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那些事儿-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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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系主将便将计就计,添油加醋,让报纸写开去,七公子中了流弹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报纸上写陶大帅因此卧床不起,无心恋战。
粤军见着,早已暗自乐开了花。
铭章从前线转回平昌医院,眼下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那子弹靠近肺部,感染发炎,铭章这几日水深火热,一直昏迷不醒。陶大帅病情不见好转,又忙着战事,铭章这一伤,对他更是致命的打击。
六小姐和太太一直轮流照顾他,太太甚至几天没合过眼。她就剩下这一儿子了,如果再失去,恐怕自己也要随他去了。
四小姐容萱听闻弟弟的状况,也连日赶路来了平昌。
瑾萱一路颠簸,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形容消瘦不少。
若不是许泽之在身旁照顾着,恐怕自己挺不过去。
她面色铁青,却还一直挺着。
许泽之也是心切,一天睡不过两个小时,日夜兼程,他们终于进了平昌。一路都是澜系的管辖之地,倒也顺畅。
只是瑾萱身体吃不消,整个病怏怏,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在许泽之面前,她却极力掩饰,不想让他担心,也想尽早见到铭章。
在长官繁华的平昌里,外面的天气晴好,街头上的人头攒动。
“卖报,卖报!《和平日报》!《和平日报》……”赤脚的报童,在雾气里边跑边喊:“澜系、粤系陷入僵局,中华将归往何处……”
许泽之的手从车窗伸了出去,向报童买了一份报纸。迅速浏览之后,回头问了瑾萱,“戴小姐要看一看吗?”
瑾萱默默地摇摇头,脸色苍白无比,她现在哪里有心情看报纸,她心里唯一盼的,也只有陶铭章了。
许泽之将报纸搁在一边,那报上也没有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不看也罢。
许泽之一回平昌,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知道了铭章的下落。
这本是极为秘密的事情,但是许泽之是接到大帅的命令回来的,没有人敢瞒他。
他本想让瑾萱先安顿下落,好好休息一阵再去看望,但瑾萱却一心想着铭章,执意要跟着去,许泽之也只好带着她。
医院里哨岗重重把守,瑾萱匆匆跟着许泽之进来,许泽之眼尖,瞥见铭章的病房外两名哨岗,便让瑾萱在外面等着。
瑾萱点点头,一颗心始终还是悬着。许泽之敲了敲门,太太喊了一声进来,许泽之这才推门进去。许泽之向太太行了礼,房内只有她一个人。
半个月不见,太太已经消瘦了一圈。许泽之转脸看铭章,他脸色苍白,毫无起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许泽之道,“夫人,既然泽之回来了,那么照顾七公子的事情,就交给泽之就好了。夫人先回去休息吧,七公子醒来,泽之立马让人回去禀报。”
太太却是不肯,她哪里放心得下,一心等着,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铭章。
瑾萱在外面等着,见许泽之久久没出来,越等心越焦。时值春暖花开,天气晴好,到处都是暖暖的感觉,但瑾萱却手脚冰冷,一寸一寸地往身上蔓延。
太太终是敌不过自己的身体,说话的声音也微弱到了极点,缓缓地道,“许泽之,七公子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好生看着!”
许泽之答应,想送她出去,太太不肯。
瑾萱一直盼望,他和她就隔着一道墙,他就在里面,而自己却见不到他,她想,哪怕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也是好的。
她只是苦,只是恼,只是急。
忽见一人出来了,瑾萱一眼便知是何人。
瑾萱将头低下,太太瞥了一眼,见一男子低头行礼,也没太在意。
太太走后,铭章房外的哨岗早就换了人。
许泽之走了出来,见许泽之招手,瑾萱跑了过去。
瑾萱紧紧地跟着许泽之,刚走到门前,脚步突然僵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早已堵到了嗓子眼,一直眼巴巴想见到他,不管万水千山奔赴赶来,现在却犹豫了。
她不是不想见,而是怯懦了,害怕了,害怕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手不禁地颤抖,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竟连看的勇气的没有。
她的急切都被她的害怕给吞噬了,她害怕一进去,所有的希望都被打碎了。
许泽之淡淡一笑,说,“戴小姐请放心,七公子没事!”
