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若是方才柳陵郁的所作所为是雷鸣电闪,如今就该说是暗潮汹涌了,他那原本柔美秀丽的面庞因了紧咬的牙关堪堪生出几许凌厉,而素来缱绻的眉目则是狠厉至极,瞳仁一点,比墨还黑。
“怎么不叫了?”柳陵郁一挑眉,冷声道:“刚才不是还叫唤得十分欢快吗?”
九疑暗叫不妙,刚想求饶便听得柳陵郁轻笑,“呵呵……你当真是把本公子想得太大度了,本公子杀一个人是杀,杀一百个人也是杀,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又或者你把你自己想得太值钱了,萧御伦要死,不是你杀的也一样死,你以为非你不可吗?真真是好笑了!”
他踏步而来,缓步慢行,步伐轻盈,每一步却是恰好踏在九疑的心尖。待来到九疑跟前,柳陵郁蹲下身子,左手一伸,一把就捏住她的下巴,道:“本公子说过……本公子的耐心不太好,你是不长记性呢?还是不愿意长记性?”
极强的力道,几乎要生生将九疑的下颚捏碎,就在九疑以为自己的下巴要裂的时候,柳陵郁松手了。狠狠地将手中所握甩出去,柳陵郁微蹙眉头,温柔道:“别这么看着本公子,教你受苦本公子也心疼得紧。”女子的脸侧偏着,眼角有点闪光的眼泪,大概是刻意憋出来的,但柳公子偏偏觉得这等的九姑娘楚楚可怜,十分的好欺负。
九疑的下巴极痛、肩上也是极痛,听着柳陵郁这话心头亦是大痛。
“今天就饶了你一回,下一次若是在想耍花招就做好死的准备。”柳陵郁含笑嘱咐,眉眼之间愈见情真意切,连眼角原先因发怒而红了少许的飞白也多了几分缠绵多情,“待会儿竹茫回来领你去销魂山庄,你最好安分点儿,提防着点儿销魂山庄的大总管,别让她看出来你是去杀萧御伦的,知道吗?”
他伸手拍了拍九疑的脸颊,下手也不重,就那么轻轻的,亲昵地仿佛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咪。九疑觉得柳陵郁做这等动作十分诡异,但她既不敢躲开,又不敢胡乱开口,心里实在是觉得委屈,只能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这时柳陵郁动手把她扶了起来,替她整了整衣衫,又细心叮咛道:“记住……把匕首□萧御伦的心窝,而且要当着当今天子的面,别弄错了……”说罢又替她拢了拢发髻,这才将她带出暗室。
兰敞在关春院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趟,就是静不下心来。他担心得要死,九疑那呆货该不会又搭错经跟公子叫板吧?就算她是药人,公子若是恼了也未必就会放她一条生路啊!他正这般惶惶不安地胡思乱想着便瞧见柳陵郁和九疑二人一前一后从暗室出来,九疑一副低眉顺眼的委屈样儿,肩头还流着血。
“给她包扎。”说完,柳陵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手极冷,手炉还在东院小屋,他得早些回去了。
待他挺拔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关春院,兰敞转过头就想对着九疑一顿臭骂。岂料他这边才转过头,九姑娘右手一挡,道:“别跟我说话,本姑娘心情很不好!”
兰敞深吸一口气,奉劝自己莫跟一个呆货计较,继而拿起药箱要给九疑上药。九疑又是右手一挡,冷声道:“现在不急,你最好出去,免得我急怒攻心之下杀你泄愤。”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看这血流的!”兰敞是真的关心她,却不料这人冷脸拒绝,弄得他心头十分不痛快。
九疑背过身,依旧是冷声道:“不用你管,出去!”
兰敞难得好心一回还被当成了驴肝肺,当下热血上涌,扯着九疑的后领就想把她拉回来。谁知他这边才出手,九疑一个过肩摔就将他甩到了地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睛盯住兰敞的脸面,一动不动,“我被柳公子抽了一鞭子,你要是希望本姑娘迁怒于你你就留下,不然赶紧给我滚!”
兰敞不是没见过怒了的九疑,上次九姑娘冷言冷语他也是经历过的,那时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人是个绝顶的杀手。但这次是不同的,九疑的眼睛有些发红,好似嗜血的野兽,盯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即将被吞噬掉的恐惧。
九疑见兰敞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眼里有些害怕的意思,当下就明白是自己过分了。扶起兰敞,九疑沉默着将他送出关春院,直至确定这院中再无第二人才重新回床上躺着。
柳公子永远不会杀她,她确认了这一事实,但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你这大美人究竟想要什么?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的不过是博美人一笑,你生得那般秀丽绝伦,只要你开口本姑娘为绝代佳人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你又何必总是弄得如此神神秘秘、遮遮掩掩!”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温孤灭族之谜,大美人的心头深意,让它们统统都见鬼去吧!本姑娘还是趁着竹公子未到再睡会儿,这才是要紧的事儿!”想到此处,九疑又团了团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住便睡去了。
33初入留云轩
九疑走了。
柳陵郁没去送九疑,他有别的事儿可干。
兰敞默默地站在关春院外,心头有些空荡荡的。他照顾了一个月有余的女子今日正式走上了不归路,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来替自己口中的呆货忧心,可不知怎的,那个名唤九疑的女子总让他感到莫名的惋惜。
大概是因为一开始便知道自家公子的打算吧,兰敞总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去诓骗一个女子有些不够磊落。可是……举凡进了乱怀楼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磊落”这两个字呢?
