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8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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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士大夫和贵族,从来不是皇权的附属物和奴才。
他们是有自己意志和自己的行动力的利益集团。
自古以来,朝堂之上,也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一言堂。
哪怕是皇帝,强势的君王,想搞一言堂,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尚书》有云:****受洪惟作威。
孟子更是开明宗义,直指****等于民贼这个真理!
虽然,中国虽然历代都是大一统,但从来都不是皇帝个人的一言堂。
君权、相权、臣权以及地方山头,相互牵制。
所谓垂拱而治圣天子,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你可以理解为皇帝只要做好仲裁者的工作,就足以成为圣王。
不过呢,在中国这样的复杂环境中。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定的,不变的。
皇权可能衰弱,相权也可以被架空,至于臣权,也可以被无视,地方山头,很多时候更是被以上三者,拿来当鞋垫。
需要的时候,就拿起来用用,不需要的时候就丢到一边。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秦始皇,也需要在表面上做出虚心纳谏,礼贤下士的模样。
哪怕是王莽,篡汉之前,也要对外界展示自己绝对忠于汉室天下的决心。
所以,御史中丞封驳诏书,其实是完全合法合理的。
因为这是皇权给与他的职责,也是制度给与他的权力——御史中丞,御史大夫亚长也,贰大夫,以领其属,掌诸御史,佐天子,专掌纠核。
依照制度,所有的皇帝命令,涉及到国政部分的,需要先下中丞,中丞白大夫(御史大夫),大夫白丞相。
在这个过程之中,任何一个环节上的人觉得这个命令不符合社会公序良俗,有违祖宗制度,可以随时将之打回去,名义上自然是尚书郎或者拟诏的官员出现了错误。
譬如引用错了典籍啊,写错了一个字,甚至墨迹多了一点或者少了一点。
总之,打的旗号是因为尚书郎等官员的错误,为了防止陛下蒙羞,所以臣万死请再议之。
绝对没有质疑陛下的意思。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也是尚书郎最担心的事情。
因为他们很可能在这场君权和臣权的角力之中,被碾成渣渣。
想当年,北平文侯与太宗皇帝在黄龙改元的问题上,闹了大半年,相权和君权激烈冲突。
虽然最后,君权开挂,强行获胜。
但……
十三位负责拟诏的尚书、令吏和侍中被下狱论罪。
原因是他们居然在诏书上写错了字或者引用错了典故,简直就是大不敬!
所以,当诏书被御史中丞打回来后,整个兰台都神经紧张。
君权与臣权的激烈冲突,似乎难以避免。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
刘彻却正在宣室殿之中,迎接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
在汉室,儒家的祖师爷是孔子。
哪怕是最离经叛道的荀子学派,也是尊孔的。
而黄老学派的祖师爷,人所共知,一曰黄帝,二曰老子李耳。
老子李耳,在后世又成为了三清的化身,为道教的最高神。
而老子李耳,也是有着子嗣传世的。
李氏家族,在此时就如同孔家一样,属于地位清高的诗书之家,备受天下尊崇。
至少东宫两位老太太是很尊敬李氏的。
而当代李氏家族的家主,就是曾经担任过胶西王刘卬王太傅的李假。
李假是老子正儿八经,经过天下认证的四世孙。
这是有着完整的家谱为证据的。
他父亲是李宫,曾经在太宗皇帝时期出任《道德经》博士。
其祖父李注是战国晚期魏国的木干大夫。
而其曾祖父李宗,就是老子唯一可以确信和证实的儿子,曾经出仕魏国,被封于段干。
不过,在历史上此刻,这个光荣的家族,其实已经嗝屁了。
因为李假担任胶西王太傅,而胶西王刘卬那个渣渣居然起兵反叛。
李假劝说不及,就被刘卬手起刀落砍成了零件,其家族和覆灭在了战火之中。
从此,老子嫡系不存,只余旁支。
譬如说……
李广啊……
但现在,李假和他的家族还是活蹦乱跳的。
而且,他本人也确实有些传说中的老子风范。
眉毛胡须头发,都是一片花白,看上去慈眉善目,就像一位邻家的长者。
而且,谈吐之间自有魅力,让刘彻非常舒服。
两人谈的正是宾主尽欢之时,尚书令汲黯走到刘彻身侧,低语了一几声。
刘彻听完,对着李假微微致意,说道:“与长者交谈,朕甚受启发,不过,偶有政务,就不便留长者太久了……”
说着就让人将这位宿老,送去东宫,与两位太后相会。
李假自然也很识趣,他微微恭身,然后在两位侍中的搀扶下,离开殿中。
等到李假消失在殿门之外,刘彻这才对汲黯道:“此事,不出朕之所料!”
