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离去,后会无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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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知道,白卓寒从十岁起就不再认同她。但总算因此而幸运的是,他一直在走一条比自己光明好多倍的成长道路。
“太太,老太爷要你回去一趟。”白家的两个保镖走上来,一人一只胳膊,几乎是把赵宜楠架起来的。
“我……我不去,我要跟卓寒在一起!”
“夫人!今天的事老太爷很生气,您必须马上跟我们回去。他老人家还在等您的解释!”
“卓寒!卓寒!!!”
白卓寒关上电梯门的一瞬间,看到母亲狼狈的身影就那么被拖走。
头发散乱,四仰八叉,一只鞋还掉在走廊上。
其实白卓寒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站在成功的巅峰,会让含辛茹苦的母亲明白什么才叫有尊严的生活。
可是这世上,有些错就是无法被原谅的。就如他之前对唐笙的惩罚一样……
*
“哥你过来了?”
冯佳期正在休息室里陪梁美心。听到冯写意敲门,她跟白叶溪交代了一声就先出去了。
“阿笙呢?怎么样了!”
冯佳期红着眼圈摇了摇头:“医生说很危险,还在急救室手术。”
一拳砸在身后的墙壁上,冯写意别过涨红的脸。
“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去找她!一面都不该见她!”
“哥,这也不能怪你。白卓寒都折磨她半年了,而她婆婆跟她姨妈家里的过节那都是追溯到三十年前的。
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对付阿笙。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祈祷……哥,要是阿笙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白家人的,就算倾家荡产这个官司我也要替她打到底!”
冯写意唇角抽出一丝冷笑,那种陌生又决然的目光甚至让冯佳期都吓了一跳。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我会让他们知道,连坐牢都是一种幸运……”
“你们都来了啊?”
里面的梁美心虽然还没醒,但血压和脉搏总算正常了。白叶溪缓了口气出来,正好看到冯家兄妹。
“我前面跟卓寒的秘书和助手联系过。说起来,好像因为前两天一个什么邮件的事关系到公司机密。我跟我妈离开白家很久了,公司的事基本不太管。但我觉得卓寒肯定是误会阿笙了,冯小姐,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想起邮件的事,冯佳期一拍脑袋:“不说我还忘了呢!肯定是白天茹那个贱人!那天晚上阿笙用公共电脑开过邮箱,之后就忘了关了。该死,我们得找个什么证据——有了!我知道怎么证明阿笙的清白了。
不过,那个什么远东商贸公司的……”
冯佳期转向冯写意道:“哥,你知道这个公司么?我们现在要是能证明白天茹她们跟这家公司沆瀣一气,那就更加可以坐实阿笙是被陷害的了。”
“远东商贸?”冯写意凝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你等一下,我给位朋友打个电话。”
说着,他拿着手机转到楼梯那边了。
“白姐,辛苦你照看一下梁姨了,我回去取一下东西。”冯佳期的车还扔在唐笙家的门口,她现在需要回到车上去拿一样重要的东西。
“啊对了,刚才手术室门口没看到白卓寒,他人呢?”
白叶溪叹了口气:“可能在天台,让他自己静静吧。”
*
白卓寒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
傍晚的阳光很无情,分明灿烂,伴随着的风却是冷飕飕。
白卓寒的衣服还没换,身上也没来得及清洗。
逆光看着自己的手,融进指甲里的血腥就好像诅咒入了骨髓。
万千风景川流城市的繁华,此刻却比不上这一枚小小的手机屏幕更让他揪心。
他形容不出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害怕。害怕下一条消息,就是有人告诉他,唐笙的手术已经宣告结束。
冯佳期上来了,将一块车载记录仪丢在白卓寒面前。浓重的鼻音下,
她极力镇定着。
因为她要把接下来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白总,我已经跟您的秘书韩小姐沟通过了。确认那封邮件的发送时间是是周五下午的六点十八分,来自三楼机房的一台电脑ip端。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当天晚上五点四十分的时候,唐笙就已经上了我的车。
半小时后,我把车停在你家大门口。记录仪上有她上车下车的详细时间。
你家的女佣花姨可以作证,唐笙从六点出头进家门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何况她就算出了门也不可能用几分钟的时间再飞回公司发邮件。
我想请问你,六点十八分从公司机房发出去的邮件,怎么可能是唐笙在操作?
