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劫-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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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垂阖下来,眼中似乎有泪光。
她哭了。
说不上是怎样一种心痛难忍,他开了口,将岑东林叫到了床前,二话不说,一个巴掌便挥了过去。
他牵动了伤口,眼顿时就是一黑。
她痛,他只会比她更痛。这种思绪说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他只要她笑。看到她哭,他情愿自己就这样死了。
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死门,唯一的弱点,是绝不能被人碰触的地方。
岑东林甚至在一次酒醉后,大着舌头劝他;“大哥,天底下女人多的是,还是杀了算了,一了百了。”
他一个用力,就将手中的杯盏给捏碎了,那一种暴怒几乎令他失去了理智,他攥住岑东林的衣领,一把就讲他提了起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森冷:“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要你的命。”
岑东林的醉意立马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他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
尤其在他决定迎娶时韵慧之后。
或许在往后的十年二十年里,他还可以有机会,遥远的看她一眼。漫长的岁月时光,她都成为深埋在心底的一抹回忆。
也只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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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启刚的升职典礼,是他与时韵慧一道去的。
他坐在轿车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馥郁的浓香,那是时韵慧身上法国香水的味道。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眸转向窗外,将眼底的情绪尽数的收敛起来。
车子一路向着程府驶去,他沉默的坐在那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想起那一日,当他蹲在地上,为她拾起那些书本的时候,萦绕在他鼻息间的,却是少女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的唇角噙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嘲,自己已经要成为有妇之夫,这一世,他还有什么样的余地,可以去想她?
从来都是一败涂地,从来都是一腔情愿。那一种爱而不得,无望的痛苦,渐渐吞噬着他的四肢百骸,将一颗心慢慢地,慢慢地,就像是一只有着凌厉爪牙的野兽,撕扯个干净,却还可以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程启刚荣升为国民财政司司长,程府里自是极尽奢华之能事,那一晚,他坐在上席,一杯杯的烈酒被他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他的眼睛因为酒精的关系,眼底已经是渐渐的红了起来。可只有他的神智,却还是一片的清明。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早已练就了千杯不醉的本领。
也就是在这次的宴席上,他知晓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原来是权倾天下的东北的大帅郑北辰不日便要赶到北平。他听闻后,心里便开始盘算了起来。无论是郑家军的军需或者是军火,只要他能得到其中之一,那便是一个极大的肥差。甚至对他日后在淮帮的地位至关重要。
他借故离开了酒席,却不曾想,就那样的与她不期而遇。他站在暗处,看着她穿着一件月牙色的衣裙,竟是在程府做起了帮佣。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那白皙秀美的容颜就如同融化在月色中一般。
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将一盘水果搁在了她手里,吩咐着让她送到女眷所在的后院里去。她轻轻的答应着,步履轻盈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有谁可知,明月下她一个纤细模糊的身影,却是他隐藏在心底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静默片刻,只转身走开。
第二日,叶太太便接了一单子活计,城北做船运码头而发达的周家要嫁女儿,特意请了她去府中赶制嫁妆,而报酬,却足足是别家的三倍。(参见第一章,叶家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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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下着小雨,他踏进了时金天的书房,迎面便是书桌后面的梅兰竹菊大浮雕花。他眼底是浓浓的嘲讽,时金天大字不识一个,却做足了风雅之事。
时金天坐在紫檀木的雕花太师椅上,脸上的颜色已经是十分的难看,手里攥着一个药瓶,正在往外倒着白色的药片。
他见状,便倒了一杯水,递到了时金天的手里。时金天吃下了药片,又喝了那一杯水,才渐渐缓过气来。
“建安,我这身体是一日比一日的坏了,好在淮帮有你在,我就算是哪天不在了,倒也能放心。”
他的目光在时金天的脸上略略一扫,不动声色的道了句;“帮主言重了,您正值盛年,不过是近日为了帮内的事物操劳过度,一时体力不支罢了。”
时金天摇了摇头,望着沈建安的眼神却是锐利如刀,几乎要将他看出个窟窿出来。
