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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檀香引-第9部分

小说: 檀香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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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跟,就是五百多年割舍不下的情分!
  最开始,阿秀处处维护着桐江和朝云兄妹俩,生怕他俩吃亏,等过了一百来年,他二人堪堪成个平手,再后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秀居然开始打着桐江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桐江知道后,只嗤笑她懒的要命……
  现在,他比她强太多,他的力量,足以令她魂飞魄散。阿秀怎么能不沮丧?可一想到昨日他仗着一身修为,硬是替自己化解了戾气的迷心之危,阿秀不免又有些担忧。鬼界的戾气,皆是独门独法,尤其阿秀这种千年厉鬼,霸道凶悍至极,对方若强行吸取,与自身的煞气共存不了,那便只会徒增危险,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神形俱灭。
  雨点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她坐立难安了一整夜。天边微亮,细雨将停,那些驿丞还在呵欠连天,阿秀就出了门。
  她循着昨夜踪迹而去。可那条长街上,除了偶尔有个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一片,到了与桐江碰面的深巷,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天大地大,何处寻他?
  望着昨夜他们对面而立之处,阿秀心上隐隐泛起一些难受之意。桐江和朝云,在她心里,是能与阿牛比肩的两个存在。他们一起度过了五百多年,吵吵闹闹不少,可从不会像昨夜那么生分,那么疏远。
  何况现在,她承了他一个极大的情,却无从还起。阿秀越想,越过意不去。她静静立了半晌,心里打定主意,缓缓催动起体内残存的那道戾气。
  这样的主动为之,是这些日子的第一次,亦是三百年来的头一回。如果明英在此,只会骂阿秀蠢。可她没法子,她要找到桐江,只有执意冒险。一个厉鬼体内的煞气,同根同源,无论被谁吸去,无论相隔多远,都会有所感应。
  阿秀面色镇定,她一手捏了个清净诀,以防自己失心入魔,另一手紧紧握伞,暗自运气。那道被压制许久的戾气,此刻像是打开个缺口,全都活了过来,争先奔涌而出,淡淡萦绕在阿秀周围,她的周身立刻显出青芒。
  阿秀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地,正欲继续往外催动,陡然之间,情形急转直下,那些攀附在她周身的戾气翻涌,波云诡谲,试图强行冲破她意念的控制,似要往某一处奔去。
  青芒渐盛之间,阿秀口中喃喃,连忙念诵经文,以期能够定下心神还有四处乱窜的煞气。否则,她又将要堕入失了心神的浑噩之中。
  这么危急的时候,偏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迎面袭来。阿秀手忙脚乱,还来不及作何反应,那道力量就到了她的面前,霎那间,三千青丝被吹得凌乱,飒飒飞舞。她脚尖轻点,刚要往后掠步准备避开,一道熟悉的气息徐徐盘旋而来。
  阿秀心下倏地一安。因为,桐江到了。
  在重重外压之下,她周身那些本不受控的戾气,一点点,被迫又缩回了体内,安稳下来。
  青光渐消,煞气退散,避在阴影处的一个黑色身影,慢慢现了形。他冷着一张脸,寒气四溢,正是桐江。
  先前阿秀的戾气之所以会到处乱窜,全是因为桐江就在一旁。他二人靠得极近,所以戾气之间的牵绊与呼应,亦随之变强。以至于阿秀虽有所准备,但差点还是自寻了末路。
  阿秀轻轻吁出一口气,此法凶险,却极为有效。她浅浅一笑,提步上前,刚开口道了一个“你”,对面那位就以内力传音:“这个法子,真蠢!”
  阿秀也不生气,她只是点头:“是了,我修为早就不如你,只好出此下策。今日找你,一来,就是想道个谢,再来嘛,想问问你昨夜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说罢,脸上仍是一贯的微笑之意,唯独眉目之间,多了一些探询和担忧。
  桐江冷笑:“你管的未免太多了些!” 他最见不得阿秀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好像她已经忘了所有苦痛,就好像这世间只有他被留在过去,不得救赎。
  阿秀不理他的冷言冷语,自顾问道:“桐江,以后我若是要寻你,总不能一直靠这一个法子逼你现行吧?我怎么找你?”她越走越近,如瀑的黑发在风中格外张扬,又透着些鬼魅,有些几乎快要飘到桐江的脸上,虽然他只是一道虚空的鬼影。
  “哪儿还会有什么下次?”桐江笑得越发冷:“阿秀,你知道的,我是巴不得见你灰飞烟灭。这两回,我救了你,完全是看在原来的情分上,也算还了你的恩情。以后,我们各不相欠。若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话未说完,他身上泛起一丝青意,虽然极为黯淡,极其清浅,但依然扯得黑影微散,破碎。
  阿秀顿住步子,她望着这一幕,怔怔问道:“桐江,你受伤了?”可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还用说么?