白总您觉得奇怪么?好,那我告诉你为什么发件人会是candy0611这个邮箱——因为就在当天晚上五点半,临近下班的时候,唐笙用了行政处的公用电脑来打印这份续约协议,准备晚上交给你。
我就是在那时过来找她一块回家的,亲眼看到渠道策划部的白天茹总监也来到了行政处。
她碰过唐笙刚刚用好的电脑,但有没有动手脚我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不会乱说。
但我认为,邮箱这种保密性完全达不到防御黑客级别的传媒界,想要盗取密码或资料,甚至根本不用太高级的手段。
白总,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是被人陷害的么?
至于远东商贸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哥已经托他的朋友查了一些。如果您有心追究,可以去看看采购部经理白天翼近来的私人银行账户明细。
多余的话,我再说就不合适了。
当然,至于为什么由我上来跟你说这些,而不是我哥亲自说。因为他表示他会忍不住揍你。
而我之所以称您为白总,也是因为我想时刻提醒自己,我把您看作我的老板,我是在公对公地向您汇报情况。
而不是……面对我最好姐妹的无情丈夫。那样的话,我也会忍不住揍你。
另外我还想告诉你,我哥和阿笙是清白的。但他喜欢阿笙,这个不是秘密。你从不在意和珍视的东西,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不会再属于你了。
最后,阿笙出来了,大夫说还要观察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如果你还有人性的话,就别让她再后悔从鬼门关闯出来。”
冯佳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白卓寒的反应只有一个——夺门冲进电梯,一路奔向icu病房。
*
白卓寒进来的时候,看到梁美心守在病床前。
她的身边还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干净利落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
头发短短的,两眼红红的。他扶着梁美心的肩膀,似乎在低喃些许安慰。
那是唐笙的弟弟唐君,得到消息后刚刚坐了最近的一般高铁从邻城赶过来。
他在隔壁城市念大二,成年后就坚持自己半工半读。
当初低调的婚礼匆匆一场,唐笙甚至都没有叫弟弟回来参加。
所以对于五年来第一次再见他的白卓寒来说,唐君的变化近乎难以辨认。
毕竟,曾经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唯唯诺诺的小尾巴,现在几乎要蹿起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了。
“卓寒哥。”唐君尴尬地挑了下嘴角,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习惯儿时的称呼,貌似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应该叫‘姐夫’。
而他的情绪并没有表现地太激动。是因为梁美心尚且没把唐笙受伤的真正原因告诉他,只搪塞是出了交通事故。
白卓寒点了点头,抬手拍拍唐君的肩膀。
“小君,辛苦你下楼买点食物吧,姨妈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说着,他从皮夹子里抽出两张钞票,然而其中一角因沾洇了唐笙的血迹,已经变成狰狞的暗色。
白卓寒心痛一嘘,差点抖掉。
唐君抹了把眼睛,摇手转身道:“没事,我有零钱。你……好好陪我姐吧。”
白卓寒的目光终于熬着怯懦,慢慢落在病床里的女人身上。
唐笙小小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堆纵横凌乱的仪器里。红的绿的波线,咕噜噜的氧气泡,还有她每一次起伏都仿佛耗尽生命力的胸腔。
各种细微又卑窃的声音,交织了病房的主旋律。
“姨妈。”白卓寒走到梁美心身边。
自从跟唐笙结婚后,他只称呼她为顾太太,从来没有跟着唐笙叫过姨妈。大家都懂的,这份疏离不言而喻。
梁美心有点不习惯,牵着僵硬的唇尴尬抖动了一下,以示反应。
白卓寒故意把唐君支走,梁美心明白,他应该是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
“我想问问你,你们和我妈之间……”白卓寒长息一声。
他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是在一次跟随父亲出席的宴会上,认识顾家这两个小姑娘的。
但妈妈知道后,非常反对他们来往。起先他叛逆地以为,赵宜楠只是势利,看不上那种暴发户家的女儿。如今想想,有些东西可能埋得远比自己想得要深。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在你们出生之前。”梁美心的鼻翼一酸,转过脸轻轻揩了下泪水,“但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对无辜的阿笙下手啊……”
“我妈说过,在我之前她失去过一个孩子……”
