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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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实际上,刘濞只会在东进与北上之间抉择。
东进,就要越过长江。
而在长江的另一面,汉室在齐鲁一带,七八个诸侯国唇齿相依,在不能确定齐王一系的诸侯肯定会接应的情况下,刘濞不敢轻易去攻击。
自古渡江就有大风险!
而相对的,北进,就只有一个障碍——梁国!
而且,对刘濞来说,选择北进,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梁王刘武是皇帝的亲弟弟。
攻击梁国,就是攻其必救,逼着长安主力来到梁国决战。
这么做,对刘濞来说,好处就是,仓促之间,长安天子肯定来不及集结来自长城的边军以及各地的勤王大军,只能靠长安的南北两军以及驻扎在关中的几部,即使临时抽调和征发关中的青壮,撑死也就凑个十万人的援军。
而倘若东进齐鲁的话……
长安就获得了时间。
作为一个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叛乱的君主,刘濞自然知道,长安的战争潜力有多大了。
一旦长安动员起长城附近和关中以及河东等基本盘的人力,一百万大军可能夸张了些,但五十万全副武装,受过训练的大军还是能凑起来!
而他的整个吴国,就算刮地三尺,也凑不齐这么多军队。
而且,向齐鲁进军不仅会让长安有时间动员和编组庞大的军队,更有一个问题——战线拖的越长,对进攻方就越不利。
刘濞自然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的基本盘,只有吴国三郡之地。
加起来,不过一百城,三百万人口,跟拥有三分二的天下的长安,肯定比拼不过。
即使他真的最终拥有了齐鲁那又如何?
自古以来,可有南军击败了北军的例子吗?
中国真正的菁华和人口聚集地,始终在中原,在北方!
是以,在刘濞看来,向东进军,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一旦长安反应过来,聚集起军队,那凭借北方那些久经战阵,受过精良训练的军队开到,届时,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改变!
是以,刘濞很清楚,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北上,趁着长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攻梁国,逼着长安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与自己决战,那样,胜负就还未可知。
不然,等到长安动员起来,那真是万事休矣!
刘濞非常清楚,关中一旦动员起来,会有多么恐怖。
当年,秦末的时候,以秦廷的荒唐和迟钝,尚且能让章邯组织起数十万的刑徒大军,错非在巨鹿一战遇上了破釜沉舟的项羽,恐怕,这天下的起义就被镇压下去了。
而现在……
刘濞想了想,还是不得不承认,长安的那个皇帝小儿,最起码,还是合格的!
刘濞虽然想清楚了下一步的进军路线,但,他还是做做样子,问一下群臣与大将的。
于是,他微微颔首,问道:“诸位,请畅所欲言,我等下一步,何去何从?”
刘濞说完就看向站在他右侧的一位年轻将军,那人是他比较欣赏和看重的恒霸。
恒霸看到吴王看着他,想了想,于是拜道:“大王,末将是这样想的,我军多是步兵,而朝廷多是车骑,步兵善于轻装疾行,翻山越岭,车骑利于野战,以我之短,功敌之长,这是自古以来兵家所不取的,因此,末将建议,我军轻装疾行,迅速攻占雒阳,只要能攻下雒阳,天下诸侯必然响应大王,那样的话,不用打,这战争我们就赢了,而倘若我军不能迅速攻占雒阳,阻断长安与关东的联系,一旦汉军尤其是汉军的骑兵抵达梁楚之间,不管怎样,我们都输了!”
“因此,末将恳请大王,以西进攻取雒阳为第一要务!”
恒霸这一番言论,过去也曾跟刘濞说过。
此刻,重新听了一遍以后,刘濞觉得好像是有些道理。
于是,他的视线投向其他的将军。
在通常情况下,假如手下们都觉得这样做不错,基本上上面也会依从。
但是,此时,吴王刘濞的阵营内部情况却颇有些微妙。
跟任何一个势力一样,刘濞内部也不免划分出了派系。
而偏偏,恒霸与在场的大部分将军都不是一个派系的。
即使是同一个派系的人,此刻见恒霸得到刘濞如此信任,心里面也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于是,在这样的情绪下。
有人说:“少年郎有锐气是好事,但,西进攻袭雒阳,太冒险了,雒阳可是天下雄城,武库军械无数,况且,我军只要出发,长安即使开始不知道,但过个两三天,肯定就知道我军的意图了!长安天子可不傻,会傻傻的不防备,而一旦长安有了准备,奇袭就会变成强攻,敢问恒将军,我军轻装前进,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雒阳?雒阳若是拿不下,四面勤王大军一到,我军就要被包围在雒阳城下了,将军也说,我军不利于平地阵战,而雒阳四周可是开阔无比,长安骑兵旦夕可至啊……”
这人还算客气了。
不客气的就直接道:“此乃少年推锋之计耳,安知大虑乎?”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一副完全看不起恒霸的样子。
更有冷嘲热讽的:“啊呀,大王,恒将军这是要效马服故事呀!”
