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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浮沧录-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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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面带惊恐看着那位柳大花魁。

    这个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位站在她背后,一直不说话的白袍邋遢男人。

    那个白袍男人被他们的父辈描述的极为可怕,但究竟有多可怕?

    在场所有人都惊惧于这一天的到来,那个白袍男人如果有一天执意要清算,谁能拦得住?

    这个白袍男人十三年来每一年都安稳入一趟洛阳,然后安稳离开,让这些人可以心安理得去享受生活,同时选择性遗忘了当年的旧账。

    但一颗定时炸弹总有爆炸的时候。

    这一根导火索,如今被一个出自勾栏地儿的红尘女子握住。

    然后点燃。

    会不会引发一场燃烧整个洛阳的大火灾?

    白袍老狐狸突然笑了。

    大笑。

    长笑声音之中,他猛然一拍桌子,大势至域意席卷而至,轰然将天酥楼所有家具都震开。

    笑声停止。

    这只白袍老狐狸眉须皆冷,森然转头道:“问你们话呢,有没有觉得不对的?”

    所有人拼命摇头。

    大势至域意碾压之下,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被庞大的压力挤压在地上。

    他们拼命摇头,却发不出声音。

    可笑,真的很可笑。

    柳如是看着这些昔日趾高气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纨绔们,连带着高高在上的北魏权贵,此刻尊严尽失,像是一群狗卑躬屈膝。

    他们的父辈是为北魏开疆辟野的功臣。

    而他们即便传承了祖上封嗣,也只是朝廷鹰犬。

    朝廷鹰犬,鹰犬。

    柳如是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无比肮脏。这个世界本就布满了不堪入目的东西,任何外表光彩鲜明的事物背后总是藏着与鲜丽程度成正比的黑暗,人尤其是这样。

    一个能表里如一的人在这个世上并不多,这就是为什么真小人远远比伪君子要少的原因。而在座跪下的这些人,连做一个伪君子的资格都没有。

    “恶心。”

    柳如是如是评价道。

    她不再去看那些跪在地上连尊严都不要的人,而是将视线挪回那幅巨画。

    柳如是退后三步。

    她看着那幅自己倔着性子拉了很长时间才挂上大红帘的鸿篇巨制。

    突然笑了笑。

    前半段大魏沧生图,信笔由之,三千多天。

    后半段十三丽人像,呕心沥血,不到三十天。

    接着她直接抄起大红屏风旁站立的火烛,面无表情泼了上去。

    火油泼洒,下一刹那柳如是耳边轰然响起火焰暴鸣!

    那幅巨画熊熊燃烧。

    画像急速萎缩,在火焰之中洞开一个口子,然后火势疯狂蔓延。

    十三张眼神空洞的面容似乎得到了解放,化为浓烈黑烟。

    北魏万里浮土灰飞烟灭。

    看着那幅耗费了自己十年多心血的巨画最终变成飞灰。

    柳如是知道自己的出阁表演终于结束了。

    但她的心底没有沉重,反而有些解脱。

    大红帘的火焰无端被扑灭,接着柳如是眼帘里突兀闯进了一个人。

    易潇上台的整个过程未发一言。

    他上台以后蹲下身子,认真无比,开始一点一点捡起那些残余的画像灰烬,装进另外一只手中的黑囊里。

    他默默捡了十分钟。

    柳如是就这么怔怔看了他捡了十分钟的灰烬。

    这个少年最后站了起来,把鼓鼓囊囊的黑囊递了过来。

    里面装满了巨画灰烬。

    小殿下看着这个一时偏执发狂,但性格绝不会说一句后悔的女人。傻子也知道这幅耗费了十年心血的巨画对她来说多么重要,可这个女人说烧就烧了?

    “杀人本来就要偿命,该偿命的一个都跑不了。”他轻声道:“可是这幅画你烧了,那些人抵上命也还不起了。”

    柳如是保持沉默。

    小殿下突然道:“你傻不傻?”

    柳如是默问自己:傻不傻?

    她知道自己心底那种千刀万剐恨不得重新来过的感觉就叫后悔,但她只是笑了笑。

    柳如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去接那个黑囊,声音有些沙哑:“这幅画烧了就烧了,能讨个公道,值得。”

    讨公道讨公道,易潇没来由想到那个一直嚷嚷着要向风雪银城讨公道的笠帽男人。

    怎么总是要讨公道?

    大家都要讨公道,公道在哪里?

    如果今天白袍老狐狸不在,柳如是就是再多烧一万幅巨画,又能改变什么?

