过了太多。
她想过此生直至尽头,再无他愿,一日以白鲤相挟,了却遗憾,又该如何?
顾玖曾经不无恶意的想过以怨制怨,以恨还恨。
也自嘲想过是否自己会放下那颗执着的心。
她在西域苦苦等了一百年。
等一道熟悉的剑气。
可最后,她没有等到剑主。
却等到了剑主的弟子叶小楼。
西域的这些年来,她以琴府秘术,在西域这块方圆之地,埋下了一个又一个幻术。
一片又一片幻境。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可玩弄幻境,窥测人心,百年到了如今,她居然有些分不清眼前那人的真假。
那一手倒卷漫天大雪,逆转血液伤势,抚平白鲤惨象的手段,已然远远超过自己能够理解的范畴。
一百年过去了,他以人身修行,居然惊艳到了如此程度。
只怕是比之当年的师尊,也绝不多让。
顾玖有些犹豫。
她恨不得刺他一剑,十剑,百剑,千剑,万剑。
剑剑穿心,难销其痛。
她声音沙哑说道:“你不躲,也不闪?”
剑主大人笑容如阳光:“我不躲,也不闪。”
顾玖木然握剑,递出。
出乎意料的,两朵血花并没有绽开在雪地之上。
“红豆”和“骰子”钉穿了年轻剑主大人宽大的衣袍两侧,剑锋挑穿衣袍,大袖猎猎作响。
剑主大人低垂眉眼,微微低头,凝视着那个面颊之上泪痕缓缓干涸的女子。
他想伸出手,替顾玖擦去泪痕。
“不许动!”
那个女子的沙哑声音不差怨憎的响起,一双眸子直直盯向剑主大人。
“你若是敢动,我便刺上你十剑,百剑。”
剑主大人笑着点了点头。
他早就不在乎她会刺自己多少剑,刺在哪。
可他居然就真的这般保持了僵硬的动作,张开怀抱,宠溺而温柔望向了眼前的持剑女子。
顾玖咬了咬牙,不知道该说什么。
剑主大人轻声开口。
“我”
“早就死啦。”
顾玖怔住。
那个年轻的男人细眯起眸子,语调一如百年前的温暖,细细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连双臂撑坐在不远处雪地的叶小楼,也微微怔住。
“很久是多久呢”
剑主大人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喃喃说道:“真是遗憾呐,如果我能早一点抵达西域我就不会违约了。”
这个男人收敛笑意,换了一副认真的语气。
这是他的解释。
所以一定要认真。
足够认真,比一切的话,都要认真。
“你听说过命格断缺吗?”
顾玖瞳孔微微收缩。
“我就是了,离开西域的那一年,就是我命格断缺的那一年,我原以为赶回剑庐,辞去宗门,再赶回来来得及的。”
这个男人一脸认真,眼神依旧温柔。
顾玖有些握不稳手中的剑。
她当然听说过“命格断缺”。
这是绝症。
而比世上大部分绝症更难以医治。
而有一点,比一切都重要。
能够医治“命格断缺”的,除了传说之中可遇不可得的仙丹,便只有一样天生造化之物。
西域的白鲤。
剑主大人低垂眉眼,轻声笑道:“放生白鲤是你说的嘛,我觉得你说的对呐,这世上的造化之物,本就不该用来填充‘欲壑’,你无须自责,我真的不需要这条白鲤的”
“对不起”男人温柔说道:“我以为我能一剑破长生,可是我没做到。”
所以我违约了。
雪地之上的叶小楼有些怔然,有些微惘。
他猛然想起了剑冢的十四座衣冠冢。
想起了自家师父的真身,乃是一柄“仙人衣”。
剑庐最强的乃是续命之术。
剑冢一共十四柄剑,一千四百年阳寿。
为一人续命。
为剑主大人!
命格断缺,剑断人亡。
叶小楼脑海里的那根线索猛然搭上。
当师父陨落之后,“仙人衣”自行回到剑庐,那位有“剑夫子”之誉的风庭大宗师最后的手段,就是为自己的弟子,以剑身重铸因果,隔绝世间,不顾业力,强行续命。
自此再无沧海桑田。
自此再不能出剑庐一步。
这便是师父活过来的“代价”。
“有时候呢,待在剑庐的时候,我会想。”剑主大人低垂着眼,道:
“在遥远的西域那边,还有个姑娘儿还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