马服君赵括纸上谈兵,葬送赵国国运的故事,可是耳熟能详!
恒霸张了张嘴,想要争辩。
可是,这些人哪里肯给恒霸争论的机会?
一个资格非常老的老将,直接就将恒霸要说的话给堵在嘴里。这老将军直接道:“当年英布也想袭击雒阳,结果在蕲西被高皇帝给堵住了,将军难道以为自己比英布更加勇武?那淮西之地,水网密布,又是长安经营数十年的地盘,我军一旦踏入,想要抽身而出,谈何容易?况且,兵贵神速,倘若我军不能一战定乾坤,就肯定会被江淮诸郡围攻,届时,想退回吴国都不可能了!”
恒霸愣了愣,想要反驳。
但刘濞却挥挥手,道:“诸将的意见,寡人知矣,就这么决定了,大军全力北进,攻略梁国,决战睢阳!”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恒霸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他不明白,为什么连君上都不给他开口和解释的机会?
为什么就没有人能理解他?
西进雒阳,固然冒险。
可打仗岂能不冒险?
更何况,如今的局面,只有险中求胜,才能有活路。
傻傻的去直面朝廷经营了几十年的梁国,恒霸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汉室在梁国布置了将近二十年。
恒霸曾经多次到棘壁和睢阳考察过,这两个要塞几乎可以说不可能被攻陷。
驻扎的士兵,也都是久经训练的老卒,沉稳有力。
急切之间,想要攻破梁国,进而实现在睢阳决战的战略构想,基本不可能!
而相反的,淮河一带,这几十年来承平日久,地方上无比松懈,恒霸曾经亲身从淮河循江而上,一路过郡县、诸侯国,避开了所有的岗哨,直接到了雒阳城下。
这就意味着,只要有一支偏师,先期潜伏进去,然后再大军压境,轻易就能攻下整个江淮,不虞再赴英布之后尘。
恒霸就想不明白了,为何,在场这么多老将,君上也是久经阵战的老帅,怎么就不明白,时移势迁这个道理?
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当年阻挡了英布的江淮,此时,已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只能祈祷梁国的防御不如想象中坚固了……”恒霸叹了口气,心情也变得抑郁起来,他对未来感到无比悲观。
带着这样的心情,散会以后,恒霸独自一人,走在王宫的走廊中,抽生叹气。
一边走,恒霸一边摇着头,冷不丁的,他就撞到一个人。
“咦!”恒霸抬头一看,不免惊讶了一声,他撞到的这个人,他认识。
乃是君上所养的食客之一,下邳人周丘。
周丘这个人,恒霸还是有所了解的,对吴王,忠心无比。
因此,恒霸微微躬身道:“周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周丘回礼道:“正欲去面见大王!”
恒霸哦了一声,点点头。
现在,这个时间点,随着吴王起兵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基本上,吴王过去的食客、幕僚都捞了一个官,或是司马或是将军。至不济也能混个校尉。
据恒霸所知,独有周丘,至今没有混个官衔。
是以,恒霸以为,周丘是去跑官的。
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却听得周丘道:“吾受大王恩惠,但因无能,不能回报一二,此去面见大王,正欲求大王授吾一个使节的名义,吾欲以此,为大王定下邳与沛郡!”
周丘自信满满的道:“若是可以,吾定下邳与沛之后当挥兵东进,攻取城阳、为大王去此心头大患,以报大王恩惠!”
倘若是别的什么话,恒霸可能就笑笑而已。
单枪匹马就敢说能取两郡,还要灭城阳?
