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错,江陵是个瞎子,双目形同虚设,看不见脚下的路,看不见身边的人,这是他今生今世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早已习惯了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收到的别人异样的眼神。虽说他善于利用自己身体的弱势博取同情,可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残缺,令他的生活诸多不便。
“瞎……瞎子哥哥。”聂盼兮低声嗫嚅,似乎找到了自己独有的叫法来称呼江陵,在江陵身边随他缓缓而行,却又觉得说些什么话题都是自己理屈,只得转而关心起靳清冽来,“那个姑娘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了吧。”江陵垂首浅笑,似乎对聂盼兮称呼自己的方式很是满足。他只是觉得好累,就连思虑竟也渐渐不再连贯有序。他忽然好想找一方床榻就此沉沉睡去,他甚至突然开始羡慕起靳清冽来,羡慕她此时竟然可以不理世事一觉天明。
上得船上,聂擎风已安排好一切。船上设施一应俱全,竟连医治外伤的金创药也有配备。江陵与靳清冽被安置于船尾的两间雅致客舱之内。江陵又再号过靳清冽与婴儿的脉搏,确定靳清冽只需片刻便会苏醒,婴儿却也没有性命之忧,又对聂擎风的歉意与谢意一番推诿过后,他方才回到自己的房内和衣浅眠,可痛楚仍旧席卷周身,他能真正睡着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然而这半夜回航行程,聂盼兮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双目不曾闭上一刻,俏圆的眼眸生生被她瞪得赤红,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不该,更早已在心中懊悔恼恨了自己千次万次,可她却不知如何才能弥补自己的鲁莽行径。她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以偿还自己的罪大恶极。
终于在星月黯淡朝霞初露之时,聂盼兮悄然起身,她想去甲板上吹吹风,好好清醒一番,也好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她尚未行出船舱,却已瞧见江陵独自一人于船头临风而立,竟悠然自得用口哨吹起了当地人们耳熟能详的小曲,正是家喻户晓的莲花词。
聂盼兮踌躇半晌几欲返回舱内,可又想起外婆时常教导自己,聂家的女儿,有胆识,有担当,她绝不能一味逃避。聂盼兮终于说服自己,就算有着怎样的风险,她也要硬着头皮解开自己这个剪不乱理还乱的心结。她一面告诫自己有错就要承担,绝不奢求江陵的原谅,可一面却又在心中渴望江陵千万莫要与她斤斤计较。
“瞎……瞎子哥哥,外面风大,你伤得那么重,身子又这般弱,怎么这么早便起身,不在舱里多睡一下。”聂盼兮低头扯着衣角从船舱中讪讪行出,似乎每踏出一步都是战战兢兢毫无底气,每挪动半分都需耗费极大的勇气与毅力。
“不碍事,又不是内里受损,不过是一处皮外之伤罢了。你们的金创药有效的很,我现在已全然不觉痛楚了。”江陵听闻身后清丽的女声,转过了身子面朝聂盼兮的方向。
聂盼兮却不敢直视江陵虽清逸白净却仍隐着苦痛病容的脸庞,虽然即使她瞪大眼睛盯着他,他也不会知道。但她却知道,她知道自己本要闯出一场弥天大祸,她更清楚自己差点酿成一出人命悲剧。
“我先前……先前那般对你恶语相向,又出重手打伤了你,还对你行无礼之举,你……你定是恨极了我!”聂盼兮支支吾吾左顾右盼,半晌才从唇边挤出一句细若蚊鸣的羞愧歉语。
“不知者不罪。”江陵眉宇间有淡淡地闲然。
“可是我将你伤成这样,我怎能过意得去!”聂盼兮却已羞愧满面。
“那你想怎么样?”江陵启唇轻笑。
“你……你来找我报仇,来打我一顿出气也好!我只求你发些脾气打我骂我,这样我的心里才好受些。”聂盼兮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眼中已然噙了热泪。
“这样……也好。”江陵勾起一抹透着邪意的玩味笑容,果然扬起了手臂作势挥掌向下。
“啊!”聂盼兮一双如水眼眸被惊得滚圆,不待江陵掌势下落,却已出自本能抬手相隔。
“你怕了?”江陵勾起唇角故意露出一股邪恶的讥笑,“先前不知是谁说的,要我打她骂他,她才好受一些。”
“我……”聂盼兮咬了咬牙,放下了架在面前蓄势格挡的双臂,紧闭双目一脸坚毅神情,“你打吧!”
“哈哈。”江陵开怀一笑,收起了手势,本如一池死水的盲目却似突然焕发出了光彩的生机,他似乎是在饶有兴味地“望”着这毅然决然慷慨就义的少女,没想到这刚毅的少女竟对自己的玩笑之语如此认真,全然经不起嘲弄挑逗。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武力,就算是打骂一说,施暴的人也要劳心费力,我很懒惰的,这些煞费心神的事情,我是断不去做。不过你确实是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你可要好好补偿于我!”
