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年华-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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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我记错了,难怪找不到人。我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错学校了,还问明敏记不记得你的学校和专业,她也说记不清了。没想到今天回来却看见你在客厅里站着,真是意想不到。”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是你外婆家,还在这里遇见你。你经常回外婆家吗?”
“嗯,我每个周末都会回来陪外婆。”。
舅妈在一旁听了半晌可能觉得无趣,起身出屋了。她一出去,乔穆就无声地一下长吁,仿佛胸口移开一块石头般地松一口气。他外婆又看着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哝着。秦昭昭听不懂,只是乔穆柔声安慰她:“外婆,您放心,舅妈对我挺好的。”。
他话音未落,外头舅妈的声音响起来:“乔穆哇,我要做饭了,卫生间还有一盆你外婆的尿布没洗呢。你赶紧洗了晾出去,不然晚上就没得用了。”。
瘫痪在床的病人因为大小便失禁,都“返老还童”地用起了尿布,以防尿屎横流弄脏床单被褥。
她叫乔穆洗尿布?!秦昭昭听得有些发愣,乔穆的双手从小就只和琴键打交道,标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现在他舅妈却叫他洗尿布。如果他妈妈还活着,他回外婆家无论如何不会被人吆喝着去洗尿布吧?
乔穆却面无愠色,很温顺地应道:“好,我就来洗。对了舅妈,我想留这位老同学在家吃顿饭,您多炒两个菜好吗?”。
“唉呀,家里没买什么菜呢,只能上几碟小菜待客了。好在是你老同学,不要紧吧?”
乔穆要留秦昭昭吃饭她很高兴,但是他舅妈的表情却是不怎么乐意,而她也不好意思当真留下打扰。于是抢着回答:“不用了,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牙膏要派送呢。就不麻烦阿姨您了。”
“你有事啊,有事那就先忙去吧,改天有空再来做客啊!”。
舅妈一句虚留的客气话都没有,乔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也不再挽留秦昭昭:“那我送你下楼。”。
他一直把她送到楼下,终是年轻,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乔穆,你舅妈经常叫你洗尿布吗?”。
“嗯,其实她叫我洗也没什么不对。照顾外婆的事我也该干。就是她这个人有时……”
乔穆没有说下去,毕竟身为晚辈他毕竟不好批评长辈的不是,只是无声地叹口气。秦昭昭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回到宿舍后,秦昭昭眼前一直晃动着乔穆的脸——一张笼罩着忧伤、无奈与忍耐的脸。
他显然跟他舅妈不太亲,而他舅妈对他也不太好。但他还是每个周末都雷打不动地回外婆家,虽然他不想看到舅妈,但一定要来看望外婆,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已经只剩外婆了。即使瘫在床上的外婆半身不遂意识不清,也依然是他愿意亲近的对象,哪怕为她洗尿布也毫无怨言。
她却为他感到心疼,心疼他在琴键上灵巧飞舞的双手与一盆盆臭烘烘的尿布打交道。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洗,洗多少都心甘情愿。
牙膏试用装派送了半个月后,得再次逐家逐户地回访,询问并记录顾客试用后的意见。秦昭昭刻意把小区所有的人家都访遍后,再去敲响乔穆外婆家的门,依然是他舅妈来开门。摊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她正在洗刚拆下来的脏床单。
“是你呀!什么回访?牙膏用了感觉怎么样?我现在没空跟你做回访记录,老太太刚拉了一床单屎,我正洗着呢。”。
“阿姨那等您忙完我再做记录吧。你在洗床单,要不要我帮忙?”。
秦昭昭主动请缨,舅妈也毫不客气:“那行啊,我求之不得。”。
秦昭昭帮乔穆的舅妈洗了脏床单后,她对她客气多了。跟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诉起自家这本难念的经。说她的命如何不好,少女时期赶上插队去了农村刨地球,好不容易回到上海求爷爷告奶奶安排了正式工作,人近中年时又赶上下岗潮。一把年纪了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想再找份工作多艰难啊!偏偏婆婆还中风瘫痪在床要她照顾,接屎接尿全都是她的事,谁让她在家里闲着。
“我愿意在家闲着吗?我倒想找份差事干呢,干什么不比在家洗尿布屎布强?可这不没办法嘛!我要出去上班了老太太谁管?”。
“有没有想过请保姆呢?”。
“请保姆哪那么容易,尤其是这种照顾瘫痪病人的活,天天要跟屎尿打交道,非得加倍出钱才有人勉强肯干。与其掏那么多钱请保姆,就不如我自己干了,谁让我命不好。”
舅妈的牢骚很多,一说起来像开闸放水似的源源不绝。说她在这个家做牛做马还费力不讨好。老太太病后脑子有些糊涂,老怀疑她对乔穆不好,就因为她不肯给乔穆一把家里的房门钥匙。她觉得根本没有给钥匙的必要,反正家里天天有人,他一周回来一次敲门就好了,干吗非要给把钥匙?男孩子又比较粗心大意,要是不小心弄丢了以防万一招贼入室还得张罗着换锁,那多麻烦啊!