    小殿下没有说话。

    他平静地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睛。

    她说她可以从一个人眼里看出很多东西。

    小殿下不太懂,但他从那个女人眼里看到了后悔。

    后悔这件事情,如果你不说出口,那么它就永远只会藏在心底,没有其他人知道。

    易潇看着这个性子死犟不肯低头的女人。

    一个人如果不愿意说出一些话,那么这辈子都会选择烂在心里。

    柳如是就是这种人。

    易潇揉了揉脸,把黑囊塞入自己怀中。

    然后他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会说这些话,剩下的话我帮你说了吧。”

    小殿下默默抽出腰间芙蕖。

    那柄妖剑此刻猛然盘起身子,被黑衣少年狠狠插入地面。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天酥楼的十三条人命值钱,还是刚刚烧的那幅画值钱?”

    满座皆寂静。

    “天都侯独子,段天德。”易潇突然念出一个名字,笑着开口:“好名字,断尽天德。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命值多少钱?”

    人群沸腾,突然有一道身影挣扎着起身,想要逃走,结果被白袍老狐狸大势至域意狠狠拍倒在地。

    他几乎扭曲着身体,颤抖声音道:“给你五十万两你觉得够不够?不够我们还可以商量!”

    “五十万两?”易潇笑着问道:“你的命就只值五十万两?那我出五十万两,是不是就买来了?”

    那个年轻公子面如死灰,颤声道:“一百万不,两百万!三百万!你放过我,放过我,多少钱我都给你!”

    小殿下不说话。

    他静静看着那个年轻公子哥磕头不断。

    直到他磕出血迹,再也磕不动。

    “到底多少两?”易潇低声问道。

    几乎是掏空了家底的段天德哭着声音道:“四百万两银子求你放过我”

    小殿下自嘲笑了笑:“四百万两银子,人头还真值钱,这么瞧得起自己?”

    接着黑衣少年眼神瞬间爆发出一团金灿之色!

    瞬间一捧鲜血猛然抛洒。

    芙蕖剑妖异无比插在天酥楼的墙壁上铮铮作响。

    北魏年轻权贵们被突如其来的鲜血铺面溅了一脸。

    段天德的人头被钉在墙上,极为狰狞。

    黑衣少年的声音不缓不急。

    “刚刚说的那两样,够不够值钱?”

    死寂。

    “跟现在足以掏空天都侯家底的四百万两比起来呢?”

    还是死寂。

    这个黑衣少年摇了摇头。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轻声自言自语道:“都不值钱啊。”

    “很简单的道理,有些东西,是你们拿钱也买不来的。”

    黑衣少年有些不耐烦道:“你们懂不懂?”

    他看着座下这些人似乎有些茫然的神情,他解释道:“譬如说命。”

    座下先是死寂。

    所有人都在茫然于刚刚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看见那具极为凄惨的无头尸体,还有自己脸上滚烫无比的鲜血。

    天酥楼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嘈杂喧喝声音。

    没有什么比死亡带给人的恐惧更加强大。

    而那个黑衣少年默默走下台,自然而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杀神一般信步走在人群之中,然后缓缓拔出自己那柄如蛇一般的妖剑。

    那柄剑盘踞身子,森然吐信。

    他轻轻将一根手指摆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所有人都忍住了声音,看着这个黑衣少年一手拎着一颗脑袋。

    这似乎是易潇第一次杀人。

    小殿下歪了歪头,看着那个脑袋上的眼神有些扭曲。

    没有惊恐,没有慌乱,易潇甚至能听到寂静之中自己的心跳,没有一丝紊乱,他很满意这样的一种本能反应。

    杀应杀之人。

    这个少年不大的声音响彻天酥楼。

    “杀了他,就是想告诉你们,杀人偿命。”

    一袭黑衣如同杀神,而天酥楼宛若地狱。

    “杀了人,自然要拿命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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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清算日

    没有人相信那位风庭城扬名的易公子敢在天酥楼大开杀戒。

    他们谨慎推演过一万遍,最后信心满满推算出,即便是那位白袍男人,也不可能在没有谈判的情况下,直接动手杀人。

    在座的年轻权贵,至少都是北魏封疆裂土级别的后嗣。

    在洛阳这片土地,他们就是规矩。

    谁敢不讲规矩?

