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4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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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还坐着一个熟悉的白衣男人,盘膝背贴巨门,席地而坐,一柄古朴铁剑悬在头颅顶上,在黑暗当中绽放一缕又一缕光芒,一个人便镇压一整座鬼门。
梦中有无数的梦,不是那扇门,而是其他熟悉的场景。
南海折断的剑骨,凉甲城碎裂的铁甲,洛阳城飘摇的大旗。
一幕又一幕。
轮回重演了无数遍,所有人都在流血,似乎在努力阻止着什么的发生。
到了最后,那个白蓑少年来到了门前。
他推开了那扇巨门。
梦醒。
梦碎。
坐在蒲团上的青石,浑身已被汗打湿,他面色苍白,嘴唇颤抖,不忍闭上双眼,一但阖目,脑海当中便重新回旋出那个白蓑少年降临鬼门的景象。
等候在殿外的小沙弥和年轻僧人,愕然无语,看着坐在大殿蒲团上的自家监院大人,颅后生出一道金环,六尊菩萨法相抱在一起,光芒温润柔和,只差最后一丝丝,就可圆满。
地藏王菩萨果位。
当年佛门六位大菩萨,若论杀力。
其余五位加在一起,不及地藏一人。
大殿之外,穹顶之上,九万里阴云,一缕金雷流窜,逐渐滚成龙身。
今日。
凉甲城大雪。
终巍峰大雨。
洛阳城大火。
兰陵城大风。
阳关谷,迎来大雷。
地藏菩萨证道,要踏出那最后一步,凌驾众生之上。
。。。。。。
。。。。。。
南海终巍峰。
果然大雨。
自从海岸线阻拦风雪银城城主的那一战之后,南海花圣便闭了死关。
终巍峰上一片死寂。
洞府之外,大雨倾盆。颗颗雨滴砸落在地,溅起荡开,被挡在洞府之外,洞府内一盏灯火,石壁上摇曳着老人的影子,老人面对石棺而坐,枯坐如木,不问世事。
这些日子,闭死关试图破境,可他很是清楚,自己能抵达大宗师境界,恐怕已是极限。
想要走在众生之上,此生若无大机缘,便是无望。
可越是闭关,越是有一股不安在心头盘旋。
到了今日,最是强烈。
魏奇眉头蹙起。
伴随着一颗水珠砸下,一道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急匆匆以手遮面,撞破水帘,闯入了洞府之内,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眉尖发梢的水珠开始汇聚,他浑身皆湿,注视着自己的师尊。
死关境界破开。
老人枯坐的身影一怔,转过身子。
他回过头来,皱眉看着已经许久未曾如此莽撞的弟子。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叶十三喘着粗气,咽下之后沙哑开口。
“师尊。。。。。。请开启南海周天大阵!”
魏奇从死关的状态起来,心中那股不宁的状态越发浓郁。
他并未怪罪,而是站起身子,认真道:“你可知道。。。。。。今天是大雨天。”
大雨天。
终巍峰处在海上,大雨之时,元气紊乱。
若是开阵,极容易引起元力暴动。
洞府之外,有人忽地高喝一声。
“师妹醒了!”
紧接着有一道火红身影,推着轮椅撞破雨帘,冲进洞府当中。
吴烬寒看着师尊,语速极快道:“师妹已经昏迷了三天,刚刚醒过来——”
魏奇这才觉察大事不妙,自己闭死关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轮椅上坐着一个浑身黄衫湿透的女子,她捏紧轮椅把手,面色苍白,面颊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魂海当中一片紊乱。
八大天相,各有五层境界。
其中各个天相各有所长,论杀力,剑骨排在第一,论陆地肉搏,龙蛇列在首位,论启迪灵智,株莲世上无双。。。。。。
而论灵犀直觉,毫无疑问,公子小陶的读心相,在开启了第五境界之后,可以凭借直觉占卜凶吉,当年的大楚王朝,有一位读心相的棋师,名为棋道三千胜,以读心相为大楚卜卦,一卦十年,道破天机。
公子小陶的读心相,一直处在第四境界,她修行天相,不温不火,不求破开第五境界,只求能够稳步上升。
早早就抵达了第四境界,一直窥不见第五层。
而就在前些日子,读心相开始躁动起来,第五境界在一夜之间破开,不仅仅如此,天相的攀升还未停止。
苏大丹圣曾经对易潇说过,天相五层以上,不可随意冒进,若是踏进,便是禁忌领域,不得善终。
陶无忧已经止不住自己读心相的攀升,在破开第五境界之后,她的神魂陷入了一片死寂。
三天当中,她的魂力遨游天际,阅读了大千生灵的诸多想法。
这是读心相的一种自保。
她看见了洛阳城的大火,也看见了兰陵城的大风,凉甲城的大雪,阳关谷上落大雷。
到了如今,终巍峰上大雨倾盆。
两道身影,踏在海面。
距离南海越来越近。
公子小陶面色苍白:“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风雨大作,海面上一道白蓑,一袭黑袍。
终巍峰上元气迸发,魏奇心神所至,南海诸天大阵在一刹那绽放开来。
黑袍女子面无表情,当前一拳。
一拳之下,南海仙岛,笼罩方圆数里的大阵元气,尽数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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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卸甲
南海海面,两条长线掠来。
猛地悬停在仙岛之前,易小安黑袍在狂风当中猎猎,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漫天升腾的元气,如神霞迸射,从海底疾射而出,一缕一缕围绕南海仙岛,将整座仙岛护住。
然后她高高举起一拳,猛地砸下。
何以撼仙岛?