瑾萱抬头看着许泽之,她的眼睛充满了迷茫,许泽之的笑容那么坦然,她终于迈开了脚步。
瑾萱进去,脚步走得极缓,生怕弄出一丝声响将他吵着。
见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一动不动,和平常那个生气的铭章已是两样。
此时的他,那么孤单,那么寂寞。
瑾萱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沉沉的满足感,隔了这么多时日,终于见着他了,尽管他这样安静,但至少还活着。
他的呼吸匀匀的,仿佛就拂在自己的耳畔。许泽之不好打扰,悄悄掩上了门。
瑾萱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他,铭章睡得那样安稳,她不敢挪动脚步,怕自己一动就会吵着他。
她看见他伤口绑着纱布,血迹晕染着纱布,在上面开出一抹红艳的花朵。
她仿佛瞧见他走了过来,她羞怯地笑了笑,铭章低头看了一眼那花儿,说,“你爱蝴蝶兰?”
“长得这样艳丽,能叫人不爱吗?”
她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经泪眼迷蒙,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是高兴,高兴他还活着,高兴他还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这样躺着也好。
瑾萱站着,忽然见铭章嘴角扯了扯,含糊地说着什么。
她仔细一听,原来他喊自己的名字,就这么喃喃地喊着瑾萱,如诉如泣,那样悲哀。
瑾萱走了过去,握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贴在自己的脸上,眼底是无尽的心疼。
铭章的手极为冰冷,寒气就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冷冷地钻进她的心里。
她双手捧着,他的手背有些粗糙,握着他的手感受不到一点力量的存在。
她的手也是冰冷的,可还是想用自己身上仅有的温度温暖他。
瑾萱不由地想着出神,他每次拉她的手的时候,都是带着劲儿的,今日居然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恋恋不舍,总是好像有许多的话想对她说。这一刻,她明白了,从指间传来的力量,原来竟是一种爱,一种放不下的爱。
忽听见敲门声,瑾萱将他的手放下,退了两步。
许泽之进来,手上提着一个木桶,身上搭着一条毛巾。
瑾萱平日里见他,向来是一副威武的样子,现在见他,倒有点像茶肆里的店小二,忍不住想笑。
许泽之倒不在意,将木桶放在铭章的床前,木桶里的热水散发着热腾腾的气,一圈一圈往上晕开,瑾萱顿时觉得这屋内暖和了不少。
许泽之说,“现在时局所迫,所以只能先委屈一下戴小姐,最近还是这身打扮,装做我的随从,跟着我进出服侍七公子罢。”
一听许泽之的话,瑾萱想起报纸上所写的情况与事实不符,又想着铭章在平昌治疗也要这样重重哨岗把守,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她不去理会这些,只是关心铭章现在的状况,“泽之,都过去这么久了,七公子怎么还不醒?”
这些日子下来,她和许泽之像患难之中的朋友,所以便唤着他的名字。
许泽之的双手被热水烫得发红,一边拧毛巾一边说,“医生在午间的时候来看过,说发炎的症状已经缓和了,很快就会醒来。只是七公子打小肺部就……”
他突然不说了,将铭章的被子往下推了推,瑾萱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将眼睛撇开。
作者有话要说:
23
23、了然于心 。。。
他一边替铭章擦身体一边说,“戴小姐,泽之已经让人帮你准备好住处了,戴小姐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泽之就好了。”
瑾萱摇摇头,说,“等一下再走!”
铭章另外一只手扎着针,许泽之毕竟是个男人,动作再怎么轻柔也还是会动到铭章的手,瑾萱忍不住喊,“你轻点!”
许泽之抬头,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傻傻地笑了笑说:“泽之不会这个,还请戴小姐代劳!”
