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无上贵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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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吗。”
“你该知晓,七儿此次随父入京,乃是打算和你定下婚约,此次因这等事情一出,梅家是断断不会要你的,而梅家乃是想为七儿在这京中提得一份亲事,一来乃是七儿已至及笄之年,二来乃是为仕途联姻,七儿虽年幼,却在江南士林中颇有声望,而江南科场,便是连当今圣上,都不可小觑,不可轻易招惹,惹起民愤,再者以七儿的人才,遑论是这京中,便是放眼这整个江南,又有几人可出其右?再则我母家的生世,乃是这江南声望大族,这样的人家,京中适龄闺家,谁不愿结下这门亲事?而我们苏家,不过是因娘攀上亲故。只是原来他们算是明白这名草有主,所以只可叹惜,而你事出,这帝京之中,知晓你们二人再无可能,自出事之日起,这荣国侯府的门楣便要被媒人踏破了。他是在为你树威,年轻未婚的公子留宿他府,他在向梅家乃至整个帝京适龄闺家发出信号,无论这外界纷说如何,他梅家七子,只要你一个。”
梅氏的手轻滑过她的脊背。“你又可知,你被宁国侯家掳走,他梅七,为何闯宫觐见,冒着天下大不韪,掉首之险,他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他是在赌,用前程和身家性命在赌,让当今圣上知晓此事,用金口玉言,为你洗去污名,用皇家天威,护你周全,为你证下清白之名,从此,无人再敢指摘诟议。他搏上前程和身价性命,只为护你周全,他赌上圣上金口玉言,只求一纸婚约。你可知,七儿痴情,便是连我这个姑母,都为之心疼。”
“可是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木桶之中,苏伊抱着膝盖在水中,垂下眼来,水面轻轻摇曳。
梅氏看着自家女儿,眉眼显露哀戚,终是轻轻摇了摇头:“最是情深不寿,最是慧极必伤,谦谦君子,温文如玉。伊儿,伊儿,珍惜罢。”
苏府之中,槛窗之下,梅七举起手中杯盏,三敬对方。便是连晚风扰扰,止不住情思,轻掠窗而入,撩动他的青丝,还有他那眼尾一枚轻浅黑痣。
棠梨花开,雨湿衣角,比不过他眼角淡痣的千里绝艳,比不过那少年情深,女儿心泪。
☆、往事如烟
“七哥儿,您真要留在这里吗?”那厢房里,一灯青灯如豆,雨声淅沥,槛窗前,梅七衣衫半解,外袍披在身上,单膝立起坐在那窗边,烟儿将铺盖铺好,想了一想,还是心下不安,七哥儿放纵那是爷,可他竟然由着爷任性,不管不顾违背老爷命令,这回去别说这主家,便是他老子娘只怕也要把他的耳朵给揪掉了,轻则少不了一顿屁股,重则被拖出去打死只怕也是有的,只这七哥儿向来护着他,平日里没少替他背黑锅,这临到头了,他可不能不讲义气,烟儿念及此不由的仰天悲愤不已,这真是,怎么什么事儿都被他摊上了!撸了袖子,转身过了那落地罩子,绕到窗前,方低头哈腰,毕恭毕敬道:“哥儿,床铺好了,您去歇息罢。”
梅七在窗前应了声,轻起身,但瞧得灵蝶飞舞,绕过他的衣衫交衽,掠过他略略披开的青丝。他轻笑了:“这季节,竟还有蝴蝶,奇哉。”烟儿抬头看了,也不禁逗笑了,拍手称奇:“爷,可不是奇了,这蝶烟儿可认得,乃是被称为烟蝶儿,为何叫作烟蝶儿,便是这蝶儿分明是蝶儿,却有蛾的习性,向光,飞被那火烧的神魂俱灭,不罢休。”
梅七闻声,盘膝坐着,道:“世间竟还有此等的至洁之物。奇哉。”“可不是。只要我说,这蝶儿再美,也是痴傻的物儿。”梅七道:“取灯笼将那灯罩了,别让它扑了。”“是,爷。”方才入夜去睡了,这边方将将躺下,这烟儿将要吹了灯,便听到那门前有敲门声传来。大半夜的,三声长,两声短,没得有些长远。
吱呀,听那门被自里面打开,苏伊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冰裂纹锦鲤鱼绕枝带帽斗篷,轻抬头,见识那七哥哥身边的小厮烟儿,便轻摘下斗篷来,笑道:“烟儿。”但瞧得那烟儿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那舌头眼见的就要打折了,非要捋直了方才哑声道:“三小姐?”苏伊看着他那副样子,忍俊不禁,示意他小点声,只小声道:“是我,你们哥儿呢?可睡了?”那烟儿方才回过神来,撑着脑袋四下探看一番,方才压低声音道:“没呢,三小姐,这么晚您怎么来了?”她抱了抱手中的铺盖,方道:“今夜夜里寒,我怕你们铺盖单薄,冻着,这帝京不比江南,天气最是阴冷干燥的紧,你们盖厚些,切莫沾染上风寒。”
那烟儿最是会察言观色的,听苏伊所言,倒也不多言语,只那眼睛转了一圈儿,也没接她手中的铺盖,只喜庆哈吧狗儿的样子,向里面一摆手,知道:“得嘞,那小姐您便请吧。”
“烟儿,谁来了?”苏伊但听得那内室有声音传来,清和而柔和。还在犹豫呢,但听得那烟儿啧了一声,心下想着这一对儿主子还真是磨磨蹭蹭的,这要是他们园子里的秀儿,烟儿想起自己的老相好,不由的叹气,那多长快,关了门攫了他的腰带便往身上招呼。他知晓苏伊是羞涩,便更添补了一刀,扬了声催促道:“小姐您快进来罢,再不进来这冷气儿又要往屋里灌了!”