以霸王体魄。
一拳砸下,漫天神霞迸散,南海本就狂乱的元气再一度紊乱起来,海底升腾无数涡流,海柱冲天而起,最高的那座山峰之上,震颤不止。
。。。。。。
。。。。。。
源天罡静静悬在南海仙岛之前。
他与易小安二人,就这么悬停在终巍峰前,磅礴大雨从两人周身三尺之处避让开来,而一道又一道悬浮升空的南海门徒影子,则是淋湿在大雨当中。
一道又一道,如神兵列位,如铁骑归阵,南海诸天大阵的元气已经被砸得粉碎,可数之不清的元气混搅在空气当中,升空而来的南海弟子,每一位都是九品境界的顶尖修行者。
南海的弟子极为稀少。
源天罡笑了笑,道:“原来也不少啊。”
三十二位。
终巍峰上洞府死寂,魏奇背负双手而出,叶十三眉尖带着杀气,道袍被雨打湿,一身大红袍的吴烬寒,双剑配在腰两侧,推着轮椅,师徒四人。
白蓑少年轻声道:“再加上三个,三十五人。魏奇,南海门徒只有三十五人。。。。。。若是当时你多收一个,结一个天罡大阵,还可以拦我片刻。”
魏奇并不动用元气,出府之后,他的道袍极快的被大雨淋湿。
老人站在终巍峰山顶,看着白蓑少年,认真问道:“你想要什么。”
源天罡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公子小陶,平静道:“她的命。”
老人沉默了。
南海所有人,站在大雨当中。
大雨倾盆。
魏奇用力吐出一个字来。
“滚!”
源天罡长笑一声,老人抬起大袖,一条水龙从海面之上涌起,咆哮翻腾,张开血盆大口吞向悬浮在南海海面之上的两道瘦小身影。
此时此刻,包括公子小陶在内的三十五位弟子,开始列阵。
以那位坐在轮椅上闭上双眼的黄衫女子为阵眼,所有弟子都极有默契的拔剑出鞘。
南海元气紊乱,诸天大阵不能结。
想要对敌,便要心意相通。
有读心相在。
公子小陶低声道:“起剑!”
三十五柄长剑震鞘而起,吴烬寒睁开双眼,望向自己大师兄。
三十五柄,还缺一柄。
他的左手侧,还有一柄剑。
叶十三感应到了后者的目光,他轻轻说了三个字。
“不需要。”
终巍峰,魏奇的洞府之内。受到三十五柄剑气的引动,有一声颀长剑鸣,似乎有一柄长剑在摩擦剑鞘,越来越快,最终出鞘。
终巍峰一道黑色长虹贯穿而出,叶十三站在大阵当中,他两道袖袍猛地胀起,鼓荡扫开方圆十丈的所有雨水。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
吴烬寒,师南安,南海的三十五位弟子,在此刻仿佛都心有灵犀。
那道黑色长虹当中,似乎有一位黑袍少年踩踏剑面,御剑辟易大雨,长笑不止。
南海从来都不缺那一柄剑。
师尊并非少收了一位徒弟。。。。。。只是在留仙碑的那一战当中,师尊最钟爱的那个天才弟子,再没了音讯。
棺木当中一剑迸出,有如神助。
轰然一声,三十六道剑气,在读心相的合拢之下,汇聚合流,并拢之后轮转开来,叶十三道袍鼓荡,他高喝一声,凭空拉弓,左手青筋鼓胀,攥紧虚无大弓,右手捏紧一缕漆黑剑气。
那张大弓拉至满圆,却还差一丝,叶十三暴喝道:“还不够!”