说着,不等瑾萱答应,便将毛巾塞进瑾萱的手里,瑾萱愣在那里,许泽之早就走出去了。
瑾萱愣了半晌,手上的毛巾由温热渐渐冷却了。
瑾萱回神,绕到床的另一头,重新拧了一把毛巾,别开脸,从铭章的手臂,一点一点往上擦拭,动作十分轻柔,她不知不觉地心跳加速,脸上也染上了绯红,越来越烫。
铭章除了伤口包扎着,上半身可以说是袒露无疑。瑾萱抿了抿唇,只是想,再不擦水就冷了。
她也顾不得那些东西了,胆战心惊地擦着,手还微微地颤抖着。她希望铭章早点醒来,但此刻却不愿意让他醒来。
偶尔手触到铭章的身体,栗色的肌肤十分温暖,和手上的冰冷是不一样的。
瑾萱一惊,要是他现在真的醒来,自己会难堪死的。
她匆匆替他盖了被子,终于可以松了口气。她看着他这样安静地睡着,如此近距离地看他,还是头一次。他的双眉异常浓密,流畅地沿着眉骨滑下,好像是浓墨画上去的。
鼻梁很高,如同耸起的一座小山峰。嘴唇微薄,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瑾萱靠得很近,他身上依旧是那股淡淡的烟草香气,十分熟悉。
她忽然瞥见他耳廓上的两颗小黑痣,俏皮地地点在耳蜗旁。
这时,瑾萱才打量起这屋内的陈设。医院里都是一片白,白得那样苍凉。
但铭章的屋子却不一样,柠檬色的窗帘遮着窗外的夜色,窗台上摆放着小盆栽,在夜间尽情地绽放着。
瑾萱忽然忘记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了,正在寻思着,又听到敲门声,进来的不是许泽之,而是看护的护士。
护士端着东西进来,看了她一眼,向她点头,并没有说话。许泽之随后也进来了,瑾萱刚想开口说话,许泽之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开口。
等护士走后,许泽之才问,“戴小姐刚刚想说什么?”
“我明日再来看他吧。”许泽之要送她出去,她不肯,他派了一个近侍官送她去。
许泽之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虽然穿着肥大的衣服,但那副清瘦的身材还是遮掩不了。
想着她一路来得那样艰辛,嘴上却未曾有半句怨言,心中暗暗赞叹。许泽之嘴上挂着笑容,一直看着她上了车。
瑾萱一路疲劳,终于可以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她爱整洁,一连好几日顶着同一件衣服,让她难受了好久。一夜好梦,第二天清早她就起来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容光焕发,肌肤也恢复了往常的细腻。
许泽之知道她的心思,早早就派了人在外面候着并买好了早餐,瑾萱依旧是一副男子的扮相,匆匆吃过之后便上了车。
到了医院,许泽之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他将瑾萱领了进来,对她说,“太太就在病房里,不过你不用紧张,你现在就是我的随从!”
瑾萱点点头,又听他说,“听说那徐树涛在自己的官邸自杀了,粤军现在不敢轻举妄动,看来大帅不久就会回来了!”他并不是无聊才讲这些,只是不想让瑾萱过分担忧。
铭章的病房在三楼,他们才上了三楼,近侍官跑过来说,“七公子醒了!”
许泽之没有回答,加快脚步。瑾萱心里不由一紧,又瞬间松开了。许泽之见她不动,喊了一声,瑾萱随即跟了上来。
看护的人刚送早餐过来,许泽之拦住,接过早餐交给瑾萱。
他向瑾萱点点头,瑾萱心里还是十分紧张,低着头跟了进去。大概是因为铭章醒来的缘故,太太今天心情极好,神色也好了许多。
铭章依旧躺在床上,面对太太的嘘寒问暖,却一声不吭。太太想着他才刚醒来,一定十分累,所以也不见怪。
瑾萱一直低头躲在许泽之的背后,许泽之道了声,“七公子,你终于醒了!”
他见瑾萱还愣着,便说,“把早餐放桌上去!”瑾萱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桌子靠在铭章的床边,瑾萱一刻也不敢抬头看他。
她将早餐放下,转身的时候,铭章无意瞥了她一眼,他就在这瞬间眼睛突然睁得老大,伸手将她拉了回来,瑾萱心里绷得紧紧的,手还在颤抖。
她虽然是一身男装,但铭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无力地喊了一声,将全身仅有的力量都压在那手上,又听到他低沉地吼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呼吸急促,牵动着伤口。
太太见状吓了一跳,许泽之急忙唤了一声,说,“七公子!七公子!您忘了吗?您回平昌之前让泽之带他过来的!”
铭章回头吃惊地看着许泽之,许泽之使了个眼色,铭章这才轻轻地减了手上的力度,却未松开手,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瑾萱赶紧退了一步,又回到许泽之身后。铭章的手落空,久久才搁回床上。
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着急铭章的伤口,问道,“这是何人?”
铭章急忙谎骗道,“这是刘师长的随从,早年在军中认识,向刘师长要了很久他都不给,这次去十里戴,我吩咐泽之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