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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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晓得,竟会在自己的地方又见了这老道。
顾延舟绞尽脑汁了半天也想不到他是怎么找上门的,直到回想了那夜,忽然的落了心口大石,万幸万幸,还好林梨已经走了。虽不知道她在何处,只要没碰到这老道就好。
只是看着这张脸,总会想到些之前的事。顾延舟怒视着,喉中干哑,“怎么是你?”
正巧这时房门被叩了两下,顾文蕙推门而入。阴结的脸色在看到顾延舟的苏醒时一带而过,终露了喜色。
“弟弟。”她喜极,“你可算醒了,都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这一喜,几乎要朝着易天师跪下,“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对顾文蕙来说,能请到柳晨口中的高人已经是喜上眉梢。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也不枉她成日的跑去柳晨那里打听消息。
就算之前有那么一丝怀疑,可亲眼瞧他救了自己的弟弟一命,就是有再大的疑心也消的干净,只恨不得把顾家前程一并都交给了他。
“姐姐。”顾延舟见此,心下也明了大半,又是激动又是寒心,“我那天昏迷着,但隐约也听到了些,她说的都是真的?你是法器是他给你的?”
他问的笃定,叫顾文蕙也愤慨了起来,“你昏迷了这些日子,脑袋也烧糊涂了不成,一醒来就是要责怪我吗?”
说着,就将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乌黑的药汁也洒了出来,溅落在檀木桌上。
顾延舟瞧着那药,想也知道定是姐姐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这么些天,也知自己是话说重了,愧疚的低了头去,轻声道:“长姐莫怪,我的确是病糊涂了。”
顾文蕙眼圈顿是红了,仿佛才记得屋中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在。
“道长见笑了。”顾文蕙朝他福了福身,“这本是家事,别让道长恼了。”
“无妨。”易天师还是那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只是墨黑的双眸直盯向了顾延舟,“顾施主,别来无恙。”
他客套的打过招呼,只是无端的激了顾延舟狂怒。碍着顾文蕙在旁,只能是狠狠吞着,“你怎会在此?”
易天师看了他一眼,抚了抚下巴,快步上前一把擒了顾延舟的手腕,搭了脉,要探他的病情。
顾延舟哪会依他,用力扯着手。不料易天师力气甚大,他憋红了脸,却还是挪不动分毫。
易天师微眯着眼,探了探脉,才道:“余毒已清,只是身子弱的很,要好好调养段时间。”
他刚一说完,顾延舟就扯回了手,不料用力太甚,连咳了好几声。
易天师见他如此,知道这人是极倔的性子,想着密林那一晚就足够说明。都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对那妖,想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收了手,退到了圆桌边上,对着顾文蕙点了点头,“顾小姐,借一步说话。”
顾文蕙哪会不应,将药端给了顾延舟,又嘘寒问暖了几句,叮嘱着他的身体,才终得离去。
经了这几日的收拾,总算将被蜘蛛精毁的乱糟糟的院子拾掇了一片天地,只剩些碎石乱瓦难于修补。放眼整个院子,还是有些可惜那棵老桂树,的确是有些年头了,就这样被毁了,实在可惜。
顾文蕙总是不平静的,她半是惶恐的看着易天师,想也不想道:“道长,只求您如实相告,可能收了那妖?”
天气冷的正好,将顾文蕙出口的话冻成了寒霜。易天师立于风中,道袍被吹的簌簌直响,他身形高大,在这俗家偏院,宛如神砥。
“令弟的性格,顾小姐一定比贫道清楚。”他说道:“顾小姐,贫道只负责收妖,若一再有人从中使坏,那就超出了贫道所管的范围了。”
他话中所指,直让顾文蕙心头一跳,呐呐道:“道长。”
她沉思了半响,才道:“道长可否告知,她还会来吗?”
易天师也沉默了片刻,“她若真的不在,令弟也偏是会去寻的。”
这也是顾文蕙心中大忌,她千怕万怕,就怕弟弟还是死心塌地的迷着那妖。她看得出,顾延舟人还在,可魂早早的就飞了。痴迷的,竟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顾文蕙又急又怨,她暗恼,必定要除了那妖,否则,她的弟弟从此也救不回来了。
她想了又想,终是朝了易天师一拜,“还请道长告知,准备何时动手?”
易天师一言不发,凝着天色沉阴,掐算了手指,缓缓道:“十天之后。”
“介时太虚冲天,天雷示警,是大多数妖邪最难避的天劫。天时地利,能将她化为乌有。”
“天劫。”顾文蕙大为吃惊,又随他念道:“十日之后?”