沈建安神色淡然,那一张俊朗的面容上是面无表情的,眸底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薄唇紧抿,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时金天的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对于掌握不了的人物,他的手段一直都是痛下杀手。即使,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婿。
沈建安在淮帮中的势力,已经与他不相上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甘心将女儿嫁给他。他一面在心中谋划着,一面站起了身子,似乎要伸出手在沈建安的肩膀上拍一拍,以示鼓励,可就在他这一站起来的瞬间,竟然有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时金天大骇,脸如金纸,身体也是开始摇晃起来,瞳孔里刹那间就泛起了灰白色。他一口气上不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攥住了沈建安的衣角,挣扎着道了一句;“快把药给我。。。。。”
沈建安只任由他抓着自己,一双黑眸却是炯炯的望着时金天,嘴唇抿的犹如利刃一般,唇角淡淡浮起一抹嘲讽,动都没有动一下。
“药——”时金天又是唤出了声。
沈建安挥开他的手,时金天立时便面无神色的跌了下去,他大口的呼吸着,想喊人,却早已经出不了声音。
沈建安拿起拿一瓶心脏特效药,他将瓶盖打开,里面的药片尽数倒在了自己的手心,他当着时金天的面,渐渐握紧了自己的手心。将白色的药片遂化为粉末,纷纷扬扬的从他指间落了下来。
时金天的瞳孔猝然放大,他用手指着沈建安那张森寒阴冷的面孔,他的嘴唇在哆嗦着;“你。。。。。你。。。。”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手划了下去,再无声息。
是死不瞑目。
没有人知道,那药瓶里压根不是什么心脏特效药,而是与那药片一模一样的西洋维生素。
一个心脏病人,若是每日靠服用这种药片用来维持生命,那纯粹便是找死。
屋子一片死寂,沈建安目光淡淡的看着跌在地毯上的时金天,他的神情漠然,看不出一丝喜怒。即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蚀骨的恨意。有的,只是一种无力的空虚。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条帕子,从容的侧过身子,将自己衣角上的血迹擦了擦,又顺手把那帕子揉成了一团,扔在了时金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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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他以个人名义去教会学校参加慈善募捐。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正式成为淮帮的首脑人物。
而时金天,早已是暴毙而亡。
礼堂里座无虚席,窗外走廊上挤满了人。岑东林想到在码头的那次遇刺,几乎急得满头大汗,所有的人全布置出去,里里外外,密密麻麻全是人。身穿黑衣的帮众仿佛一个个桩子,隔不远就有一颗,深深的钉在汹涌人潮中,划出无形的一道锁线。
礼堂里的女学生拿着教会的红本子唱赞歌,他坐在台下,静静的听着。那些女学生甚至不敢将眸光转向台下,不敢去看他。
他不知为何,心里涌来一丝疲倦,总归是叫人怕的吧,自己这个人。连最亲近的机要东林平日见了,亦总是唯唯喏喏。
番外之爱你,是你从不知道的事(下篇)
在礼堂听完那些女孩子唱的赞歌,学校的校长又领着他一路顺着走廊走了出去,正是课间时间,学校里十分的热闹,放眼望去,全是一些十七八岁,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有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甚至偷偷用眸光悄悄的打量着他起来。
他依然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这么多年过去,喜怒哀乐,放佛已经统统从他的脸上全部消失不见了。就连身边的兄弟,都曾经在他背后偷偷地笑道,说他明明长着一张英俊风流的脸,如果能笑一笑,自是要把北平的老少娘们都给收拾个服服帖帖。
此话后来不知是如何传进了他的耳里,他亦不过是淡淡置之,他的母亲年轻时曾是北平首屈一指的美人,而他的相貌,便是像极了母亲,一样俊秀的五官,只不过他的眉宇更是英挺,脸庞的轮廓也更是深邃。
他几乎从不曾照过镜子打量过自己,甚至再有一次去与龙啸帮谈生意时,他领着手底下的兄弟经过美杜莎酒店里那一扇巨大的镜子时,他的眼角不经意的一瞥,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如同望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陌生人。
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他想到小时候曾偷偷的爬到树梢上去掏鸟窝,惹得一大群的老妈子与丫鬟在树下面吓得直哆嗦。
他想到小时候曾将父亲的柯尔特手枪偷出来,顺手将把一把枪拆得零碎,一个个的零件摆的乱七八糟,等到父亲发现的时候,他却是早已跑的没了影子。
他想到小时候曾让父亲手下的叔叔驼着自己,去折树上黄澄澄的枇杷,枇杷大而甜,一颗颗剥得水淋淋的,塞到嘴里去,塞得一张小口满满得,鼓起圆圆一个包,他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得那样高兴。
没心而没肺。
好像就是一个眨眼,那些鲜活的一切,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那样烟消云散了。
“雪妍——”一声脆生生的女声把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眸底一震,随即便循声望去。
她背对着他,听到身后的声音便回转过了身子,那身形像是一只在雪地里轻盈跳跃的小白狐,她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一对小小的梨涡,温婉如画,轻灵似水。
“语珺,你叫我?”她依然是笑着,露出洁白的糯米小牙,柔声问着向着她奔来的女孩子。
她回眸一笑的时候,那一双眼眸明净恍如潋滟的秋水,温柔的如同一道潺细的水波,闪烁到人的心底去。校园里依然是纷纷扰扰的,嘈杂的很,然而就在那一刻,那些聒噪不已的声音也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缠绵,露染胭脂色未浓。正美人处醉着,她那般温柔腼腆的美,散发着温婉的灵动,恰如景泰蓝花瓶中所绽放的一株白梅。
