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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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的眼睛瞪大,看着白发人,颤声道:“不你说的不是真的!一定有因果轮回!她一定有转世的,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能离开,我要等着她我不能走!我不能去彼岸!!”
白发人沉默看着这个失心疯的黑袍老人。
他缓缓摇了摇头。
对着这个黑袍老人叹息道。
“吴某。你还没有醒吗?”
黑袍圣元子耳边如同雷震,突然直勾勾盯着白发人的眼睛。
白发人一字一句震人肺腑。
“你窃走了白衣菩萨的三十三重天经,焚卷之后,篡改成忘我尊经。”
“你修佛走到歧路,入了魔道。”
“天极海莲花峰上,你偷袭了那位重伤的白衣菩萨,将她的神魂全部揉碎,亲手将对你恩重如山的佛门送上绝路。”
白发人字字冷冽,道:“那位白衣菩萨,又何时曾与你说过一言一句?”
黑袍圣元子怔住。
“你修的从来不是佛,而是心底魔。欲求而不得,佛最终也会变成魔。”白发人冷漠道:“佛门慈悲留了你一条狗命,你看看你这一百年来究竟做了什么?”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易潇,道:“你说你收了那位白衣慕容为你的徒弟?”
白发人面无表情道:“她可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你可曾问过那个女孩儿,愿不愿接受你的龙蛇相?”
风雪银城第一代城主一步迈出,瞬间走出小舟,踏在大地之上。
英姿魁梧的银城城主俯视着眼前颤抖不已的黑袍老人。
“那个本不该死的女孩儿,可曾见过你一眼,可曾知有你这么一号令人作呕的存在,可曾想过,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打上这道代表厄难的龙蛇吻印?”
黑袍圣元子全身颤抖起来。
“如果那位叫慕容的女子得知真相,她会如何?”
白发人冷漠问道。
黑袍圣元子突然感到心底涌出巨大的绝望,瞬间将自己击垮。
脑海中刹那千回百转。
他想到了初见那道白衣时候的敬畏与震惊,想到了自己一步一步靠近时候佯装的道貌岸然。
想到了自己窃取三十三重天经之时的提心吊胆,和焚卷之后的心满意足。
想到了自己修行佛法时的端庄与神圣,又想到自己双手沾染鲜血时候的茫然与失措。
想到了莲花峰上,鲜血溅在自己脸上,那位白衣菩萨回首露出的愕然心痛。
想到了自己等待一百年,终于再等到那道白衣的惊喜若狂。
想到了自己看着那道白衣,一点一点被龙蛇吻印侵蚀,最终香消玉殒,心底没来由涌来的癫狂疯魔。
想到了自己苟活一百年来,心底残存的执念。
那一点执念与其说做是爱,不如说它是魔,将自己仅存的一点理智摧垮,让自己一无所有。
最后只剩下大梦醒来的。
浓浓的绝望。
黑袍圣元子大梦初醒,泪流满面。
“你要等她的转世,难不成还想像莲花峰上那般,再袭杀她一回?”白发人面无表情道:“亦或是卑劣无比地躲在世人不知的阴冷处,再赠给她致死的龙蛇吻印?”
“圣元子,若是她还活着,会渡化这世上任何一人,但唯独不会渡化你。”白发人声音冷漠,道:“你,真的不配。”
黑袍老人惨笑一声,双膝突然跪倒在地。
他的神智已然不清醒,浑浑噩噩。
灵台已经混乱,这位老人半面欢笑半面悲哭。
又哭又笑,无比悲怆,如同疯魔。
他最后抬起头,看着那道魁梧身影。
“你为什么”
百年来,他早就骗了自己。
他虚构出一个梦幻的世界,让自己超然世间,表面上如佛般圣洁。
一朝梦碎。
他想不通,这个真正超然的男人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多。
为何不直接出手杀了自己?
为何不让自己走得痛快一些?
“这是你的因果,逃不掉,也斩不断。”白发人面无冷漠,看着这位已经崩溃的老人,冷声道:“今日我出手,救这个少年是顺手而为。接下来,便是要送你去彼岸。”
“送我去彼岸?”
黑袍老人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手脚并用着,尖叫着后退。
“不不不!我不去!”
他退了两步,转身跌倒在地,满面鲜血混杂浑浊的泪水。
他跪伏在地,全身的力量都榨干了一般,再也不动弹。
这位老人眼神突然茫然起来。
只是痴痴重复道:“彼岸彼岸”
黑袍圣元子傻笑道:“她在彼岸等我?”