“是啊,都快八个月了。要是能留住,你应该还多一个姐姐。”
在梁美心被迫回忆的那端时光里。故事的主角,从当初一心一意的少女变成今天丧心病狂的巫女。其实也不过就是转瞬三十载罢了。
“赵宜楠跟我哥哥在一块的时候,才刚刚二十岁。我哥哥叫梁棋,是她的大学老师。”
如是平淡又充满苦涩的故事,总是开端得那么令人唏嘘。梁美心继续道:“她们暗地相恋一年多,干柴烈火私定终身,最后未婚先孕,引起全校的轩然大波。
而我们梁家世代书香,我父母都是古板的学者出身,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
话及此处,梁美心苦笑着牵了下唇,眼睛里蒙蒙燃出一朵暗淡。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大雪天。她一个人挺着八个月的身孕,站在我们家大宅的门口。一边哭着一边敲门,求我们让她见见我哥哥。
可是那时厚,他已经被家里送出国外,准备迎娶他那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了。
我们一家人围着壁炉吃晚餐,耳边就是她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求。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个场景——
再后来,她没有声音了。我们以为她离开了,后来才知道,她昏倒后被外面的保安送去了医院。
当晚产下了一胎女婴,一生下来就没气了。
我和阿笙的妈妈试着去找过她,想给她一些钱做补偿。找到学校,发现她退学了,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十多年前,在那次圣诞商宴上的相遇。我才知道她嫁给了你父亲,成为最瞩目最耀眼的白家长媳。
我没想到她终于逆袭到了自己更完美的人生。更没想到的是,你会跟我们家的两个女儿开始了另一程缘分。”
泪水纵横而落,梁美心赶紧用手捂住嘴,不敢让哽咽在小辈面前失了态。
“所以今天我就想,如果这些鞭子是她打在我身上的,我也就认了。
可是阿笙她……她……”
白卓寒不动声色地听着,慢慢把目光落在唐笙惨白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在新婚当夜,唐笙侧坐在床前对自己说了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卓寒,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日后我自然会安守本分。还有妈那里,我会尽力让她……喜欢我的。
彼时自己还当她惺惺作态。如今想想,那一句‘让妈喜欢’,早已包含了她在面对不可能时,所背负的一切隐忍和坚强。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依然选择留在自己的身边,假装不怕一切危险和质难。
梁美心控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说实话卓寒,如果茵茵还活着,我甚至可能……可能都不忍心把她嫁到你们家,因为我知道你妈妈是不会善待她的。
我承认我有私心,而对阿笙,却显得没有那么真实地心疼过……”梁美心轻轻抚摸着唐笙脸颊那一缕几乎被鲜血糊硬的头发,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断线而落。
“阿笙从小就懂事,她理解我们养育她和小君的情义,也从来不愿给我们添麻烦。其实我早就看得出来,这两个丫头都喜欢你。只是阿笙不愿让浅茵为难,才……故意跟卓澜小少爷走的近一些。
不过说起这个来,卓澜现在怎么样了?从他跟你一块出国念书后,也有五年没回来了吧。他好不好?”
白卓寒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掐灼了掌心。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唐君回来了。
他随便带了点热腾腾的包子,还给梁美心买了杯浓郁的奶茶。
重症监护室里是不能吃东西的。好不容易熬到唐笙脱离了危险,梁美心也着实是又累又饿。
唐君搀扶着她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只留白卓寒一个人守在监护室里。
长夜漫漫,他觉得这个时候更适合回忆。
当然,如果回忆可以不心痛的话——
“唐笙,在我这里,你永远也别想得到爱!”
“你不是就想当一辈子金丝雀么?我睡你的那些钱,够养你了吧!”
“如果不是为了爷爷那里好交代,你以为我不想摆脱你么?唐笙,你要是对我有情义,不如去死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这些话!他捅下刀子的时候,分明看不到她在流血。可是扎根扯出来的时候,却分明留下了永远愈合不了的空洞。
白卓寒不敢去碰唐笙的任何一寸肌肤,最后只把目光停留在她夹着仪器的右手上。
两处关节红肿破皮,比起身上那些纵横捭阖的致命伤,因太过细微而没有被医生处理过。
暴露的伤口边缘已经干结了血痂,突兀嶙峋地等待着疤痕降临。
这让白卓寒的心,痛到近乎冻结了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