怎么看怎么都像yy小说。
只是,恒霸却来了兴趣,他是去过下邳和沛郡,亲自考察过的,因此,恒霸非常,这两个地方的地方治安和秩序烂成什么样子了。
毫不夸张的说,下邳和沛郡,尤其是沛郡,仗着自己龙兴之地的优势,最近二十来年,地方豪强日益做大,基层官僚腐朽不堪。
简而言之,只要能说服或者威逼这些地方的豪强,那这两个郡几乎能兵不血刃的就拿下来!
而恰恰,恒霸知道,周丘的家族就是下邳的豪强家族之一。
于是,恒霸认真的问道:“先生此行若去,计将安出?”
周丘也不隐瞒,大笑道:“不敢瞒将军,吾与下邳太守杨氏素为仇敌,此人迫我亡命,幸得大王收留!但此人不过是个昏庸之辈,我可用计将其诱杀,然后,再召集郡中豪强与吏员,以屠城相威胁,迫其等从命,此辈皆胆小懦弱之人,必从之,如此,下邳落入我手也,可得数万下邳精兵,再驱下邳兵进攻沛郡,攻略整个江淮,若大事可成,能得十万兵!”
周丘嘿嘿一笑:“届时,有这十万兵,吾进可驱兵西进雒阳,退可安守江淮,以江淮天险,为大王阻隔荥阳之兵!”
恒霸听完,就已经知道,这周丘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于是,道:“先生忠信,末将佩服,这样,先生先去禀报大王,请求授予节杖,得了节杖名义以后,吾就拨给先生三百精兵,俱是吾多年来训练的亲信,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至于周丘的请求会不会被拒绝,恒霸觉得肯定不会。
因为吴王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名义和一纸文书而已,即使失败,也不会有损失,而倘若成功……
周丘高兴的道:“多谢将军!”
于是,周丘就兴高采烈的进去求见,不多时就捧着吴王刘濞的节杖和文书证明出来了。
恒霸等到周丘出来,直接将一个令符塞到他手里,道:“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可惜,大王不听我的意见……”看着远去的周丘,恒霸摇了摇头。
连一个食客都有信心和胆量单枪匹马就敢放言能取下邳甚至整个江淮。
为何,堂堂吴王,却不敢去江淮,反而非要撞在梁国的铜墙铁壁上?
恒霸怎么都想不明白。
恒霸叹了口气,正欲回家,忽然就只见一个慌慌张张的使者,急急忙忙,慌不择路的跑了过来。
恒霸拦下他,问道:“慌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使者看了一眼恒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恒将军,大事不妙了,楚王刘戊两日前,在长安北阙现身了,还向当时在北阙之下的诸侯使者与藩国君王、长安臣民宣布……”
那使者哭丧着脸道:“说是大王派人刺杀于他……”
“啊……”恒霸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王不是说,长安天子谋害了楚王,所以,才起兵讨还公道的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楚王刘戊还活着?
那大王给他上的谥号岂不就成了一个笑柄了?
这事情要是真的。
那……、
恒霸已经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了。
倘若刘戊活着,那,这次的起兵,就变成了吴王自己的独角戏了。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戏里,吴王演的是丑角。
恒霸很清楚,此事,对整个吴楚阵营打击有多大。
旁的不说,那些楚军恐怕就要生出些别的心思了——虽然他们本来就有着各种小九九……
更糟糕的是,就是吴军,恐怕也要士气大跌。
从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到居心叵测,图谋叛乱,颠覆天下的乱军。
这两者士气的差距可是非常大的!
恒霸已经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
恐怕……
大王会在急怒之下,失去理智,在没有做好准备之下,就渡江进攻梁国。
而这……
“一定会发生!”恒霸在心里说。
对于未来,对于前途。
恒霸此刻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恒霸摇了摇头。
现在回头想想,从起兵开始,就有着种种的诡异。
譬如,楚王刘戊究竟死没死,长安那边都没消息传出,可大王却一口咬定刘戊是被长安天子谋害了。
恒霸并不笨。
此刻,他心里跟镜子一样敞亮。
恐怕,长安的楚王没有撒谎,是大王指使人谋刺楚王。
可问题又来了。
既然大王敢起兵,那肯定是知道了,楚王已死的这个事实。
那长安的那个楚王又是怎么回事?
恒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脑子都凌乱无比了。
他已经无法理清楚这其中的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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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两天前。
这一天,阳光明媚,秋风飒飒。
长安的北阙,一如既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