“好!你快说我要做何补偿?刀山火海粉身碎骨我也愿意为之!”随着不自觉间逐渐提高的音调与语速,聂盼兮的眸中惊现大喜之色。
“那好,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江陵故意抬起三根手指在聂盼兮面前晃了一晃。
“好!哪三件事?”聂盼兮眸中的喜色一闪而过,她已在翘首以待。
“你这么痛快地应承了下来,就不怕我威逼利诱叫你去做伤天害理之事么?”江陵继续以玩味的口吻佯装阴狠。
“你……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江陵故意冷下了脸现出威胁神情,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装作强词夺理的刁难之态,他只是越发觉得与这少女讲话并以言语相激,听这少女语带急意为自己辩解,当真是令人忍俊不禁有趣得紧。
“你……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聂盼兮凭借直觉脱口而出。她说她觉得他是个好人,一如先前她觉得他不是好人,她的直觉便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这看似倨傲的少女,实际上也还是个未曾经历过风雨的天真烂漫的孩子。
江陵摇头一声轻笑,却不在故弄玄虚多说挑逗之语,只诚恳道:“第一,请你为我保守秘密。昨晚发生的一切,在靳姑娘醒来之后都请不要让她知晓。还有我身子虚弱又受了伤的事,也不要告诉她。”
“这……”聂盼兮不明所以。
“第一件事你便做不到?”江陵将脸凑得离聂盼兮近了一分。
“不不不,这太容易了。可我只是在想……”聂盼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在想为什么?”江陵挑起了俊眉。
“嗯……”聂盼兮点点头。
“第二件我要你做的事情,便是不要问我第一件事的原因。”此话出口江陵自己都不禁觉得十分拗口好笑,可他如此做法却有难言之隐,在他巧妙的伪装之下,靳清冽一直只以为他不过会些粗浅功夫而已。况且他如此做法又的确是夹存了私心,因为他又怎会愿意靳清冽知道自己与她已经有了挥之不去的肌肤之亲。
“啊?”聂盼兮更加不吃所措。
“怎么,这件事你也办不到么?”江陵却又回退了两步。
“谁说我办不到!”在江陵的一再相激之下,聂盼兮终于昂起了额头,“可是如果靳姑娘问起,我又当如何回答?”
“所以我们定要统一口径,就说是你与擎风二人为寻找孩子依江下游,途经此地之时恰逢我二人带着孩子路遇危急,于是机缘巧合之下相助我们,如此便好。只不过聂大侠那边……”江陵似是有所担忧。
“你放心吧,我也会叫擎风守口如瓶。我说向东,他绝不敢说向西!”聂盼兮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上,她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于是舔舔嘴唇应了下来,“那还有第三件事呢?”
“这第三件事嘛……”江陵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正在心中对接下来要做的决定万般考量,“俗话说的好,有仇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你虽伤我在先,却也是出于对那孩子的一番好意,救我在后也算弥补过失。再说我也做了挟持人质的卑劣行径,你我不过半斤八两,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如此一来将功抵罪,却算是无功无过了。那就……”
“那就什么?”
“那就一笑泯恩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似乎在前一章说过,这章清清就要醒过来了!
但可是,可但是,本来已经码好了船戏,一看字数太多了……
于是左思右想还是推迟一下进度吧……挠头……我错了,下章清清再不醒剁手!
