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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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修行者的仙风道骨,而是骨子里迸发出杀神的森然与戾气。
七进七出。
一言不发。
三万数量的兽潮之中,已经有小棋公注意到了这个斐然不同的人类,只是微微凝目,便认出了这位齐梁的大殿下。
一只雪白毛发的猿猴,穿着一身宽大道袍,屏息凝神在兽潮之中,将杀意藏匿得极好。
他来自南吕宫,主子便是顾胜城。
顾胜城对他说过,齐梁若是有重要人物率军出阵,亲自冲杀,便是中了此计。
他倒是未曾想过,那位封了“烽燧侯”的齐梁皇储会直接亲自杀敌。
不过确是个战力惊人的沙场杀神。
千军万马之中——
白猴的道袍之内,双手结印,开始掐诀,他嘴唇微微嗡动。
猛然觉察头顶有一道大力劈下,犹如开天辟地一般,巍巍河山尽在那道血红光芒之中。
一颗好大头颅高高跃起,在半空之中便被大戟拍中,犹如西瓜破裂,炸开无数猩红汁液。
萧重鼎面无表情收戟,下一刻再度抡动大戟,整个人如箭矢一般疾射而出,赤兔疾影奔到了一头白象高高抬起的足前。
人至戟至。
大戟戟光闪过,那头白象被切斩分尸,大殿下的元气如线,顺着戟光将其崩裂开来。
大戟未停,直到将那只藏在白象肚腹之内结印的“胎儿”挑出——
那只被挑出的白象“胎儿”,身子不过尺余,鼠面人身,缩成一团,倒是穿了一身大黄道袍,看起来极为妖异,浑身鲜血,瑟瑟发抖,惨白的十根手指结印结到了一半。
萧重鼎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念了一句鼠辈,接着戟尖微微震颤,直接将其震成碎沫。
他的脖前,那枚佛牌不断震颤,不断有佛光幽幽溢散。
这缕佛光指引着他。
在这万人的修罗场之中,那些棋宫的小棋公手段极为隐蔽,杀意藏匿几乎天衣无缝,可青石赠予的这枚佛牌,内蕴菩萨神魂,但凡有了一丝一毫的念头动起,便可被大殿下察觉而出。
所谓趋吉避凶,未卜先知,大抵如此。
青石当年赠了这枚佛牌,便是算出了有猩红气运即将降临烽燧,萧重鼎久年于此,笼罩在血运之下,若是能得菩萨神魂庇佑,便会轻松如意许多。
大殿下不曾看见。
自己胸甲之内,那枚庇佑自己一往无前,随意在战场冲杀的古老佛牌,伴随着一抹又一抹幽光的溢出,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那枚佛牌之上,轻微绽放出了一道裂痕。
“咔嚓”一声。
这道碎裂的裂痕并不算深,此刻将佛牌从胸甲之中拿出,也需要细细端倪,才能看出痕迹。
佛牌每挡一次劫,便少一缕菩萨神魂。
若是佛牌碎裂,便再无办法可以抗劫。
萧重鼎只管冲杀。
哪怕他没了这枚佛牌,也绝不会退缩畏惧。
他眯起丹凤眸子,唇角上翘,再也不像是兰陵城里的那个木头疙瘩,拎起大戟披上血甲之后,浑身上下,便尽是覆着一往无前的血腥气息。
一往无前虎山行——
杀!
以我北姑苏道男儿热血!
杀!
还齐梁十九道一片太平!
萧重鼎的双眸之中染上了血色,他却笑得愈发开心,露出白齿,浑然不觉疲倦,只管向前再向前!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身后,原本伴随他一起冲杀的黑甲铁骑,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真正的孤身一人,单骑而出。
胸甲之上,佛牌的裂纹密密麻麻,笼罩了一层血光。
一头丈余黄猿,双掌扺掌砸下!
萧重鼎迎面一戟,以戟承天!
仰天长啸——
只是下一刻,那头血红赤兔,便双膝一软,余力不足,硬生生被那头丈余黄猿的浑厚掌力拍在冻土之中。
大殿下一戟将黄猿的掌心洞穿,狠狠拉扯,那座小山被他砸掷而开,轰然坠地,气绝身亡!