她抱着被子走了进来,但听见内室一阵穿上鞋的踢踏声,未多久就瞧见那落地罩子前一只略带些惨白的手搭上沿儿,闪现出一个细高的身影儿来,那个人身上只穿着白色褥衣,秀发披散着,略带些凌乱,面若中秋之色,色若春晓之花。那清秀好看的眉眼间俱是措手不及,还有惊讶,以及一丝丝狼狈,还有淡淡的羞涩。
梅家世家大族,向来是簪缨世族,讲究这行有矩,座有礼,男儿衣冠不可不整,言行不可放浪,乃是最注重礼仪与教养的,讲究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平日里,便是连那簪起的发都是一丝不苟的,衣衫交衽处的花纹都有讲究。
而如今,还真是春光乍泄。
“啊,伊儿你怎么。。。。。。等,等下!”他转身便向室内走去。苏伊抱着铺盖,轻轻侧过头去,不让他难堪,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这种活儿向来乃是小厮干得,他愈慌乱,这穿的愈是和自己的想法有出入,这么个大男人了……她没有缺点的七哥哥,竟还有弱点,像个孩子一样的时候。苏伊忍不住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铺盖来,向他走去。
那个大男孩正在那床沿上慌张套靴子,瞧见她近了,手指在床沿向后退了一步。
梅七心中长叹一声时运不济,简直觉得今天是末日,聪明如他,最后干脆放弃挣扎。
而她走近他,窗前弯下腰来,对着他笑。梅七清亮的眼色,轻轻一荡,察觉自己的想法,兀自不可思议的侧过首去,抬手遮了自己的鼻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伊儿;。。。。。。。。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
苏伊抬起手来,将他的衣服右衽处的褶皱整理好了,“想七哥哥了。”她抬眼看着他道:“怕七哥哥被冻到,很担心。”她微微弯眉,轻轻笑了:“所以伊儿来了。”
“咳。那送到了,就走吧。。要我送你回去吗?”
烟儿靠在那落地罩上,拿了把瓜子儿磕着,这看了半天戏,末了两手将手中瓜子壳儿一扬,两手拍了拍,上前一个大力冲刺,便将那少女撞进了自家主子怀里。
烟儿:我让你们磨叽。感谢我吧,主子爷,如你所愿,温香软玉在怀。我简直是世间第一贴心小棉袄儿好小厮儿。
梅七手撑在床边,怀里单手抱着苏伊。
苏伊在梅七哥哥的怀里,他身上有着上好的檀香味。
没有动。
窗外雨声潺潺。苏伊的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黯淡月光下,梅七垂眼,看着怀中少女漆黑的秀发,还有那份柔软的触感,轻浅的甜香。眉眼春深。
让他为之思狂。
“园子里新近了时兴的白莲花。听闻这白莲花开一千年,花败一千年。朝生昼死,若有幸一观,实乃人生一大幸事。传闻一睹白莲,便可以在莲中看见已逝之人。”
十年前,层层珠玉的帘帷之内,当值的丫鬟坐在那碧纱橱外,拿着轻罗小扇轻遮了唇,娇声笑着。夏日炎炎,有丫鬟拿着红牙镊子在银盒中取了奉冰来,取了那纱笼的盖子,将贡冰放入鎏银百花连纹香炉内,尔后轻轻合上,未几那袅袅烟丝便从漏孔里曼出来。
小男孩躺在榻上,身边随侍着丫鬟婆子看顾着,小主子今岁夏日里又泛了燥热之症,大夫说了这是越衿贵的主子家里越常见的一种病,慢性的,只能好好静养,却无根治之法。去他娘的庸医误人子弟,没他娘的根治之法,不过是想拖着多要些银子,还真以为所有人都和贵府主子们一样都是痴傻任人宰割的肥羊呢,故作高深道貌岸然的满嘴喷粪!可这委实乃是人家约定成俗的暗里的油水,主子们都不在意,他们当奴才的又瞎掺和什么,何况这深宅大院的,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的,里面弯弯绕绕的地方多了去了,动了哪里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房各院的好似没什么联系,可一张大网千丝百绕的,没得就把自己绕进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必引火烧身,这妨了别人的道,没准某一天就让别家的反咬一口,这深宅大院里除了能做成的死事,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凡事但非有十足的把握,都留有些余地的好,做事儿不能做绝了,给别人留条生路,就是给自个儿留条生路,这大院里真是看不通透,谁知道有没有鲤鱼翻身的一天呢。奶婆子打着扇给小主子,不由的长叹一声。
时至午间。小男孩轻睁开眼来,看向帘外,时值正午,除了这幔子轻拂,再无别的声响。身边的人都睡熟了。他轻坐起身来,看向窗外。穿上鞋子,向室外走去。
炎炎长廊,蝉声喧鸣。他身披外衫向前走着,不时停下轻咳嗽一声。
一只金丝球滚到他的脚边。他轻轻侧过脸来,便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穿着小绣花布鞋,愣愣瞧着他。
他怔了怔,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从未见过,这身上的衣物虽然金贵,却不是江南时兴的花色,想起这姑母七月里归宁省亲,聪颖如他,顿时了悟三分。
他轻弯下腰来,捡起金丝球。“来,过来,给你。”
她愣愣看着他,尔后蹒跚走过去,扑倒他的怀里,去拿他手中的金丝球。
“谢。谢谢。”她奶声奶气的道。
他轻轻环抱着她,四下看看,问:“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奶妈妈呢?”