今日公子第一次催他,催他用心配置解药。十多年了,贪欢公子第一次极其严肃地站在他面前,以强势命令的口吻指示道:“那件事你办得太慢了,该抓紧了!”
他接管乱怀楼的水牢已经有六年时日了,柳陵郁压根儿就不是来让他做乱怀楼的药师的,他的任务至始至终只有一个——研制一味解药。即使是身为药人的九疑出现了,柳陵郁也并未放弃配置解药的计划。而此际,柳陵郁催他了,这是不是代表那个名唤九疑的女子另有别的用处?
兰敞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大概又要下雨了,他转身朝西边儿走去,继而进入了阴暗森冷的水牢。点亮了四壁的灯火,华美辉煌的景致落入眼中,兰敞不得不赞叹自家公子的大手笔:纵使是关押人手的地方,柳公子也是丝毫不肯含糊的。
青衣坠地的美人修长挺拔,兰敞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向前,左右回顾,每一间牢笼里都有一个身形与柳陵郁相差无几的男子:他们都是拿来试药的,柳公子在这件事情上所费的心力远远超过旁人所想。
兰敞有时候不太能明白自家公子的意图,许多事请柳陵郁是从不隐瞒的,当然也没有必要隐瞒,可是纵使毫不隐瞒,你也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很显然,柳公子太明白“窥一斑而可知全豹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这一事实。
不过……眼下好似真的有一个堪称“凤毛麟角”的人出现了,就是不知道那人可否全身而退。兰敞一边查看着水牢里各人的情状,一边忧心忡忡。他和梅竹菊三公子不同,他崇拜那个淡淡含笑的男人,却因了除夕夜的一场意外而生出几许不甘心。
而这不甘心在遭遇九姑娘的差别对待后越发的膨胀起来,他这骄傲的、小家子气的男子心中总觉得忿忿不平:缘何同是凡人,自家公子总是得天独厚,而自己却一无所长?这样的心思日渐生长,到现在反而结出一个愿望:希望九姑娘全身而退,继而挫挫自家公子的锐气。
他虽然这般希冀着,却也没抱多大念想,毕竟……柳陵郁是独一无二的……
九疑原先也以为柳陵郁是独一无二的,可面对自己跟前端坐着的白衣男子,九疑瞠目结舌:她怀疑自己错了。原因也不复杂,就是这看似瞎了的男子鼻梁、唇角、下巴都与柳公子别无二致!
难道是同一个人?那不是在玩儿我嘛!九疑愤愤地想。可她又吃不准是不是,萧御伦的眉眼被缎带遮住了,或许人家萧公子生了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呢?又或者人家萧公子长了对凌厉如刀的剑眉呢?
“既然是柳公子吩咐带来的,那就安排去留云轩吧。”那冷清的嗓音、不急不缓的语态、悠哉矜贵的姿势,无一不与柳陵郁一模一样,就连怀抱手炉的习惯也不谋而合。
“公子!怎么能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入了留云轩呢?这不是乱了规矩嘛!”丹朱一听萧御伦的吩咐就急了,自家公子的衣食住行怎能让外人料理?
萧御伦“呵呵”笑出声来,“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跟人家九姑娘说话?竹公子领过来的人,你也不顾及一下旁人的脸面,还说什么乱不乱规矩的事情,我看你啊才是真正的没规矩!”
九疑瞧着他满面笑容地与丹朱打趣,那模样平和而温暖,与柳陵郁的凉薄阴损全然不同。
她那般痴痴呆呆地盯着萧御伦,目光着实炽热,连萧御伦这个看不见的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转过脸来,侧着脑袋,含笑道:“九姑娘莫见怪,我家丹朱口没遮拦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柳陵郁也时常含笑而语,可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测测的,教人汗毛倒立,而眼前的萧御伦一样是含笑而语,却是和煦安宁,教人心头十分妥帖。
“她哪儿是被我中伤了啊!她是看公子你看呆了!”丹朱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戳破真相。
萧御伦一听,脸上的笑容愈加的明显了,“你这丫头!”他佯怒着轻喝了一声,但话音刚落便又笑起来了,很是开怀的样子。
“不是同一个人?”九疑微微蹙眉,好似很困惑。
萧御伦这做了许久瞎子的人虽不会武功,可耳力还是好得厉害,他敛了敛面上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九姑娘可是觉得本公子与柳公子长得很是相似?”