伴随着黄猿尸体轰然落地的声音,方圆清空出一个数十丈的范围。
耳边的冲霄厮杀声音,逐渐远去。
最后的兽潮,居然是惧了这个男人,奔着烽燧的方向,不再去管这个疯子。
萧重鼎面无表情,没有追撵兽潮,重新再杀回去。
他没了坐骑。
眼前的兽潮也冲到了尽头。
他自始至终冲阵之时屏住的那一口气。
那股支撑自己绵连不断挥动大戟,杀穿兽潮的那一股气,也终于到了尽头。
大殿下幽幽吐出浊气。
回头望去。
身后那座巍峨长城,烽火大盛。
自己踏在赤土之上,头顶大雪,脚下也是大雪。
眉前是大雪,发梢是大雪,心爱的马儿死了,埋在了大雪里。
唯有手中的长戟,三叉戟尖,沸腾燃烧着血色火焰。
漫天大雪,一片惨白。
天地皆白。
远方有一道白到了极致的身影,双足不点地,保持着缓慢的行走速度。
他一直以这个速度行走。
走出八尺山的时候是这样。
走过白鲤镇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今走到了赤土,来杀一个男人,他依旧如此。
那张惨白的面具不露五官,披散的长发也是惨白之色,两只轻薄大袖,袖口之处扩得极大。
他缓缓停下脚步,悬停在半空之中。
接着抬起两只手,仪态平静揖了一礼。
在春秋年前,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礼仪。
送死礼。
对将死之人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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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世上再无朱雀,也无梁凉
大殿下望着这浑身惨白的来客。
他笑了笑。
萧重鼎的足尖微微挪动,角度极小,但力度极沉!
一蓬雪尘被他猛然踏起,雪地之上凹出一个细小雪坑,一袭红甲猛然消失在雪原之上,一连串蹬蹬蹬的踏地声音狂暴传来。
白衣摇晃的白虎大圣面容平静,白色大袖抬起,内里雪白五指对着某个无人方向微微攥拢。
像是瞄准。
接着便是砰然一声!
下一刻,雪地之上不可思议出现了那道踏地而行的红甲魁梧男人身影,一声闷哼,大殿下的前行之势被那五指的虚握直接打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砸了出去!
大殿下唇角微翘,背部朝地,宛若一根疾射而出的箭镞,被人从弓弩之上射出,以飞快速度远离那个极度危险的白衣来客。
妖族能有如此修为造化的,至少位居棋宫大棋公之位,眼前的白衣男人古怪到了极点,单凭气息全部内敛,杀力又极为惊人的这一点,萧重鼎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他是沙场万人敌不假。
可他不是傻子。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大殿下连能不能打过都懒得尝试,借着这道重力飘掠后退,确认了那个白衣大妖仍然停留在原地,空中倒射而出的萧重鼎背部微微翻转,在那一刹做了个双手撑地,单足迸发的姿态。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一根手指已经抵在了大殿下的额头之上。
若是足尖抵地,发力,下一刹那,萧重鼎自己便会撞破额头,被这根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戳穿额首。
那个白色大袖自始至终一直如浪翻滚的白衣大妖,面上覆着没有开口的面具,那张如猫似虎的面具之上带着一抹严肃的庄重。
他的气息并没有突破九品。
他并没有贪图更高层次的力量,就只是停留在九品境界。
漫天起狂风。
风从白虎。
在这一刻,大殿下知道了眼前白衣大妖的身份。
白虎大圣猛然抬起头来,微微弹指,指尖的狂风缠绕成粒,一个个跳跃而出,如子弹一般瀑布倾泻。
漫天风粒被一柄漆黑长剑破开。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小殿下倒持漆虞砸坠在地,莲衣落地之后卷动大雪,剑气啸吟,两拨雪气被杀戮剑域裹挟砸出,势如破竹,砸向这个当真是世间极速到了极点的男人。
跨越大半个西域躲避大师兄剑气,中了一剑之后,又跨越大半个西域来到赤土。
易潇想不明白,这头白虎为何跌了境界,如今跌出宗师,气血看起来仍然如此充沛,像是全盛之势。
他一把拎起大殿下,向空中掷出。
魏灵衫接住萧重鼎,展开龙雀羽翼,直接向着赤土烽燧的方向掠去。
白虎大圣若有所思望向空中的那道龙雀身影,耳旁忽然传来破空身影,那道“漆虞”被人狠狠丟掷而出,划过自己脸颊,与风层擦出一连串火光。
白衣大妖反应极快,已经伸出了两根手指,指尖突破了层层元力,夹在了漆虞剑身之上,依旧无法夹住这柄妖剑,只能容它破开一条长长雪道,最终迸归天际那只龙雀的剑鞘。
它深深吸了吸鼻子,目光回归小殿下身上。
成功吸引了白虎目光的小殿下,此刻笑了笑,接着迅速收敛笑意,微微招手,远方插在雪地里的大殿下长戟,便“突”得一声拔地而起,遁入自己手中。
这柄大戟入手极沉。
方天画戟,戟身原本描绘着一副烽燧长台点燃幽火的盛大景象,只不过此刻被大雪覆盖冻结,一片腥白。
戟尖由凉铁铸造,此刻血红火光在戟尖之上浮动,宛若森然地狱,凉气溢出,不绝如缕。
小殿下单手持戟,被大雪覆白的朱红杆抵在腰间,戟尖对准远方的白虎大圣。
“那一剑的滋味怎么样?”小殿下深吸一口气,盯紧白衣浮空的大圣:“跌了境界,还敢只身来到赤土?就不怕在妖族大军来袭之前,先死在我的手里?”