她忽地惊住,也暗暗算了下日子。十日后,那不就是她诓的顾延舟让他与林梨成亲的日子。她疑是错了,又细细算下,竟是不差。
她拍了拍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意。想她不过随意胡诌的时日,竟成了那妖的关键。
“那就请道长,降妖除魔。”顾文蕙想是天意如此,更下了决心。
只不过她本是良家妇人,头一次说得要害人性命,话一出口,内心还是不安,又接道:“只是,见刀流血总是不好,若是能劝她改恶从善,不再祸害人间,倒也是好事一件。”
那妖孽是死是活都罢了,只盼着求着,她不要再跟顾家扯上关系。
只是再一再二,顾文蕙又觉得自己三心二意了,只好低下头,柔声道:“一切听凭道长安排。”
易天师才浅浅的点了点头,“除妖一事,贫道自有分寸。只是令弟的身体,还需顾小姐好生安排。”
顾文蕙连口答应,她偏过脸,一阵阵的凉风吹过,面上俱是凉透的。她抚了抚脸,僵硬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毁墨
自顾延舟醒来,没有一刻不是心急如焚。他能走能言了,身边却是空落落的。他不止一次的徘徊,残破的红喜字都拉成了无数个大大的讽刺。
且过了五日,顾延舟日日喝着苦药,已觉着是好了许多。他这一好,便再也是坐不住,日日苦思冥想的就是怎么去找林梨。
当他身体已好了大半,顾文蕙再来,她依是关怀备至,小心翼翼。顾延舟瞧得出,家姐的表情中有惊喜,有宽慰,还有掩的最深,就是担惊受怕。
旁人也就算了,但顾延舟不同。她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长姐。从小的嬉笑怒骂,相依为命,往日种种都在心里扎了根。加上这次出门了一趟,历经市井,顾延舟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面对着至亲,这项权能也被发挥了极至。
他是知道的,长姐心中千忧万虑,是怕他再一走了之,怕他害了性命。顾延舟虽不忍,但他多少次都对着顾文蕙有口难言。他与林梨,这其中纠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他想再见一次林梨,无论好坏,只求着再见一次。
到了第六日,顾延舟终于迈了门槛。他并未直接出门,而是去了顾文蕙的房间,这一次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先跪。
顾文蕙手上还捧着刺绣,见着他跪下,手一抖就刺歪了一线,利针直接扎进了肉里,鲜血染脏了绣案。
她也是知道的,手还是抖个不停。
“长姐。”顾延舟跪的笔直,“我要走了,特来辞别长姐。”
顾文蕙仿佛被猫叼了舌头,半响说不出话。
她与顾延舟相依为命多年,虽为长姐,却是如母亲一般的在养大他。她对顾延舟虽是严厉为多,但实际十分爱护。她逼着他读书,逼着他考科举,直到逼得他离家出走。这次回来,顾文蕙是下了万般的决心,顾家还可以继续,只要他开心快乐,没有科举也无妨。他若喜欢画画,就随他去,他中意那女子,也可娶进了门。
可是,这次不行,顾家的媳妇必得身世清白,必得是个善良的女子。而不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妖孽。
她看着顾延舟,他的腰挺直一分,她的眼神就悲伤一分。
她放下了污迹斑斑的刺绣,“你可决定好了?”
顾延舟点了点头,“特来向长姐辞行。”
顾文蕙随着他的话苦笑了一声,“只是来向我辞行,不管我同意与否,你都要走!”
是陈述的语气,顾延舟垂下了头。
沉默间已经认可了这事实,顾文蕙的手还在抖,强装的表面却破裂了开来。
“至亲者,总是希望你好的。”
语调轻颤,到最后已经是哽咽,“上次你一走,就是数年。这次去,还打算回来吗?”