士大夫贵族们,特别是老一代的士大夫贵族,对于现在的天下局势,是很不适应的。
大量寒门士子,通过考举,进入了体制之内。
有人甚至升官如尿崩。
譬如张汤,已经是官至郡守,义纵,位居车骑将军,万户侯!
而他们呢?
几乎原地踏步,没有任何进步!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妒忌和愤恨,郁积在这些人胸口。
历史上张汤怎么死的?
不就是因为升官太快,引发了许多人的嫉妒?于是这些人联手给张汤挖了个坑。
现在,这天下何止一个张汤?
分明就是有着千千万万个张汤。
而刘彻现在又要准许工匠为官,彻底打破读书人的特权。
这让其他人怎么能忍?
说到底,这即使利益的问题,也是时代的局限性。
清贵的士大夫和高傲的贵族,肯定不会同意工匠为官。
刘彻也从没抱什么希望。
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一个宣言罢了。
意在告诉文武百官,此事,朕要做。
谁赞成?谁反对?
毋庸置疑,刘彻现在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确保这个决议必定在朝议上通过。
原因很简单。
现在的汉室朝堂与六年前相比,已经是面目全非。
一朝天子一朝臣。
刘彻虽然没有刻意去清洗朝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发展的必然,现在的朝廷上,三公九卿,基本都是他的人,或者被他的亲信架空了。
而在各有司衙门之中,大量的考举士子和新兴贵族林立。
特别是高阙之战后,旧势力和旧秩序,已经分崩在即。
刘彻是故意要抛出这个议题,将朝堂清洗一遍。
讲道理,新君上位六年才对朝堂下手,从古至今,大概都只有刘彻了。
所以,也不算吃相难看。
但,在刘彻旁边的汲黯,却是忧心忡忡,道:“陛下,何必如此?”
在汲黯看来,天子其实可以慢慢来的。
花个三五年时间,此事肯定可以通过。
但,天子偏偏就要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抛出一个如此受争议的决定。
汲黯感觉,天子有些膨胀了。
想想也对,自古有哪位帝王,能如今上一般,即位六年,就已经王天下,执掌了最高权柄?
所以,汲黯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谏一二。
刘彻听了,却是笑了。
三五年?
怎么可以拖三五年呢?
这个事情必须尽快定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要扫清朝堂,建立新时代的新秩序和建立起新的利益集团。
更重要的是,必须要趁着现在这个新旧交替,更新换代的时刻,打下未来进一步发展和变革的基础啊!
不如此,等到新的利益集团和新的秩序建立起来了。
再想推动此事,就难上加难了。
因为,不管怎么变,除非墨家上台执政,而且墨家士子控制了天下舆论大权,不然,在士大夫们眼中,工匠什么的,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最多是一个辅助产品。
可以尊重,但绝对不能大用,更别提与之平起平坐了。
文雅的士大夫们,也必然不愿意去跟浑身汗臭,常年在炉边和工坊之中工作的工匠。
但事实是:士大夫们难道真的比工匠强?
别开玩笑了!
现在,工匠们确实绝大多数,文化程度不高。
但匠人中的精英和顶级的大工匠,就未必比士大夫差到那里去。
至少,一个能够制造出水力锻锤系统,又或者可以独立制造出一辆水车的大匠,在掌握的知识和文化方面,未必就不如士大夫!
后世天朝用工程师治国,干的不亦乐乎,让环宇震惊。
况且,刘彻听说,匈奴的军臣,直接任命了一个从大夏劫掠来的大匠为‘径路王’。
这让刘彻非常有危机意识。
匈奴人居然拿出了王爵以酬工匠,假如中国不提高工匠的待遇,给工匠门,尤其是大匠们一个看得见的出路。
那么,万一有人利欲熏心,跑去匈奴,怎么办?