世间九品,小殿下理所当然稳坐第一。
妖孽之辈,如今尚且停在九品的,也只有易潇一人。
那头白虎置若罔闻。
气质却与先前有了天差地别。
原先在赤土之外拦截自己之时,它的气质偏向于杀伐,一言不发便动用杀招,且杀力惊人,如今跌了境界,怎么连杀气也跌坠了好几个层次?
易潇眯起了眼。
即便与自己同处于九品境界,这头老虎也不是吃素之辈。
他不敢大意,未曾先行挪动步伐,而是与那张惨白面具对视,保持着极好的防御姿态,即便这只白虎速度惊人,一但有所动静,自己的大势至域意便会笼罩周身区域,不讲情面的砸碾而下。
笼罩在面具之内的白虎大圣并没有出手。
四下里一片寂静。
漂浮在空中,**双足不曾点地的白虎大圣,想着自己赶到赤土之后的场面。
“他”对着萧重鼎揖了一礼。
这是春秋前的揖死礼。
将死之人。
若是没有那枚佛牌,齐梁的这位皇室顺位第一皇储,便离死不远了。
“萧重鼎离死不远了。”
白虎大圣幽幽开口,声音无悲也无喜。
清凉的女子声音,让小殿下微微吃了一惊。
自始至终,白虎大圣都没有对萧重鼎真正出手,她此行来到赤土,要杀的那个男人,也并非是萧重鼎。
她面具之下的声音并不难听:“易潇跟我回棋宫吧。”
小殿下细眯起眼,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道白色魅影脚底的大雪犹如大碗倒扣,刹那被无形狂风卷起,倏忽而动,易潇的思绪飘飞,瞳孔之中的大金之色照破漫天大雪,那柄方天画戟卷动八方风雪。
小殿下踏地而行,每踏出一步,那杆大戟便斩破一层大雪。
漫天狂舞的大雪,在飓风的指引之下,化为层层叠叠的包裹之力,将小殿下裹在内里,不能突出,白虎大圣的玲珑身躯,在大戟之前,宛若穿花蝴蝶,雪白双足点在戟尖,步伐轻盈,面色自若大袖飘飞,身躯折返。
悬崖跳舞,大抵如此。
她像是丝毫不担心小殿下的大戟能够杀到自己。
易潇催动大势至域意,轰然来袭的域意盖压在白虎肩头,将她凭空压下一段距离,那杆大戟便直直捅入她的胸膛之中,猛然拔出,却没有带出丝毫鲜血。
这一戟像是刺中了虚空,直到拔出之时,那道被大势至压坠落地的身影才缓缓变淡。
她的双足越接近地面,速度便是越快。
风从白虎,天下大风助她起势,脚踏地面之时,便是九万里狂风陆地疾驰,纵横天涯海角,不过一念之间。
“烽燧扛不住的。”
已然不知何时掠到了易潇身后的白虎大圣,雪白皓腕轻巧扣住了戟尖,五根手指搭在小殿下的戟身。
毛骨悚然。
易潇的小金刚体魄被她另外一手的五根手指轻柔抚摸而过,听闻到女子温柔乡内醉生梦死一般的呓语:“若是圈一处地,生死相杀,必然是你生我死。是了这九天十地,又有谁能是您的对手呢?”
白虎大圣的声音柔柔弱弱,竟是带着一丝恳求:“西域的八尺山上,缺一位真正的大君。”
“人族凡俗间的牵挂,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只要您拿起那柄钥匙,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被握在手中?”
“厄运,劫难,这些都只不过是通往王座的铺路,大君,你身上带着这份天生的厄难,无论身在何处,都免不了给周围的人带来痛苦,即便轮回多少次,都是无法避免的啊。”
易潇杀气满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方天画戟的幽火绽放,背后的白虎大圣便犹如扑火飞蛾,被火焰灼烧,笑着倒退,白衣大袖被红莲幽火引燃。
她飘掠后退了数丈,悬浮在空中,任凭大火燃烧白衣,承受着这份灼烫,面具下的眉头微微蹙起,吃痛也不言说。
话语之间,仍然带着痴痴的笑意。
“大君。西域可以等你,可梁凉等不了呢。”
易潇蹙起眉头,戟尖对准白虎大圣。
她的声音清凉,沁人心脾,却在一刹那引动了小殿下的心湖。
“世人以为朱雀不需要凡胎,可以留着记忆,不断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