吴烬寒胸膛郁郁,把所有元气全都挤出,妖身甚至都被逼了出来,孔雀开屏,流光溅散,终巍峰上一片璀璨。
无数元气在剑气当中流转。
公子小陶双手攥紧袖袍,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口鼻之间不住溢出鲜血,读心相破开第五境界,再一度晋入禁忌领域,将所有的元气,剑气,全都拧在一起。
从叶十三右手捏紧的那缕漆黑剑气开始,箭羽逐渐凝实,接着便是螺旋拉伸的箭身,到了最后,只差那枚弑神的箭尖。
一只手搭在了叶十三的肩头,帮助他稳住身形,魏奇深吸一口气,他闭上双眼,右手握紧叶十三的捏箭之手,缓缓挪动,对准海面上那两道似乎并不准备躲闪的身影。
大宗师境界的元气全部倾注在这一箭上。
南海三十六位门徒。
尚在的。
已逝的。
三十六道剑气合一。
拧成了那柄令人心悸不已的长箭——
魏奇睁开双眼,眼神煌煌如大日,与叶十三贴合在一起,两人如一老一少两只狮子,暴喝拉弦。
“倏!”
一箭射出!
天地当中先是掠过一抹漆黑。
接着所有人视线猛地黑了下来。
骤然白光炸开。
叶十三睁开双眼,死死盯着那两道悬浮在南海上空的身影,眼角不知不觉流下两行血泪。
吴烬寒双手挡在面前,三十五位门徒,除了修为最顶尖的那几位,浑身的元气,全都被抽得干净,被冲击余波冲倒在地,怔怔坐起,眼前一片惨白,什么也看不清。
魏奇双手颤抖,眯起双眼。
他同样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短暂的延迟之后,海面之上先是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音,接着诸天海水炸开,连带着海底的闷石都被连绵炸穿。
倾尽南海之力——
这一箭之威,足以射杀大宗师!
当视觉的短暂延迟过去。
视线逐渐恢复。
终巍峰的大雨,伴随元气,都被这一箭抽干。
晴空万里。
“结,结束了吗?”跌倒在地的师南安,面色苍白,双手痉挛震颤,他挪动身子,看着海面无数海水,犹如涡流,原本阴云压顶的窒息感,一箭之后,已是荡然无存。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哈。。。。。。哈,结束了。。。。。。”
他回过头来,看到了自家师尊和大师兄铁青的面孔,脸上的笑意猛地僵硬。
胸膛之处,一道凸点,接着便是鲜血炸开。
一条黑线从师南安的胸口掠出,接着冲向天际。
他面色苍白,扭转头颅,看到海面的涡流当中,无数黑线,密密麻麻迸溅开来。
是自己当时射出去的那一箭?
那一箭被挡住了?还被拆开了?
生命脆弱如花,在足以射杀大宗师的那一箭下,每一缕迸溅开来的剑气,都足以杀死一位九品境界的修行者。
密密麻麻,黑潮来袭,几乎有近百缕剑气,除去先前掠杀师南安的那一缕,其余的全都悬停在海面之上。
捂着胸口的白蓑少年,连一角衣袂都未曾破碎,他收回一根手指,笑意盈盈:“这一箭竟然比瞎子还要强。真是吓人啊。。。。。。要是没有集到六道天相,我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六道天相。
公子小陶,吴烬寒,叶十三,包括魏奇,全都面色苍白。
“杀了一个人,这样你们就真的集不齐了。”白蓑少年轻柔说道:“怎么,还有什么招数?再不使出来,恐怕就晚了。”
一道又一道漆黑剑气悬挂。
白蓑少年并没有将目光投向终巍峰,而是望向了缓缓撤下挡在自己面前双臂的黑袍女子。
他笑着问道:“看来你刚刚并不准备帮我挡那一箭,只可惜,我并没有死。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
。。。。。。
漫天剑气悬挂,震颤。
不仅仅是终巍峰,妖宿山,藏剑山,小乘山,南海十八座山峰,在无数剑气的引动之下,全都开始震颤。
藏剑山底,湖底洞府,天翻地覆,春秋之前的年迈儒士纷纷出府,面色凝重抬起头来,看到了仙岛之外,密密麻麻悬挂着的剑气黑潮。
这些老人,当年都是精通卦算的奇人异士,有些身为一国之师,有些辅佐一方诸侯。
一位坐在黄花梨木轮椅上的老人,望着远方悬停的剑气,他对着身后扶椅的那人轻柔开口。
“我俩四年前卦算南海,天机紊乱,即便在藏剑山下,能过上二十年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终究有一劫来袭,谁也逃不过,谁也躲不了。。。。。。看来今日,便是了。”
他是西蜀皇室的国子监,如今环顾身边,有当年的同袍,也有棋局那一方执棋子的敌手,如今看来,大家都已经退出了世事争斗,准备颐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