其实小聂也挺可爱的对吧~(@^_^@)~
☆、23 一枕槐安
身下的软榻很是舒服,一定是有一层又一层单褥的叠加。她看见少妇一手轻轻摇着床栏,一手替她掖好肩上的被角,将她的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
母亲,这是她的母亲。
这慈祥清雅的少妇正用笑意盈盈的眼神温柔和蔼地看着她,只留出她的小脑袋同样满面欢喜地瞧着母亲。她的身体便随着这微微的起伏有节奏地左右轻摆。母亲有着悠扬清丽的嗓音,她虽听着母亲低声哼吟的歌曲,却仍将双眼睁得滚圆,她还不甘心就此甜甜入梦。
“妈妈,那个故事还没完,再讲一段好么?”她晃动着小脑袋,吐着舌头对母亲扮了个鬼脸,眯起的眼睛弯成了两道细长的月牙挂在小脸上,她一声憨笑,“妈妈再讲下面的一段,我就能睡着了。”
母亲仍旧用轻柔和暖的目光瞧着她,她发现母亲的眼角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几条淡淡的皱痕,可母亲的眼眸依然柔情似水,她一度以为母亲是天下间最美丽最出色的的女人。那时的她还不知道,那淡淡的皱痕便是风霜的洗礼,是无情的岁月对于女人们一视同仁的馈赠。
“就说最后一个嘛!”她煞有介事地抽出被褥中的小手,伸出食指在母亲面前使劲晃悠了一下,母亲刚刚才替她掖好的被角又在瞬间被她破坏得乱糟糟堆成一团。
母亲笑意更浓,抚了抚她粉扑扑的小脸,温和地执起她乱晃的小手放回被中,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将她的被角掖好:“清清闭上眼,妈妈就继续讲。”
“哈哈,太好了!”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视线中母亲的轮廓在摇曳的烛影下渐渐模糊。
母亲总会在她睡前为她讲述一段古今逸闻,从铁马冰河的战争沙场讲到荡气回肠的仙怪爱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总是□□迭起悬念丛生,然而故事的主人公们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她便也在故事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间悄然入梦。
“上一回我们说到,当今圣上废除了锦衣卫制,而后却又即刻颁下了一道御龙令,得此令者便可号令天下群雄,武林之中一时烽烟四起,各路人马皆对此令虎视眈眈,咱们苍山派虽甚少参与江湖纷争,但也有师兄师姐愿往京师一展身手……”绵绵的话语萦绕耳际,这一次母亲的轻声细语中娓娓道来的轶事却发生在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
怕是从那时候起,她内心的不安分因素便促使她对这危机四伏暗流汹涌的繁华世界心生向往。或许从她落地啼哭的那一刻起,她便命中注定不能等同于寻常人家的普通女子。
身下的床榻松软舒适得一塌糊涂,随着不时而来的阵阵左右轻晃,靳清冽仿佛感到自己回到了幼时母亲的摇篮之中。她将整个身体蜷缩在轻柔光滑的锦被之下,惬意享受着那种记忆犹新的懒惰闲逸,完全没有睁开双眼的丁点欲望。
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梦中的自己境遇稀奇。
梦境的初始,她走在林间,却发现了一个啼哭的婴儿,她本是怀抱着婴儿奔跑,却又像是有无形的身躯将她抱在怀中。她似乎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并且解除了衣袂的束缚,不出片刻她便对冰凉彻骨的流水感同身受,她想要挣扎起身却又无力可施,那似真似幻的人形似乎也随她一起奔入了水中。她突然又觉得,这水,却也清凉得恰到好处,她竟然不愿离开这奔涌的清泉。
她又一次被人抱起,这次的感觉却是如此陌生。她听到了许多声音,人声,风声,水声,武器带起的打斗之声,还有车轮辘辘的颠簸之声。梦境的最后,她被人放置在软榻之上,于是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她竟然见到了久违的母亲,那时的母亲是那般的年轻,恰值风华正茂的美好岁月,是尘世之中难得一见的靓丽佳人,她甚至忆起了那个母亲始终没能讲完结局的离奇故事。
故事尚未结束,可母亲却已起身离去,她好像听到了房门开合的轻声吱呀,这声音,竟是那样真切。在母亲最后的叙述中,那个夺得了御龙令的人姓靳,出身于磨山,叫做靳远之……
靳远之!这是三个在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字眼,想到这三个字,想到这个人,靳清冽终于睁开了双眼,这一方柔滑的软榻虽只叫人颓靡不振,她又怎能不顾初衷缱绻于此。
……
靳清冽悠悠转醒的时候,早已是星月遁形红日高升。几缕暖阳透过窗棂直落室内,她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一个极致考究典雅的卧房之内。
盖在身上的锦被色泽饱满缎面醇润,一处处皱褶间都好似起伏着若有若无的粼粼浮光。梁上悬挂的帷幔是市面稀有的轻薄香云纱,而床栏与桌椅的木料均是雕工细致入微的名贵羽叶檀。室内装潢陈设更是在别致静雅中彰显千金风度,珠窗网户自不必说,饶是东侧柜上陈置盛唐年间的白釉双龙耳瓶,与西侧一面先汉时期的日光连弧镜便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
靳清冽对这些莨纱紫檀瓷釉古铜并无深究,却也看出这房间的主人定是富甲天下的一方豪绅。可她此时却无暇欣赏这房间的极致内景,她早已在清醒的刹那疑虑丛生,她不知自己怎会无缘无故在这陌生地方沉沉睡去,也不知自己又为何不知不觉在那锦榻之上缓缓醒来。
她用警惕的眼神环顾四周,清静的房间不似暗藏危机,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了腰间的软剑。
软剑,却已不在腰间。
靳清冽大吃一惊,掀开锦被猛然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发髻松散发丝凌乱,且上身只着了一件贴身内衫。不过还好一点让她少有安心,她的软剑虽不在腰间,却在身旁。是谁换下了她的衣衫?又是谁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