他的手指亦是纤长而柔美的,手背上的肌肤白而剔透,好似莹莹的美玉。九疑从前觉得男子的手极少有这般圆润的观感,今日见了眼前人却不知为何这萧公子与柳公子连手都长得如此相像。
萧御伦没得到九疑的回应,放下手,将手掌覆在手炉上,慢慢摩挲着,一边道:“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就算是一模一样也没什么奇怪的,九姑娘别多想了。”
温温吞吞的话,很是贴心,柳陵郁说话刻薄,不若萧御伦这般体贴入微。九疑侧首,暗自道:“也对,梅公子的易容术那般精妙,弄张一样的脸面又有何难?再说这萧御伦与柳陵郁的性子实在是南辕北辙,若是同一个人那才奇怪呢!”
她这般想着,心下渐宽,微微笑了笑,道:“萧公子言重了,九疑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点了点头,萧御伦又转过头去对着丹朱,数落道:“别老是欺负别人,你那张嘴啊比刀还伤人心,听本公子的话,带九姑娘去留云轩,别耽搁了正事儿!”
丹朱对着萧御伦做了个鬼脸,一拧腰走了。
萧御伦眉眼上依旧是蒙了锦绣缎带的,不知丹朱做了什么,依旧是一脸佯怒。九疑瞧着刚刚使性子出去的丹朱,再看看端坐在上的萧御伦,越发的觉得这萧公子十分有趣。抿着嘴跟了出去,九疑的心里还想着方才的诡异情形。
丹朱在前头领路,心思却还是在身后的人身上,冷不丁转过身,竟瞧见九疑眉眼含笑,“笑什么笑!来了销魂山庄就给本姑娘把皮绷紧了!不然家法伺候!”不知怎的,她第一眼瞧见这九姑娘就不痛快,总觉得这人要对自家公子不利。
九疑却是觉得眼前的绯衣女子是个妙人。丹朱生得温柔婉约,初初看去如同上好的芙蓉石,入眼有种娴雅端庄的韵味。九疑原本以为她就算不是贤良淑德,也该知书达理,谁知她开口就是唇枪舌剑,真真是教人难以招架!
绯色的衣裙在她跟前招摇,九疑不由得想起乱怀楼里木头般讷讷的红冶:美艳凌厉的面容下是纯然痴傻的心,一样的矛盾。难道身为好友,萧公子和柳公子用人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吗?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丹朱清脆有力的嗓音又落入耳中:“到了!你进去吧,别乱动东西,省的公子不高兴!也别乱走,小心找不回来!”
她那般恶声恶气的说话,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十分健康而有精神。九疑莫名地就觉得心里有道暖流汩汩涌出,但她又突然起了坏心眼儿,想要逗逗这脾气暴躁的女子,“丹朱姑娘何必不好意思呢,不就是叮嘱九疑几句话嘛,明明是关切之语,有什么好别扭的?”
一听这话,丹朱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指着九疑的鼻子乱骂,但想想这是竹茫带过来的人,就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谁关心你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还不是要麻烦大总管我!”
狭蹙地笑笑,九疑也不反驳。
丹朱看着眼前这高挑女子的眼睛,心神竟被摄去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丹朱的眉头越蹙越紧:那个女子绝不是柳公子派来做竹茫的帮手的。她步态轻盈、下盘稳实,气息绵长,武功怕是比自己还好一些,这样的人听竹茫的调遣……显然有些奇怪。
九疑见丹朱走了,关上门收拾起东西来。她只带了几件衣服,也不用怎么拾掇就好了,坐在这留云轩旁的屋子里,九疑的脑筋如旋风般飞速运转:要杀萧御伦肯定是要避开丹朱的,那丫头的功夫太好了!要当着天子的面儿把匕首插入萧御伦的心头,这显然还要有天时。再加上璧珑琴的秘密……这回的生意复杂了啊!
想了一会儿,九疑开始打量这屋子:与乱怀楼的内敛深沉、低调奢华不同,销魂山庄始终是艳光四射、张扬热烈的。大红的雕花窗,朱漆的桌椅,暗红的床榻,鸡血石的茶几,红玉的花瓶……这里的所有摆设皆是红色。九疑偶然抬头向窗外看去,外面走动的婢女也皆是身着红衣,总之,这是一个大红色的山庄。
红,喜庆,可反过来便是残忍。九疑为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但也未深究。眼珠子一转,九疑又不安分了。虽说那凶巴巴的美人不让她乱走,但是小小溜达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想到不如做到,如是,九姑娘站起身,出门了。
不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