  一般的鬼魂,都会畏惧白天的阳气,朗朗乾坤下,皆不会肆意活动。自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修为内力极强的厉鬼,比如枚烟,比如桐江。枚烟可以正午时分立在大道之间,可桐江今日却只躲避在阴影之下……
  阿秀心中酸涩,她高高撑开手中的油伞,稍稍倾斜,就遮住了阴影下的那道黑色鬼影,少顷,所有的黑色化成一袭黑袍,而伞下的桐江,缓缓地,一点点的,有了一具切切实实的身子。一张淡漠的脸庞,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宛如他死的时候一般,莫无表情,只是让人觉得冷。
  阿秀将伞递给他面前,道:“桐江,你随我来,我助你化解戾气之苦。”
  这把油伞,看似其貌不扬,但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幽萦”,无坚不摧,少有敌手。它另外还有个奇效,那便是能定出鬼影,助鬼化成人身。这伞原是地府阎王的看家法宝之一,后来被云阳子夺去,压在翠虚山下几万年。直到收阿秀为徒,云阳子才记起这把伞。他取出之后,在伞柄间凝滞了一丝阿秀的戾气。至此,这把幽萦,便成了阿秀的兵器。
  桐江并不接,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阿秀。过了半晌,他道:“无需惺惺作态,你我已经两清,我不愿再欠你什么。”
  阿秀叹气,她只好伸手去牵他的手。两只冰寒无比的手碰在一起,除了凉,还是凉。他们应该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可桐江皱眉,淡淡拂开她的指尖。阿秀不再坚持,只是望着他,一手仍固执地高高举起。
  两人无声对峙之间,忽然,秋风又起。阿秀垂下的乌发,悠悠然飘起,有几缕正好拂过对面那人的面庞。
  桐江探出手,就如昨夜那般,轻轻掠过那些黑发。指尖终于触碰到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愣,开口道:“阿秀,跟我回去吧。”声音冷的就是一汪千年的寒潭,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秀坚决摇头:“桐江,你若真想以我来祭奠朝云妹妹,那就等我找到他。”顿了顿,她苦笑道:“等了却这桩心思,我自会回去,绝不反悔。以我的残躯,来还他们两个,应该够了。”她的罪孽,似乎,也只有这么来还了。
  桐江没有接话,他放下那缕乌发,静静望着阿秀,一如既往的默然。阿秀仍是笑:“所以,你好好的,安心等着我回去给他们偿命,哦,不,是偿魂。”她目光灼灼,没有一点畏惧,笑意里,反而平添一丝俏皮。
  桐江与她对视半晌,终瞥过眼,接过伞,道:“走吧。”若是单单比拼固执,他从来都输给她!说罢,他提步往前,也不等阿秀。步子极大,黑衣翻飞,如滚滚云霞。
  再次经过长街时,已经热闹许多,不少铺子开了门。
  虽已渐渐入秋,可他俩经过之处,却更像是冬季,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无穷无尽的冷,连街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个寒颤。
  阿秀是一件红裙,旁边那位,则是一袭黑袍,走在一起,已经格外打眼,而大太阳底下,桐江还撑着一把油伞,自然更惹人侧目。但只要那些围观者的目光一旦探究过来,立刻就会被桐江的寒光给扫视回去。
  桐江受够了那帮人打量的目光,他问道:“阿秀,我们去哪儿?”
  阿秀道:“自然找个无人的僻静之处,否则,怎么助你化解戾气?你这样的情况,至少需要个两三日吧……”
  桐江打断她的滔滔不绝,问道:“哪儿是那无人的僻静之处?”
  阿秀愣了愣,讪讪笑道:“桐江,你有银子吗?”
  桐江瞪了一眼过来。阿秀挠头,又问:“那你知道哪儿有破庙,或者空宅子,供我们躲躲?”
  最后,两个穷鬼,还是去了驿馆。
  驿丞见阿秀带了个陌生男子回来,心下虽好奇,但仍道:“姑娘,与你同行的那位顾大人,先前说要去衙门办事。他交代过,若你回来了,便向你知会一声,免得姑娘担心。”
  阿秀谢过那位驿丞,正要往里去,桐江却一脸不屑地往外走。阿秀忙追了出去,疑道:“你怎么了?”
  桐江冷哼:“一晃经年,你什么都没长进,倒是学会了对男人以身相许!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找那人,怎么又和这什么顾大人勾搭上了?”
  阿秀一滞,那张脸越发的白。她叹道:“桐江,原来你不是这样的。”原来,他虽冷着脸,但从不会这样出言奚落她。
  桐江仍旧冷哼,他将伞递回给阿秀。阿秀并不接,她推回去,道:“这伞留给你,对你有益。”
  两人如此往来之间,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声音并不高,却正好落在阿秀的耳中。她循着声望过去,就见一旁的黑色马车上,有一人掀开车窗帘,眉目疏朗,正是说出去办事的顾大人。
  见阿秀望了过来,顾怀丰放下车帘,不咸不淡地道:“王二,还等什么,又要耽搁正事么?”