“你说是不是没必要给他钥匙?”。
舅妈看似道理充足的一番话,秦昭昭表面点头称是,心里却默默反问:如果乔穆是你的儿子,你会不给他一把房门钥匙让他随时可以回家吗?外婆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连钥匙都不愿意给一把,很明显是把乔穆当外人。
舅妈还抱怨外婆重男轻女,不喜欢她女儿婷婷,就知道偏疼外孙。拿他当宝贝,有什么好东西的都要给他留一份。说着说着,她还说起凌明敏来了。说那个漂亮女孩一看就知道是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娇小姐一个,每次跟着乔穆回来纯粹是做客。一回两回她当她是客人,来得次数多了她就不客气了,有什么活忙不过来也叫她搭把手一起干。却回回都是乔穆抢着干掉了,还护着她,说什么她只是他女朋友,没有替他外婆家做家务的义务。
“是,她还没有这个义务,但乔穆有这个义务,她既然跟着乔穆回了家怎么就不能帮他分担一下呢?你说是不是?”。
这回秦昭昭的点头称是不再违心,凌明敏怎么就不帮乔穆干点活呢?如果是她,一定会抢着替乔穆干活,她舍不得让他那双演奏家的双手去洗屎布,想一想都要心疼,心疼万分。
6
乔穆在教室外面出现时,秦昭昭没有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地听老师划考试范围。月底就是期末考试了,她不能掉以轻心。兼职打工后,她在学业方面不可避免地有所松懈。毕竟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有限,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过好在她基础够好,又从来不逃专业课,虽然不像以前学得那么细致,但只要考前临阵磨枪地下点功夫,各门功课顺利过关应该问题不大。
还是谢娅碰碰她的胳膊:“秦昭昭,窗外那个帅哥好像在朝你招手,是不是找你的?”
秦昭昭一扭头,一排长窗外,乔穆的脸和夏日明亮的阳光一起映入她的眼。心蓦地像被什么撞动了,悠悠地荡过来、又荡过去。
下课还早着呢,老师依然在讲台上埋首说着考试需要复习的范围与重点,秦昭昭却从专心致志变得心不在焉。乔穆在外面,他主动来找她了。他有什么事吗?会不会很重要?是不是需要她帮忙?她越想越无法在教室里继续呆下去,生平第一次,她效仿那些胆大包天的男生,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猫着身子从后门偷溜出去。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愕然又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昭昭,看着这个往日最老实最用功从不逃专业课的女生,居然也像那些顽劣男生一样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越狱”。当她成功从后门溜掉后,身后的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地哄笑。
讲台上的老师不明就里地抬头:“你们笑什么?”。
底下的学生笑得更欢了。
秦昭昭一出教室乔穆就迎上来:“你怎么偷跑出来了?”。
“你来了嘛——我怕你有什么事急着找我。”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好经过所以顺路进来看看你。对了,听我舅妈说,你前些天去我外婆家回访时还帮她洗了床单,谢谢你啊!”。
“不用谢,一点小事罢了,我在家做惯家务的。你今天怎么有空路过这边?没课吗?不需要练琴吗?”
“我向你学习,也打课余工了。”
乔穆告诉秦昭昭,他刚刚在邻街一户人家见工成功,教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弹钢琴。每周去上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报酬五十块。
秦昭昭为他高兴:“那可真好,既教了学生也锻炼了自己还能赚钱。”
乔穆头一回来秦昭昭的学校,她带着他在校园里四处走走看看。这是一所古色古香的学校,校园不算大,景致却很美。花草树木,水池假山,小桥流水,一幢幢建筑物掩映在绿荫中,透着宁静雅致。秦昭昭最爱学校那条梧桐遮蔽的林阴路,枝繁叶茂,光影摇曳,很有浪漫唯美的诗意气氛。现在能和乔穆一起走在这美丽的林阴路上,纵然没有手牵手,只是作为平常朋友的随意漫步,她的心也难禁喜悦。
阳光下并肩偕行,侧过脸是她眼中全世界最好看的面孔。幸福的感觉,像头顶浓密的绿荫般温柔地笼罩着秦昭昭。她深藏的爱意,一如阳光透过枝叶时筛下的疏影,默然寂静。
乔穆来找过秦昭昭后,同宿舍的几个女生,除了当天请假没来的方清颖,其他人全都好奇地向她打听这个男生是谁?毕竟以前从未有过男生来找她,而这回乔穆的出现像窗外6月的阳光般耀眼,又让她史无前例地当堂跷课。由不得她们不好奇。
谢娅问得最直截了当:“秦昭昭,那个帅哥是谁呀?长得真帅。”。
常可欣猜测:“秦昭昭,他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高中老同学?你经常跑去看望的人就是他吧?”