而且,匈奴人都知道要重视和重用工匠。
作为中国天子,刘彻岂能不如一个夷狄酋长?
历史上北宋对那位献上神臂弓的名匠的奖赏,只是区区防团之官,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已。
而蒙元呢?
忽必烈对于制造和指挥回回炮的工匠的赏格是万户侯,封为镇国上将军,管军总管,恩宠至极。
与之相比南宋君臣难道不该羞愧?
世人皆以为刘彻搞这个石渠阁之会,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
但几人知道,刘彻的真正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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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四节 矫正(1)
假如真要给这次的石渠阁之会,找个对照物的话。
那么,后世天朝的政协,或许就是最佳参照物。
你可以说他权力极大,影响极大。
毕竟,诸子百家各派系,几乎就代表了目前整个天下的所有派系的利益。
有大地主大贵族的代表,如谷梁、重民。
也有中产阶级的代表,譬如荀子学派、思孟学派。
也有底层百姓利益呼声的代言人。
好比墨家、杂家、黄老派中的某些分支和农家。
同时还有新兴军功贵族们与外戚勋贵们与会。
整个汉室建立以来,从未有如此多不同声音,将聚集在一起。
它们联合起来,足以发出让皇帝都颤抖的声音。
甚至,足以决定法律和国家的政策走向!
但是……
跟政协一样,刘彻很清楚,这其实就是一个橡皮擦,一次相对严肃的嗨皮以及一个类似聚会的沙龙。
它能决定什么?
假如当政者不同意,它其实什么也决定不了!
除了鼓掌,它实际上没有其他任何确定的权力!
不过,在刘彻心中,其实还是想要给与石渠阁会议一定的权力的。
至少,也得把这个会议建设成西汉版政协啊。
不然的话,天下的利益集团和各个派系之间的纷争,就没有一个解决和宣泄的地方。
长此以往,矛盾不断郁积,大汉帝国恐怕迟早药丸。
而石渠阁会议这样的模式就很好。
大家伙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然后,就一些问题互相喷喷,顺便达成一些交易与妥协。
最终在一片掌声和热烈的欢呼声中大会圆满闭幕。
大汉天子再次得到了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支持!
你好我好大家好。
多么完美的设计!
简直就是艺术!
就连刘彻自己都有些为自己的机智而骄傲、沉醉。
因为心情好,所以,刘彻也就耐着性子,决定跟汲黯好好谈论一下工匠为官的问题。
“医方卜噬,能为朝臣乎?”刘彻首先问道。
在中国历史上,有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巫医不分家。
甚至在现在,很多偏远地区也是如此。
当地的算命先生,兼职医生,是常有的事情。
毕竟《素问》《灵枢》《黄帝内经》等中医先驱著作,其实在很多时候也可以作为算命先生自学的课本。
直至东汉,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也是开篇就说:医方卜噬,艺能之难精者矣。
而在很久以前,医生和卜者,是国家的高级贵族甚至统治者。
神农氏尝百草的故事耳熟能详。
但在近代,医方卜噬的地位急剧下降。
在汉室,医生们甚至已经被视为类似‘杂役’一般的技术人员,被排除在主流的学界之外。
士大夫们有病,临时抱抱佛脚可以。
想要让他们对医生有什么尊重?
那就对不起了!
当年,仓公淳于意这样的国宝级名医,甚至差点被官府用一个小罪给咔嚓了。
幸好他生了个好女儿!
即使如此,在刘彻征召和重用淳于意,开始系统性的培养和训练医生前。
医者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农稷官。
太医署在少府体系中,只是一个专门给皇室服务的机构。
其中甚至不乏滥竽充数的庸医。
即使是现在,医者的地位,其实也就高了那么一点。
想要跟后世一般,让主流学界承认和尊重医生,同时认同‘大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汲黯是黄老学的乖乖宝。
而黄老学与医方卜噬,关系很密切。
几乎每一个黄老学的学子,其实都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至少,都看过《黄帝内经》《素问》,具备起码的医学常识。
汉初的黄老派政治家们之所以长寿,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他们都是养生高手!
活了一百零四岁的北平文候张苍,更是bug一样的存在