  王二心想,这大人一会儿让他停,一会儿又吩咐他走,真是捉摸不透,烦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这么多天,终于多了一个收藏,不容易~要泪奔了,我真是一个冷成渣渣的体质,哈哈,谢过各位~
  都是江江的戏份,我对他好感度嗖嗖直线上升,快把顾大人给忘了。。。下一章,大人您再上场吧
  PS:吸取戾气那段,参考了金庸先生的吸星大法。

☆、衣裳

  阿秀叹气。
  这些日子与顾怀丰共处,或多或少,她也清楚他的为人,知道这个呆子,最守礼教,亦是最忌讳这些。如今,他无情的当面嗤笑,比起那句“姑娘请自重”,还有破庙之中的拒绝同行,更令阿秀难堪。
  实在是尴尬至极!
  “无端端闹这么一出,如何再有脸待下去?”她暗自思忖,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她到底不是个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
  直到望不见那马车踪迹,阿秀方黯然回身。她眼梢微垂,入目是一袭黑袍,纹丝不动,透着极度的不悦。差点忘了,还有这尊黑面神在!阿秀嘴角轻扯,是个苦笑。
  “桐江,你伤势要紧,速速让你的那些手下在附近寻个僻静无人之处。咱们先落脚,再解决戾气相冲之事。”阿秀吩咐道,颇有些当年指使这个小跟班的大姐架势。说罢,她也不看他,只径自去收拾行李,直接将桐江晾在了驿馆门口。
  没走几步,桐江撑伞大步追了上来。阿秀斜乜他,他小声哼道:“你当我是门神么?杵在那儿,我怎么召唤手下?”
  阿秀细想,也对,总不能当街将人给吓死!
  两人沉默地经过前堂,绕到后面的游廊,正巧四下无人,桐江又哼哼开口,讥道:“怎么,你那位顾大人就没给你买件好好的衣裳?”
  阿秀一怔,只觉得莫名其妙。她顺着桐江瞥过来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脚旁的裙摆无缘无故缺了一块,在重重叠叠的朱红掩映之下,并不显眼。所以,她一直未曾察觉。
  阿秀面露遗憾之色,两道远山眉微微蹙起,如云叠嶂。“这件衣裳,还是我特地去青州城里买的,说是时下姑娘家最爱的样式,真是……可惜了,花了明英不少银子呢。”她喃喃自语,一手攥住裙裾,弯腰仔细打量,止不住地唉声叹气,极其心疼。
  “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值得这样么?你从来啊,就是念旧的毛病!”桐江撇开眼,淡然往前。说话间,他念了句什么,两个飘渺鬼影,突然间就在旁边现了形,戾气大盛。阿秀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跳开几步,惹得桐江又白了她一眼。
  两个鬼的个子都不高,矮的那个,甚至比阿秀还要低一头,但修为都极强,尤其他们周身的黑烟煞气,掩都掩不住。可在桐江面前,他们态度显得很是恭谨。阿秀瞠目结舌,她不在的这三百多年,桐江到底做了什么?从哪儿找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他们先前在鬼界,为了抢地盘,也招兵买马,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凶悍的。
  到了房里,桐江正要按照阿秀先前的意思吩咐下去,阿秀连忙拦下,道:“能不能找一处离这儿近一点的地方?” 
  桐江睨道:“多近?”
  阿秀支支吾吾地挠头:“对街?要不,隔一条街?”其实,她不过是又想到了顾怀丰此刻的安危,只要一思及枚烟,还有那些急于害他的宵小之徒,阿秀不免就心生担忧。既然说过要护他这一路周全,怎么能半途而废?两难之下,她只能这么问。
  桐江哼道:“那你不如直接住他房里算了!”
  阿秀也不恼他的揶揄,只将枚烟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末了,她道:“桐江,你能帮我打听一下那个枚烟的底细么?再有,能否在这儿安排个厉害的,替我看着他?”
  桐江觑了那两个鬼影一眼。他们点点头,倏地,齐齐消失不见。
  阿秀浅笑,她知道这就算他答应了。原先,不管她和朝云在外面闯了再大的祸,或者有再难的事相求于他,桐江都是这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一时间,阿秀心安不少。她在心底暗暗盘算,桐江的事大约两三日足以,等那边厢结束了,再探明顾怀丰身份亦是不迟。
  阿秀心下安定的同时,咱们的顾大人在马车里,面色惯常的清冷,可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他盘腿而坐,一手里捧着书,另一手搭在案上,后背端地极直,稳如高山。可不一会儿,他抬起头,面向前面的车帘。那道青色车帘轻轻拂起,又柔柔放下,他不觉看得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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