他只觉得自己一阵的心如擂鼓,放佛所有的神智,就连同魂魄都被她那一笑间给摄去了,简直看的人柔肠百转,身旁的校长神色略有些尴尬,一连唤了他好几声。
“沈先生?沈先生?”。。。。。。。。
他看着她的身影渐渐的远去,方才转过身子,他掩下眸心,只道了四个字;“没事,走吧。”
她离自己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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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他回到了沈公馆,这里,自他与时韵慧成婚后,便从踏足过一步。
面对时韵慧,他并没有父债子偿的心里,他从未想过要因为时金天的事,便要将仇恨回报在她的身上。然而同样的,他对她也并无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情。
所谓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回来的时候,时韵慧并没有在家。他心中了然,这个点,她如果能在家,那倒是奇了。
他并未在意,只是推开了主卧的房门,燃起了一支烟。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女子的高跟鞋在红木的地板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卧室的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是喝得醉醺醺的时韵慧。
他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建安先生,不知道今天是刮了哪门子的邪风,倒把阁下给吹来了。”时韵慧身子站都站不稳,冷嘲热讽的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他并未多言,只将一张纸搁在了桌子上,起身,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的说了一句:“把字签了。”
时韵慧摇摇摆摆的拿起那张纸,看完后,立马便是变了脸色。她面色惨白,眼里是浓浓的恨意,她将那张纸一把撕了个粉碎,劈头盖脸的向着男人的脸上便是砸了过去。
“沈建安,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你现在得到了淮帮,就要过河拆桥,你想休了我?我告诉你,你做梦!”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却又铿锵有力。
他的眸底幽暗,看不出一丝的喜怒,时韵慧最怕他这个样子,阴森森的,那一张俊朗的容颜上不带一丝感情,尤其在黑暗中,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地狱中的魔鬼。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语不发,只迈开步子,从卧室中走了出去。
“我怀孕了。”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与方才的凌厉决然不同。
他停下了脚步,眉头皱起,转过头,看向女子美艳的容颜。
时韵慧眼底含泪,却死死将其忍在眼眶里,不让泪珠落下。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终于喊出了声;“你这个混蛋,我怀了你的孩子!”
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用了手段得来的孩子。
一个孩子,他和时韵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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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去了程府。
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她。
她慌慌张张的,犹如一只小鹿般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正好撞在了他的身上。
不等他伸出手,她便已经自己站稳了身子,他看着她羞红的一张小脸,长长的睫毛如同温柔的蝶翼,正在轻颤着,令他的心,怦然一动。
“不好意思,很抱歉。”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他一眼,只低眸道着歉。(参见第三十二章,沈建安)
他压下眼底的波涛汹涌,只定定的说了俩个字;“没事。”或许只有他自己才发觉,他的声音已经低沉的不成样子。
他看着程太太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他微微侧过身子,为她们让路,眼眸淡淡的从她姣好柔美的侧脸上划过。
他见过她那么多次,而她呢?这一次,又可否让自己在她的心底哪怕留下一点点的痕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
他自欺欺人,眉宇间是浓浓的苦涩。
席间,他一眼便瞧出那名动天下的东北大帅,对她竟是含了心思。他压下心里的种种思绪,那一刹那,却是烦闷极了。他从没想到,也不曾知道,究竟是何时,她竟与郑北辰相识?
他看着那男人亲手为她端了一碗汤,(参见第三十三章,宴上风波)那一刻,他心里一窒。
他的拳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紧。
他抬眸,看向坐在首座上的那个男子,他并未放过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宠溺与怜惜,他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掩下了眼眸,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忍得越久,越对那虚幻的贪恋绝望,明明知道即将永远失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无法自拨,连他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