“长姐。”顾延舟跪着,不假思索道:“她不是妖。”
无论旁人怎么看林梨,他只记得承诺过,要与她一起做人。
既是一起做人,又哪里来的妖邪一说。
“好……好。”他的笃定叫顾文蕙无话可说,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顾家的男人,的确要敢做敢当。”
心口却疼痛难当,这就是顾家长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好弟弟,是她视为顾家的希望。他却放了一切不顾,置顾家于水火,置她这个亲姐伤心,忤逆家人,背德祖荫,毫不惜命,只是为了一个妖孽。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他心中,那妖孽竟赛过一切。
顾文蕙紧紧咬牙,这样才能忍住不叫自己露出伤容。
“你既决定,我也无话可说。”顾文蕙站了起来,在顾延舟身前,阴沉的一片影子盖住了他,“你已经大了,可以忤逆长姐,我是管不了你了。所以这次,我做不了决定,你去问一个人,只要他答应,我便随着你去。”
顾延舟不解,顾家上下,还有谁有这样大的权利。
疑虑间,顾文蕙已经走了出去,他虽不解,也只能紧紧跟上。
他瞧着顾文蕙走向院中,也不知她脚步何去,只是疑着:难道她是要去找那老道?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看长姐虽信任他,但还远不到那个地步。
他想了又想,低下头去,直到看见顾文蕙的素色衣裙,白底稠鞋,心头一跳,他想是猜到了。
他随着顾文蕙进了最西边的一座屋子,一打开门,只能见屋中暗沉沉的。刚踏了房中一步,就是又阴又冷,稍稍站定,仿佛脖子后面在吹着一股冷风。整座屋子好似就是从黑暗中硬拉来的。
很快,响了两下打火石的脆响,一小簇火燃了起来。顾文蕙取了两支香,借了火点上。
两支星点亮在房中,又有香烛相继点起。在这阴暗的房中仿如一只只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看着顾延舟。
顾家先祖,历代先人,包括父亲母亲,都在看着他。
“你的事,我已经做不了主了。”顾文蕙举着香拜了三拜,“你要问父亲母亲,若他们同意,我才能同意。”
“姐姐。”顾延舟没料得她是打的这个心思,分明是耍赖。可身在祠堂,他不能不敬。
香烛亮堂了顾家一角,将他父母的牌位照的尤其清晰。顾家所有的先人都在他面前,仿佛都现了身,仿佛都睁着利眼,都在等他,都让他抉择,是选择顾家,还是那妖!
他若舍顾家于不顾,这祠堂,以后就由不得他再进了。
他若舍林梨于不顾,不只是背弃诺言,以后再见也是难事。
顾延舟一时也手足无措了,只能怔怔的,又跪。
顾文蕙说,“过来,给父亲母亲上香。”
顾延舟却愣了,他不动,只是跪着。倏地,两手撑地,只重重磕了下去。
额头与冷硬石面相碰,发着“咚”的一声大响。一下两下,逐渐沉闷,仿佛地石也厌倦似的。
“你知错了没有。”顾文蕙问道,声音就如他膝下的地板一样,又硬又冷。
顾延舟只低着头,还是沉默。
“你知错了没有?”顾文蕙又问,只是这个更为严厉。
祠堂里只余回声,顾延舟还是不说话。
“你若知道错,过来给父亲母亲上香。告诉二老,你会另择良缘,为顾家添继香灯。”
既是对着先人,顾延舟若非不说,开口的,定然要是真言。
他重重一跪,“求父亲母亲成全。”他仿佛也痴傻了,求着先人,一堆堆的上了漆的木头。
“不肖子顾延舟,犯了人间大忌,不配再做顾家长子。”
“只是父亲从小教训,为人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父亲良言,至死不忘。”
顾文蕙猛变了脸色,身子一晃,却无地发作。
“我与林家小姐已有生死盟约,言犹在耳,实不能忘。”
额头已经泛了红,又是伏下,“求先祖成全,求父亲母亲成全。”
要怎么说,真是有男子汉的担当?顾文蕙慢慢走到他身边,吞着气,“你果真是长大了。”她浑身瑟瑟不已,说罢,转身离去,保持了最后一丝强硬,“你便跪着,等到父亲母亲托梦与我,我就撒手不管,成全了你。”
静默一响,顾延舟赶在她离开前说道:“长姐,长夜漫漫,可否与我些纸墨。”
他是来真的,他是真真死磕了她,不愿屈服。
“好。”顾文蕙嗓子发哑,还是应下了。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文房四宝尽到,只差将书房都搬了过来。厚厚的宣纸,浓乌的墨汁。极其刺目的颜色,取代了牌位上的点漆。
祠堂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这里只剩着阴暗。有耳不能听,有口不能言,需要一年一度的祭拜,因为常人绝计呆不了三日。
在顾延舟的记忆里姐姐从来没有一次气的让他罚跪在祠堂,从来都是罚抄写,罚戒尺,可见这一回,着实是气到了顶点。
一日三餐还是都摆在了门外,她还是舍不得的。
舍得的只有顾延舟。
他仿佛着了魔,迷了魂,油盐不进,茶饭不思。满腔的心神都扑在了笔墨上。
他沾墨提笔,又顿于宣纸。一笔一划都融在了墨上。
阴暗的祠堂里,不用听,不用看,唯一能享受和折磨的,只有回忆。
他忆起和林梨的初见,一强一弱,一盛一衰,明明病成那样也不肯示弱,眼中满盛着渴望,实在是美丽极了。
还有她的不请自入,他原是怎么都想不通,林梨是怎么做到不露痕迹的潜入他住的地方。现在回想,其实倒不如不明白。
昨日种种,实在回忆不及。顾延舟以为他可以想到很多很多,下笔画的最多的,却还是雨中西湖,繁华入梦,烟柳雨桥。只是稍稍篡改,笔下是他最为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