“你呢?你的奶妈妈?”
“我的奶妈妈在睡觉。”“我的,也是。”
“你溜出来干什么?”“玩。。玩球。你呢?”
“我想见一个人。”
“人呢?”
漆红的廊影下,他眼睫轻垂,双瞳清凉:
“她不在世了。在天上。”
奶娃娃看着他,虽然是懵懂的年纪,虽然他在笑,她却觉得他很伤心,他在哭。
奶娃娃心下难受的紧,满头大汗的脑门,半晌忽而抱着他,踮起脚,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亲了小哥哥一脸口水。
他被亲的有些发怔,诧异看着怀里的奶娃娃。“乖宝贝,不哭,不哭嗷。”她抬手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小手掌拍着他的背。“会见到的,一定会见到的。”
怀里的奶娃娃蹭了他一脖子汗。
万里寂寂。
小男孩却轻轻搂紧奶娃娃,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嗯。不哭了。”
他轻轻说。
远云万里,蔚蓝天空下,偌大的府邸,流传百年的世家,亭台楼阁之间。
自古最悲,便是宫铃轻响,男儿长恨,水长东。流水切切情丝绕,烟罗百丈,抵不过,女儿情深。
☆、苏家
忽而窗外打更之声传来,该是来自远处的长廊。却是让这床前二人回过神来,苏伊赶忙后退一步,从他怀中出来。
梅七双腿岔开着,手肘搭在膝上,他的青丝铺泻,他垂眼看向她,轻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别玩火。我会……忍不住的。”苏伊跪在床前,轻睁大眼睛。窗外一树棠梨花,开得正如荼。苏伊从他气息拂过的耳朵根,像是沁了春意的花儿,一点一点蔓延,悄然,却好似一夜春至,红遍了全身。
他轻笑一声,梅七看着眼前女孩的红润的侧脸,他的一双美目之间,俱是漫漫的温柔与宠溺,还有动情。
苏伊跪在那里,而梅七已经起来。
“烟儿,过来,替我更衣。”“是。”烟儿隔得远,没听见这二人说了什么,只不情不愿的应了声,上前去,取了玉带来。末了去拎了架子上一盏羊角宫灯来,取了火折子来,擦上火,未倾儿,那宫灯便明灭起来。
他身上披上斗篷来,取了宫灯在手,那烟儿把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抬手为苏伊遮了风,方道:“走吧。”苏伊罩了斗篷,在梅七的护持下,二人相继出去。
时近卯时,雨声暂歇,唯有季末萤火四下草丛轻跃起,环绕在他们周身,轻掠在梅七的竹叶青镶金丝飞纹羽缎斗篷上,偶尔擦过他带着水汽的远山眉间。
他们二人闲谈着,谈天说地,议论八卦阴阳,苏伊偎在斗篷里,抬头咯咯笑着。
彼时帝京不知何处有幽长凄清的宫调响起,乃是一支诗经,卫风,一曲《硕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自此以后数载,无数枝花苞待发,轻旋过心尖,好似只取了那一枚玉石在掌心蒙尘,海誓山盟到头来权都做了土,无端化解相思。
翌日。
苏伊从床上起来,穿戴好第一件事,便是奔门而出。“小姐,小姐,您慢点,戴上帽子!” 青柔一众丫鬟在后面追着,她只管咯咯笑着,不管不顾向前跑着,那大红宫纱的斗篷,兀自轻轻扬着。
“七哥哥呢?”“回小姐的话,今儿一早就起身走了。”“啊,走了。”那收拾铺盖的小厮轻抬头看过来,瞧见自家小姐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