    但他们一直不太明白皇都那边的缄默是什么意思,森罗道似乎没有出动一位九品高手的意思,几位大殿下都选择不约而同离开洛阳执行任务。

    这些年轻权贵们心底忐忑不安的同时留了一手底牌,东拼西凑,在天酥楼周围布满了弓弩手。

    三百弓弩手,在这条勾栏街引命而候。

    他们来天酥楼,带上了枪火,也带好了筹码。

    这些年轻权贵们天真的以为这一老一少是来谈判的。

    只要价钱开得合理,足够满足这两头饕餮,就可以把当年的债一笔勾销。

    所以他们拿了府中巨额的财产,半是忐忑半是试探来到了天酥楼。

    只可惜踏入天酥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荒诞而可笑的。

    所谓的三百弓弩手,以及自己府邸之中的高手,在那个能独自面对整个洛阳的白袍男人面前,脆弱如同一张白纸。

    一捅就破,这就是自己谈判带来的保底枪火?

    他们一开始还担心与那位白袍男人谈判。谈不拢以后造成无法承担的后果。

    现在他们恍然明白。

    这根本不是一场谈判。

    因为那个黑衣少年就这么杀了天都侯的独子。

    一剑毙命。

    干脆利落。

    这一剑,把所有的谈判规矩,所有的荒诞念头,所有的条条框框,全部砍得粉碎。

    直到这一刻起,这些年轻权贵们才如梦初醒,这位十三年来入洛阳不闹事的白袍男人,原来真的是来清算的。

    而他们担心引爆导火索的,不是那位烧了大魏沧生图的柳大花魁。

    而是这个一剑削下天都侯独子头颅的黑衣少年。

    这个黑衣少年一剑狠狠砍在了洛阳的颜面上,至此事态再无挽回的余地。

    而他似乎只是为了讲述一个简单的道理。

    杀人,要偿命。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但杀人偿命这个简单的道理,对于在座的人来说,真的无法理解。

    他们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杀了一位蝼蚁样卑贱的生命,就要拿自己高贵的性命去偿还?

    哪一位北魏权贵的手里真正干净过,不曾杀过人?在洛阳这块皇城,他们就是真正爬到了最高层的大人物,无论是靠着父辈积荫还是自己打拼,当他们真正获得了特权之后,怎么会将小人物的性命放在眼里?

    易潇看着已经死寂的天酥楼,无数双目光盯着自己。

    他笑了笑。

    轻轻将段天德的头颅放在桌子上。

    易潇温柔说道:“你们当然可以杀人。”

    “天酥楼的十三条命算不了什么。”小殿下拍了拍桌子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柔声细语道:“至于我为什么杀了他?”

    这个黑衣少年默默坐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们可以杀人,我当然也可以。”易潇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可以滥杀无辜,我当然也可以。”

    白袍老狐狸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站了起来。

    磅礴的大势至域意碾压而下,将天酥楼的年轻权贵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位独步天下的佛门客卿突然笑了笑。

    他走到了易潇身边,没有多走一步也没有少走一步。

    并肩而立的位置很敏感,至少代表了什么独特的意思。

    “天都侯当年射了我六箭。”白袍邋遢男人拎起桌子上鲜血淋漓的那颗脑袋,转了一面,看着那颗头颅的狰狞表情,自己面无表情道:“我当年还了你老子一箭,算他命大,只断了一条腿。”

    “他原本欠我五箭。”白袍柳禅七轻轻道:“杀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还欠我四箭。”

    这个邋遢的男人扔去那颗头颅,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

    一朵绝美大红莲妖异在他手心无比灿烂地盛开。

    “可知,杀人偿命下一句,乃是欠债还钱?”

    红莲华手。

    这个白袍男人在史书上被匆匆带过了一笔,就源自于这一记曾经击垮了半边洛阳城头的恐怖禁术。

    一记红莲华手,摧枯拉朽击垮洛阳半边墙头,千军万马之中,一人独立,将一株菩提树栽在北魏国都废墟之上。

    何等霸气?

    “你们当年欠我的,我都记着。”

    这个白袍男人拿着睥睨天下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

    “该清算了。”

    他手心漂浮一朵大红莲,如同天神下凡。

    “你们来之前,应当问过自己的长辈,所以你们知道,当年他们到底欠了我什么。”

    “你们可能不知道,但他们都知道,我这个人贪财。”柳禅七微笑道:“欠我钱的,拿钱来还。还够了钱就好。”

    所有人在压抑的环境之中不敢出声。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这个白袍男人要钱,钱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无用的数字而已。

    但冰冷的话接着让他们脸上刚刚萌生的笑意刹那僵硬住。

    “但欠了我命的,就只能拿命来还。”

    他们抬起头,无比惊恐看着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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