白发人再不开口,缓缓伸出一只手。
一指点出。
黑袍老人的眼神变得空洞无比。
再无一丝气息。
魂归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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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白发人看着一袭黑袍在空中浮起。
幽幽自燃。
邀北关上空一片沉寂。
星河凝固,宛若仙境。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不再流动。
这位传说中摆渡淇江,只渡有缘人的船夫背负双手,看着那道黑袍自行升起,最终化为灰烬,被点点星辉簇拥吞噬。
他没有离开,而是淡淡开口道:“你何不张眼?”
邀北关依旧是那片狼狈模样,巨石散乱,人兽皆静。
那位倚靠在古木闭垂双眼的黑衣少年,此刻睫毛微微颤抖。
他最终叹息一声,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望着那位星河之下,天地中央的白发男人。
易潇闷闷咳嗽一声,无语看着周围凝固的一切,低声咕哝道:“你这大神通静止天地,所有人都动不了。我哪里敢睁眼,不是怕你弹指灭了我么”
为什么这个黑衣少年能够睁开眼睛?
能够不受这片天地规则的束缚?
白发人静静打量着这个灵魂不同寻常的少年人。
他一开始有些想不明白。
后来他明白了。
最终他笑着点了点头,道:“有趣。有趣。”
易潇龇牙咧嘴想站起身子,奈何一身元力被掏空,加上右肩胛骨那道被白玉簪穿透的刻骨伤痕,浑身虚乏无力。最终只能从怀中掏出一颗养元丹药,草草吞下,暂时放弃了挣扎的打算。
他怔怔看着这道传说中的白发人,脑海中千言万语涌上来,到头来一片空白。
这位摆渡淇江的白发人,就是自己父皇曾经封江苦求求不到的神仙人物?
他就是那位超脱世间的第一代风雪银城城主?
世间这般大手段的人,为何不能出手去封了鬼门关?
忘我尊经,三十三重天经
自己未见一面便离世的母亲慕容,与始符年间的白衣菩萨
太多太多。
最后好似周身从北地携裹的风雪一般,纷纷扬扬,又不落痕迹。
似乎有了答案,又似乎得不到解答。
苦恼。
繁琐。
易潇不能得解,又难以开口出声去寻去问。
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位白发人。
“我渡世,亦渡人。”白发人摇了摇头开口,笑意朦胧:“渡红尘,渡爱恨,渡三千世界。到头来,不过是为了渡自己。”
“我知道你想求什么。”
“你要求惑,也要求道,更想求一个解。”白发人一步倒退,天上星河逆流,皆在小舟之下。
他最后站在九天之上,看着那个低头求索的黑衣少年。
字字清晰。
“到头来,求的也只是自己。”
易潇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去揣摩,去咀嚼,这席话依旧听得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只恨自己悟性不足,难测深意。
那个白发人看着黑衣少年,神色突然有些复杂。
“你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易潇恍惚抬头。
漫天星河垂落,清澈如同镜子,映照出一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孔。
声音不大。
却深深烙刻在心。
“在那个墓里你会得知一切真相!”
易潇突然明白了什么。
钥匙?
在那个墓里得知真相?
他努力想吼出声音,但声音被一刹那压制回胸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发人离去。白发人倒行木浆,小舟划破星河。
九万里星河呼啸而过。
邀北关时光回溯,那道化为灰烬的黑袍化为星辉,追随小舟离去。
崩塌的巨石倒飞而去,重新补填雄关。
飞洒的鲜血逆流而回,时光仿佛在回转一般!
易潇不可思议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右肩胛骨,那里的伤势渐渐变浅变淡,最后化为一片光滑如玉。
他连忙抬起头,看着白莲墨袍山主的身影倒退着摇曳,最终回归远方的黑暗。
一丝曙光被彻底压制而去,随着那只小舟去到不可思议的彼岸。
这就是去到了彼岸么?
所有人的时间都似乎凝固,然后随着那只小舟而倒流。
风雨两位老人的胸膛猛然鼓胀,闭着眼缓缓站起,连生命都流转回来。
邀北关的来客一个一个登场,如今一个一个离去。
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回到了黑夜最初的模样。
耳边从寂静到喧闹。
再到最终的寂静。
一丝因果牵连,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回溯天地的神仙手段,斩去了黑袍老人与时间相连接的因果,将这个人残留在世间的一切痕迹都斩断。
黑袍圣元子,这个始符世间既痴既魔,疯疯癫癫的人物,再是不愿离去,也只能被那只小舟带去彼岸。
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带一个人去到彼岸,便就是这般不容拒绝么?
