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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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作响。
如战鼓,如闷雷。
是心脏的位置。
他想着玄上宇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此物,可诛西妖。”
江轻衣高声而喝:“结凤字阵!”
大稷山脉风沙斡旋,人血狂舞,来回飘掠。
左右两翼的大军杀至。
难以想象,在这样一场蓄势已久的大战之时,那位西域主人居然自负到一人杀入十六字营之中。
即便是宗师境界的大修行者,一人也难挡数量破万的铁骑冲击,逃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正面对撞,毫无意外的会死于非命,而且死相极为凄惨。
剑修如此,炼体者同样如此,无论就是一个杀得多些,一个死得慢些。
再是妖孽的修行天才,也不可能在沙场上一人抵抗百万师。
江轻衣本以为,妖族的二十万兽潮会很快将至。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在西妖一鼓作气冲入十六字营阵内之后,远隔数里地的西域兽潮,居然无动于衷。
西域的兽潮,有二十万。
凉甲城的大军,有三十万,当头奔袭的十六字营却只有四万四千。
他皱起眉头,与西妖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十六字营的铁骑列出凤字阵后,已经锁住了如今的西域第一人。
西妖梁凉,是公认的西域主人。
但她倒是从未称自己是棋宫宫主。
这一点有些讽刺。
西域的主人,在冲阵之前,似乎扭头对着兽潮说了一句话。
江轻衣隔着太远,不可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当然不可能是让这些兽潮袖手旁观。
如今的局势,江轻衣反复确认之后,神情有些凝重。
妖族的兽潮,就像是一堵巨大而凝重的城墙,堵在了五里地外。
这堵城墙,若是碾压过来,今日的大稷山脉,乃至明日,后日,直至决出生死,战出胜负,才有可能安宁下来。
而这堵墙,就这么停在那里。
不前进。
堵住了一个人的退路。
那个人想要后退,就要杀穿西域的兽潮。
可那个人没有。
江轻衣眯起眼,看着愚蠢到冲入自己十六字营之中的西妖。
四万四千的十六字营啊!
这是何等的规模?
黎青大藩王经营了一生的成果。
就算是棋宫的四位大圣齐至,也绝不可能从铁骑黑潮之中活下来。
那个女人像是疯子一样,浑身上下迸发虚无火焰,妖气冲天,戾气纵横,向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冲杀,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妖火砰得一声迸发,将方圆一丈之内都燃成了虚无。
那个火焰中心的女人沉重地跺脚,再度前冲一段距离,撞得铁骑血雾升腾,速度快如闪逝而过。
凤字阵的阵型被冲散。
江轻衣平静地后退,不断保持着距离。
他捂着红甲下,炽热跳动的心脏。
远方的兽潮,直至此时,依旧毫无作为。
它们来到这里,似乎并无战意。
只是为了堵死西妖的退路。
仅此而已。
“妖族背叛了她么?”
江轻衣唇角有些戏谑的扬起,可笑又可悲地想,这个女人,若是妖族背叛了她,全天下,还有谁希望她活着?