章红梅一脸不可思议:“他就是你的老同学,那也就是你们那个小地方的人?看起来不像啊!”
徐瑛则道:“他学什么专业?整个人看上去很有气质,是不是搞艺术的?”
秦昭昭点点头,告诉她们乔穆在上海音乐学院读书。她们集体惊叹:“哇,音乐才子呀!”
对于这位音乐才子,她们的谈兴更浓了,围着秦昭昭你一言我一语地刨根问底。问她怎么跟他相熟的,又问起他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她大都三言两语地草草带过,只着重回答一点:“他有女朋友,也是我们高中的,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期末考试的临近,让秦昭昭开始减少课余打工。复习功课之余,她又抽空去了乔穆外婆家一趟。仍是假市场调查名义去的,进门后就没闲着,主动帮忙洗洗涮涮。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很单纯地觉得她多干一点乔穆就能少干一点,她很愿意为他分担。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经常抽空过来帮忙。但她却不能跑得那么勤快,因为师出无名,老跑过去人家会奇怪的,非亲非故的你干吗这么热心帮忙照顾一瘫痪老太太呢?
秦昭昭主动帮忙干过两次家务后,乔穆的舅妈变得和气多了,临走前还叫她有空常来玩。或许是假客气,也或许是她乐得有个进门就抢着干活的帮手。无论哪种原因,有这句客套话秦昭昭都高兴。
期末考试秦昭昭顺利过关,暑假她不打算回家,计划留在上海打份暑期工。既能节约一来一往的路费,又能为自己赚学费,最重要的是还能时不时去乔穆外婆家走动一下。秦氏夫妇也没有异议,只是反复叮嘱她别太辛苦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对于大一的学生来说,暑期工可供选择的范围不大。无非还是促销礼仪派单等零碎活计,要么就是去餐厅商场做服务员或售货员。大公司大集团是进不去的,他们招暑期工至少也要大三大四的学生。秦昭昭的暑期工已经有着落了,在一家超级市场当售货员。
在超市报到后,经理安排秦昭昭负责照看零食类的货架。营业员的工作不累,只要站在货架旁时不时地理货或补货。顺带监督一下顾客有没有不文明的偷食或偷窃行为。工作时间按早晚班轮值,每周换一次班。
7月13日这天,秦昭昭本该上晚班,谢娅却一定要她跟同事换班。因为当晚北京竞争2008年奥运会主办权的结果将会揭晓,上海多所高校都组织师生们收看电视直播,复旦大学就举办了“复旦学子盼奥运”的活动。谢娅要秦昭昭陪她一起去复旦:“去了去了,一定很热闹,如果申奥成功那就更热闹了。我放假不回家就是想留在上海等着看这场热闹的。”。
秦昭昭对凑热闹一向不感兴趣,也从未关注过北京申奥动态。但谢娅一定要拉她作伴,她也还是陪她去了。活动原定晚上八点半开始,她们五点多过去时报告厅里就已经座无虚席,年轻学生们对这桩盛事的关注尤其强烈。当远在莫斯科的萨马兰奇读出2008年奥运会主办地———“Beijing”时,整个报告厅骤然炸响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所有的师生都为之欣喜若狂,复旦大学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一刻,整个上海也沸腾了!大街小巷、酒楼茶馆、广场公园、居民小区……无数中国人齐齐爆发出了最热烈的欢呼———为北京申奥成功的胜利欢呼!。
当晚的上海像过年一样热闹。时近子夜,依然处处灯火通明,鞭炮声不断,深蓝夜空中一阵又一阵绽开七彩烟火,街头上欢乐的人群久久不散。。
秦昭昭和谢娅跟着一大群激情难捺的学生们走上街头,开始欢乐的游行庆祝。一路上队伍不断扩大,因为沿途中有不少人也主动加入游行队伍。所有人都在忘乎所有地笑着,跳着,欢呼着。街道两旁很多店铺挂出了鲜红的国旗,附近高楼中也有不少看完电视直播的人趴在窗口,附和着游行的人群高呼口号:
“北京万岁!”
“中国万岁!”。
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上海烟花璀璨的夜空。。
这样热闹非凡的场面;这样激动狂喜的一幕;这样全城沸腾的时刻;秦昭昭前所未见。她被震撼了,因为头回目睹一座大城市的倾城狂欢。谢娅也激动无比:“太热闹了,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热闹一百倍。”
次日的《新民晚报》首页整版报道了申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