如果易潇不曾睁开眼,亲眼目睹这一切。
那么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谁会知道?
易潇缓缓吐出胸膛一口浊气。
他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像是缠绕身上解不开的枷锁终于被打开。
那位白发摆渡人解开了自己龙蛇吻印的缘故?
正当他惘然不知所措之时,突然怀中一个小脑袋不安分地钻了出来。
明珠儿的长发被风吹散,好奇问道:“大哥哥,我们算是离开了吗?”
易潇抬起头。
他恍恍惚惚看着远方两边连绵起伏的山势,眼前山势变平原。
那道关口山石嶙峋,两边山壁连绵一体,中间却凭空倒开出一道峡口,宛若被一斧劈开,切口极为光滑,鬼斧神工。
胯下黑马安安静静喘着粗气,停在关口前一里地。
易潇怔怔出神,看着那道切面大开大合的峡口。
明月照出三个铁马银钩铿锵森然的大字:
邀北关!
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
小殿下有些紧张地抬头望向不远处最高点的峡口。
月光如刀,割在大地之上。
那里空空如也。
小殿下深呼一口气,紧绷的弦终于放下。
算是那位神仙人物考虑周全,峡口上没有那道女阎王的身影。
大幸。
接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着问自己。
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邀北关”
似乎夜将尽,而当黎明拉开序幕,这一切是不是就被掩埋在昨天
化为一朝烟云,真相再难溯回?
易潇低下头,看着怀中那颗不安分的少女脑袋。
明珠儿眨了眨眼,环抱易潇腰间的双手微松,她抬起头,见到易潇有些惘然,再度问道:“大哥哥,我们算是离开了吗?”
易潇这才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一抹微笑,看着明珠儿可爱憨艳的脸蛋儿,伸手捏了捏。
一百里奔袭。
如今已经到邀北关。
将那些人全部甩在了脑后。
将那些沉重的,不愉快的事情,也全部甩在了脑后。
小殿下突然抬起头。
地平线有一缕曙光缓缓升起。
照耀黎明的邀北关,大地嶙峋,一抹暖光在森然嶙峋的岩石表面上千回百转。
邀北关,邀天下豪杰入我北关。
再北去就是犬阳关。
鱼入大海。
易潇面上罕见的涌出一抹红晕。
他笑了笑,抚摸着明珠儿的小脑袋。
语气坚定带着一丝轻松。
“是啊。我们离开了!”
马蹄如雷。
易潇余光瞥见邀北关嶙峋壮观的山石在自己背后飞快离去,仿佛跨过了昨天。
更跨过了一个时代。
这座雄关在自己身后被越甩越远。
他的心中顿生一股豪气。
天下人要杀我,又如何?
夜幕彻底被撕裂。
当邀北关的第一缕晨光真正落在少年少女的肩膀。
北魏数千黑甲被一颗洛阳心拦在风庭城城中不得出。
万千发箭矢最终还是追不上少年胯下的黑马。
江湖上蛰伏了无数杀意,最终来不及落在少年肩头,便被越甩越远。
易潇纵声长啸。
宛若龙吟一般,黑衣泛起波澜,他突然勒马而停。
回望着身后苍莽万里浮土的北魏。
一百里。
一百里的风尘太大。
如今缓缓落定。
马蹄下是北魏清晨铿锵有力的心脏,是北关陌生的土壤。
长啸声尽,笑声又起。
明珠儿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邀北关上方。
她终于探出脑袋,深呼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
少女欢笑一声,捧住黑衣少年的脸蛋大大咧咧亲了一口,像是妹妹依赖哥哥一般紧紧搂住易潇脖子。
易潇怔怔看着这个活力四射的少女。
吧唧糊了自己一脸口水。
又像只刚刚睡醒的猫咪一样眯着眼,伸了个拦腰。
她突然张开双臂,享受着耳边穿插而过的暖风。
六月末的邀北关,清晨。
少女的声音,极为动人。
她的笑声稚嫩像是一朵花。
却让人永世难忘。
她眯着眼打量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