自己想要她死。
陛下和娘娘也想要她死。
若是自己没有看错,远方兽潮,白猿头颅上站着的,是叛出北魏的顾胜城。
顾胜城也想要她死。
操纵西域兽潮的,是八尺山上的白虎大圣。
自然也是想要她死的。
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这样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是一件荒诞又可笑的事情。
红甲儒将轻轻吸了一口气,望向在十六字营之中全力厮杀的西妖。
千条人命。
杀力骇人。
只可惜,她的妖气已经快要殆尽。
如今她拼命催动朱雀虚炎,窜出的,也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火苗,沾染上片刻,燃烧之势已不如开始之时猛烈。
人力有时尽。
妖也不例外。
江轻衣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她不向着远离大稷山脉的方向去。
即便她,能击溃大稷山脉的铁骑,也终究免不了,要对抗叛出自己麾下的旧部。
他有些疑惑。
不知西妖究竟在之前,对顾胜城说了一句怎样的话。
竟做出了如此愚蠢的抉择。
下一刹那,一声巨响,让他的思绪飘然拉回。
江轻衣看着时间变得极度缓慢,自己座下的铁骑炸开成为血块,在放缓了无数倍的时间之中,将自己猛烈地震开。
缓慢的扭动头颅。
无数血花,在一刹那“极为缓慢”地崩裂开来。
天地之间,乌云苍穹,天心开出一道巨大圆形光柱。
直抵大地。
以西妖为圆心。
沛然不可阻挡的巨力。
方圆五里之内,所有的马匹,一瞬迸碎,化为千块万块的碎尸块。
时间恢复如常。
平原大地一片猩红。
最擅铁骑冲锋的十六字营,座下所有的马匹,全都迸裂,大部分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只是在前冲的过程之中化为血块,接着呛然跌倒,连同甲士一同重重砸在地上。
江轻衣同样跌飞出去。
他在地上滚了数十圈。
最终双手撑起自己,怔怔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女子。
披肩红纱如两只巨大羽翼,周身流淌一层赤红火焰,缓缓拍击虚空。
她的头顶,如天书翻动,神威不可抵挡。
赤足踩踏虚空的西妖,缓慢扫视一圈。她漠然扫视着这五里地,看着猩红一片的大地,十六字营的坐骑暴毙而死,惨象一片。
平原血红。
她是山海经的主人。
也是妖的君主。
八尺山上,八尺山下,只要是妖,只要是兽。
便尽皆臣服于膝下。
五里之内,是自己催动山海经之后的君主领域。
君要你死,你如何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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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独行
顾胜城站在白猿头颅之上。
他面色有些苍白。
他想到了先前,那个疯女人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留着你的这条命,我待会来取。”
这叫什么意思?
下一瞬间,原先站在古柱顶端的西妖脚尖轻轻一踏,那根巨大的古柱寸寸崩裂,飞石溅出。
那个疯女人,一个人就这么杀向了大稷山脉?
自己已经做好了堵杀她的准备!
二十万的兽潮,此刻堵在大稷山脉外的数里地外,垒成了一堵墙,那个疯女人想要活命,只有过了自己的这一关。
但顾胜城万万没有想到。
她居然想杀穿十六字营,然后杀穿凉甲城,再回来?
这是何等的自负?
真仙下凡,也不可能做到!
大稷山脉,苍穹顶上雷光浩荡,似有天人在云顶仰望,手中攥雷如攥蛇,死死摁住三寸长颈,不让雷光全身落下,只是声势浩荡窜出一截,便如吸了一口冷气般猛然回掠。
山脉前的平原,是铁骑最好的冲击地形。
北魏铁骑,除却齐梁虎豹骑之外,再无可以媲美的兵种。
尤其是十六字营。
若是让数量超过三千的十六字营冲锋起来,奔腾之势,足以冲杀一位宗师境界的大修行者。
四万四千!!
即便是当年的剑主大人,以大宗师修为,再挟剑庐数千数万柄长剑对冲,也绝不可能正面硬撼,顶了天能够撑过一段时间,在剑气枯竭之前,不至于被铁骑踏破了头颅。
如今的西妖,以妖孽之姿证了宗师。
若是硬撼十六字营,西妖战至精疲力尽,至少可杀五千。
当年大稷山脉之内,小殿下晋入九品,以两大天相,再加上无穷元力,硬生生把两千铁甲屠戮干净。
与今日不同。
当时的大稷山脉,就只有两千甲。
杀了一甲,便少了一甲。
可西妖如今的处境不同。
西妖即便能杀五千甲,面临的,依旧是十六字营倾巢出动之后,十存**的数之不清的铁骑黑潮。
体力耗损,杀力程度,不可相比而语。
更不用说,后续还有比十六字营数目还要远远多得多的凉甲城洛阳大军。
这世上不可能有活着的万人敌。
杀了一万人,到头来也死在自己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杀人是罪,屠戮是孽。
只是此刻脚踏虚空,雪白双臂抬起,一副圣人漠然姿态的西妖,显然是不在乎这份罪孽的。
她目光扫过大地。
十六字营的铁骑,她先前几乎倾尽全部妖气,也不过杀了千余,前任西关藩王的心血精锐,的确称得上中原所有的赞誉。
陆战第一。
十六字营。
只可惜她抬起双臂之时,这放在任何一场战役,都会大放异彩的十六字营,便与累赘无疑。
所有马匹,被山海经的伟力所压制,刹那崩开身躯,被切割成无数血块,血肉横飞,天地之间在极短的世界连续迸溅血花。
制造这一幕的,正是此刻头顶山海经的西妖。
山海经是妖族最强大的瑰宝,没有之一。
能够与之媲美的,就只有齐梁北魏两国合并之后的浮沧录。
大秦皇帝死后,浮沧录便不再完整,其中残卷流落不知何处,得到残卷的人物,无一不成了当时声名显赫的一方霸主,最后缓缓演变成了八大国铁骑征伐的局面。
八大国后,至春秋,只剩齐梁北魏。
那位大秦皇帝寄托长生希望的圣物,在前不久的淇江谈判之上,便被确定了几乎不可能完整合并的命运。
即便齐梁北魏有了共同的敌人,西域的八尺山妖族。
两位皇帝陛下,对浮沧录的合并,似乎都不上心。
萧望将曹之轩拉上了赌局。
而曹之轩全然不在乎北魏没了完整的浮沧录,该如何对抗西妖的山海经。
失去了马匹的十六字营,便不再是铁骑。
无法再冲锋的铁骑,不通行军阵法列阵,连基本的步兵都不如,想要屠杀,便不再是一件难事。
只是西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这些此刻自己看来与引颈待戮无异的甲士身上。
她的目光微微扫视,落在了那个一身红甲,此刻正在向着大稷山脉内部狼狈逃窜的江轻衣身上。
与白虎的“胎珠”,玄武的“眉间鳞”类似,梁凉的“朱雀血”,是她修行的一件重宝,只是当初在雷霆城外大雪原,被剑宗明一指取走之后,她所修的那滴“朱雀血”,便失去了与自己的联系,修为大跌。
但她还有山海经。
风白能催动一张书页。
从虎若是活着,应与风白相差不多。
可西妖不同。
没有人知道,她对山海经的运用,抵达了什么样的层次。
这件妖族的瑰宝,古往今来,每一任棋宫的主人,只有获得了大圣的认可,才有资格去翻动山海经。
能翻动一页,便殊为不易。
一页书,便抵过千军万马。
西妖深吸一口气,精气神有些萎靡,她抬起的双臂,掌心向天,如触碰天顶,不可再往上升,微微用力,便被天地压得坠落下来,轰然一声落在大地之上。
一页山海经,屠杀了方圆五里地内所有的马匹。
这也是杀孽。
这也是罪业。
在极远之处,眺望大稷山脉此刻战局的玄上宇,可以清晰地看见,苍穹顶上,自己费尽心机引来的雷云之中,千丝万缕数之不清的罪孽气运,便这么顺着雷光翻腾,脱离穹顶,钻入那个女子的七窍百穴,与沸腾的朱雀虚炎一同跳跃,甚是活跃。
西妖并不在乎这些。
她清楚得感知到了天地对自己的压制,微微抬起头,望着上方明显又下沉了一些的雷云。
等雷云压到了最低,雷劫蓄到了最满,就该是大劫来临的时候了。
西妖轻轻笑了笑。
她只是木然地前行。
孤独而决然。
都说东君,是五大妖孽之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位。
东君的门派是三大圣地之中的隐谷,一世只有一人。
他云游天下,讲道授业,杀人屠戮,这两者全凭心情,既不畏惧中原两国,也不忌惮西域妖族。
这是一位独行者,他一人便是一个宗门。
西妖有一整个八尺山,一整片西域!
她是西域的主人,是五大妖孽之中,势力最庞大的一个。
只可惜,她也是一个独行者。
她走在无人可知的最前方,所有人都只能看着她缥缈虚无的背影,永远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杀人,杀妖,这两者全凭心情。
被天地规则压落在地的西妖,木然前行,气机锁死了远方的江轻衣,忽然皱了皱眉头。
她的方圆三丈之内,有一朵又一朵猩红血花迸溅开来。
十六字营没了座下铁骑,还有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